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互动仪式理论的互动类新闻研究

李牧钊

【摘    要】本文以《疫情24小时》为例，借助互动仪式理论，研究慢直播的互动仪式过程，分析慢直播互动仪式的形成要素，揭示其互动结果。并在分析慢直播互动特点、背后文化和心理动因的基础上，为互动新闻的发展总结经验，提供启示。

【关键词】互动新闻;互动仪式;慢直播;中国新闻奖

自第二十八届中国新闻奖设立媒体融合类奖项以来，越来越多优秀的融合新闻作品被呈现出来，其中就包括许多互动类新闻作品。作为融媒时代一种新兴的新闻报道方式，互动新闻成为近年来国内外媒体探索的新方向。2020年新冠肺炎暴发期间，央视频借助“5G+直播”技术推出的火神山、雷神山24小时不间断直播引来了大量网友关注。慢直播的出现改变了传统的直播形式，创新了新闻报道方式，更是主流媒体在互动新闻上的一次新探索。

一、互动新闻与慢直播

互动新闻最早可以追溯到2008年《纽约时报》在美国大选当天推出的一个名为《词语队列》 （Word Train） 的报道。读者只需输入或选择一个最能表达自己心情的词语，就可以获知有多少人和自己的心情一样 ，并且读者输入的表示心情的词语会出现在“词语队列”中， 词语越受欢迎，字号就越大，在屏幕上停留的时间越长， 移动得越缓慢。[1]在报道中，读者既获取了新闻信息，同时实现了与新闻内容的互动，《词语队列》的出现显然改变了传统意义上读者与新闻报道者之间的互动，变成了读者与内容、读者与读者之间的互动，这给读者带来了不一样的体验。美国传播学者尼基·厄舍（Nikki Usher，2016）这样定义互动新闻：“一种通过代码来实现故事叙事的视觉化呈现，通过多层次的、触觉的用户控制，以便实现获取新闻和信息的目标”。[2]简单的说，互动新闻就是一种应用计算机技术整合多媒介元素，让用户主动参与并获得信息的新闻报道方式。

慢直播的起源是“慢电视”。2009年瑞士广播电视台播出的《卑尔根铁路：分分秒秒》被认为是最早的“慢电视”。瑞士电视节目制作人卢纳·穆克勒布斯特认为，“慢电视是对马拉松式电视报道类型的概括，以事件发展的本来速度，完整报道一件普通事件。既指播出时间很长，也表明报道的事件节奏本来就很慢。”[3]慢直播的出现可以看作是“慢电视”在网络直播平台的展现，受移动互联网的影响，“慢电视”的语境发生了转变，但其部分特质在慢直播中沿袭了下来。2013年8月，央视网与成都大熊猫繁殖研究基地联合推出的IPANDA熊猫频道，可以看作是我国对慢直播的首次探索，该平台全天候直播大熊猫的生活日常，吸引了大量的网友观看。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慢直播被首次用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报道中。慢直播作为一种呈现形式，没有镜头切换，没有解说词，没有主持人，没有剪辑，也没有背景音乐，只有原生态镜头视角来展示被直播的事物，传者对直播现场或直播事件主体实施最低程度的介入和干预，使得直播现象体现出强烈的真实性，依靠直播画面自我阐释能力让观众产生极强的代入感。

二、《疫情24小时》慢直播的互动仪式分析

“互动仪式链理论”是由美国社会学家兰德尔·柯林斯提出的，他认为：“现实生活中的多数现象，都是通过互动仪式形成和维持的。仪式是人们各类行为姿势相对定型化的结果。”[4]在满足仪式组织要素的前提下通过不同形式的互动能够获得相对应的仪式结果（图1）。

（一）互动仪式的前提

在《疫情24小時》慢直播中，网友通过网络虚拟ID进入央视频特定的直播平台，完成了两人及两人以上的在场，并且通过直播平台排除了不关注此次事件的局外人，同时又围绕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表达出对武汉，对中国，对所有抗疫人员的共同祝愿。此时，一个有着共同关注焦点和共享情感状态的群体就形成了，并通过持续的评论、转发、点赞进行互动，形成长期的情感节奏的连带（图2）。

（二）互动形式的改变

网络及相关技术的水平直接影响着社会互动的方式、手段、广度与深度。随着5G与人工智能技术的赋能，慢直播也为用户提供了更加便利的互动平台。

1.媒体主导向用户主导偏移

在传统的广播电视报道中，媒体与用户之间的互动往往受到记者、摄像、主持人等视角的限制与主导，很难去主动观察和对话。但慢直播的出现重新定义了新闻现场。2020年1月26日，央视频两路火神山工地慢直播率先上线;1月27日，《疫情24小时》不间断慢直播正式上线。人们可以直接“进入”现场并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进行观察与体验。慢直播不仅从时间上同步，也从空间上拉近了用户与新闻现场的距离，他们对于事件的认知也更多地取决于自己的临场观察。在慢直播中，媒体与用户之间的互动由过去媒体主导向用户主导偏移。

2.现实在场向虚拟在场转变

彼得斯曾强调身体的在场对传播的不可或缺性，他指出只有亲临现场才能真正实现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互动。而海勒则认为人有两个身体，一个是出现在电子屏幕一端的真实的自我，一个是在电子环境中产生的虚拟符号。据数据统计，央视频推出的火神山、雷神山24小时不间断慢直播吸引了超过1.7亿人次在线观看。用户在评论区实时互动，“打卡”坐标覆盖了全国甚至全球多个地区。直播技术虽然无法使我们亲临现场，但却实现了身体的虚拟“在场”。用户足不出户，便可以在各种场景中随意切换，自由“进场”和“出场”，通过这种虚拟在场的互动形式来满足自身的疫情信息需求以及社会交往需要。

（三）互动仪式的产出

根据柯林斯互动仪式理论的结果，慢直播的互动仪式也会有相应的体现，同时由于直播内容的不同所产生的内容会有一定的差异，例如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的慢直播所形成的互动仪式就有以下产出，如图3所示。

1.个人情感能量满足

情感能量是互动仪式链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指可以长期存在的情感。仪式性互动使群体成员满足了个人情感需求，仪式互动后，情感能量随着互动的增加而积累，群体成员的团结感和归属感鼓励团队成员更积极地参与仪式互动。火神山和雷神山的慢直播为公众进行互动仪式提供了良好的平台，人们在转发、评论和点赞中传达个人情感，从而形成群体情感，在满足公众的信息需求的同时，减少公众的恐慌，并增加对抗击疫情的信心。

2.群体符号建构

柯林斯认为，有相同关注焦点的人群往往能够获得延长集体感的共同符号。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将这种标志称为“圣神物”，它可以是文字、图片、表情等多种形式。在火神山、雷神山的慢直播观看过程中，网友给施工现场车辆命名就是一种群体符号建构的行为。各种拟人化的称呼和表情包的出现在为大众提供个性化的内容创作与表达、带给观看直播的用户娱乐的同时，也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大众对于疫情的焦虑心理，同时通过形成独特的群体符号来加强群体之间的联系。

3.身份认同强化群体团结

与以往的新闻报道相比，用户在此次慢直播中具有强烈的参与感和代入感，每个参与慢直播的用户，都成为了火神山、雷神山医院的建设者，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广大网友通过慢直播平台，实现了自身与新闻内容的互动，实现了用户与用户之间的互动。用户纷纷化身“云监工”，监督关注医院建设过程。在观看直播后能够感受到一种全国各族人民团结一致、共同抗疫的力量，加强自身“中国人”的身份认同感和自豪感，能够获得一种群体归属感。

4.互动仪式链的形成

用户通过一次互动仪式而获得自身情感能量的满足以及符号资本的积累（如图4）。慢直播用户观看共同的直播事件引起情感共鸣，在互动当中形成共同享有和认知的符号，并通过在互动过程中获得的情感能量和符号资本来进行下一次互动，由此形成互动仪式链条（如图5）。

在火神山、雷神山的慢直播当中，互动仪式链的形成还表现在各种表情包的输出、微信朋友圈的实时播报、微博话题的讨论，这些都是通过在慢直播中获得爱国情怀以及群体符号后所进行的新的互动仪式，正是因为慢直播带来的情感能量的满足，使得用户参与到其他相关的互动当中去，延长了互动仪式链条。例如微博话题#挖掘机天团#的讨论，以及2021年1月13日开始的河北石家庄隔离点建设慢直播评论中，就已经有网友评论“为什么没有看到呕泥酱”“云监工来了”等在观看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直播时所获得的群体符号。

三、慢直播的互动特点

虽然我国在互动新闻上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但通过相关作品可以看出，大部分作品的互动性并不高，更多的还是停留在文字、音频、视频相互叠加的阶段，缺乏深度的互动。所以此次《疫情24小时》慢直播的出现可以被视作是我国的互动新闻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的标志，慢直播作为一种新兴报道形式呈现出更高的互动性，用户在获取新闻信息的同时，还能够生成新的新闻信息，体现了人与人、人与新闻内容的实时互动。

（一）用户主动性强

由于慢直播只提供画面，并没有任何讲解，因此整个的慢直播观看过程中的内容讨论都是由用户自己主导的。不同于传统电视直播，慢直播在单位时间内的信息密度低，信息流速慢，其传播效果主要在激发用户的互动参与和二次创造。用户在观看慢直播的过程中，能够凭借自己的想象和当下的情感状态来解读不同的直播画面和信息，并传递出自己的态度和看法，由此引发新的话题，像在观看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的过程中，就有网友引发了#千万云监工的聪明才智#、#挖掘机天团#等微博话题，并收获了大量的阅读量。

（二）互动持续时间长

慢直播互动的另一个特点是持续时间长，此次的《疫情24小时》，24小时直播医院建设过程，因此也提供了一个全天候的互动平台。如从图6可以看到，每一个时间段都有网友在线进行评论，和其他直播的特定时间相比，慢直播的互动持续时间长，连续的时间能够增加用户之间的熟悉感，加强集体意识，构建社会共同记忆，同时也使用户可以自由选择时间段进入直播。

（三）互动内容多元

传统的新闻报道所展示的内容往往是特定选取的，而慢直播则无剪辑、无后期加工，给予了用户从第一人称视角对直播画面进行创作的空间，能够自己从直播过程中发现故事情节，猜想剧情走向，对直播中的符号进行组合再创造，创造出新的意义。因此在观看慢直播的过程中，互动内容不仅局限于医院建设本身，还通过工地上的各种事物，衍生出一个个新的故事。比如为施工现场的车辆命名，再将它们故事化、拟人化，以它们为主人公进行想象，从而出现了“窃窃私语的呕泥酱”（两个靠近的黄色挖掘机）以及“胃无限”（水泥车）与“蓝忘机”（蓝色挖掘机）的工地恋情。同时由于慢直播的时间长，且画面信息量少，人们在观看直播的同时反而更加关注评论，有时候评论内容除了直播本身外，还包含了直播以外的内容，任何话题都能迅速吸引网友的讨论，例如在观看慢直播的过程中，就有一网友因为评论“看直播肚子饿了，想吃火锅”而开启了火锅配菜的讨论热潮。与其他互动新闻相比，慢直播由于其自身的特点，在互动内容上更加多元，且更具主动性与创意，这也是慢直播的关键意义所在。

四、互动背后的文化和心理动因

（一）青年亚文化：向主流文化融合

“饭圈文化”是青年亚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带有对人或事的“支持”态度。如今亚文化也正向主流文化融合，从2016年的“帝吧出征”到2019年的为“阿中哥哥”应援，都是“饭圈文化”的破圈。大批90后00后通过一系列反讽的表情包在Facebook等社交媒体上展开表情包大战，以此来表达自己的爱国情怀。

而此次的火神山、雷神山建设慢直播中，用户对施工现场车辆的命名以及对施工车辆制作表情包就是“饭圈文化”的又一次破圈。同时央视频APP上线了“助力榜”一栏新选项，邀请“粉丝”为自己喜欢的挖掘机助力。用户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应援对象为自己的头像装饰不同挖掘机和祝福语，丰富了参与方式。

青年亚文化，给严肃的新闻报道增添了趣味性，缓解了人们居家抗疫时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同时，也吸引了更多的年轻网友加入到讨论中，有利于形成正面的舆论，形成身份认同以及个性化表达。

（二）网络归属感：从独自观看到集体共赏

疫情期间，人们的线下交往被阻断，现實归属得不到满足，因此线上归属感就显得尤为重要，人们希望自己的观点、情感、态度能够得到他人的认同，希望能够找到趣味一致的伙伴。而慢直播的出现正好满足了大众在疫情期间的心理需求，因为观看慢直播的人都有着共同的关注焦点，同时在评论的过程中还能认识新的网友，消解自己内心的孤寂。慢直播的出现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使得孤立的个体得到联系，将独自观看直播转变为集体共同观看，形成群体归属感。也正是因为这种群体归属感使得互联网用户能够自发联系起来，用户除了获得短暂的情感能量外，还会进行长期的情感积累，吸引用户参与到下一次的集体共赏中。

（三）沉浸式体验：从被动接受到主动参与

如今越来越多的活动和社交媒介都打造沉浸式体验，通过立体化的报道和表现形式带给大众更加近距离的接触，激发用户全身的感官。慢直播的出现也正迎合了这一趋势，满足了广大用户的沉浸式体验需求，用户更加注重媒介使用过程中的新鲜感与现实感。此次的央视频慢直播，就给予了用户一键入场的权力，用户进入直播间后，能够自由选择直播的角度和画面，进行360  的旋转，同时没有任何解说和画外音，而是自己跟随着直播画面一步步深入。同时24小时的不间断播出，也给用户带来了随时在场的感觉。

五、互动仪式下互动新闻的发展启示

慢直播并非是疫情期间的特殊产物，但此次以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过程为内容的慢直播却成为了现象级传播，被大众熟知。从提供休闲娱乐的观赏性内容到突发的公共卫生事件，不仅开拓了慢直播新的应用场景，也为互动新闻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

（一）聚焦事实热点，激发情感共鸣

互动仪式的前提包含相互关注的焦点、共享的情感状态。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作为抗疫过程中的重要举措，自然而然吸引了全国人民的目光，具有较高的话题热度，同时居家抗疫的网友们，将自己的抗疫情感寄托到医院的建设当中去，隔空喊话，加油助力。所以说，在今后的互动新闻内容选择上，要在满足可操作性的同时，尽可能地选择热点，吸引大众注意。此次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的慢直播既满足了用户在信息不对称的疫情期间的信息需求，同时也是对用户心理需求的满足，即柯林斯所说的情感能量。通过观看疫情期间的慢直播，用户能够缓解内心的焦虑与恐惧，也在居家隔离的同时为自己找到消磨时间、排解孤寂的渠道。因此互动新闻的内容，既要能够满足信息需求，同时也要能够引起用户的情感共鸣，这样才能得到用户的持久关注。

（二）拥抱多元文化，唤醒青年关注

近年来，主流媒体为了能够更好地吸引年轻用户，传播主流文化价值观，开始越来越多地与青年亚文化进行互动与融合。例如此次的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的慢直播，就体现了主流文化与青年亚文化的互动。伴随着网络直播出现的“草根文化”“消费文化”都在促进着直播的发展，慢直播区别于以往的直播形式，无主播、无打赏，但却实力出圈。虽然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直播过程中的青年亚文化最开始是由用户自己主导的，但却在之后不断与主流文化相融合，再通过主流媒体的积极引导，取得了极大的正面效果，“摄政王”（摄像头）、“叉酱”（小叉车）、“蓝忘机”（蓝色挖掘机）成为了群体符号，观看直播用户形成了集体记忆，主流媒体也借助青年亚文化的应援扩大了有关疫情的正面宣传，进一步增强了民族凝聚力。在今后的互动新闻发展中，我们也应该在主流文化的引导下拥抱其他文化，为互动新闻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

结语

互动新闻作为近年来出现的新闻报道新样态还存在着许多的不足，慢直播的出现为新时代互动新闻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通过上述对《疫情24小时》慢直播互动仪式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任何互动的产生都是需要有一定前提条件的，互动新闻内容的选择极其重要，具有高话题度以及能够引起情感共鸣的内容更容易产生互动仪式。同时，成功的互动仪式能够让用户获得情感能量和符号资本，并不断参与到下一次的互动过程中去，进一步加强群体间的联系与情感，有利于社会的团结和集体记忆的形成，这也是我国新闻媒体在传递信息过程中所肩负的另一个职责，那就是传递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维护社会稳定与团结。此外，《疫情24小时》慢直播也体现出了主流文化与青年亚文化的相互碰撞，是主流文化与亚文化的一次同频共振，为互动新闻如何吸引青年群体的关注提供了借鉴。

注释：

[1]刘滢.“互动新闻”：国外全媒体报道的新实践[J].青年记者，2017（04）：82-84.

[2]尼基·厄舍.互动新聞黑客、数据与代码[M].郭思强 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0.

[3]王川川. 关于慢电视的延伸性思考[J].今传媒，2015（07）.

[4]兰德尔·柯林斯.互动仪式链[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03.

（作者：河北传媒学院新闻与传播专业研究生）

责编：周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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