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语:走向整体和纵深的现代汉诗研究
2022-03-24
新诗研究与新诗相伴而生。但“新诗”只是关于现代汉语诗歌诸多命名之一,同类的概念还有“白话诗”“无韵诗”“现代诗”等等。20世纪90年代之后,现代汉诗渐成与新诗对话、获得学界较多认同的概念。近年,王光明教授又提出进行“现代汉诗的整体性研究”的学术主张。现代汉诗的整体性研究,是一种理念导向、一种学术立场,而并非一种具体的研究方法。好的研究,必然既着眼于细部,洞悉其纵深与幽微,又把握宏观,鸟瞰其全景与辽阔,追求局部与宏观、辽阔与幽微兼备的学术格局。具有这样格局的研究,就是整体性研究。
现代汉诗的整体性研究,离不开对诗学、诗歌史、诗歌文本、诗歌译介等多方面的观照。何谓“整体性研究”?苏文健在《海外华人学者与现代汉诗整体性研究的新视野》一文中认为应“包括作为研究主体的整体性和作为研究对象的整体性。此举旨在打通近代、现代、当代的时间分野,打破大陆、台港、新马及海外等空间区隔,践行跨文化、跨学科、跨语际的跨界思维,追求一种融通中西古今视野的整体性研究”。换言之,既要打破时间上的现代文学/当代文学的区隔,又要打破空间上的大陆、台港、新马及海外的区隔,还要打破研究主体上的中国学人与外国学人的区隔。这是期盼与愿景,也是我们应致力追求的学术目标。本期的几篇文章,都有相似的追求。
易彬的文章《“土地诗人”艾青蜕变的一些内在线索》不是一般的文本解读,他对艾青诗歌的解读隐含着对一个重要诗歌史问题的重新回答。一般认为,艾青诗歌在进入20 世纪40 年代以后发生了转型,从“土地诗人”转变为“颂歌诗人”,特别是进入20世纪50年代以后,艾青的诗歌活力进一步丧失。关于原因,一般认为,这是时代对个体诗歌的塑形结果。但易彬则认为:“这种蜕变亦或说个人所选择的道路,固然受到新的历史情势的影响,但从稍早时候的《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中所蕴含的两种声音(‘土地的声音’和‘我的声音’)来看,也并不缺乏内在的线索依据与发展逻辑。”作者试图从整体性、连续性而非断裂性角度来解释艾青诗歌的转型,无疑是可贵的努力。
陈培浩的文章《作为新诗资源难题的歌谣》和刘波的文章《“第三代”诗歌与民刊传播机制》属于诗歌史现象研究。歌谣作为新诗自我创生重要的诗歌资源,在20世纪中国新诗史上催生了四次新诗取法歌谣的潮流。但是,歌谣作为新诗的资源,并非没有条件、没有排异反应。新诗应如何转化歌谣资源?新诗究竟是应借用歌谣曲调及“可歌性”优势还是应走“去音乐性”道路?新诗和歌谣之间的文类界限是应该强调还是淡化?针对这些问题,新诗史发生过两场论争。《作为新诗资源难题的歌谣》力图梳理还原论辩现场,同时提示歌谣作为新诗资源得以成立的发生学条件,既反对急功近利的文学态度,也在具体情境中还原历史的可理解性。刘波文章从民刊传播机制角度研究“第三代”诗歌。正如诗人西川所言,民刊是中国当代诗歌的小传统。从朦胧诗到第三代诗再到20 世纪90 年代的民间诗潮,民刊都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刘波认为,“民刊对‘第三代’诗人在文本传播和经典化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尤其对实验诗、先锋诗的发展有天然推力。“民刊虽然有其特殊的时代价值,但由于办刊经费不稳定、圈子化倾向等现实问题,它也面临很多局限,并不具有可持续性,且容易夭折;而因其同仁性质,也易于陷入同质化和封闭化困境。”
事实上,现代汉诗的整体性研究不是泛泛而谈、无可无不可的研究,而是具有鲜明立场和问题意识的研究。李文钢文章《如何译诗成诗》以陈敬容关于波德莱尔诗歌译作的版本变化为例,阐明了一种创造性叛逆的翻译立场。“如何在‘符合原作’的基础上,在现代汉语的语境下译诗成诗,而不是成为原作亦步亦趋的准确附庸,是陈敬容此次译文改动带给我们的启示。”这里触及的是翻译上“归化”与“异化”二种立场的争论。“归化”论者认为翻译过程是一个语言的本土化过程,甚至认为翻译本身就是一种“创造性叛逆”。“异化”论者则认为翻译不管在思想内容还是语言、形式、审美上都要高度忠于原作,如此才能以外来之“异”推动本土语言的更新和丰富。这两种立场各有道理,各有支持和践行者。事实上,最好的方式可能不是将“归化”或“异化”论的某一方立为正宗,而是在继续的争鸣和交锋中令其相互补充。冯雷文章《“小长诗”的艺术可能与文本探索》以当代诗人陈亮的《桃花园记》为探讨中心,既聚焦“作品在艺术借鉴、情节结构、人物塑造等方面”值得称道之处,也从当代长诗创作热潮及长诗诗学的维度进行探讨,吁请人们“重新思考诗歌的‘长’与‘大’,从而校准当代长诗创作的致力方向”。无疑,这也是带着鲜明问题意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