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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商环境、发展预期与民营企业家的风险判断

2022-03-23妍,孙

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营商企业家规模

朱 妍,孙 明

(1.上海社会科学院,上海 200023;2.同济大学,上海 200092)

一、营商环境评价

2020年7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了《关于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更好服务市场主体的实施意见》(以下简称《实施意见》),提出要进一步聚焦市场主体关切,将打造市场化、法治化和国际化营商环境作为做好“六稳”工作、落实“六保”任务的重要抓手。《实施意见》中提到的几个着力点,与民营企业尤其相关,例如,要进一步降低市场准入门槛和小微企业经营成本,要提升涉企服务质量和效率,要建立常态化政企沟通联系机制,抓好惠企政策兑现。那么,作为市场重要主体的民营企业家对目前的涉企工作与相关政策持何种态度?多大程度上认可和满意?我们需要借助问卷调查进行系统的评估。

(一)对营商环境的总体评价

在2020年的第三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开幕式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坚定不移地全面扩大开放,而持续优化营商环境就是中国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的制度基础。此次调查询问了受访企业家对整体营商环境的改善作何评价,有7.68%的受访者没有填答此题,或表示“不知道/未体验”,而在所有有效的回答中,有29.9%的受访企业家表示,2020年的营商环境有“明显改善”,另有41.8%表示“有所改善”,两项合计的比例超过70%,远高于2018年调查的情况;相应地,有大约7.8%的受访者认为“改善不大”或“完全无改善”,这一比例也较上一轮调查更低,那次大约为11.7%。如果用1~5分对整体营商环境的改善情况进行打分,2020年的得分均值为3.92分,而2018年则为3.83分。

从不同维度来分析营商环境包含的内容,可以区分出“简政放权”“公正勤政”“资源供给”三个方面。如果对这三个维度的评价得分进行横向比较,可以看到,对“简政放权”和“公正勤政”的评价相对比较高,在各项指标上,都有七成或以上的受访者表示有“改善”或“一般”,认为没有改善的比例是比较低的。而对于“资源供给”的评价则是三个维度中最低的,有近两成的受访者认为,无论是从国有银行还是民间渠道贷款,困难程度都没有改善,资金仍然是困扰民营企业发展的难题(见表1)。

表1 对营商环境各方面改善状况的评价

(二)营商环境改善评价的历时性变化

对于营商环境各方面的改善状况,历年调查中都询问了类似的题目,将2016年、2018年与2020年的调查结果对照来看,可以说“有一致、有差异”。一致的地方是,在每一年的调查中,受访企业家对“简政放权”的评价都是最高的,对“公正勤政”的评价次之,对“资源供给”的评价最低。在2018年的私营企业调查中,我们就发现,受访者对于资源供给改善状况的评价远远低于对简政放权改善状况的评价,从而造成了一种“强者愈强,弱者积弱”的情况,也就是说,简政放权的相关工作,在“放管服”的大背景下,推进得越来越深入;而在为民营企业提供有效、低廉、可获得的资源,降低他们的市场性交易成本方面,改善状况就不够好(见图1)。对简政放权与资源供给的评价差异进一步拉大,因此,如何将简政放权、放管结合、优化服务的制度改革精神落到实处,仍然有长远的路要走。

图1 民营企业家对简政放权、公正勤政与资源供给的改善评价:2016—2020年

2020年的调查呈现出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就是“强项”与“弱项”之间差距显著缩小,原因就是企业家对“资源供给”的评价显著改善。如表2所示,有59.1%认为,从国有银行获得贷款的难易程度有“明显改善”或是“有所改善”。相比之下,2018年调查中,这一比例仅为43%。而从民间渠道筹款的改善比例也达到50.2%,比上一次调查的39%高出十多个百分点。调查结果反映了党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民营小微企业金融服务的决策部署收到了一定成效。一方面,加强政策顶层设计,比如人民银行联合财政部加大创业担保贷款贴息力度,引导金融机构加大对民营企业、小微企业信贷支持力度;另一方面,还应对疫情冲击,组织实施直达工具,分阶段、有梯度地提供近2万亿元再贷款再贴现资金,帮助中小微企业渡过难关。据统计,到2020年8月末,全国银行业金融机构、地方法人银行发放的普惠小微信用贷款达2.6万亿之多,比上年同期增长了30%;民营企业,尤其是其中的中小微企业的融资呈现“量增、面扩、价降”趋势①易纲:《民营和中小微企业融资呈“量增、面扩、价降”良好趋势》,《中国金融》2020年第19—20期。。

表2 营商环境评价(2016—2020年)

(三)企业经营成本变化的评价

从受访者如何评价2020年企业各项成本的变化趋势上,也与往年有显著不同。与之前的调查一样,此次也询问了2020年企业各项成本的变化趋势,其中既包括制度性交易成本,例如到政府办事的时间与费用,税费与融资成本,也包括市场性交易成本,例如用工、物流、能源等方面的成本。从表3来看,有几个主要特征:

表3 企业各项成本变化趋势:比较2018年与2020年

首先,市场性交易成本仍然有上升,但比起2018年调查所反映的情况,上升的幅度明显变小。例如,在2018年调查中,有七八成的受访企业家都表示,人力、物流、能源成本有上涨,但在2020年调查中,这一比例都显著变小。从各项均值来看,各项成本的上升情况较2018年调查也有明显下降。

这种下降很大程度上受到新冠肺炎疫情以及由此带来的国际政治经济局势变化等宏观因素的影响,因为新冠肺炎疫情在中国暴发较早,也较早得到控制,从而可以进入复工复产,并斩获了大量国际贸易的订单,市场规模的扩张可能冲抵了一部分市场成本的压力。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期,全球仍然处在疫情多地高发的态势下,中国仍将享受一段时期的窗口期红利。但当疫情平稳,各国都进入复工复产,并与中国的生产者和供应商继续产生竞争时,我国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又将面对持续多年且难解的成本问题。

其次,认为制度性交易成本上涨的比例较2018年有大幅下降。2018年调查中,认为融资和税费成本上涨的比例分别为42.58%和32.99%,而在2020年,分别下降到了15.62%和10.49%。民营企业家确实在2020年的各项资源供给举措中享受到了便利,获得感有所提升。

仍然有15.62%的受访者认为融资成本上升,10.49%认为税费成本上升,但从均值来看,制度性交易成本的各项构成要素的上涨分值均在2.5分上下,在1~5分的记分系统中居于中间,说明受访者的总体判断是没有上涨的。这一结果与之前调查的结果相比,是有较大差别的。

(四)不同行业、不同规模、不同区域企业对营商环境的改善评价

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统计上大中小微企业划分标准》,我们根据受访企业的规模做了分类,考察不同规模的民营企业对营商环境改善程度的感知是否存在差异。从总体判断来看,规模较大的企业,感知到的改善程度要略大于规模较小的企业,比如微型企业对于整体营商环境改善的判断是3.89分(以1~5分计,分值越高,改善程度越多),小型企业为3.93分,而中型和大型企业则分别为3.98分和3.99分。与2018年调查相比,各种规模企业给出的评价都有所提升,不同规模企业的总体判断之间虽然存在些许差距,但并不十分显著。

如果按照之前的分类,从简政放权、公正勤政、资源供给这三个方面来考察规模与营商环境评价之间关联,有几个主要的发现(如表4所示):首先,无论是什么规模的企业,对于简政放权的改善评价都是最好的,相对来说,对于资源供给的改善评价得分最低。但与此同时,对简政放权、公正勤政、资源供给这三个方面的评价之间的差距在缩小;对于任一规模类型的企业来说,三个方面评价之间的差距都在缩小,这主要是因为对资源供给的评价显著改善。这种模式也与总体样本的分布模式是基本一致的。

表4 营商环境评价与企业规模:比较2018年与2020年

其次,小微型企业在获取资金支持方面的评价有明显提升。从2020年的调查结果来看,小微型企业在简政放权和公正勤政这两个维度上的改善评价,仍然低于规模较大的企业,但资源供给这一方面的评价在2020年大幅提升,超过了其他规模的企业,得分是最高的。如果将2020年调查的得分与2018年相比,可以更清晰地看到,大型企业对于资源供给的状况评价,在2018年调查中仍然是优于规模较小的企业,但在2020年调查中,不同规模企业之间的评价差异已经消失,甚至大型企业的评价得分比小微型企业低。

在上一次调查中,我们就指出,其他规模企业相对于微型企业的营商环境优势,在资源供给方面体现得最不明显,也就是说,不同规模企业在面临融资问题时,遇到的挑战都是相似的。2020年以来,各地多措并举拓宽融资渠道,支持金融机构加大对民营企业和中小微企业的服务力度,普惠小微贷款同比增长近30%,新发放小微企业贷款平均利率也有所下降,这一系列的措施确实惠及了中小微企业,并实实在在地体现在了企业家的评价中。人们常常会担心,政策制定、实施与传导机制的迟滞与梗阻,会使得政策受众很难及时获益,但从2020年的情况来看,政策层面的推进能够让市场主体实实在在地受益,而这种获得感会反映在他们的主观评价中。

我们再来看看,不同行业企业对于优化营商环境各项举措的“获得感”是否存在差异,尤其是近年来引发政策关注的制造业是否感受到营商环境的改善?表5呈现的是,企业是否涉足制造业、金融业和房地产,从而对简政放权、公正勤政和资源供给等几个方面的改善评价打分。可以看到,涉足制造业的企业,比没有涉足制造业的企业,在各方面的改善评价略高。相比之下,涉足金融业或房地产的企业,则没有这种特征,甚至没有涉足金融与房地产的企业,对营商环境的改善给予了更高的评价。这也说明,实体经济与非实体经济,在政策与营商环境上的需求和痛点确实存在差异,在制定相关政策时候,应该考虑到不同行业企业的特征。

表5 营商环境改善评价与企业所处行业

如果我们分别计算涉足制造业、金融业和房地产的企业与不涉足这些行业的企业,在营商环境改善方面的评价差异,并对2018年和2020年的数据进行比较,可以看到,制造业企业相比非制造业企业,对营商环境改善有更积极的评价,而且2020年的数据,相比2018年调查,制造业企业的积极评价相对更高。金融企业,相比非金融企业,对于营商环境改善的评价更低,而且2020年调查显示出的两类企业评价差异在扩大;这一模式也同样适用于房地产企业。由此可以看到,随着各种支持实体经济的举措出台,金融业和房地产企业在营商环境中的相对获得感在降低,这一方面体现出中央支持实体经济、制造业企业的政策初衷切实收获了一定效果;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忽视金融和房地产业对于国民经济发展,乃至制造业发展的重要性,不能将行业割裂对待,也要注重非实体经济的营商环境改善(见表6)。

表6 行业差异:比较2018年与2020年

如果将受访企业所属区域进行分组,分成华北、东北、华东、华中、华南、西南、西北七个区域,考察不同区域的民营企业对营商环境改善状况的判断。从表7中可以看到,华东、华中、西南和东北地域,都有七成以上的受访者表示,在2020年内营商环境“明显改善”或“有所改善”。反之,如果考察在多大程度上受访企业认为整体营商环境无改善,可以看到,西北和华北这两个区域有最高比例的受访者明确表示,在过去一年,整体营商环境“改善不大”或“完全无改善”。从总体营商环境的改善评价得分来看,华东地区是最高的,达4.03分,华中与东北地区次之,分别为3.96分和3.95分;而西北和华南地区相对低一些,分别为3.8分和3.79分。

表7 企业所在区域与营商环境改善评价

续表

如果将这一情况与2018年调查数据作比较,可以看到,在不同区域受访的民营企业家中,认为营商环境在近一年有改善的比例都明显高于2018年调查时的情况。其中,东北、华中、西南等地的企业家,正面评价的比例上升得更多。比如,西南地区在2018年调查中,仅有52.48%的受访者认为营商环境有改善,位列所有区域的倒数第一;但在2020年调查中,有70.72%的受访者认为有改善,一举升至第三名,有了很大的变化。华中地区也有类似的情况,从排名较后的状况出现了大幅改善。华东地区则是始终保持比较领先的位置。(见图2)

图2 认为营商环境整体上有改善的比例:比较2018年和2020年

从“简政放权”“公正勤政”“资源供给”三个方面考察不同区域企业的具体评价,以1~5分计,分值越多,说明企业家越认可这个方面的改善情况。首先,可以看到在各个地区,民营企业家对于“简政放权”方面的工作改善和改革成效都予以最大限度的肯定,这一维度的均值在每个地区都高于另两个维度的得分。

其次,与2018年比较来看,对于“公正勤政”评价的地区间差异明显缩小。2018年调查中,“公正勤政”方面的组间差异是最大的,表现在得分较高的华东、西北、华中等地区,均分都达到4分,相比之下,东北地区民营企业对“公正勤政”改善程度的评价低,只有2.93分,也就是说,这一地区大部分的受访者认为在过去一年,当地政府在公正执法、运动式执法和勤政服务方面几乎没有改善。而2020年调查则显示,对公正勤政评价的组间差异大大缩小,最高分(华东地区)与最低分(华南地区),分别为4.06分与3.83分,两者差异仅为0.23分,远远小于2018年调查的情况(见表8)。相比之下,这次调查,地区间评价差异有所扩大的,反而是“资源供给”方面,这也可能与各地普惠式帮扶中小微民营企业的政策落实情况有关。

表8 营商环境评价与企业所在区域:比较2018年与2020年

最后,东北地区的民营企业,在公正勤政、资源供给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和改善。比如,对公正勤政改善状况的评价,2018年,东北民营企业的打分是2.93分,是所有地区、所有维度中得分最低的,而2020年则跃升到第二位,达3.98分,仅次于华东地区;而资源供给的评价,也从2018年的3.19分上升至2020年的3.7分。之前,我们曾提出,各级政府为东北地区的营商环境作了很多“硬投入”,比如贷款发放和人才输送,但在“软投入”上仍然供给不足;不过,从这次调查来看,这一情况有明显改善。

二、民营企业家的市场与发展预期

(一)民营企业家对市场需求、企业发展的判断

了解并稳定企业家的预期,对于提高全要素生产率、降低机会主义行为,真正建设一个高质量、高效益的现代化经济体系至关重要。许多报告和分析都把企业家的信心和市场预期作为一个重要指标,来衡量经济的景气情况。此次调查也从几个方面询问了企业家的信心与预期,包括对所在企业的前景以及对市场总体的需求预测。

从表9可以看到,当被询问2021年市场需求、企业营收和企业用工量的变化情况时,绝大多数的受访者都认为不会下降。有半数受访者认为市场需求和企业营收会上升,有四成认为企业用工量会上升。从这个简单的百分比中就可以非常直观地看出,自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国家针对民营企业出台的一系列定向扶持政策,可谓精准有力、成效显著,对于稳定甚至抬升民营企业家的市场预期有重要作用。

表9 企业家市场预期:企业占比

调查让企业家选择几个词来描述自己对企业发展的心情,发现“信心”是最高比例的选项,如图3所示,有60.89%的受访者对于当前和今后一段时间企业的发展抱有“信心”。位列第二和第三的选项,在比例上难分伯仲,在情绪上也比较类似,就是“焦虑”(14.18%)和“压力”(13.71%)。其他的情绪特征占比都不到5%,包括4.9%选择的“迷茫”,以及更低的“烦恼”(2.48%)。

图3 企业家对于自身企业发展的心情

重点要分析一下,焦虑、压力、迷茫、烦恼的人有没有共性特征?

(二)不同行业企业的市场预期

如果我们将“上升”赋值为1,“持平”赋值为0,“下降”赋值为-1,则可以计算市场预期各项的均值。当均值大于零时,说明企业对于市场的预期较为积极;反之,当均值小于零时,则说明企业的市场预期比较消极。可以看到,总体上企业对于市场需求的预期得分为0.37分,对于企业营收的预期得分为0.35分,对于企业用工量的预期得分为0.32分,均大于零,说明比较积极。

如果考察不同行业企业的市场预期,可以有以下基本判断:首先,无论处于什么行业,企业对于市场的预期都大于零,均值都在0.2到0.45之间,是比较积极的预期。其次,不同行业之间存在差异,制造业企业对于2021年的市场需求、企业营收和企业用工变化趋势的判断都是最积极的,市场预期得分也是最高的;相比之下,金融企业和房地产企业则是市场预期相对最消极的,无论是对市场需求,还是企业本身的营收,房地产企业都是给分最低的,而金融业企业位居倒数第二。

如果我们考察第三季度,各行业企业的营收同比变化,可以看到制造业企业只是略好于金融业和房地产业;事实上,科教文卫、居民服务业、租赁/商业服务等行业的营收同比变化情况逊于金融或房地产业,但仍然在市场预期上要明显好于后者。也就是说,金融业和房地产业的企业,在自身经营状况并不是很糟的情况下,对于市场的预期却比其他行业的企业都要差;而制造业的经营状况也并不是显著地好于其他各行业,却给出了最积极的市场预期(见图4)。

图4 企业行业与市场预期

笔者认为,这种判断与政府的惠企政策有一定的关联度。2019年,国家为了支持新兴产业企业、制造业企业发展,尤其是民营与中小企业发展,出台了一系列的定向扶持政策,而这些政策确实收到了实效。例如国家信息中心对战略性新兴产业企业开展的疫情专项调查就显示,在政策支持下,90%以上员工到岗的企业比例从2020年一季度的43.2%快速回升到2020年二季度的93.5%。到2020年二季度末,就有超过八成的企业享受过各类政府援助政策。这些政策的效果一定程度上反映在企业家的市场预期与评价中。调查询问了企业在疫情期间是否享有以下政策,也可以看到,制造业企业在几乎所有优惠扶持政策的享受力度上都高于总体水平,也就是表示享受过这些政策的企业比例高于总体。相比之下,金融企业和房地产企业在某些政策的享受方面,比例低于总体企业的情况(见表10)。

表10 疫情期间是否享受以下政策

(三)企业规模与市场预期

从企业规模来看,可以看到规模与市场预期呈正相关,也就是说,规模较大的企业,相比规模较小的企业,在对于市场需求的预判、企业营收的趋势,以及企业用工量的变化方面,更积极、更持一种扩张型的判断。例如,对微型企业来说,有43.26%的受访企业家认为2021年的市场需求会增长,而这一比例随着企业规模而上升,在大型企业中,达到56.25%。在企业营收和企业用工量的判断方面也是如此,大约只有三成的微型企业认为2021年企业用工量会增长,也就是预计企业运营规模和团队会扩张,但在大型企业中,这一比例则达到将近半数。从市场预期的均值来看,也是同样的模式,规模越大,均值越大,说明企业对于市场和企业的预判越积极(见表11)。

表11 不同规模企业的市场预期

如图5所示,对于不同规模的企业,企业家看待今后一段时期企业发展的心情是相似的,排在首位的都是“信心”,随后是“焦虑”和“压力”。后两者所占的比例相差不大,对于小微型企业来说,表示“焦虑”的比例略高于表示“压力”的比例;而对于大中型企业来说,表示“压力”的比例则高于表示“焦虑”的比例。规模较大的企业,表示有“信心”的比例高于规模较小的企业:在微型企业中,大约有56.6%表示有“信心”,而这一比例在大型企业中达到了67.3%。由此也可以看到,小微企业相比规模较大的企业,始终面临一些难解的困境,即便有很多扶持性的优惠政策,但也较难根本上改变小微企业的市场处境,他们面临的融资难、用工难、负担重、监管多等问题积年已久。当我们对小微企业政策进行评估时,一方面需要考虑政策的愿景目标是否切合实际,有些是小微企业的内在特征,而不是由于歧视性的制度框架所导致的;另一方面则要进行纵向与横向相结合的比较,同时考察小微企业境况的相对与绝对改善状况。

图5 企业规模与企业家心态

三、国内外社会经济风险感知与判断

风险是指在某一特定环境下,在某一特定时间段内,某种损失发生的可能性。在一定时期内,人们所期望达到的目标与实际结果之间的距离就可以被认为是风险。风险是在一定社会经济环境下产生的,同时又会反过来影响人们的社会行动与经济决策。那么,作为经济界内部人士的民营企业家,他们对于我国乃至世界在今后一段时期面临的社会经济环境如何判断?他们认为各方面存在多大的风险?

(一)民营企业家对国内外社会经济风险的总体判断

与历次调查一样,此番调查也对受访企业家如何评估今后一段时期内的社会经济风险作了详细的询问,以“不可能”为1分,到“很有可能”为5分计,从表12呈现的数据来看,受访者对于绝大多数社会经济风险在国内发生的可能性判断不高,大都在3分的中间值以下。其中,受访企业家认为,最有可能发生的是外贸大幅萎缩,得分为3.21分,其次是产业链大量转移(3.07分)、物价大幅上涨(3.06分)和经济陷入低迷(3.03分)。而受访者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是社会矛盾激化,为2.66分。值得注意的是,广受媒体和舆论关注的地方政府债务爆雷、工人大规模失业等,企业家认为发生的风险不是很高,大约在2.8分。

选项填答的比例也是一样,有三成或以上的受访企业家认为,“很有可能”或“较有可能”出现外贸萎缩、物价大幅上涨的情况,这也是比例最高的选项;而地方政府债务爆雷和社会矛盾激化,这两个方面的风险,只有18.12%和15.18%的受访者认为可能发生,比例相对最低(见表12)。

表12 国内社会经济风险的发生可能性

企业家多大程度上认为在近五年内,世界范围内会发生各类经济和社会风险?调查呈现了几个主要发现:

首先,各类社会经济风险发生的均值都在3分以上,最高的接近3.5分,这说明,企业家认为这些风险有一定的可能性会发生。

其次,企业家认为最有可能发生的风险是经济性风险,即贸易保护增强(3.49分)、欧美国家陷入动荡(3.49分)和世界经济陷入低迷(3.43分);对于这三个方面,认为“不太可能”或“不可能”发生的比例只有一成左右。相比之下,企业家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情况是战争或恐怖主义引发灾难(3.08分)和人道主义灾难加剧(3.16分),也分别有26.64%和29.74%的受访者表示有可能发生。

最后,企业家认为,世界范围内发生风险的可能性远高于国内社会经济风险的发生概率。从均值上看,世界范围内风险的判断均分都在3分以上,最高的达3.49分;相比之下,对于国内风险的判断得分基本都低于这一水平。从选项比例来看,对各种国内风险的判断,认为“很有可能”或“较有可能”发生的比例大体都在二至三成;而对于世界性风险的判断,认为可能发生的比例都超过三成,甚至在好几个方面都达到四成(见表13)。

表13 世界范围内社会经济风险的发生可能性

(二)企业规模、产业特征与风险判断

如果对不同规模的企业分别计算风险评估的均值,可以看到,企业规模与风险感知呈负相关,也就是说,规模越小的企业,在各项国内社会经济风险的感知上就越强烈,规模与风险感知呈线性负向相关关系。其中,对于工人失业、企业违约增加和社会矛盾激化这几个方面,微型企业与大型企业之间的风险判断差异尤其明显。小型—中型和中型—大型企业之间的差异相对较小,微型企业与小型企业之间的差异相对较大,这也说明,微型企业因规模较小,资本量较少,更容易受到社会经济环境的影响,也更容易受到风险的侵害,对风险发生的可能性也更加敏感(见表14)。

表14 企业规模与国内各项风险判断

如果考察企业规模与世界风险判断之间的关联,可以看到有几个与国内风险判断不同的模式:首先,不同规模的企业对于世界范围内各项风险发生可能性的判断差异性不大,或至少明显小于对于国内风险的判断。也就是说,无论是微型企业,还是大型企业,对于世界范围内各项风险发生可能性的判断上,差别不大,基本没有出现“规模越小,风险感知越强烈”的情况。

其次,在有些风险的判断上,出现了“规模越小,风险感知越弱”的情况。从均值上看,在有些风险类型上,规模较小的企业相比规模较大的企业,认为这些风险更不可能发生,比如对于世界经济陷入低迷、欧美国家陷入动荡和贸易保护增强这几个方面(见表15)。

表15 企业规模与世界范围内各项风险判断

如果考察几个重点行业企业对于风险的感知,可以看到,是否涉足金融行业,带来的风险感知度差异最为明显。涉足金融行业的企业,对于各种国内社会经济风险的感知度都高于不涉足金融业的企业。这种差异尤其体现在地方政府债务爆雷和企业违约大量增加这两个方面。

相比于金融行业,涉足制造业和涉足房地产的企业,对于国内各项社会经济风险的感知度都相对较低。这可能说明在抗击疫情和复工复产的过程中,这些企业获得了一定的收益保障,甚至还享受到了一部分红利,从2020年后半年中国中心城市的房价攀升、外贸顺差逐渐拉大与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持续高位等各项指标中都可以窥见企业经营的实际状况(见表16)。

表16 所处行业与国内各项风险判断

如果考察几个重点行业对于世界范围内发生各项社会经济风险的判断,可以看到,是否涉足制造业与房地产业,似乎没有带来什么明显的影响。制造业企业相比非制造业企业,在有些维度上,打分略高,但也不具有统计上的显著意义。但是,涉足金融业的企业,相比非金融类企业,在各项风险的判断得分上都显著更高,尤其是在对世界经济会否陷入低迷、欧美国家会否陷入动荡等方面,金融类企业的风险感知度显著更高(见表17)。

表17 所处行业与世界范围内各项风险判断

(三)风险判断的代际差异

根据企业家的出生年划分了不同世代,即“40—50后”“60后”“70后”“80后”和“90—00后”,发现年龄群体与风险判断呈微弱负相关,也就是说,年轻企业家的风险感知要比年龄较大的企业家更强,更倾向于认为各项社会经济风险会发生。对于各项风险的发生判断,“40—50后”企业家群体都是最低的。尤其是在与民生相关的风险方面,年轻企业家与老一代企业家之间的判断差值尤其大,例如在工人大规模失业、物价大幅上涨、社会矛盾加剧等方面(见表18)。

表18 代际与国内各项风险判断

但在对世界范围内各项风险的判断上,则出现了不一样的模式,年轻一代企业家并不显得比老一代有更强的风险感知,甚至在有些风险方面,老一代的感知还更强。比如,对于世界经济是否会陷入低迷、欧美国家是否会陷入动荡,“90后”“00后”的企业主就更乐观,而“60后”“70后”则更加悲观。在对于贸易保护是否会进一步增强的判断上,20世纪80年代之前出生的企业家要比“80后”“90后”有更强的风险判断(见表19)。这些现象是否说明,年轻一代企业家因为处在上升的生命周期,会对未来抱有更强的信心和信念?还是说明这些企业家经历的局势动荡相对较少,所以比较天真?是年龄的因素,还是群体经历与体验带来的后果,这个还需要更细致的分析。

表19 代际与世界范围内各项风险判断

(四)民营企业家风险判断的历时性变化

对于风险的判断,从2014年的私营企业调查开始,历次调查中都有相关问题,有些方面可以进行跨年度的比较,以此考察风险判断的历时性变化。在表20中,我们列举了近4次调查中共同的题项,从中有几个重要判断:

表20 社会经济风险的发生可能性:2014年-2020年

续表

首先,国内发生各项社会经济环境风险,企业家总体的判断是,可能性都有所下降。具体来说,除了“经济陷入低迷”和“工人大规模失业”的可能性判断从2014年到2016年经历过短暂的爬升之外,其他类型的风险,企业家判断发生的可能性都呈下降趋势。

其次,对于世界范围内的重要风险,即战争或恐怖主义引发灾难,企业家认为可能性大大增加。对这一风险的判断,在2014年到2018年间,本身已经呈现下降趋势。但在2020年调查中急速抬头。从1.89分飙升至3.08分,甚至成为同期各项风险中发生可能性最高的一项。

最后,在“地方政府债务爆雷”和“社会矛盾激化”方面,相比2018年,发生可能性有所提升。虽然没有达到2016年或之前的水平,但我们仍需要警惕并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与社会深层次矛盾激化可能带来的各种严重后果。

如果我们对于2018年和2020年都询问的风险题器的均值做简单处理,用2020年各不同规模企业在每一题项上的均分减去2018年相应题器的均分,可以得到一个差值。如果这一差值大于零,则说明2020年与2018年相比,企业家判断这一风险发生的可能性会提升;如果这一差值小于零,则说明2020年与2018年相比,企业家认为这一风险发生的可能性在下降。从图6可见,在大多数题项上,差值都小于零,说明企业家对于大多数风险发生可能性的判断,2020年都要弱于2018年调查时的情况。对于地方政府债务危机,两年的分值差异很小,小型企业的差值为负,微型、中型和大型企业的差值为正,但也只是非常微小的差异。

图6 企业规模与社会经济风险判断:比较2018年与2020年

而对于战争/恐怖主义会带来灾难这一问题,不同规模的企业都给出了更具可能性的判断,表现在这一题项的均分差值几乎都达到了1分,其中,企业规模越大,差值就越大,说明规模较大的企业比规模较小的企业,在战争/恐怖主义的问题上,风险的感知和判断更强烈。

对于那些差值为负的题项,总体来说,微型企业的变化度相对较小,而中小型企业的变化都相对较大。也就是说,微型企业在2020年调查中给出的可能性判断是降低了,但没有规模较大的企业降低得更多,这也说明微型企业对于风险的敏感度和脆弱性要高于那些规模较大的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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