论《往事随行》中大屠杀创伤的后现代叙事
2022-04-05唐雪琴
摘要:卢旺达作家吉尔伯特·加托雷的《往事随行》聚焦于1994年卢旺达大屠杀亲历者在后屠杀时期的生活,揭示大屠杀亲历者长期遭受心理创伤折磨而始终无法恢复正常生活的悲惨境地。作者打破传统的写作模式,采用多重叙事视角和元小说的叙事方式,并插入梦境等叙事元素,通过角色的个体心理场景描写深刻地展现种族战争的残酷以及大屠杀给人们带来的永久创伤,体现作者对卢旺达历史和现实的深度思考。
关键词:创伤记忆卢旺达大屠杀后现代叙事
《往事随行》(The PastAhead)是卢旺达作家吉尔伯特·加托雷(Gilbert Gatore)的代表作,小说聚焦于卢旺达大屠杀亲历者在后屠杀时期的生活,揭示大屠杀亲历者由于长期受心理创伤折磨而始终无法恢复正常生活的现象。加托雷出生于卢旺达,曾受《安妮日记》的影响,以日记体的记录形式撰写了自己在卢旺达内战期间(1990—1994)的所见所闻。大屠杀爆发后,加托雷与家人逃往国外,日记本不幸遗失。此后,他一直尝试还原童年那本日记的内容,渐渐萌生了创作的想法,由此而创作的《往事随行》一书一经出版,便获得了文学和商业方面的成功。此前已有一些作家写过关于卢旺达大屠杀的作品,其中也包含一些小说,但没有一位作家像加托雷一样,在大屠杀期间真正在卢旺达生活过,所以这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由大屠杀亲历者所写的小说(Hitchcott,2013:78)。作为一段承载着个体及民族的创伤记忆,卢旺达大屠杀需要通过特定的叙事方式来再现,因而加托雷在作品《往事随行》中摒弃传统的叙事方式并打破传统的叙事时序,采用多重叙事视角、非线性叙事和元小说等后现代主义叙事技巧,并通过插入梦境叙事元素实现对这段创伤历史的再现,使得作品叙事充满不确定性,却没有削弱其历史真实性,反而借助于角色的个体心理场景描写深刻地展现了种族战争的残酷,反映了作者对卢旺达历史和现实的深度思考。
一、卢旺达大屠杀
卢旺达大屠杀(Rwandan Genocide)爆发于1994年4月7日,持续约3个月,丧命者多达100万人,主要是极端胡图族分子对图西族与胡图族温和派人民的迫害。这场动乱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帝国主义殖民时期。1933年,比利时殖民当局对卢旺达人民进行民族识别并执行民族身份登记制度,到 1962年,卢旺达独立后,胡图族为主的执政领导集团在继承过去殖民当局的民族身份登记制度的同时,沿袭了过去的民族歧视和民族压迫政策,使得整个国家延续了过去的民族冲突并使这种冲突在1994年大屠杀中达到顶点。1994年4月6日,哈比利亞马纳总统所乘飞机被不明人员击落,引发了卢旺达境内针对图西族人的血腥报复,此后三个月中,先后约有 100万人惨死在胡图族士兵、民兵、平民的枪支、弯刀和削尖的木棒之下。
卢旺达大屠杀性质之恶、影响之深震惊世界。大屠杀过后,西方世界对这个事件进行了多个向度的叙事,包括小说、电影、纪录片和回忆录等。基于幸存者对事件的回忆改编而成的电影《卢旺达饭店》(Hotel
Rwanda,2004)是关于卢旺达大屠杀题材的重要作品。影片讲述饭店经理保罗在屠杀中以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拯救了一千多名难民的故事。影片从多个角度回顾大屠杀的爆发,全方位地展示了残酷的种族战争给卢旺达各族人民带来的伤害。电影获得奥斯卡金像奖、金球奖和英国电影学院奖提名等多个奖项。学术界重点研究的卢旺达大屠杀题材作品多出自2000年的一个“非洲节项目”(Fest’Africa)(Hitchcott,2013:78)。在这个项目团队中,鲁兰格瓦(Jean-Marie Rurangwa)和卡伊马赫(VenusteKayimahe)作为事件幸存者为学界留下两本重要的回忆录,分别是《为外国人介绍图西大屠杀》(Le GénocidedesTutsiexpliquéàunétranger,2000)和《法国-
卢旺达:种族大屠杀的内幕,一位幸存者的证词》(France-Rwanda:Les Coulissesdugénocide.Témoignaged’unrescapé,2001)。
在小说创作方面,加托雷的《往事随行》(2008)一经出版,便获得了文学和商业方面的成功。此前已有一些卢旺达作家写过关于该事件的相关作品,其中包括一小部分小说,不过这些作家并没有在大屠杀期间真正在卢旺达生活过(Hitchcott,2013:78)。鲁辛比(John Rusimbi)于 1997年出版的英文小说《她归来之时》(By theTimeSheReturned)是第一部关于卢旺达后屠杀生活的小说。第一部法语小说是赛恩(Benjamin Sehene)的《卡萨克下的火》(Le Feusouslasoutane,2005),小说根据1994年逃到法国的天主教神父慕尼诗雅卡(Munyeshayaka)的真实故事改编,后来国际刑事法庭指控该神父在卢旺达大屠杀事件中参与屠杀和强奸并获刑。2006年,流亡法国的卢旺达作家恩德瓦尼耶(Joseph Ndwaniye)出版了小说《我对妹妹的承诺》(LaPromessefaiteàmasoeur)。
作为一段承载着创伤记忆的历史,卢旺达大屠杀复杂的再现问题得到了许多学者的关注。关于大屠杀的创伤记忆,著名历史学者索尔·弗里德兰德(1992)使用深层记忆(deep memory)的概念来与传统的共同记忆(common memory)严格区分开来。亲历者由于大屠杀的创伤经历获得共同的“受害者”身份,产生一种集体认同层面的可分享记忆,通过分享这种“共同记忆”强化受害者身份,他们的创伤得到一定程度的治愈。而深层记忆本质上是一种无法言说、无法分享也不能被治愈的个人创伤性记忆,其表现特点是表面上形成忘却和自我认知分裂,但在无法被回忆察觉的意识深处,潜藏着各种被压抑的创伤。深层记忆往往容易被忽视,对于受害者的负面影响却很大,弗里德兰德认为深层记忆概念最能代表受害者个体记忆的创伤性。加托雷在《往事随行》中揭露大屠杀给当年幸存者所带来的无法治愈的深层记忆,它们往往以不断重复的幻觉和噩梦表现出来,从而导致对过往创伤的重复和模仿等行为,小说中的主角饱受创伤记忆所带来的痛苦与折磨,始终无法步入正常的生活轨道,因无法忍受这种痛苦而选择了自杀。小说聚焦于角色的心理状态,层层揭开幸存者所承受的个体深层创伤记忆,展现了种族大屠杀的残酷以及作者对卢旺达大屠杀的深度反思。
二、多重叙事视角:受害者与加害者的双重叙事
巴赫金(1998:97)借用音乐学中的术语“复调”来说明小说创作中的“多声部”现象,指的是小说采用两种或两种以上的叙事视角,强调小说叙事声音的多重性和交融性,以及不同可能性的叙述交替出现。《往事随行》采用了双重叙事视角,一个是聪明美丽、有才华的女大学生伊萨罗(Isro),在法国中产阶级家庭的舒适环境中长大,而她是当年卢旺达大屠杀的幸存者;另一个视角是长相丑陋、受人排斥的乡村青年尼可(Niko),他是犯下屠杀罪行的胡图民兵。
通过伊萨罗的视角,读者可以看到作为大屠杀受害者,即使事件已经过去很多年,目睹家人惨遭屠杀的记忆还是会不经意间在某个时刻被某个事件触发。一天早晨,伊萨罗像往常一样准备去上课,却听到收音机中正在播放一条关于故国屠杀罪犯遭到审判的新闻,她大受刺激、心神不宁,到学校后依旧浑浑噩噩。可是当她与同学说起那条新闻时,同学却说:“是很可怕,但你能怎么办?”(Gatore,2008:24)听到这句话,伊萨罗对同学冷淡的态度和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痛苦。
伊萨罗的生活由此发生一个重大转折,从此,伊萨罗几乎放弃了现有的一切生活,她感到麻木,就好像是行尸走肉。从外表看来,作为受创者的伊萨罗似乎一直处在正常的生活形态之中,但当创伤记忆被触发后,原来的日常事务仿佛都脱离了它们原有的意义,现实感也不断扭曲。遭遇创伤的人感到与周围格格不入,孤独、疏离和隔绝感扩散至每一种关系,从最亲密的家人到抽象的社群。伊萨罗因此放弃一切社交活动,不再接受父母的爱,不再去上学或者跟男友和朋友见面。她给自己筑起一道心墙,在精神世界中变成孤身一人,长期对外部世界几乎没有知觉,长期处于疏离和心如止水的状态。
而通过尼可的视角,读者得以窥见纯朴无害的青年变成一个残忍的屠杀罪犯的全部心路历程。尼可本是一个淳朴老实的乡村青年,他喜欢山羊,会在陶瓷上刻一些有趣的话,甚至痴迷于阅读。在大屠杀爆发后,他却被迫拿起枪支或者屠刀将自己的父亲杀死。尽管从来不曾在父亲那里获得片刻温情,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一直对于弑父这个事实感到惶恐,为此,他不断回溯杀人的细节,“这个人如此顺从而有礼貌,他面临死亡时所展现出来的那种气质跟父亲大相径庭,他不可能是父亲”(Gatore,2008:93)。尼可一直试图从细节中寻找那人不是自己父亲的证据,以此缓解自己内心的负罪感。
然而,随着屠杀动乱愈演愈烈,尼可手下的人命越来越多,他逐渐变得麻木不仁,“经历第一次杀人之后,死亡变成了没什么特别的事”(Gatore,2008: 94)。尼可在大屠杀中与胡图民兵为伍,因为见过太多杀戮,把杀人当成家常便饭。处于大屠杀这样极端反人性、反常态的环境中,尼可逐渐丧失了基本的道德感,他对于杀戮和死亡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类应有的恐惧,此时的他更像是动物,而不是具有理性和良知的人类。通过内聚集视角,作者向我们清晰地呈现了一个纯朴无害的青年变成一个残忍的屠杀罪犯的心理过程。
三、非线性叙事:创伤来源的揭晓
传统的按时间发展顺序的直线型情节发展模式叫作线性叙事,反之则称为非线性叙事(罗钢,1994)。非线性叙事包括回忆、倒叙、插叙、穿插等多种叙事手法,使整个文本呈现一种支离破碎的状态,读者需要通过蒙太奇拼贴的手法实现对故事的理解。作者通过碎片化的叙事把过去与现在结合,强调过去的创伤会一直伴着受创者活在当下,与之随行,对受创者造成长远而持久的影响。
小说开头便是尼可独自住进山洞,然而按照事件的時间发展顺序,尼可来到山洞应该发生在大屠杀之后。此外,小说从第三章开始,不断通过“闪回”回溯尼可的童年。原来尼可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而死去,尼可自幼不会说话,甚至没人给他取一个正式的名字。“尼可很长一段时间根本没有名字。有时大家要喊他,便朝他大叫‘尼可’,意思是‘喂!你’!这个词与他建立了联系,便成了他的名字。”(Gatore,2008:61)尼可的父亲漠视他的存在,并且很快又娶妻生子,对于尼可基本没有尽到抚养的义务,任其自生自灭。与外在世界建立关系是人最基本的需求,而尼可在成长过程中,一直缺乏与他人的情感联结,处于一种孤僻隔绝的状态。
在小说的倒叙片段中,尼可的童年以碎片化的叙事呈现在读者面前,将这些片段连接起来看,尼可年少时所遭受的孤独与缺爱清晰地显现出来:尼可不仅没享受过双亲的关爱,也没有什么朋友,曾经把叔叔养的一只山羊当成朋友,那只山羊却被宰了。山羊的死给尼可带来巨大的打击,本就孤僻的少年更不敢“再冒险和任何人或任何事建立情感联系”(Gatore, 2008:63)。在孤独的童年生活中,男主对看书产生兴趣,可就连看书这样的行为也被邻里乡亲耻笑。一个人的早年经历往往会影响或决定他的一生,儿时被漠视、嘲讽和排挤的经历让尼可精神上孤立无援,始终孤单一人,长期缺乏归属感和安全感。这种精神状态使得尼可在加入屠杀队伍之后,对于所在屠杀队伍产生了一种归属感,孤僻的他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这种感觉。
在伊萨罗的故事线索中,小说开头描述伊萨罗听到新闻触发创伤记忆,但直到倒数第二章才通过养父母的书信揭晓她的创伤来源。原来伊萨罗是卢旺达人,父亲做着接待外宾的工作,母亲是会计。大屠杀伊始,伊萨罗和家人躲进邻居法国人家里,然而她们躲藏的消息很快走漏风声。当胡图士兵来搜查房子时,伊萨罗的胡图人母亲挥舞着她的身份证,恳求士兵不要伤害她的图西族丈夫和孩子,然而士兵一再逼问,母亲不得已暴露伊萨罗的父亲和姐姐。(Gatore,2008:107)伊萨罗听见父母被杀害、姐姐被带走,只有床底下的她幸运地活了下来。
心理创伤的痛苦源于无助感,在如此危急的关头,年幼的伊萨罗一个人躲在床下,处于一种极度恐惧、无助、失去掌控力和面临威胁感的状态之中。作为家中的小女儿,伊萨罗成了家中唯一没有罹难的幸存者,然而亲身经历至亲之人死去的恐怖记忆却影响了她的一生。后来伊萨罗被带往法国抚养,从外表看来,伊萨罗过上了正常的生活,沉痛的过往似乎已经远去。就算危险早已时过境迁,受创者一受到与创伤事件有关的特定刺激还是会产生强烈反应,伊萨罗一听到广播新闻,她的创伤记忆就会被触发,她潜意识中关于大屠杀的创伤记忆从未消散。
四、梦境元素:创伤记忆的再现
赫尔曼(2015)认为,受创者会不断在脑海中重新经历创伤事件,创痛反复侵袭,让他们很难重返原先的生活轨迹。醒着的时候,受创片段在脑海中闪现;睡觉时,则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往事随行》中尼可这条叙事线索,总是伴有大量的梦境元素,这些梦境往往具有隐含的意义。
尼可被罐子砸晕处于昏迷状态时做了一个长梦。梦里先是一个老妇人忧心忡忡地走过来关心他,然后妇人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孩向他求爱。根据弗洛伊德(1938)所提出的理论,所有梦的愿望实现最终都能追溯到童年早期的一个欲望满足。现实中尼可缺失亲情与爱情,而他内心深处可能一直渴望这些情感,在梦中他的欲望终于可以得到满足。在梦中,他听见天上传来的声音,两个声音正在讨论“杀人”“流血”以及“很多人都会死去”。然后一个女子出现在他身边,带他去看一棵“生命树”,这棵树上的每一片树叶代表一个人,“当一个人出生,会长出一片新叶,当一个人死亡,写有这人名字的树叶就会落下”(Gatore,2008:84),他看见身边许多人的树叶纷纷掉落在地上。
小说中,按照真实时间线,尼可被罐子砸晕处于昏迷的状态时候正是大屠杀爆发的时候,因为等他醒来时屠杀已经开始了。作者并未直接使用“大屠杀”的字眼来指明大屠杀事件,却通过尼可的梦境来隐喻大屠杀的爆发,现实与梦境共同推动情节发展,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在梦中,天上的神讲述着卢旺达发生的血腥动乱;而生命树上的树叶大量掉落,象征着梦境之外大屠杀中大量卢旺达人的死亡。
大屠杀过后,尼可梦见自己和父亲穿过树林,突然鲜血从树叶的缝隙中渗透出来。他和父亲以及一个陌生女人愉快地散步,突然他们变成山羊,无论怎么挣扎都徒劳无功。(Gatore,2008:46)在这个梦中,陌生女人可能是尼可从未见过的母亲,跟父母一起愉快地散步是他童年从未被满足过的一个愿望。山羊是现实中陪伴尼可童年的唯一伙伴,可是他眼睁睁看着山羊被宰杀。梦里所有人变成山羊可能是他对山羊的一种情感补偿。另一方面,梦境往往体现人物现实的精神状态,反映人物所遭受的心理创伤带来的痛苦。尼可梦到与父亲散步时,鲜血从树叶中渗透出来,这个噩梦反映了尼可杀死父亲后所承受的巨大负罪感,那段记忆持续不断地对尼可进行道德拷问与精神折磨。
五、元小说叙事:创伤复原的尝试
《往事随行》中元小说叙事技巧的运用也体现了小说后现代主义的特征,元小说将传统小说的隐性叙事变成显性叙事,关注小说本身的创作过程及其虚构成分。(Waugh,1984:83)尼可这个故事来源于伊萨罗创作的小说,其实是小说中的一个内置文本。
某种程度上,伊萨罗和尼可一样沉默:在她看来,她一生都在向父母和身边的人隐藏着自己真实的情绪。对于伊萨罗来说,只有后来当她允许为自己的过去哀悼时,她终于“放下面具,全身赤裸”(Gatore,2008:110)。伊萨罗断绝在法国的一切社会关系,申请项目回卢旺达研究大屠杀,后来项目中断,她转而通过写作的方式进行创伤疗愈。伊萨罗从加害者的角度书写卢旺达大屠杀,尝试与加害者和解,从创伤中走出来。写作确实能帮助受创伤者重建或重写其生命的主导故事,产生与原有记忆中的事件或故事相反的新版本,进而帮助受创者进行积极的审视和反思,最终走出创伤的阴影。小说的结局告诉我们,想象的和解与现实中的具体实践是存在差距的。
1994年悲剧事件平息后,民族和解问题就成了卢旺达社会中的一个重要问题,为此,卢旺达政府有意识地消除过去的民族差异,制定了一系列民族和解政策,强调增强国家认同而淡化民族意识。然而,对于受害者家属来说,一边纪念过去的同时,一边与加害者和谐共处并不容易。就像伊萨罗,养父母从来不跟她提及任何过去,希望她就此开始新的生活。然而,大屠杀亲历者的深层记忆本质上无法言说、无法分享,意识深处潜藏着各种被压抑的创伤记忆,使得她们难以从创伤中走出来。
小说中伊萨罗所创造的人物尼可最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本人也没有从这本小说的创作中找到慰藉。在写完小说后,伊萨罗想到自己的卢旺达男友基奇托,他一直很好,对她的想法也很支持,她本打算向基奇托告白,告诉他自己很爱他。可是她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如果是他杀了自己的父母呢?她在卢旺达街头每遇到一个人都会不可抑制地想:如果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杀害自己全家的凶手呢?(Gatore,2008:121)对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真相的不解与仇恨,加剧了过去给她带来的创伤。最后,正是这个悬而未决的谜团促使她选择了自杀,最终离开了人世。不管是加害者还是受害者,大屠杀亲历者的创伤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往往难以融入强调忘却的后屠杀时期生活。《往事随行》显然不是一部关于大屠杀幸存者治愈成功的故事,小说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悲观主义。加托雷认为往事将会持续向前,歷史上的悲剧会对当年的事件亲历者乃至整个国家的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
六、结语
《往事随行》采用非线性叙事手法、多重叙事视角和元小说等叙事技巧,将两位大屠杀亲历者的人生以碎片的形式予以巧妙拼凑,并插入大量异化、荒诞的梦境叙述,以一种独特的后现代主义叙事风格完成了对卢旺达大屠杀的历史书写,一方面解构了传统的叙述,另一方面又再现了历史的深切伤痛,体现了后现代主义小说家认为再现历史真实不如再现历史创伤的叙事观念。《往事随行》反映了作者对于卢旺达历史和现实的深度思考,作者通过小说提醒人类对大屠杀历史事件不断进行深刻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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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基金: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非洲英语文学史”(19ZDA296)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 者:唐雪琴,上海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编 辑:曹晓花E-mail: 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