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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武精神的展示

2022-03-29高永林罗德利李晓雨

客联 2022年1期
关键词:赛马

高永林 罗德利 李晓雨

摘 要:藏族赛马文化源远流长,进入现代性转型的红原牧区,近些年的赛马比赛日渐繁盛。赛马比赛作为男性专属且普遍重视的活动,是悠久的历史文化源流与现代体育赛事的完美融合。牧民在赛马比赛中看重声望和荣誉的获取,以及对自身勇猛尚武的牧民精神的展示。在与牦牛文化节中的各种赛事进行对比以后,本研究认为赛马比赛等比赛背后的尚武精神,是本地区男性青年所体现并不断追求的精神气质。

关键词:赛马;尚武精神;牦牛文化节;现代性转型

藏族牧民普遍爱马,他们把人对于马的驯化看作是“人马盟誓” i的结果,而赛马则是人与马以兄弟的姿态去。赛马更是自古以来藏族人民普遍热爱的娱乐活动,各种大型节庆和日常生活中闲暇时光,都会有赛马活动。藏族的赛马文化和《格萨尔史诗》有着密切关系,马也是格萨尔史诗中的中心话题之一。与马有关的内容主要在《赛马称王》片段中,集中得以展现。“传说,格萨尔王是莲花生大师的化身,他一生纵横四野、除暴安良、惩恶扬善,同时弘扬佛法,是所有藏族人心中的旷世英雄。12岁的时候,格萨尔在河曲之地,寻找到马中之王“河曲马”。16岁的时候,他骑着“河曲神骥”参加部落赛马大会,一举夺魁并称王登位,成为岭国格萨尔王并娶桑尖·珠姆为妻。” ii由此格萨尔赛马大会得以开创,格萨尔与赛马的关系便得以绑定,而赛马比赛也与英雄气概、尚武精神绑定。

因此赛马首先是男性的活动。参赛者只能是男性,参赛马也只能是公马。对马的讨论和交流,也一般是在男性青年之间。甚至参赛马匹的日常照料,也很少会让女性来做。这主要在于本地区传统中男女性别的分工。过去,男性的功能主要在家庭之外,尤其是部落层面的公共事务,比如煨桑祭祀神山。而部落之间发生冲突,对外械斗时,主要参战者也都是男性,类似于服兵役。只是本地区的传统很少有常备兵的存在,一般是实行寓兵于民的办法,即“上马为兵,下马为民”。部落规定一定年龄的男性牧民,平时从事生产,战时参加战斗,因此一直没有脱产的正式武装组织和军队。iii而女性一直被认为属于家庭,女性所承担的功能也都在家庭內部,比如:挤牛奶、做饭、洗衣等。进入现代化以后,随着男性战争功能的丧失,祭祀频率也逐渐减少,男性不得不寻找新的功能和在社会中的价值。在这个过程中,现代赛马比赛成为了一个契机。

一、现代赛马比赛之起源

过去,赛马比赛很简单,在各种节日庆典仪式中用一会儿的功夫就可以举办完成。非节庆期间,私人间也会举报赛马比赛,这在一年中任何时间都可以进行,而且流程简单、操作方便。尤其是在一些兄弟、朋友(同一个部落)之间,大家在闲暇之余便经常进行赛马比赛。在各种节日、庆典、仪式中,赛马活动往往和其他赛事比如摔跤、举重等同时进行。这样的节日或庆典便带有一些赛会的性质:各类赛事起到凝聚社会整体、打破区隔、增添节日氛围的作用。各类赛事组成赛会,嵌入在当地的社会中。

与传统赛马形式一直存在于民间不同,现代赛马比赛的发源和兴起,是最近20年左右的事情。在这一地区中,玛曲县在2004年最先举办了正式的现代赛马比赛,也就是第一届“格萨尔赛马大会”,到2020年已经举办13届,此外还有诸如“河曲宝马杯”赛马会、“安多赛马大会”、“邛钦杯”赛马大会等各类大型赛马比赛。这类比赛往往是由当地政府主导、各地马业协会或者私人赛马爱好者参与承办的。红原县第一届“邛钦杯”赛马大会就诞生于2014年。此外,川西北草地藏族地区的赛马比赛更多是以民间举办为基础的,而且单凭数量来看,民间举办的赛马比赛反而还占多数。

以规模和承办方的差异,可以把这一地区赛马比赛进行一个分类,政府参与承办的往往规模较大,几乎都是县级及以上的级别,称为大型赛马会,民间私人承办的赛马比赛,往往是村级或者镇级,规模较小,称为小型赛马比赛。双方的差异也主要表现在规模上,在比赛的具体流程、比赛内容、规则标准等方面,则是没有太大差异的。

在这个过程中,现代赛马比赛逐渐脱离传统,变成真正的赛事。以往的赛会上,各类比赛的判定是比较主观性的,各种标准较为含混,甚至未形成稳定的标准,输赢也没有那么重要,大家更在意节日氛围是否热烈。但在现代赛事中,可以看到规则明晰化、标准客观化的趋势,而且这样的比赛也在逐渐跳脱出一般社会文化场景,越来越向着现代体育竞技的方向发展。

二、现代赛马比赛之概况

大型的赛马比赛如2021年7月16日-7月21日在若尔盖县举办的“第九届安多赛马大会”,设置有河曲马的速度赛1000米、2000米、3000米、5000米,改良马速度赛2000米,参赛人员和马匹来自于周边32个县,仅参赛马匹就有一千多匹,观众更是达到了3-5万人,各项比赛的最高奖金都在一万以上,5000米速度赛第一名的奖金更是达到了80000元,总奖金设置约83万元。iv

村级、乡镇一级的赛马比赛,其规模要小得多。小型的赛马比赛如笔者在邛溪镇玛萨村的赛马场看到的几场赛马比赛,总人数规模大概在300人以下,参赛马匹数量一般不超过100匹,大多数是40-70匹之间,有时会更少。奖金设置一般在500-3000元之间,单个项目的比赛总奖金就不到一万元,总奖金大概都在1-2万元间,而报名费大多在300-500元之间。比赛项目几乎只有1000米速度赛和2000米速度赛。因此,像这种小型的赛马比赛,每个有自己村或者乡镇专属赛马场的地方一年可以举办4-9场,大概频率在一个星期一次,有时候在一些赛马狂热地区,这个数量还会更多。

赛马比赛的规则相对比较统一。这地区的赛马比赛大都是速度赛。比赛项目从1000米起步,最多1万米,中间常见的有2000米、3000米、5000米级项目,都是以1000的整数倍来定,原因在于现代赛马比赛是绕圈跑,标准赛马场的设计是跑一圈正好有1000米,因此这样设置比赛项目,也是为了与国际统一,同时降低评审和观看的难度。

无论是大型比赛还是小型比赛,都是以交报名费的方式开始,根据参赛人数制定预选赛、半决赛、总决赛的规格和安排。比如有一次1000米的比赛,只有不到40匹马报名,所以分四组跑完预选赛,每组晋级4匹,未晋级的选手则分两组再重新选拔,每组再晋级2匹。到半决赛就有20匹马参与,晋级总决赛的最终有10匹。这次比赛大概14:30开始,在一个下午进行了9轮,约20:00结束。一般这类小型比赛只有第一名到第三名有奖金,第四名以后会有哈达,但在每一场比赛结束后,参赛选手的亲朋好友会过来给参赛马匹献哈达。所以小型赛马比赛的承办是相当灵活的,他们会根据当天情况,比如参赛人数、天气状况、选手总体实力等,来调整比赛的具体安排。大型赛马会,则是在此基础之上,规模更大,时间安排更紧密,奖金更高,每一轮参赛选手安排更多,总体规则上并无差异。

红原县的牧民,是相当热衷于赛马这项赛事的。绝大部分年轻的牧民都或多或少参加过赛马比赛。几乎每一个男性牧民都会关注与赛马相关的信息。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微信群,专门用来讨论最近的赛马比赛或者日常交流养马赛马的经验。在他们日常的谈话中,赛马相关的内容也是占比非常重的。对于参赛选手来说,热衷于参加赛马比赛是一方面,对于赛马比赛中的名次极其重视也是一方面。

对于参赛者来说,驱动大家争先恐后参与赛马比赛中的当然是奖金和奖项的诱惑。因为一场赛马比赛就像一场赌博,用低额的报名费来博取高额的奖金。但就像巴厘岛的斗鸡一样,斗鸡所展示出来浅层的一面是功利的赌博,深层的却是斗鸡主人男性气概的博弈与不同情感的展示。v红原县的赛马比赛也不仅仅是报名费和奖金的博弈,它更是牧民展示自身男性魅力并获取声望的途径。按照概率来看,大多数参赛者是没有机会拿到靠前的名次和奖金的,但是牧民们仍然乐此不疲。男性会把自己乃至家庭的很多精力和花销投入在自己的爱马身上,为的是让自己的马能在比赛中取得好的成绩,有时候可能只是让马有一个参赛的机会以显得自己是一位“正常”的男性牧民。虽然靠前的名次可以带来高额奖金,但对于大多数参赛者来说,参赛所付出的成本也早就抵消偶尔获奖的奖金了。他们真正看重的,是获奖以后周围人的讨论、夸耀,那是一种声望的滿足,对于声望和荣誉的追求过程便是他们武士精神的体现。而在赛马比赛中经常获得奖项的选手,往往会成为本地区的热门话题,更会成为大家羡慕、夸奖的对象。大家可能记不清他拿过多少奖金,但一定会记得他和他的马所获得的名气和荣耀。

三、牦牛文化节概况

2021年9月1日-9月2日,在红原县雅克音乐牧场举行了红原大草原第九届牦牛文化节。在两天的时间里,先后进行了开幕式表演、挤牛奶大赛、举重比赛、选美大赛、驯牦牛比赛等。参赛者和观众几乎来自红原全县所有乡镇,不分性别、年龄和职业,全场人山人海,在舞台前面的空地上,围出了一片空地,用以进行各种赛事,其周边则是站满了观众。在更外圈,很多人甚至直接坐在草地上或者带着毯子铺在草地上。在牦牛文化节现场,各种小商贩也大规模聚集,形成了一个短暂的市场,用以交易各种商品和提供服务。整个牦牛文化节几乎吸引了全红原的居民。开幕式上的煨桑、马术表演、赶牦牛表演、民歌演唱、诗歌朗诵,都在展示着牧民最具特色的文化。

牦牛文化节虽然是政府举办的地区特色节庆,但是其本质上还是代表着牧区的现代化趋势。这样的盛典本身便是为了刺激旅游行业,用各种传统文化为内容的比赛来为红原牧业生活进行戏剧化呈现,以给更多人观看。这也是红原县目前旅游业为主的第三产业发展的趋势的体现。因为牧民仍然是过着牧业的生计模式,牧民的根还是在草原上、在牦牛和马身上,但由于近些年政府规划中对生态保护的考虑,牧业发展是被严格限制的,那么作为第三产业的旅游业、文化体育行业才是本地区可以大力发展的行业。把文旅产业和第一产业的牧业进行结合,让传统的牧业不再是单纯的第一产业,这也是一种让传统换发生机的方式,让牧业生活本身成为本地区最大的文旅资源。

而通过这种节庆活动,以赛事为展开方式,这更是在强化传统牧业生活的一些元素。比如这次牦牛文化节,其中有三个比赛:挤牛奶大赛、举重大赛以及驯牛比赛,都是源于牧民日常生活的项目。挤牛奶,本身就是牧区妇女每天早晚都要做的工作,举重更是代表游牧生活中时常搬迁的生活状态,驯牛对于男性来说也是一项基本技能。通过这种现代化的赛事的方式,强化传统技能的传承和应用,又可以作为文旅宣传的内容。

牦牛文化节本身也是一个庆祝丰产的节日,它和本地区牦牛大规模屠宰的时间基本吻合,而且牦牛本身作为本地区最基本的生产资料,以牦牛命名的节日也说明其丰产色彩。因此从这次牦牛文化节的比赛盛况,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地区的社会节奏。在漫长的冬季,牧民的大部分时间都分散在自家牧场进行着牧业生产,而在夏季的各种节日中,整个地区的牧民有了汇聚在一起庆祝的机会,汇聚的时刻必然伴随着消费和消耗,但也带来了释放和狂欢。夏季是牧民较为清闲且远距离移动较方便的季节,也只有在气候温暖的夏季,才可以把整个红原县的居民聚集在一起,塑造出集体欢腾vi的时刻,给这个社会真正的集体感,让社会得以可能。

四、赛马比赛与牦牛文化节之比较

正如“巴厘人从搏斗的公鸡身上不仅看到了他们自身,看到他们的社会秩序、抽象的憎恶、男子气概和恶魔般的力量,他们也看到地位力量的原型,即傲慢的、坚定的、执著于名誉的玩真火的人——刹帝利王子。”vii赛马比赛和牦牛文化节中的比赛,也在向外界展示一种当地的社会秩序和不同群体的精神气质。

发源于格萨尔传说的赛马文化必然有着英雄崇拜的色彩。格萨尔本人也是通过赛马获得胜利被群众拥戴为王的,所以在藏民族的英雄崇拜信仰中勇敢、智慧成为向往,崇拜的对象成为衡量男人价值的标准,格萨尔成了藏民族的骄傲和崇拜的对象,久而久之,这种崇拜风俗马文化在藏族人民中间根深蒂固并融于赛马活动之中,并由此形成了长期在草原上过游牧生活的藏民族的勇敢、骠悍的性格特征。viii今天日益火热的现代赛马比赛,虽然在形式、规模、组织形式等外在因素上都与传统不同,但是其传达的精神内涵却是一脉相承的。赛马比赛本质上都是男性寻找和展示自身意义的实践。这种意义便是对于荣耀和声望的追求,对于自由奔放、潇洒乐观的游牧精神的展示,对于牧民勇猛无畏的尚武气质的呈现。

而牦牛文化节的不同比赛项目,也有着不同的气质。比如挤牛奶和举重比赛,参赛者都只是女性,而这一地区的女性在社会生活中主要承担的便是家庭内部的劳动和功能,女性气质便是一种较为理性和实在的气质。就像举重,看似这是一个不太女性化的运动,但是对于女性牧民来说,生产生活中做的很多劳动都是负重性较强的,比如搬家时承担更多家具的运载、牛奶牛粪等物品的处理,所以这类活动在进行现代赛事化改造时便成为了女性专属的比赛。而驯牦牛、赛马这种带有危险性、暴力色彩的项目是男性才能参与的。在日常生活中,男性更多承担这类危险性强、有挑战性、需要勇气和体力的劳动。就比赛本身来说,驯牦牛和赛马比赛有着同样的特色,那就是危险、对抗、激烈、争夺等。埃利亚斯的体育文明化进程认为:体育运动的竞技者一直是第二等级的武士阶层,暴力作为体育运动的表现形式逐渐衰降但从未消失,体育运动的精神由为荣耀而战转变为为荣耀和忠诚而战并延续至今。继而在强调人类种群内在和平先验性存在的现代社会,人们允许的暴力程度、人们对暴力的敏感程度、良知的内外控制彻底取消了暴力作为生活样式的可能性,但以暴力为承载的第二等级精神依然被现代社会所需要。ix赛马比赛中,骑手骑着马与其他的选手争夺名次,中间必然有着对抗和争夺的过程,甚至有肢体碰撞与跌下马的可能。驯牦牛的比赛同样也是如此,牧民用一个长绳子套住一头未被驯化的牛的牛角,将其从牛群中拉出来并骑上它,在颠簸中坚持的时间越长者为胜利。因此在这样的比赛中,技巧固然重要,但是勇气和胆识才是这项活动的核心。

此外,牦牛文化节中的选美比赛,今年虽然是第一次举办,但是这样的赛事也有着地区气质的体现。选美比赛是男子组和女子组分开进行,比赛内容为传统服装走秀、才艺表演、现代服装走秀。从比赛过程和结果看,最终拿到奖项的女选手颜值均较高,气质出众。可以看到对于女性的审美是偏向视觉上的:女性肤白貌美身材好,且要能歌善舞。但对于男性,才艺当然重要,但更多是展示其勇猛、威武的男子气概,留胡须、肌肉发达甚至身上有伤疤都是加分项。因此获奖的男选手则看起来粗犷雄壮。这也反映出这个地区,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尚武精神仍然是对男性牧民的要求,也是男性牧民的追求。

注释:

i 宗喀·漾正冈布,英加布,才干.安多却达:河曲马与吐蕃特马文化[M].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41-43.

ii 恒考.格萨尔赛马节[J].甘肃社会科学,2014,(01).

iii 杨明.藏族的游牧部落与社会主义现代化[M].成都:成都电讯工程学院出版社,1988:48.

iv 若尔盖发布公众号、中国马会公众号.中华民族大赛马·若尔盖县黄河河曲马第九届安多赛马大会https://mp.weixin.qq.com/s/ywsSS5xF5dBP7785CUQ46A,2021-7-6/2021-12-31.

v[美]克利福德·格爾兹著,赵丙祥译,王铭铭校.尼加拉:十九世纪巴厘剧场国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471-521.

vi [法]埃米尔·涂尔干著.渠敬东,汲喆译.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8:第一卷.

vii [美]克利福德·格尔兹著,赵丙祥译,王铭铭校.尼加拉:十九世纪巴厘剧场国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501.

viii 中国西藏网:论藏族赛马文化http://www.tibet.cn/cn/cloud/xszqkk/xzysyj/2007/4/201712/t20171221_5281504.html,2007-11-3/2021-12-31.

ix 王宏宇.体育、武士与文明化进程——人类学视角下埃利亚斯的体育观[J].成都体育学院学报,2021,47(02):4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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