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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地理学视域下汉乐府的研究

2022-04-05刘芯阳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2年3期
关键词:汉乐府乐府诗游侠

摘要:本文通过文学地理学的研究方法从地域文化景观、地域人物形象两方面入手,探究了不同的自然风光、社会风俗、政治文化等地域性特征对汉乐府创作的意义及地理环境对汉乐府的影响。

关键词:汉乐府地理环境影响

《汉书·艺文志》有记载:“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赵、代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薄厚云。”北起匈奴,南至长江,西邻西域,东到海滨,汉乐府的地域分布十分广阔,广泛的采集让汉乐府具有一定的地域差异。齐鲁的郊祀制度和祭祀理念,影响了汉代郊庙歌辞的创作;燕齐的求仙思想创造乐府诗中的想象世界;燕赵的趋利民风激发游侠的豪强精神。正如《文心雕龙·乐府》所说:“是以师旷觇风于盛衰,季札鉴微于兴废。”不同的地域所带来的不同的政治文化,影响着汉乐府的价值趋向和艺术特色。

对于汉乐府的研究大多集中在乐府诗的流变、艺术特色、思想性等方面。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汉乐府的研究范围变得广阔,如从女性形象、音韵学等多方面来分析研究。但学界一直少有与文学地理学有关的论著,只有李俊的《论汉乐府与地域文化的关系》这一篇文章,主要围绕乐府诗的地域特征是怎样归向王朝的政治中心展开,但在地域文化景观、地域人物与汉乐府的联系上论述较少。本文便从这两方面入手,运用文学地理学的研究方法,探讨自然风光、社会风俗、政治文化等因素对于汉乐府的影响。

一、汉乐府诗歌中的地域文化景观

有关文学地理学的研究在古代就有相关记载,班固在《汉书·地理志》中提出“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风气”,明确把民风民俗、人的性情与地域特点联系起来;更有“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的俗语告诉我们,地理环境的不同会导致生活习性、处事风格、思想观念的不同。当代对于文学地理学有了更系统、更详细的研究,英国的迈克·克朗从新文化地理学的视角,认为文学是社会的产物,由一种社会媒体、各民族、各历史时期的意识形态构成;曾大兴在《文学地理学概论》中将景观分为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对汉乐府中自然景观、人文景观进行深入分析,有助于我们更好地把握汉乐府的地域特点。

(一)自然景观的呈现

1.山水之景

汉乐府中有关山水的描写大都体现了社会动乱带来的人物情感和人生感悟。如《巫山高曲》:“巫山高,高以大;淮水深,难以逝。”巫山淮水阻挡了征夫回家的路,思乡心切却欲归不得,将征夫的无奈展现得淋漓尽致。不仅征夫归家无望,游子的思乡之情也难以排解。巫山位于西南,在古代算偏远地带,来这里的文人多为贬官之人,背井离乡,诗歌中难免会带有凄凉苦楚的意味。

北方与西南不同,北方盛行祭祀礼仪,当地的百姓对于生命、死亡有着超乎其他地域的认知,其中北邙山和泰山就是北方丧葬之地的代表,在乐府诗中常暗示着生命的结束。据黄节先生在《汉魏乐府风笺》中的记载,《步出夏门行》从魂归北邝的角度来慨叹人生,表达人世兴衰和生命消亡之悲。从这里开始,北邙山形成了一个观照生死兴衰的支点。《驱车上东门行》中“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一句的郭北即洛阳北,有邙山,古多陵墓。“万岁更相送,圣贤莫能度”,先言墓地的凄凉景象,接着点明圣贤也无法超越“生必有死”这一规律,引发人生短暂的深切感触。除去北邙山,泰山也是死亡的象征,如《怨诗行》:“人间乐未央,忽然归东岳。”此处的东岳引申为死亡,告诫人们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由此,北方诗歌带有南方诗歌不具备的超脱和人生感悟。

2.风物之美

气候的变化影响着动植物的生长变迁,也触发了人们的情思。乐府中关于风物的描写更多是映射劳动人民的生活以及情感的寄托。作为南方乐府的代表,《江南》一诗可谓家喻户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描写了鱼儿在莲叶间游戏穿梭的欢快景象,渲染出欢娱的氛围,表现人们在采莲时节的愉悦。“莲”与“恋”同音,又暗含青年男女追求爱情的意思。南方多山水,地理位置优越,气候宜人,造就了南方人细腻、温婉、活泼的性格。每到采莲时节,宁静的南方水乡都会上演少男少女的爱情故事,百姓将情感寄托于植物,也进一步突出了南方特色。

都说草木无情,但人们总是赋予它们很多的情感和意义,久而久之可以在无情的风物上看见自己的命运。相比于南方的欢愉氛围,北方的诗歌带有沉郁悲苦的气息。《豫章行》中写道:“身在洛阳宫,根在豫章山。……何意万人巧,使我离根株。”白杨树根成为建造房屋的木材,而枝叶则成为燃料,以伐树为兴,有大厦将倾、众人齐推的隐喻。洛阳作为北方城市的代表,大兴宫殿,大肆伐木,无形中透露出洛阳的政治面貌。根株分离隐喻亲人分离、众人落井下石的现象,展示了洛阳战争的频繁以及统治阶级领导下百姓暗无天日的生活,暗示着北方沉闷的社会氛围,奠定了北方沉郁的诗风。

3.四时之变

不同的季节在汉乐府中都有不同的表达。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是劝人珍惜光阴、奋发图强的季节。如《长歌行》中“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一句告诫人们,春天万物复苏,应及时努力,以免老年空留遗憾。比起春季规矩的劝导,夏季则更偏重人们的社会活动,常常营造出欢乐活泼的氛围。如《江南》的“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虽未写采莲人的具体行为,但短短两句将采莲人的欢乐描写得淋漓尽致,乐府中的夏季是愉悦欢脱、无拘无束的。季节转换到秋季,和大多数描写秋季的诗歌一样,悲秋是秋季的主旋律,兼有时不我待的人生失意之感。“北风初秋至,吹我章华台……翩翩飞蓬征,怆怆游子怀”(《古八变歌》),浮云、枯桑、游子一下子就烘托出悲秋的凄凉,以及游子内心的彷徨。《秋风辞》中用“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感叹时不我待之悲;《古歌》中“秋风萧萧愁杀人”一句,萧瑟之感溢于言表。

(二)人文景观的彰显

受到不同地理环境的影响,人们的社会活动和生活习性有所不同,这也造就了各地不同的民风民俗,既加强了汉乐府的历史文化魅力,也突出了汉乐府独特的地域文化。6AA379B5-3A65-4D18-9067-50C807C3C6EF

1.多样的民俗

乐府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协律作歌,服务于朝廷的祭祀等活动。不同的地域,其文化传统不同,也就形成了不同的祭祀制度。楚国的祭祀文化极具特色,包含着神祇谱系理念。《练时日》中提到“爇膋萧,延四方”,其中的“四方”指四方之神。《帝临》写道“清和六合,制数以五”,五方帝分别为东青帝、南赤帝、西白帝、北黑帝、中黄帝。《汉书·郊祀志》中也记载了秦襄公、文公祭祀西方白帝,秦宣公祭祀东方青帝。可见五帝分立的观点早就提出,以歌颂四时变化的天地之德,创新了天子笼罩六合的统治观念。

在战国时期,齐国的邹衍在阴阳五行的基础上推演出五德终始学说,这一学说也应用于齐鲁的祭祀制度中。如《五神》“五神相,包四邻,土地广,扬浮云”中,“五神”即五帝所配金、木、水、火、土之神,可见文学创作也受到不同思想理念的影响。在祭祀乐府诗中,还有为歌颂巡狩福应之事而创作的,如《天马》“元狩三年,马生渥洼水中作”、《景星》“景星显见,信星彪列”等,都是天降祥瑞的有关记载,人们借此表达天下祥和、生活安康的美好愿景。

可以看出,乐府中的郊祀制度和祭祀理念汲取了战国时楚、齐、鲁等地的思想理念,并结合新的理念和思想创造了如今汉乐府所展现的祭祀礼仪文化。

2.多元的民风

东汉初期,统治者对儒家思想极其推崇,儒学色彩浓厚。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政治清明,民风淳朴,汉乐府的创作也多以歌功颂德为主。在杂歌谣辞中,《京师为袁成谚》《京师为张盘语》等都是称赞洛阳人物有勇有谋、为官清廉。其中,《河内谣》言百姓称赞洛阳令王涣捕盗贼、平徭役之事,赞颂洛阳令之政绩,以其文治武功作为品评人物的标准。相和歌辞《雁门太守行》中也有赞颂王涣的内容,如“明知法令,历代衣冠”“外行猛政,内怀慈仁”,表现其勤政爱民,体恤百姓。

到了东汉中后期,随着经济的繁荣,儒学式微,浮华之气日盛。如《西门行》“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敦促人们及时行乐、《古歌》“上金殿,著玉樽。延贵客,入金门”、《艳歌》“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鲤鱼”,其中所用的佳肴美酒、所奏的宴会舞曲都是极为稀有的,展示了一场场奢华的享乐盛宴。

在同一个地区,因为不同思想文化的指引,社会风气也会呈现出不同的特点,从淳朴到享乐,变的不单单是民风,更是民风背后的生活习性和地域文化。

二、汉乐府诗歌中的地域人物形象

随着汉代政治经济的繁荣,有关享乐思想和社会生活的乐府诗也越来越多,丽人和少年的形象也渐趋完善,并带有不同的地域特色。

(一)罗敷胡姬

“罗敷善蚕桑,采桑城南隅。”采桑女的形象最早出现于《陌上桑》,写采桑女罗敷面对太守的无礼要求时做出的机智反应,以及对爱情的忠贞。《羽林郎》作为《陌上桑》的姊妹篇,叙述了酒家女胡姬不畏强权,敢于抗拒权贵豪奴的故事。除了相似的故事情节,这两篇乐府诗对于人物的服饰都较为关注。

同样是生活在底层的美丽女子,有关她们穿着打扮的描写却不相同。秦罗敷是京都喜蚕桑的一名女子,其梳的“倭堕髻”是汉代一种常见的发式;佩戴的首饰是“耳明珠”;她的襦裙“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黄和紫是汉族高贵的象征,衬托出罗敷的雍容华贵、美丽动人。胡姬是西域少数民族女子,穿着打扮有着明显的地域特点,她佩戴的“大秦珠”是对大秦珠宝的泛称(“大秦”是当时中国人对罗马帝国及其周边地区的称呼)。胡姬穿的襦裙为广袖,多为舞女表演时穿的演出服,这在汉代女性的日常服饰中并不常见。

不同风格的穿着与她们所处的地域不同有很大关系。罗敷是邯郸人,具有中原的高贵之美。罗敷的生活环境也比较安宁单纯,像一个置身明媚春日的少女。而胡姬生活在少数民族,没有雍容华贵的城市氛围,复杂的生活环境也迫使她迅速成长,造就刚强的个性。

(二)游侠少年

“侠早在战国时期,就已发展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社会势力”,成为生活于城市中的特殊群体。随着社会的发展,侠逐渐涌入人们的生活。这一群体出现后,一度具有不低的社会地位。如《闾里为楼护歌》“五侯治丧楼君卿”,反映的是王氏五侯楼护之事,足见其身份的尊贵。与楼护有关的还有《长安为谷永楼护号》:“谷子云笔札,楼君卿喉舌。”作为游侠的楼护成为和谷永齐名的人物,可见游侠的存在环境以及时代对游侠的接受程度之高。

不同地域的游侠也有着不同的存在方式,在河南的游侠多以宗派聚集称霸一方,如《颍川儿歌》“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写的便是横行颍川的灌氏家族。同样以集团形式出现的游侠还有在关东地区的《时人为戴遵语》:“关东大豪戴子高。”戴遵也是一个游侠集团的首领,与称霸一方不同的是,他好给施,尚侠气。但游侠集团的扩张成为威胁朝廷的强大势力,最终惨遭打压,如《长安为尹赏歌》:“生时谅不谨,枯骨后何葬。”

三、地理环境下汉乐府诗歌的价值意义

“地理环境是由多种要素构成的……影响到文学的主题、题材、体裁、人物、意象、景观、语言和风格等等的地域差异。”汉乐府作为民歌的代表,展示着不同的地域文化,这不仅影响着乐府创作的思维方式和审美意识,也让汉乐府中保留着不同的地域特色,使其成为汉代最为重要的文学创作。

(一)地理环境对汉乐府创作的影响

南方安逸祥和的生活让百姓开始追求生活的质量,不仅仅局限于衣食足的生活,而更加注重精神生活的充盈。如《江南》虽写鱼儿的欢乐,却隐喻少男少女追求爱情的活动。南方不仅诗风活泼轻松,创作主题也丰富多彩,其中以爱情主题的诗歌为最常见,如《孔雀东南飞》《艳歌何尝行》等。

北方常年征战,诗歌多写民众生活的苦楚,如《妇病行》中病妇死后并未得以改善的贫民生活,《孤儿行》中父母在与不在时孤儿生活的对比。表现百姓对于死亡的认知也成为北方乐府中常见的主题,如《战城南》用乞乌招魂的方式写战争的惨烈悲壮,表现对死亡的抵触及对生的渴望;《长歌行》中用“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感叹光阴易逝,呼吁人们珍惜时间。

(二)地理环境对汉乐府风格特征的影响

南方有着优越的地理环境、宜人的气候、富饶的生活,百姓生活多活泼欢乐,南方人也以婉约柔美著称,这也造就了南方较轻松的诗风,最具代表性的《江南》便是一首轻松愉快的乐府诗。

与南方不同,北方地势平坦辽阔,百姓豪迈奔放,诗风也变得宽阔豁达。多年的征战使百姓民不聊生,也让诗歌的旷达中多了一丝无奈和沉郁。如《豫章行》以物喻人,表现人生的无奈,给汉乐府带来悲壮苍凉的氛围。

参考文献:

[1] 李俊.论汉乐府诗与地域文化的关系[J].樂府学,2012(00).

[2] 郭茂倩.乐府诗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3] 曾大兴.文学地理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  [4] 曹胜高.汉乐府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8.

基金项目:江苏省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省级一般项目“文学地理学视野下的汉乐府诗研究”(202010320162Y)之结项成果

作    者:刘芯阳,江苏师范大学敬文书院在读本科生。

编    辑:赵斌E-mail:mzxszb@126.com6AA379B5-3A65-4D18-9067-50C807C3C6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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