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异语用学
——目标、议题与方法*
2022-03-25兰州理工大学任育新
兰州理工大学 任育新
提 要: 本文介绍了语用学的新兴研究领域——变异语用学的源起、目标和发展历程,归纳了变异语用学研究的主要内容、议题和方法等,并基于对研究现状的分析,明确了研究议题的拓展方向和研究方法的新趋向。最后,本文从加强学科价值理论探讨、拓展研究议题、丰富研究方法、考察更多话语体裁、关注虚拟空间言语交际等方面对变异语用学的未来研究方向提出了建议。
1. 引言
近年来,变异语用学(Variational Pragmatics)已成为语用学的一个重要研究领域(Barron, 2005a, 2017a; Schneider & Barron, 2008; Barron & Schneider, 2009; Schneider, 2010, 2012a; Rüegg, 2014; Henricson & Nelson, 2017; Nilsson et al., 2018; Félix-Brasdefer & Placencia, 2020)。相对于国外丰硕的研究成果,国内冠以“变异语用学”(任育新、陈新仁,2012)的研究文献的数量非常有限、研究者范围也比较局限,尚未引起更多学者的关注。鉴于此,本文拟从变异语用学的目标、议题、方法等方面对语用学的这一新兴研究领域进行梳理、归纳发展趋势,进而为以后的研究提出建议。
2. 变异语用学的源起、目标及发展历程
变异语用学关注由于地域和社会空间变化而引发的语用变异问题(Schneider & Barron, 2008)。具体来说,变异语用学主要研究地域、性别、年龄、民族身份以及社会经济阶层等宏观社会因素差异引起的同一种语言在使用上的变化(Schneider & Barron, 2008; Barron & Schneider, 2009; Schneider, 2010; Barron, 2017a)。早在1990年代中期,就出现了与之相关的研究,如Muhr(1993, 1994)对比考察了德国德语和奥地利德语中的请求行为和致歉行为(参阅Warga, 2008)。此后,考察地域变化引发语用变异的研究不断出现。
然而,“Variational Pragmatics”这一术语直到2005年才正式提出。2005年7月10—15日,在意大利举办的第9届国际语用学大会上,Anne Barron和Klaus P. Schneider组织了主题为“变异语用学: 跨文化路径”(:)专题论坛。同年,Anne Barron在第3期上发表了“Variational pragmatics in the foreign language classroom”一文;Mouton de Gruyter出版了由Anne Barron和Klaus P. Schneider主编的(《爱尔兰英语的语用学研究》)。这些事件和成果标志着变异语用学正式成为语用学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
变异语用学的产生是方言学和语用学结合的结果,因为方言学研究中缺乏对语用维度的关注,而语用学研究中缺乏对地域变化因素的考察(Schneider & Barron, 2008)。Schneider(2010)更加明确了方言学的具体内涵,这里的方言学不是狭义的概念,既包括地理方言学也包括城市方言学,同时还包括社会语言学中语言变异的所有层面,因此变异语用学是“语用学与社会语言学的一个界面研究领域”,其总目标是“语用学研究的‘方言化’和方言学研究的‘语用化’”(Schneider, 2010: 239)。
同时,变异语用学是相对于1990年代中期出现的历史语用学(Historical Pragmatics)而言的,可以“看作是历史语用学的孪生学科”(Schneider & Barron, 2008: 1)。历史语用学关注的是历时层面上的语用变化问题,是语用学和历史语言学结合的产物(Jucker, 1995),而变异语用学主要关注共时层面的语用变化问题。另外,跟对比语用学和跨文化语用学相比,这两者主要关注不同语言或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造成的语言使用上的变化(Blum-Kulka et al., 1989; Oleksy, 1989; Pütz & Neff-van Aertselaer, 2008),而变异语用学关注的是同一语言内部的语用变化(Barron, 2005a; Schneider & Barron, 2008; Schneider, 2010, 2012a)。
自2005年“Variational Pragmatics”这一术语提出以来,以之冠名的相关研究数量激增。2007年7月8—13日,在瑞典举办的第10届国际语用学大会上,Anne Barron和Klaus P. Schneider组织了主题为“变异语用学: 聚焦地域、年龄、性别”(:,)的专题论坛。2008 年,John Benjamins 出版公司出版了由Klaus P. Schneider 和Anne Barron 主编的:(《变异语用学: 聚焦多中心语言的地域变体》),集中呈现了变异语用学这一新兴领域的研究成果。2009年,第4期刊登了一组变异语用学研究的相关成果,其中包含Anne Barron和Klaus P. Schneider共同撰写的“Variational pragmatics: Studying the impact of social factors on language use in interaction”一文。2012年,第9期刊出了由Michael Haugh和Klaus P. Schneider组织的“Im/politeness across Englishes”专辑,大部分文章与变异语用学直接相关。2015年,第4期以Anne Barron为特邀编委,以“A variational pragmatic approach to regional variation in language: Celebrating the work of Klaus P. Schneider”题名的专辑刊出了6篇研究文章。这些会议和期刊专题系统地推进了变异语用学的快速发展。
在国内,1990年代后期也出现了语用变异的相关研究。例如,洪玮(1999)对比了兰州和杭州两地汉语请求言语行为中‘借用’行为的异同。何自然等(1999)在《学术交流》上发表的“香港与内地社会媒体语用变异分析”,是国内最早使用“语用变异”一词的文献。之后,国内也有一些跟变异语用学研究范式一致的文献(参阅任育新,2017),但“变异语用学”这一术语直到2012年才出现在国内文献中,即任育新、陈新仁(2012)就:撰写的书评——“《变异语用学》介绍”。随后,方小兵(2014)从变异语用学视角分析了词汇阻遏现象。任伟(2018)从变异语用学视角考察了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汉语请求言语行为的语用策略;陈新仁在《外语研究》2019年第1期组织了《当代中国礼貌观变异调查与分析》研究专题,聚焦汉语中礼貌变异问题;任育新在《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2019年第6期组织了《变异语用学》研究专题,内容涉及民族身份、性别、职业、城乡等宏观社会因素差异对汉语中相关言语行为实施的影响;这些成果对推进变异语用学视角下的汉语研究具有积极意义。
可以看出,“变异语用学”这一术语正式提出之后的十几年中,变异语用学发展非常迅速,已经成为语用学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也是语用学研究的国际热点之一。虽然这一新兴研究领域已经引起了国内学者的关注,但关注度还明显不够。
3. 变异语用学的研究内容与议题
变异语用学首先关注的是地域、性别、年龄、民族身份以及社会阶层/经济地位这五个宏观因素的变化而引起的语用变异问题。因此,以这些因素为变量考察同一语言使用上的异同是变异语用学研究的核心内容。
其次,在变异语用学者看来(Schneider & Barron, 2008; Schneider, 2010),除了依据上述五个宏观因素来考察语用变异之外,语用变异分析还可以在以下五个具体层面上进行,即:
1) 语言形式层面: 主要考察词汇、短语、句法形式等,如话语标记语、模糊限制语、附加疑问句等。
2) 言语行为层面: 主要考察言语行为的实施,如言语行为的功能、语言实现方式及内外部修饰策略等。
3) 互动层面: 主要关注话语序列,如相邻对、言语行为序列、会话启动序列和会话结束序列等;也可关注会话中的其他现象,如交际者身份建构、(不)礼貌协商等。
4) 话题层面: 主要涉及话语内容和社会话题,如话题的选择,话题引入、拓展及终止等。
5) 话语组织层面: 主要考察话轮转换,如占有发话权、分配发话权等;也可关注会话中的其他现象,如停顿、重叠、打断等。
就地域语用变异来看,Schneider & Barron(2008: 14-15)列出了14 类研究对象,如社会语用层面或语言语用层面上文化或亚文化之间的变异;实施某一言语行为的策略变异;用以实现某一特定言语行为的策略之分布的变异;跨文化或跨亚文化层面上某一言语行为实现策略表征形式的变异;言语行为实施中内、外部修饰策略的变异;特定类型的缓和策略语言实现方式及频次差异;不同文化中特定语境因素的权重差异;会话结构差异;受其他语言/文化影响而引起的同一语言中(地域变体)的语用变异等。
另外,考察地域语用变异可以从以下方面切入(Schneider & Barron, 2008: 24-25): 语料类型(如自然语料和实验数据)、语言现象(如言语行为、闲聊)、地域范围(同一国家和不同国家)、宏观社会因素和微观社会变量之交互(性别、民族身份、社会距离)、所涉及的语言(如英语、西班牙语、德语、葡萄牙语、阿拉伯语、斯瓦西里语、芬兰语、汉语等)等方面。
可以看出,变异语用学涵盖的研究内容非常丰富。就目前研究现状来看,变异语用学的研究内容与议题主要涉及以下方面:
1) 变异语用学的理论探讨。聚焦于变异语用学的发生、所关注的五类宏观因素、语用分析的五个层面、原则与方法、研究内容等,两位开拓者Klaus P. Schneider和Anne Barron建构了变异语用学研究的理论框架,促使变异语用学发展为语用学研究的重要领域(Schneider & Barron, 2008; Barron & Schneider, 2009; Schneider, 2010, 2012a; Barron, 2015, 2017a; Schneider & Placencia, 2017),拓展了语用学研究的范围。
2) 关注的五类宏观因素侧重不同。现有研究以地域变化为主,大部分研究主要关注由地域差异引发的语言使用上的变化,也有个别研究关注其他因素,如性别(Lin 2015)、社会阶层/经济地位因素(Clancy, 2011; Rüegg, 2014)、民族身份(Holmes et al., 2012)。这说明,后期研究需要更多关注性别、年龄、民族身份、社会阶层/经济地位的变化而引发的语用变异。实际上,这些因素一直是社会语言学研究中的核心议题,是语言变异研究中的重要内容。然而,不同于早期社会语言学中主张的性别与语言、年龄与语言、社会阶层与语言之间相对的静态关系,变异语用学更强调这些因素如何影响语言使用。因为,“变异语用学的一个基本假设就是,地域、社会阶层、民族身份、性别和年龄以系统的方式影响互动中的语言使用”(Schneider, 2010: 246)。同时,本文还认为,交际中的语言使用反过来也建构与这些宏观社会因素相关的身份、权势关系等,机构互动中变异身份的建构和对权势的竞争可以很好地说明这一点(任育新, 2014, 2015)。因此,这些宏观因素与语言使用之间是一种动态的双向建构关系,受具体交际语境制约,受满足交际需要的语用驱动(任育新, 2015, 2018)。
可以看出,现有研究主要在言语行为层面和语言形式层面展开,对互动层面、话题层面、话语组织层面的研究还非常欠缺,需要进一步加强。同时,请求言语行为之外的其他言语行为亦需更多关注。
4) 语用变异研究涉及不同语言,以英语为主(如Barron, 2005b, 2008a, 2008b; Jautz, 2013; Flöck, 2016等),其次是西班牙语(如Placencia, 2005, 2008; Félix-Brasdefer, 2009, 2010; Placencia et al., 2015等),随后是瑞典语(Norrby et al., 2015; Henricson & Nelson, 2017; Nilsson et al., 2018, 2020)。另外,也涉及其他语言,如汉语(Lin et al., 2012; Ren et al., 2013; Ren, 2015; Liu et al., 2021)、德语(Muhr, 2008; Warga, 2008)、法语(Schölmberger, 2008; Farenkia, 2015)、荷兰语(Plevoets et al., 2008)等,但还不够充分。因此,以后的研究除了关注英语、西班牙语、瑞典语之外,也需要更多关注其他语言,如德语、法语、荷兰语、汉语、葡萄牙语、阿拉伯语等。
4. 变异语用学的研究方法
就变异语用学的方法论而言,Schneider(2010)提出了三个原则,即实证原则、对比原则以及数据的可比性原则。实证原则是“变异语用学最基本方法论原则”(Schneider, 2010: 252),换言之,变异语用学不是内省式的研究。对比原则是指,要发现某一语言的某种变体特征需要跟与之相应的变体进行比较。例如,要考察爱尔兰英语的“请求”言语行为就需要与英国英语或美国英语等其他地域变体中的“请求”言语行为进行比较。数据的可比性原则是指,所对比的数据或语料之间一定要具有可比性。例如,要考察美国青少年的话语语用特征,就可以跟美国老年人的话语进行对比,或者跟英国青少年的话语进行对比,而像“美国工薪阶层老年女性的话语跟澳大利亚中产阶级年轻女性的话语之间就无可比性”(Schneider, 2010: 252-253)。就现有研究来看,大多聚焦在单一变量层面的对比,即地域、性别、年龄或社会阶层差异等,多变量的对比研究还比较欠缺。
就变异语用学语料/数据类型来看,大致可分为两类: 自然语料和实验数据。自然语料主要包括通过录音、录像收集的自然语料,以及使用已有的语料库。实验数据主要是通过话语完型/话语补全测试(DCT)等问卷以及角色扮演等方式收集的数据。
通过录音收集语料是自然语料来源的常见方式。例如,Placencia(2008)基于从厄瓜多尔安第斯基多(Quito)和沿海的曼塔(Manta)街头小店收集的171个会话录音,考察了两个地区西班牙语“请求”言语行为的使用情况。Rüegg(2014)基于从美国加利福尼亚洛杉矶高、中、低三个不同档次餐馆服务中收集的录音语料,考察了感谢回应的语用变异情况。除录音之外,录像也逐渐成为变异语用学研究语料的收集方式之一。例如,Henricson & Nelson(2017)通过录音和录像收集的学术指导会议语料,对比分析了瑞典瑞典语和芬兰瑞典语在给出建议和接受建议时的会话特征。Nilsson et al.(2018)在瑞典和芬兰的售票处等场所通过录像收集了297个工作人员-顾客服务会话(service encounters),以之为基础分析了芬兰瑞典语和瑞典瑞典语服务交际中问候行为的话语序列以及问候过程中的目光凝视行为。在分析目光凝视行为时,引入了多模态分析方法。语用学研究中,“引入多模态分析可以丰富语用分析关于语言使用的客观描写”(陈新仁、钱永红, 2011: 89),语用学已呈现出从单模态语料分析转向多模态语料分析的研究趋势(Culpeper & Gillings, 2019)。这将是变异语用学在研究方法上的新趋向。
另外,使用现有语料库也是开展变异语用学研究的重要方式之一。例如,Barron(2015)基于国际英语语料库(The International Corpus of English)中爱尔兰和英国英语的口语语料,从形式、功能以及形式-功能之关系等方面对比分析了爱尔兰和英国英语中的附加疑问句。语料库方法的应用体现了变异语用学和语料库语言学在具体分析中的互补协同(Clancy, 2011)。
实验数据中,话语完型问卷及其变异形式(如Schneider(2008)研究中采用的DPT,dialogue production task)是变异语用学采用的最主要的数据收集方法。话语完形问卷一直是跨文化语用学、对比语用学和语际语用学研究收集数据的主要方式(Blum-Kulka & Olshtain, 1984; Blum-Kulka et al., 1989; Kaspe & Blum-Kulka, 1993; Trosborg, 1995; Kasper, 2008)。变异语用学与传统意义上的对比语用学和跨文化语用学在研究内容和研究方法上有很多相似之处。因此,变异语用学研究可以借鉴跨文化语用学和对比语用学的研究方法,而话语完形问卷则是最典型的收集数据的方式之一。
另外,也有研究基于多种语料/数据来源,这样可以发挥不同语料/数据各自的优势。例如,Flöck(2016)对比美国英语和英国英语中“请求”言语行为时,既使用了圣芭芭拉美国英语口语语料库(The Santa Barbara Corpus of Spoken American English)和英语国际语料库中的英国英语部分(The British component of the International Corpus of English),同时还使用了DCT分别收集了260个美国英语和英国英语的请求行为,在请求言语行为的具体分析中采用了CCSARP模式。虽然在研究中使用了两类研究工具,但Flöck(2016: 226)也认为,“语用学研究(特别是跨文化语用学和语际语用学)不应该仍然依赖DCT数据,而是应该基于自然语料进行分析,或者创造新的研究工具以克服DCT存在的问题。”
与之相似,Murphy(2012)也尝试采用多种研究方法,将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同时用于变异语用学研究。Murphy基于性别和年龄因素差异分析了爱尔兰英语中的回应标记语。其语料收集自34位参加研究项目的自愿者,包括家庭成员、朋友及熟人,会话场景包括家庭、大学、商店、乘车旅行途中等;这些语料通过录音收集并转写。具体分析中,首先运用语料库方法对单个回应标记语(如yeah, no, mmh, right, yes等)的出现频次进行了定量分析,随后聚焦Yeah并将之置于会话之中,运用定性方法考察了20多岁、40多岁以及70和80多岁男性对Yeah的具体使用情况。
在这两项研究中,Flöck(2016)强调了“多种方法对比分析(contrastive multi-method analysis)”,即自然语料和DCT实验数据互补使用;Murphy(2012)突出了“多学科路径(multidisciplinary approach)”,即定量和定性方法相结合。
总体来看,变异语用学研究的开展主要基于DCT收集的语料,或者通过录音收集的自然语料及现有语料库。一个新趋势就是录像语料的使用,可以进行多模态分析。但无论选取何种数据和语料来源,都要以实现研究目标、回答研究问题为依据,因为“研究目标和研究问题决定了研究方法的选取”(House, 2018: 9)。
5. 对以后研究的建议
聚焦语内语用差异的变异语用学具有明确的研究目标、比较丰富的研究议题以及呈现多样化趋势的研究方法,但该研究领域仍处于发展阶段,很多方面尚需进一步加强。
1) 加强理论探讨,进一步明确其学科身份与价值。首先,需要进一步系统探讨性别、年龄、民族身份、社会阶层/经济地位等变量在语言变异研究中和语用变异研究中的区别和联系,以进一步明确变异语用学的学科身份。其次,需要加强对前述五类宏观因素引发的语用变异背后的原因做出更深次层的阐释。例如,由于地域因素差异而引发的某类言语行为(如建议言语行为)表现出差异,其背后的原因是地域因素,抑或有其更深层次的原因,这一点在现有的变异语用学研究中鲜有系统阐释。Schneider(2010)曾提出用文化脚本(cultural scripts)或文化模型(cultural models)来解释语用变异。Goddard(2012)从文化脚本来解释澳大利亚、美国以及英国英语中交际风格的差异,做出了有益尝试。Schneider(2012a: 366)进一步明确,可以用文化模型来解释语用变异,因为“文化模型引导特定社会情境中说话人的预期和行为……文化模型储存在人们的长期记忆中,可以看作是交际者语用能力的一部分,其功能在于可以让交际者应对重复发生的社会交际活动。”用文化模型来解释宏观社会因素引发的语用变异确实一是个可行的路径,但这显然不足以说明所有问题,仍需要进一步探讨。最后,需重视语内语用差异引起的交际效果研究。换言之,“语内语用差异究竟会在多大程度上造成语用失误和交际失败,以及人们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容忍这种语内语用差异,这也是值得进一步思考的,因为这将更好地说明变异语用学的学科意义”(任育新、陈新仁,2012: 193)。
2) 拓展研究内容和议题。前文提到,现有研究对五类宏观因素的考察不均衡,除了进一步拓展地域因素研究之外,还需更多考虑目前关注不够的性别、年龄、民族身份、社会阶层/经济地位等因素,也可以考察城乡差异、教育背景差异、职业差异等。需要加强对互动层面、话题层面、话语组织层面的研究。另外,需要拓展关注其他言语行为以及多中心语言。对国内学者而言,可以更多地关注汉语的语用变异。同时,还可“从变异语用学视角考察不同地域英语作为通用语的使用情况”(陈新仁等,2021)。
3) 拓宽研究路径和研究方法。鉴于变异语用学与跨文化语用学、对比语用学、语际语用学具有相似之处,可以借鉴这些研究领域的研究路径和方法;关注现有研究方法上的交叉应用(自然语料和实验数据的相互补充、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相结合)和多模态分析的新趋势。多种数据收集方法的整合以及多种研究方法的混合使用可以从多角度、多层面揭示某一语言使用现象,可以“为所研究的问题提供更好的理解”(House, 2018: 10)。同时,要开展互动层面和话语组织层面变异语用学研究,就不可避免地需要引入会话分析和话语分析研究方法。
4) 涵盖更多的话语体裁。现有研究主要聚焦口语话语,后续研究可以关注书面语篇中的语用变异(Schneider, 2010)。另外,现有研究中无论是自然语料还是实验数据,多以日常交际为主,对机构会话和机构语篇中的语用变异关注较少。因此,可以从变异语用学视角探讨学术话语、医患交际会话、媒体话语、工作场所话语等,以探究地域、性别、年龄、民族身份、社会阶层/经济地位等宏观因素与具体机构话语实践之社区规范(Wenger, 1998)对语言使用的交互影响。
5) 关注新的语言交际方式,开展虚拟-现实空间差异与语用变异研究。由于互联网和新媒体的迅速发展,交际方式也发生了巨大变化,“语言交际在‘人~人交际’的基础上又发展出‘人~机交际’和‘机~机交际’。到了现在,‘人~人交际’也越来越多地依赖机器的帮助,形成了‘人~机~人’(包括‘人~机~机~人’)的混成式交际”(李宇明,2012: 370)。虚拟空间中的人际互动比以往更加频繁,这种交际与面对面交际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又有明显区别,导致人们语言使用的状况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正如李宇明(2012: 370)指出,“虚拟语言生活是在现实语言生活的基础上产生的,但反过来又在影响现实语言生活,而且这种影响越来越大。”虚拟-现实空间语言生活交互影响,但“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存在着一定的差异,这种差异直接影响到人们对语言的使用,从而造成了语用变异”(任育新,2017: 228)。因此,需要开展虚拟-现实空间差异与语用变异研究,以更好地了解“两个空间的语言生活问题”(李宇明,2012: 370)。变异语用学可以为网络及新媒体语言使用研究提供新颖的视角,为虚拟-现实空间的语言生活问题研究提供崭新路径。
6. 结语
变异语用学作为一个新兴研究领域,发展非常迅速。本文介绍了变异语用学的源起、目标和发展历程,详细梳理了变异语用学研究的主要内容、议题和方法等,并对目前的研究现状进行了分析,明确了后期在研究议题和研究内容上需要加强的方面、指明了研究方法上的新趋向。最后,本文对变异语用学的未来研究方向提出了建议。“同一语言的相同内容在不同地域、不同社会群体中以及虚拟空间中使用时都会涉及其意义的传达和交际效果的取得,因此,均可以纳入到变异语用学的范畴中进行重新审视,进而拓展已有研究的视角”(任育新,2017: 230)。希望有更多学者关注变异语用学的研究,从新颖的视角加深人们对语言使用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