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题叙事：《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2022-04-05樊晓君王鑫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2年3期

樊晓君王鑫

摘要：荣获第93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改编剧本奖的《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在国内上映以来迅速受到好评。关于阿尔茨海默病题材的电影，大多采用外部人文关怀视角的叙事模式，《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独具匠心地采用患者内部主观视角叙事，将患者对时间、空间、人物与事件如同迷宫般的记忆和感知，变成谜题电影的复杂叙事游戏。观众观看此片，需要主动寻找线索，参与解谜，才能理解电影，理解人物关系与事件的真相。换言之，《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是谜题类型电影的典型作品。

关键词：谜题电影复杂叙事迷宫《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2021年于国内上映的《困在时间里的父亲》a，改编自法国小说家兼剧作家佛罗莱恩·泽勒的同名戏剧《父亲》（The Father），该片荣获第93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改编剧本奖，并在国内获得很高的票房，“被众多影迷圈定为年度最爱”b。该片导演兼剧作家佛罗莱恩·泽勒接受英国《金融时报》采访时，明确表示“只有当我们试图从内部讲述这个故事时，我们才能产生同理心。我想用这样一个场景，用迷宫来呈现那种迷失方向的感觉，让观众可以切身体会到这种感觉”c。该片采用男主角——一位阿尔茨海默病老年患者安东尼的主观视角叙事，时间、空间、人物与事件如同迷宫一般反复重合叠加，形成谜题电影的复杂叙事效果，从而将观众观看电影的被动娱乐变成主动参与叙事，寻找真相走出迷宫的解谜游戏。

一、时间叙事的迷宫

“时间是一种尺度，既是客观物理定义的标量，也是主观心理体验的感知。”d 时间是我们赖以在地球上定位自己的衡量标准。一旦失去时间的物理坐标，我们将对整个世界失去控制，陷入心理认知的空洞迷茫中。《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的叙事时间即整个电影的时间长度为97分钟，故事时间，也就是真实事件发生的时间长度，很难通过影片的叙事来判断，“时间的偏离并非遵循同一种秩序”e。此外，该片的故事时间不是线性时间，而是碎片化的时间片段，且需要从作为男主角的患者视角来判断其所处的时间。

该片提示我们，准确的物理时间的存在有两种方式，其一是通过手表的暗示方式。影片中一个重要的道具就是患者安东尼的手表。安东尼已经失去判断时间的认知能力，在他看来，手表对他很重要，只有通过手表获知准确时间，才能对当下有清晰的感觉，似乎一切还在他可以掌控的范围内。手表是唯一能够让他获知时间的方式，只有戴着手表，他才能安心。影片中，安东尼一旦发现手腕上没有手表，就处于高度紧张、焦虑不安之中。场景一：他找不到手表，怀疑不在场的女护工安吉拉（影片中并未现身）偷了他的手表而将她解雇，事实上是他自己因为手表太重要，而经常将手表藏起来。场景二：他找不到手表，却看到女婿（身份可疑，也可能是养老院的男护工，下文具体阐释）戴着手表坐在沙发上。安东尼不得不坐在女婿身边，盯着对方手腕上的表盘问，试图得知是女婿偷了他的手表，还是自己把手表送给女婿，却忘记这件事。

其二是做早餐或是做晚餐的八点钟。影片一开始，观众就看到安东尼的大女儿去厨房准备做饭，安东尼因为找不到手表，问现在几点了，女儿回答八点钟。然而，其后场景闪回，观众发现无从得知是做早餐，还是做晚餐，是早晨八点钟，还是晚上八点钟。“时间分叉赋予闪回镜头一种必要性，赋予回忆影像一种真实性，一种过去的厚重，没有这些，回忆—影像就只能是套式而已。”f也就是说，安东尼即使知道了准确的时间，也依然无从得知，那是早晨时间，还是晚上时间。令处于阿尔茨海默病的安东尼焦虑恐惧的不是时间的不可知，而是对失去自我存在感的恐惧和焦虑。安东尼穿着睡衣，起床的时间不确定是早晨还是晚上。“个人的时间是片刻的纯粹状态时间，这是直接时间——影像，它给所变之物以不变的形式，而在不变形式中又产生变化。夜变成昼或昼变成夜，如同一个光线时明时暗的静物。静物就是时间，因为变化的一切寓于时间之中，但时间本身不变，它或许只能在另一种时间中，即无限的时间中发生变化。”g如同影片的中文翻译“困在时间里”，安东尼彻底失去时间概念，即使手表，或是身边人告知其准确时间，他依然陷入时间的混沌状态，迷失在时间的迷宫中。

如中文译名《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父亲安东尼失去物理时间的心理认知能力，陷入对时间的心理迷惑之中。该片采用安东尼的主观叙事视角，影片中，真实事件以及真实时间消失，叙事以主角安东尼主观感知到的时间和事件为唯一表现方式和途径，场景不断闪回，时间彻底被释放、颠倒、碎片化。观众在观看影片时，会对真实时间产生迷惑，却依然可以从主角的主观视角感知到时间、空间与事件，感受到主角的迷惑、痛苦、无助与惶恐，反而更容易理解与共情作为主角的患者，这也是影片的主题以及其所要达到的目的。

二、空间叙事的迷宫

强调叙事作品的空间，并不是要抛弃时间或者说要砸碎时间的链条，恰恰相反，叙事作品的空间正是在时间或时间链条的基础上建构而成的。也就是说，正是若干条建立在时间线之上的情节线的有创意的组合，才构筑成了某种特殊的空间。 h安东尼本身已经碎片化的时间概念，造成了物理空间的破裂。以安东尼对时间的感知为时间原点，他过去的记忆和正在经历着的多重事件在影片中交替着在三个物理空间呈现，即安东尼的公寓、大女儿安妮的公寓以及养老院的公寓这三个空间场所，构成三重物理空间的叠加，这种物理空间的结构方式打破了已成惯例的时间空间的线性逻辑关系，呈现在影片中就是带来了一种混乱和无序感。观众无法通过影片呈现的空间来推断其事件发生的真实场所，因而会产生种种困惑和疑问，正如安东尼本身对其所处世界的感觉。三个公寓承载着主角安东尼不同空间下的行为方式和情感感知方式。

其一，安东尼的公寓。影片开始的第一段叙事中，大女儿安妮匆忙赶往父亲安东尼的公寓，安东尼在自己的公寓中怡然自得地听着歌剧。父女见面就发生冲突，安东尼强调：“那又怎么了，这是我的公寓。”女儿安妮给父亲请了一位名叫安吉拉的女护工，安东尼找不到自己的手表，怀疑女护工安吉拉偷了他的手表，解雇了女护工安吉拉。大女儿安妮清楚知道父亲有藏手表的習惯，女护工不可能偷手表，此外，解雇女护工安吉拉将意味着患病的父亲失去看护。女儿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全天照顾父亲。安东尼坚持解雇女护工，不理会大女儿对自己生活的安排。此时，安东尼公寓的墙上挂着一幅正在跳舞的女孩子的画像，摆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安东尼声称那是他最心爱的女儿的作品。安东尼的任性与固执，在于他意识到自己身在自己的公寓，认为自己对外部世界尚可掌控，尚未失去独立生活的能力，不需要完全依赖大女儿。在此公寓还发生了另一次冲突：大女儿安妮在父亲赶走多个护工之后，给父亲请来一位年轻的女护工劳拉;安东尼不甘心失去对自己生活以及公寓的控制权，通过戏弄年轻的女护工劳拉，试图证明自己还很精明，脑子并没有坏掉，反抗大女儿安排自己的生活。当着女护工劳拉的面，安东尼刻薄挖苦大女儿安妮，指责离婚后的安妮觊觎他的公寓，被男人带坏，耍阴谋说服他患阿尔茨海默病，然后送安东尼去养老院，达到霸占安东尼公寓的目的，安东尼宣布绝不离开自己的公寓。这段叙事基本上是安东尼试图表明自己还未失去对外部世界的掌控能力。6AA379B5-3A65-4D18-9067-50C807C3C6EF

其二，大女儿安妮的公寓。电影的第二段叙事可能发生在大女兒的公寓，或者说是安东尼疑惑自己可能在大女儿安妮的公寓。安东尼已经完全忘记大女儿安妮的婚姻状况、女婿的名字及其他事件。身处大女儿的公寓，意味着安东尼的生活已经无法自理。然而安东尼是很要强的人，不甘心失去对外部世界的掌控，更不甘心沦为无能的废物。此时空下的安东尼与女儿和女婿同住，大女儿安妮对父亲安东尼精心照顾和陪伴，让安东尼的生活依旧能体面地维持着。安东尼愈发搞不清楚是女儿、女婿搬到自己家居住，还是自己处于寄人篱下的状态。安东尼找不到手表，发现女婿戴着一块手表。他小心谨慎地与女婿保罗周旋，试图获知保罗胳膊上的手表是谁的。保罗对安东尼奇怪而无理的各种盘问感到不满，安东尼则从保罗的不满中感受到了敌意。安东尼对女婿保罗（也可能是男护工）宣称，绝不会离开自己的公寓，然而保罗告诉安东尼，安东尼此刻就是住在大女儿安妮的公寓。女儿安妮回到公寓并解决纠纷，安东尼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认识大女儿安妮。安东尼为自己失去对女儿的记忆而感到震惊，但依然倔强地调转话锋，试图掩饰自己彻底失去记忆变糊涂的事实。安东尼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安妮再次出现告诉安东尼，自己已经离婚五年。安东尼这才意识到自己所患的阿尔茨海默病可能已经很严重，但依然不甘心地问女儿：“我是在我的公寓里，是吧？”女儿很体贴地未置可否。大女儿安妮很努力地维持安东尼的体面生活，但依然会对父亲的恶意揣测和因为患病而日益荒唐的各种行为感到痛苦。安东尼的病情日益严重，他越来越痛苦和无助，彻底失去对亲人的记忆，看到任何人都如同看到陌生人。他无法准确匹配身边人物的身份和外貌，陷入对外部世界的一片迷茫中。

其三，养老院的公寓。大女儿安妮迫不得已，将父亲安东尼送入专业的养老院，交由专业护工来照顾父亲的日常起居。安东尼一觉醒来，依然以为身在自己的公寓中，看到女护工凯瑟琳和男护工比尔出现，十分震惊。从安东尼的主观视角来看，三套公寓没有什么不同，他看到的是他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公寓中，还依然对自己的生活有支配权。通过安东尼的视角，我们看到男护工自在地半躺在沙发上翻看报纸的行为，意味着男护工对周边世界享有控制权。安东尼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当他错把女护工当成大女儿，女护工纠正他时，他才逐渐意识到自己不在自己的公寓中，进一步意识到自己是在养老院的公寓里。安东尼彻底失去对现实的抵抗，如同一个婴儿一样无助地呼唤着妈妈，请求妈妈的抚慰和照顾。

女护工耐心安抚安东尼，试图帮助他平复情绪。安东尼的病症越发严重，梦到自己早已因意外而死去的小女儿。一方面，这意味着安东尼内心深处还有对小女儿的记忆，对小女儿的惨死感觉无助与内疚;另一方面，这意味着安东尼在现实世界中同样处于无助的痛苦中。安东尼彻底失去记忆，退化至婴儿般的状态，回归到人类最朴素、最原始的对母亲的需求和渴望。

三个空间在影片中并非以准确的时空秩序存在，而是通过安东尼的主观意识呈现。安东尼对周围的人与物都辨认困难，影片通过安东尼的视角，第一时间自动呈现出安东尼公寓的场景;等到安东尼意识到他所在的空间后，真实的空间才出现在银幕上。因此，银幕呈现出的三个空间往往混乱交错在一起。观众仅仅能够通过室内装潢、道具、特殊物件的不同展示手段，辨别真实的空间所在;甚至会顺着安东尼的主观视角，而辨认不出真实的物理空间，导致尽管只有三个真实的公寓，却依然呈现出一种迷宫般的混乱感觉。这种混乱也恰恰是安东尼患病后空间感混乱的心理状态。

三、人物叙事的迷宫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聚焦于安东尼的意识流叙事，即电影随着安东尼对周围世界的观与知、回忆与梦形成的意识流推动叙事的进程。“对意识做戏剧式呈现就必须转向第一人称叙述”i，形成第一人称限知叙事模式。“第一人称叙述者就是不可靠的叙述者。”j 安东尼对眼前的世界失去大部分判断能力，而他的记忆更是碎片化、片段式的记忆，经常从一种记忆跳跃到多种记忆。在他的记忆中，同一事件重复发生，且发生在不同的时间、空间，同一人物以不同的形象或面孔出现，反映出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对于现实世界记忆的非关联性片段式记忆。影片叙事受第一人称限知性视角约束，使每个叙事片段根据安东尼的主观视角，不断地改变时间、空间，以及人物形象。

其一，大女儿与女护工凯瑟琳的形象出现重合与改变。安东尼因为患病，记忆退化到混乱的状态。影片中，大女儿安妮被一通电话叫回来，她进门时出现的面孔却与片头、片中安东尼记忆中的安妮完全不同，这不仅表现出安东尼对女儿的真实面孔与记忆中完全不同而感到震惊，更令观众感到疑惑。这一点与大女儿安妮与丈夫保罗的交谈遥相呼应——安妮提及自己从父亲身边走过，但父亲并没有认出她来。影片呈现的是安东尼碎片化、无序的记忆和现实的交叉，因而先前部分的错乱的认知，是安东尼对人物脸谱及其身份的混淆。这样的叙事效果是安东尼对人的认知能力的退化和主观呈现内容的零散化的表现，影片呈现的顺序不具备线性因果关系，而是安东尼根据自己的情感倾向和在不受控的病情条件下产生的认知。片尾，养老院女护工凯瑟琳对其悉心照料，安东尼看到女护工出现时，误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安妮。这一方面反映出女护工亲切耐心，让安东尼感到温暖;另一方面反映其病症严重恶化，对周围世界彻底失去辨别力。

其二，小女儿与年轻女护工的形象出现重合与改变。从未在影片中真正现身过的小女儿露西和昙花一现般出现的年轻女护工劳拉，两者之间的重叠为影片的叙事增加了更多谜题叙事的迷惑点。大女儿安妮雇用年轻的劳拉作为女护工与安东尼见面，影片表现出安东尼见到劳拉吃了一惊，随后对大女儿说年轻的劳拉很像自己的小女儿露西。此时的安东尼不甘心失去对生活的控制权，在年轻的女护工面前表现出绅士风度，请其喝酒跳舞，试图证明自己身体很灵活，还很年轻，以及自己还很聪明，脑子并没有坏掉，反抗大女儿安排自己的生活。片尾，安东尼彻底失去一切记忆，在养老院居住，然而睡梦中依然看到躺在病床上垂危的小女儿露西。梦中的安东尼面对垂死的小女儿无能为力，一方面表现出严重病情下安东尼对自己现实处境的无能为力;另一方面表现出，即使失去全部记忆，安东尼对年纪轻轻就惨死的小女儿露西仍有着难以磨灭而又无能为力的深深愧疚。6AA379B5-3A65-4D18-9067-50C807C3C6EF

其三，女婿与男护工的形象出现重合與改变。安东尼的女婿保罗和养老院的男护工比尔之间的重叠也十分具有迷惑性。在大女儿安妮的公寓里，安东尼和女婿保罗因手表发生过口角，两人之间关系紧张。随后，保罗和安妮就是否让安东尼留在自己家中发生争执，前来就餐的安东尼恰好听到，意识到自己成为负担。从安东尼视角的限知叙事，观众可以感知到安东尼对女婿的客气与生疏，甚至略有压抑感。片尾，观众通过安东尼的视角，可以看到男护工比尔神态舒展，自得地坐在沙发中看报纸，对安东尼的各种询问略有不耐烦。从安东尼的主观视角，观众可以感受到男护工给安东尼造成了强烈的不被尊重的压迫感，以及卑微与无助感。安东尼判断不出自己在哪里，更判断不出眼前的男护工到底是自己的女婿，还是其他什么人。在影片中间部分的叙事中，以安东尼的视角回忆时，其前女婿出现时的面孔与片尾男护工的面孔一模一样，反映出安东尼已经完全不记得前女婿的样貌。眼前的男护工给他的心理感知与其前任女婿是一致的，让他感觉卑微，缺乏被尊重感及温暖感。

第一人称的限知叙事导致整个影片叙事的不可靠性，“这类不可靠叙述往往涉及故事内人物叙述者对故事事件的不了解或非正确的理解”k。《困在时间里的父亲》以安东尼的主观视角进行叙事，尽管其叙述的事件是真实的，但事件发生的时间、空间以及人物的真实长相都出现不同的偏差。其对于时间的理解也是以自我感受为中心，是不可靠的。观众在解读影片时，会发现多个事件发生的时间是并置重叠的;空间尽管只有三个，也依然是并置叠加的;人物形象更是重合与叠加在一起，分不清楚其真实的面孔到底是哪一个，形成戏剧化和谜题性的叙事效果。

四、结语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的“叙事逻辑也遵循非线性的行进方式，带领观众进入一个完全充满着重复、错位、空白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颅内世界”l。导演通过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主观视角，形成第一人称限知性不可靠叙事，营造出时间、空间、人物形象的迷宫，使电影呈现出复杂叙事的谜题效应，成功还原了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对其所处世界的困惑和无助感。影片以碎片化的时间、并置空间，以及人物面孔的重叠与变化，形成谜题叙事效果。观众观看电影时，需要主动参与，辨析出时间、空间、人物叙事的迷宫线索，才能准确理解电影，还原人物与事件的真相。换言之，《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是谜题类型电影的典型作品。

a 影片原名《父亲》（Father），国内翻译为《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b 王霞：《〈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失忆的房间与失序的门》，《中国电影报》2021年6月9日。

c 徐立虹：《〈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票房突破3000万：为何说它是戏剧改编电影的杰作？》，《中国电影报》2021年8月4日。

d 游飞：《电影的时间叙事研究》，《当代电影》2019年第3期，第29页。

e 〔荷〕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谭君强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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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柳莺：《〈困在时间里的父亲〉：以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之眼看世界》，《21世纪经济报道》2021年4月19日。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0年度山西省社科联重点项目“爱德华·阿尔比与中国当代戏剧之关系研究”（项目编号：SSKLZDKT2020054）阶段性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