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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尔维尔的政治思想研究
——以《水手比利·巴德》为例

2022-03-23

绥化学院学报 2022年11期
关键词:纳尔逊巴德比利

吴 齐

(安徽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学院 安徽合肥 231201)

《水手比利·巴德》是赫尔曼·麦尔维尔最后一部中篇小说。故事发生的时期,英国与法国交战正酣,英国皇家海军发生水兵哗变,大量水兵抗议他们在海军遭受的不公正和不公平待遇,彼时社会普遍动荡,社会、政治和文化都在受到巨大的冲击。这是一个关于国家和人类的问题和关注的时代。

一、《水手比利·巴德》与国家理性

国家理性总体上包含以下两点:“一是国家存在的目的;二是实现其目的的技术和手段。”“国家理性”既体现在政治权力掌握者即统治者对被统治阶层的控制和管理之中,也体现在统治者如何处理与他国的关系之中[1](P358)。

威尔船长在对比利进行裁判之时,他清楚知道比利并未煽动叛乱,却也知道比利犯下的是杀人之罪,该如何裁决?麦尔维尔写道:威尔船长对比利·巴德的绞刑判决不仅可以解读为他质疑自己不具备一名有威望的指挥官必须具备“品格优势”,还可以认为这一判决结果恰好证明了威尔的领袖权威是建立对质疑者不服从行为的恐吓和暴力威胁之上的。换言之,威尔必须牺牲比利,才得以保证他的权威不受损害;他甚至认为如果对比利的惩罚表现出任何宽容或延迟,这一权威就会受到损害。在书中,威尔在其他军官呼吁宽大处理比利时辩称:“你们仁慈宽容的判决,他们会理解为胆小怯懦。他们会认为我们是在退缩,会认为我们是在怕他们——怕去执行此时此刻格外需要的那种合法的严酷,以免惹出新的乱子。他们这样来猜测,对于我们是多么羞耻,而对于纪律又是多么要命。”[2](P133)。他向临时军事法庭的成员表明叛乱的危害,同时也暗示他们绞刑之外的判决可能会被船员视为懦弱和害怕的表现。他进一步强调最终判决是军事上强加于人的那种无奈,暗示在案件的判决上他们别无选择。审判时他援引法律条文只为判断行为结果,并未考虑其他情况,也毫不关心嫌疑人的主观故意。

从威尔的角度出发,国家存在的目的是对权力和权威维护。作者借牧师之口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把话说白了,随军牧师就是和平之主耶稣的代理人,替‘战争之神’玛尔斯的军队效劳。照此说来,他就像是一杆滑膛枪搁在了圣诞节的祭台上那样不搭调。那么,他为什么要待在那儿呢?因为他对大炮所宣讲的那个目标有间接的帮助;也因为他要把那种温顺谦恭之辈的宗教避难所,提供给除了暴力之外几乎一切都加以废止的那个地方。”[2](P149)

威尔在审判期间提出国家的需要大于公民的权利,他强调对于比利做出的判决是正当的,是为确保舰船的稳定和秩序作出的必要牺牲。这一判决反映了威尔的国家治理的逻辑:在个人权利面前,社会需求是应当被首先满足的,任何威胁到国家稳定的障碍都必须被迅速处理来避免在民众中造成不良影响。这种逻辑认知不仅是以船长为代表的领导者所独有,而是参与社会行为的公民在宗教、教育学、社会文传统习俗影响下产生的固有的思维方式:“每一个水手,也都习惯于毫无争议地服从命令。”[2](P87)。这一想法在威尔的认知中根深蒂固,以至于他无法理解并采信任何其他更可取的判决方案。尽管威尔在道德层面上仍存在内心冲突,但他内心的天平并未向良心和初衷倾斜,而是压制了内心的诉求,遵循国家的指令,同时要求其他军官都必须遵循政治制度、社会规定以及教义要求。威尔认为自己的判决符合教义:(克腊加特)“是让上帝的天使给打死的!可是天使必须绞死!”但在作者看来威尔船长同时作为证人、法官和陪审团,论点似是而非,仅仅是为了维护公平正义的幻想就自编自导了一场闹剧,这次审判只不过是为了维护船上人员的正义感,解决和安抚冲突军官们的顾虑而作秀罢了。

这艘船是就像是整个社会的缩影,船长通过习俗、规定或意识来掌控船员,国家则通过习俗、礼仪来掌控人民。麦尔维尔引导读者们思考,在自动接受或机械地遵循理想信念、价值观和习俗时,人们应该主动探索是什么和为什么。书中对纳尔逊的描述,与手下的关系,以及在不使用恐惧或武力的情况下赢得手下的尊重和服从的能力,体现了一种新的治理形式;威尔则继续使用与旧的管理方法,依靠暴力威胁维持秩序,“他的稳定自在的信念犹如一道堤坝,抵挡那些新奇主张的拍岸洪流,社会的,政治的,还有其他方面的”。[2](P42)

威尔船长坚持遵守法律条文和“既定习俗”反映了他的保守主义思想,也展示了国家不仅通过建立或维护基于例如智力、财富、社会地位的标准来控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通过长期确立的社会习俗、仪式和规范在精神上控制他们:“在船长室的另一侧,那个困惑的法庭默然无声地开席。这些个忠实的臣僚,浅白又实际”,军官们“尽管心底里并不同意威尔船长提出的某些观点,可是他们没有能力,也几乎没有那种意愿,去对这样一个他们觉得是认真严肃的人提出反驳,这个人在海军的级别上要比他们高,心智上同样比他们优越”[2](P133)。威尔呼吁下属军士们对权威本能地服从并依靠他们的爱国主义,提醒他们应对国家保持忠诚,对国家的代表——他本人象征的权力和智力优势保持忠诚。

国家机器长期灌输给人们的价值观和信仰共同构成了一个控制系统,该体系以威尔这样的领袖阶层为实施主体,来实现对社会公民的精神和身体控制,值得注意的是,威尔并未考虑到对个人及个人权利的义务,这意味着以威尔为代表的国家的实际需要超过了对个人的道德义务,这是一种明显的功利主义理想。通过这种方式,比利巴德强调了一个人的想法如何被国家及其代表通过各种合理化的借口来操纵以达到国家的预期目标,进而体现作者对国家权威的合法性有所质疑。

小说通过了对军舰上常规等级制度的描写,强调了规则、程序的重要性,并在以“战力号”为中心的场域内展示了维护国家权威的方式:通过执行法律、法规、条文,鼓励人们接受风俗、迷信、传统等,使人民出于本能地服从。小说为读者展现了现有的国家体系,包括宗教、法律、政治和社会体系是如何使全体社会成员毫无疑问地服从。小说借外科医生之口,通过比利受审之前对威尔的精神状态的评估,医生认为威尔在决定比利的命运时经历的剧烈的内心冲突,从而影响了他的理性判断,即使作为社会地位较高的公民,威尔也难逃国家体系治理的控制。国家理性确立其国家目标是对权力的维护,而其治理手段则体现在对全体人民实施控制,即福柯提及的“社会群体中个人意识层面的利益……是政府的新目标和基本工具。”[3]

二、《水手比利·巴德》与领导力

佩里埃在1567年出版的《政治之镜》一书中提到:“蜂王统治蜂巢并不需要刺”好的统治者并不非得要有一根刺——也就是一个杀人的武器,一柄剑——以实施权力;他必须要有耐心,而不是怒气;构成统治者形象的本质的,并不是杀人的权利和使用暴力的权利[3]。

麦尔维尔研究者们已从多个角度、以多种方法对本书的主要角色威尔船长进行了分析和解释。他对比利做出绞刑判决时的内心冲突难安让读者们觉得他的立场模棱两可,因此有些人认为他思想进步,另一些人则认为他是保守主义者。在本书中,麦尔维尔通过对格雷夫林、纳尔逊、威尔三位军事领导进行分析,让读者更好地理解其所认同的领导类型。

书中出现的第一位军事领袖是指挥官纳尔逊海军上将,作者对他的描写不吝赞美之词,对他的英雄事迹和胜利也由衷地钦佩,不难看出作者对纳尔逊这一人物角色的偏好:“像纳尔逊那样的长官是这样一种人,实际上他不是靠恐吓让船员变得卑下臣服,而是去赢得他们,通过他仅仅在场的那种,让他们恢复效忠,就算不是像他自己那样满力量和非凡个性,让他们恢复效忠,就算不是像怀热诚,却也是同样的忠实。”[2](P36)。

叙事者在第三、四章对纳尔逊将军大肆颂扬,宣扬他在尼罗河和特拉法加河战役的胜利,同时指挥那些参加了诺尔叛乱。尽管纳尔逊在战场上指挥失误,但他勇敢地在战斗中将自己与他的手下区分开来,使自己更容易成为目标,避免更多人丧生。与这种批评相反,叙述者为纳尔逊辩护,并指出事实上“很少有指挥官样殚精竭虑地慎重小心。像这位在战场上同样鲁莽地,像这位在战场上同样鲁莽地公布仪表的人”[2](P33)。作者借叙事者之口,阐释了他认为理想形态下的领导力应该是体现在纳尔逊身上,“个人的明智谨慎,即便在绝非自私的考虑主导之时,在军人身上肯定不是特殊的美德,而极度热爱荣誉,激情洋溢而不至于冲昏头脑,有诚实的责任感,则是第一位的”[2](P33)。作者笔下的纳尔逊正是因为其个人魅力和在战斗中的热情和勇敢而成为英雄领袖,他的勇敢和大无畏为他赢得了后人的赞誉。小说的叙述者在为广大读者塑造出了伟大领袖应该具备的品质:同理心、个人魅力、激情、勇气和自信。为了让人追随,领袖还必须表现出力量并激发追随者的忠诚度。

纳尔逊将军具备广泛的同理心,对人性充分理解,他以个人魅力来影响他人而非使用武力威胁来对下属进行统治和管理。作者对纳尔逊的人物设定跟威尔船长相似,都将两个角色放置在类似的危险和叛乱情形之中,似乎是有意为之,要将纳尔逊作为一个衡量小说中的其他船长领导力的标准。比如,“高尚”的“可敬之人”格雷弗林船长更喜欢“单纯的平和安宁”,他把比利看作“和平使者”[2](P13)一般来帮助他完成对“权利号”商船的管束,表明他在领导力方面有所欠缺,不能有效地约束和管理手下,其个人魅力和领导力相对于纳尔逊将军就逊色得多。

对威尔船长的描写则体现了两面性:“他所偏爱的,是这个世界上身居活跃权位、心灵严肃的高层人士自然而然地喜欢看的书,不管是什么年代的描写真人真事的书历史、传记。”[2](P41)但又通过和书中的大反派克腊加特相似之处的类比:智力、能力和行为过分谨慎和保守方面,他们严格遵守规定来带领下属,表面上是为了保持船上的纪律和稳定来体现了威尔在智力和身体上的平庸。威尔把对比利巴德的征募看作是一场“国王的买卖”[2](P102)(投入很少,或根本没有投入),给比利贴上了商品属性和军事价值的标签,说明他把比利看作是物品而非血肉丰满的人。威尔决不容忍任何的违纪行为,和纳尔逊不是靠恐吓让船员变得卑下臣服的管理风格相比则高下立见。

小说对这几位领导者不同的领导风格描述,促使读者们思考政府和人民的关系,政府是否是要关心民众福祉还是要通过控制获得权力。威尔对“战力号”的管理带有一种保守的治理逻辑,它通过暴力手段进行统治并实现国家治理,即佩里埃在1567年出版的《政治之镜》提到的坏的领导者,也属于福柯在其政治治理术(gouvernementalité)中提到的广义的治理“指导人行为的技术和程序”的讨论范畴。麦尔维尔对维尔船长的批判直战了国家主权权力,引发了读者对国家主权权力和生命权力的思考:在紧急状态下以司法形式决定生死的权力主权权力是否必定优于生命权力?随着国家社会的发展,经济、人口进入到较大的发展规模之后,生命权利意识的增强,在宏大的主权权力之外,必然存在个体实践维度的自我治理。

结论

《水手比利·巴德》以威尔船长为中心,为读者展现了国家治理和国家理性对个人行为的影响。小说比较了威尔船长和纳尔逊将军不同的个人领导风格,以此来佐证威尔船长在领导力上的欠缺和不足;小说描述了威尔在判决过程中采取的隐秘和欺骗的不当做法,打破了其领导权威;威尔对下级军官独断专横,证明其在管理的过程中缺乏感性认知和同理心。《比利·巴德》一书提出:国家治理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以及个人主体在国家治理起到作用如何?小说中的“战力号”战舰,就如同一个政治化的社会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国家治理的形式和内容包括带有个人治理特色的习俗、仪式和规范行为和带有国家治理特色的法律、宗教、教育和医疗等机构行为。为了维持国家机器的运转,威尔采取可以认为是一种国家主权凌驾于生命主权的治理方式。麦尔维尔并非讨论治理方式孰好孰坏,但却激发了读者国家治理和国家理性的批判性态度,和对个人生命主权的开放性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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