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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猫民俗研究:基于范热内普“过渡礼仪”理论

2022-03-18李妍颖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捕鼠养猫

李妍颖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6)

近年来,养猫成为热潮,宠物猫主人被冠上“猫奴”“铲屎官”称号。与传统城乡为驱鼠而养猫相对,新时代的宠物主倾向于为猫赋予情感角色,强调宠物的伴侣身份,并坚决抗议食用伴侣宠物的传统习惯。在社交平台,萌宠专区的自媒体账号受到追捧,“吸猫”与“云养猫”成为热点。据分析,2020 年我国宠物市场规模接近3000 亿元,宠物行业目前进入了有序增长的稳定成熟期,且未来三年宠物行业将继续保持平稳增长。时间成本、喂食成本、居住空间以及城市化进程共同助推猫宠经济崛起。[1]68

在猫宠经济蓬勃发展的同时,养猫热作为社会现象受到关注,与猫相关的传统文化相继浮出水面。现依照时间线索罗列:2016 年,“爱猫学者”陆蓓容点校清代孙荪意《衔蝉小录》,内容涵盖与猫相关的随笔、故事、诗文与图画;2017年4 月26 日豆瓣平台的广播公众号推送话题“除了黄庭坚你们这样喂猫都很不科学”;2018 年2月17 日,“养猫青年”话题登陆知乎热榜,对越来越多城市青年开始养猫这一现象进行探讨,回答者多根据自身经历,从时间成本、猫的独立性、猫是人际关系的替代品以及流浪猫救助经历参与讨论;2019 年起,大量关于古代纳猫习俗与礼节作为趣谈登陆门户网站,陆游与黄庭坚分别在南宋爱国词人与江西诗派代表诗人的名号之外,获得更平易近人的称号——“宋代猫奴”,二人以猫为主题的作品受到关注;2020 年2 月,《野草》“小述异”专栏刊载商略的散文《悬猫记》,作者追忆了老家的白猫,提及“苎麻换猫”与“猫死悬棺树上”的习俗[2]159;2021 年6 月7 日,“猫咪在古代的名字”登上微博热搜,主持账号名为“互联网欢乐指南”,猫的别称“乌云啸铁”“乌云盖雪”“金丝虎”“雪里拖枪”“墨里藏针”“踏雪寻梅”引发网友的热议。此外,对于中国最大的古代文化艺术博物馆——北京故宫博物院,许多游客对它的关注不仅表现在历史文化、建筑文化、藏品文化、文创产品上,对故宫中的200 余只猫同样情有独钟,故宫猫成为游客寻访的热门。截至2021 年8 月31 日,微博话题“故宫里的四只御前侍卫猫”阅读量达1.9 亿,讨论量达2.6 万。

已有的研究对于养猫热的探讨,一些学者侧重探寻宠物经济发展的路径[3],部分学者辨析现代青年人“猫奴”文化现象[4]15-20。涉及民间文学与民俗文化的领域,赵莉站在传播学的视角研究当代网络鬼故事,将猫鬼故事作为一种网络鬼故事的类型进行介绍[5],司若兰对《猫苑》《猫乘》之中的猫妖形象进行了类属的定义和形象的分析[6]。江海洋对两宋花鸟画的“猫”“狸奴”进行研究[7]。《意林》转载了国家人文历史公众号推文介绍的古人聘猫礼节[8]26-27,将纳猫民俗作为历史知识进行科普介绍,题名虽为“古人养猫为什么如此注重仪式感”,但全文侧重于介绍两宋时期的养猫热潮,并未回答古人养猫注重仪式感的理由。钱光胜在探讨俄藏Дх.00147v《猫儿题》的源流、原貌和功用时,分别依据了宋元历书中的“猫儿契式”、文献中以猫画驱鼠的民俗以及有关猫的民间传说,推定“猫儿契式”的出现早于宋元时期[9]。

萧放先生指出:“民俗文化是民族的基础文化,是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文化。”[10]28透过猫宠经济的兴盛与“猫文化”热,我们发现经济动力与时代动力激起了民间对养猫礼俗的兴趣。为进一步还原民间养猫礼俗,本文将结合《东京梦华录》与《梦粱录》中对两宋社会养猫情况的记载,参考清代《猫苑》《猫乘》,通过梳理猫在民间的形象从捕鼠工具到宠物化、伴侣化转变,对“聘猫”说法进行解释。再进一步还原完整的聘猫仪式步骤,并对仪式进行过渡礼仪模式分析,最后探究传统的纳猫礼俗与当代行为模式的互动。

一、古籍中的猫

文献表明,至少从宋代开始,猫已经广泛进入百姓的家中了。《东京梦华录》载“大三门上皆是飞禽猫犬之类。”[11]89关于猫的交易已经开放。《梦粱录》较《东京梦华录》则更为翔实,“二十五日,士庶家煮赤豆粥祀食神,名曰‘人口粥',有猫狗者亦与焉”[12]49,民间过节将猫狗算作人口的行为,一方面说明民间祭祀食神祈求驱瘟避邪之心的虔诚,另一方面也说明猫犬在百姓家中的重要性日渐提高。“诸色杂货”条目载“养猫,则供鱼鳅”[12]120,可见专职的动物用品商铺已经出现了,又载:“猫,都人畜之,捕鼠,有长毛。白黄色者称曰‘狮猫',不能捕鼠,以为美观,多府第贵官诸司人畜之,特见贵爱。”[12]171记载临安城中的贵族与官宦人家养宠物猫的雅致生活。当临安城破,南宋灭亡,钱塘盛况化为乌有,吴自牧回忆都城临安风貌,当年的节物风流与人情和美,但成怅恨。临安城中的岁时节庆、郊庙宫殿、市肆物产、妓乐百戏等诸多热闹都与避地江左的他再无关联,只能缅怀往事,聊以自慰,表达文人情思。作者对临安城内养猫民俗生活的书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佐证养猫在南宋时期已成为百姓的日常。将猫算作家中人口、买专用猫食、宠物猫不捕鼠等生活细节,表明古人对猫的喜爱与现代人是相通的。

除民俗文献的回忆角度外,在中国传统文献中,猫于古籍不多见,散见于子史群籍,未有专书。清代嘉庆年间,王初桐意识到对猫记载的散乱,辑录《猫乘》:猫之见于经史者寥寥数事而已,其余则杂出于传记百家之书……因复于讐校之余,指授抄胥采录,积久成帙。取而治之,削繁去冗,分门析类,釐为八卷,名曰《猫乘》。咸丰三年,黄汉辑录《猫苑》,怀济人利物之念与爱猫之心“使后之人知猫之有功于世,非特为博雅之助也”[13]4。仿照《虎荟》《蟹谱》及《蟋蟀经》的先例,对猫的种类、形相、毛色、灵异、名物、故事、品藻“广用搜罗,辑成兹集,无论事之巨细、雅俗,凡有关于猫者皆一一录之,以裕见闻”[13]7。依据《猫苑》《猫乘》,猫在民间的形象可分为两类:一是作为护经持卷的捕鼠能手,这是猫的天性;二是伴侣化的猫,多体现于文人诗词和与猫相关故事中。笔者认为,作为捕鼠能手的猫与作为伴侣宠物的猫之间存在一定的演化关系,一定程度上来说,猫获宠与其天性善捕鼠之间存在着因果关系。

(一)护经持卷的捕鼠能手

民众对于猫最基本的认知立足于猫鼠天敌的天性,黄汉在《猫苑》中分别从猫的来源、字形、祭礼、故事、塑像方面辑录民间对猫的捕鼠印象。

鼠害苗,而猫捕之,故字从苗。[13]11

腊日迎猫以食田鼠,谓迎猫之神而祭之。[13]30

又云:“善于捕鼠,进门未几,鼠遂绝迹,因呼之曰‘班奴’。”[13]58-59

闽浙山中种香菰者,多取猫狸,挖去双眼,纵叫遍山,以警鼠耗。[13]67

杭州人……必向娘娘庙市泥猫而归……猫为泥塑,涂以彩色,大小不等。养蚕人家,多买以禳鼠。[13]71

民间对猫之爱,起源于猫捕鼠的天性。对寻常百姓而言,猫能捕鼠护卫粮食,对僧人文人而言,猫捕鼠也能防止书籍被啃噬。“民以食为天”五字,凝练地指明中国历朝历代对农业的上心,能使农田免受侵害的猫在字形上就与秧苗有密切的关系,并因捕鼠而取得了猫神的地位。为了驱鼠,种香菰者甚至采取了挖去猫狸双眼,令其惨叫不绝的残忍做法。针对这种极端做法,爱猫的黄汉难掩心中不忍,下笔批注:“此祛鼠之法虽善,未免恶毒,亦猫之不幸也。”[13]67

杭州民间有半山娘娘庙内七彩神猫的传说,蚕农之间流传:把半山购入的泥猫放入蚕架,便能禳鼠。作为一种和美的习俗,半山泥猫反映了桑蚕文化地区人们与鼠患抗衡、渴望生活顺遂的心愿。

(二)化身伴侣的猫宠

猫在宋代的宠物化、伴侣化原因是多方面的。从社会经济层面看,“宋代是我国封建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其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所达到的高度,在中国整个封建社会历史时期之内,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14]4商品经济的发展与两宋时期素净雅致的审美情趣,促使人们的关注点转向小巧可爱的猫宠。从经济价值讲,猫捕鼠就像狗护院、牛耕田一般,守护了家庭,证明了自身的价值,获得了类似家庭成员的地位。从心理层面讲,人本能地对婴儿有更高的包容度,对婴儿的喜爱会移情到长得像婴儿的生物上,而恰好猫的轮廓、姿态、面部表情和声音等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可爱的婴儿。

《猫乘》卷二载猫事,其中一则辑《夷坚志》全椒县忠犬义猫之事:独居僧人养了一猫一狗,“养一猫,极驯,每日在傍,夜则宿于床下……僧已死,时正微暑,猫守卧其傍,故鼠不加害。执盗赴狱,遂刑。”[13]134此处并没有强调僧人养猫是为了捕鼠,“县外二十里”“一僧居之”“独雇一仆”处处可见独居僧人的寂寥冷清,他的一猫一狗即是孤单生活中的温暖与陪伴,这里的猫犬皆是作为伴侣而存在。猫守护僧人尸体的行为,在传统观念中,亦是大功一件。中国古代的灵魂学说认为人由精神(魂气)与肉体(形魄)组成,讲究形神相守与魂魄相依。马昌仪将古代的魂魄观念分为“宇宙类比说”与“国家类比说”[15]47-56,如:神话中盘古垂死化身,乃人身魂魄返回大宇宙的过程;《抱朴子》把人身各个部位与一国诸象加以对应,还有道家人身诸神的观念,因此对于死有全尸的执念自然不言而喻。

卷四辑录了与猫有关的志怪故事,涉及义、报、鬼、精、怪、仙主题,记载了善恶报应不爽、猫鬼害人、猫怪戏人等等故事。值得注意的是,猫化人的故事多有与人交合的情节,隐含了对猫伴侣化身份的想象。卷七辑录与猫相关的文章,多以猫捕鼠喻朝堂之事。卷八辑录以“猫”为主题的诗词,可以见到文人对猫细致入微的观察与对聘猫礼俗的记载,以及文词之间不掩饰的对猫的喜爱。现选取部分文人诗词为证:

曾几《乞猫诗二首》:春来鼠坏有余蔬,乞得猫奴亦已无。青蒻裹盐仍裹茗,烦君为致小於菟。[13]199

陆游《赠猫诗》: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惭愧家贫策勋薄,寒无毡坐食无鱼。[13]200

张良臣《祝猫》:江上孤篷雪压时,每怀寒夜暖相依。[13]201

柳贯《题睡猫图诗》:花阴闲卧小於菟,堂上氍毹锦绣铺。放下珠帘春不管,隔笼鹦鹉唤狸奴。[13]203

朱彝尊《雪狮儿咏猫词三阙》:吴盐几两聘取狸奴,浴蚕时候,锦带无痕搦絮堆生就。[13]208

与民间百姓相比,文人自然更具有生活情趣,作咏猫的诗词时,经历了细致入微的观察,字斟句酌的考量。在上引诗词中,作者丝毫不掩对猫捕鼠的赞赏与珍视,并亲切称为“小於菟”。雪压孤篷时,是一幅静谧的美景图,也是诗人困窘饥寒的岁月,幸而有猫与之寒夜相依。甚至诗人陆游还因家贫不能供养狸奴餐食顿顿有鱼而感到惭愧。猫柔软的身体、慵懒的姿态,很容易让文人往女子姿态联想,故选用“迎”和“聘”字眼以表珍重之情。

二、聘猫礼节的“过渡礼仪”模式分析

法国民俗学家阿诺尔德·范热内普对民俗学最意义深远、广为人知的贡献是“过渡礼仪模式”。“过渡礼仪”分为“分隔—边缘—聚合”三个阶段,界定具有巫术——宗教性、象征性、过渡性的人类行为,关注的“是礼仪于仪式整体中之根本意义与相关位置,即礼仪之进程”[16]138。范热内普指出对礼仪进程秩序的研究尤为重要,分隔礼仪、边缘礼仪与聚合礼仪出现在订婚与结婚中。书中指出了结婚仪式与收养仪式相似,存在部分相同的细节,都是将一陌生人聚合入一群体。

我们通过对猫的伴侣化形象以及民间“聘猫”说法进行研究,发现聘猫者无论是迎捕鼠持家之猫,还是聘怡情的伴侣之猫,或者两重意味皆有,他们共同目的皆是通过仪式性的进程,用一些具有象征意义的物品下聘,将本性与犬类相比更难以驯服的猫,作为家庭成员在这个家留住。

依据《猫苑》《猫乘》记载,笔者推测还原了宋代及以后完整的聘猫仪式,但这并不代表宋元以后各个时代各个地区都通行这样的做法。仪式的程序大致是“相猫—选定日期—下聘行纳猫契—迎猫回家—拜灶神、制猫厕—驯服安家”段,包含“分离—边缘—聚合”三个阶段。

(一)分离阶段:相猫—选定日期—下聘行纳猫契

过渡礼仪模式中的分离阶段主要是使个体或群体脱离原先的生活状态,与原有的社会状态进行分隔,猫既用聘,亦可言嫁。在选定日期,下聘行契之后,被选定的猫就与其余未被送养的猫区别开来了,成为有主之猫。

相猫:品评猫之毛色的,相法以纯黄为上,纯白次之,纯黑又次之。其纯狸色,亦有佳者,皆贵乎色之纯也。驳色,以乌云盖雪为上,玳瑁斑次之,若狸而驳,斯为下矣。《玉匣记》中以捕鼠为法的则载“猫儿身短最为良,眼用金银尾用长,面似虎威声振喊,老鼠闻之立使亡。”[17]176

选定日期:相猫宜天德、月德、生气日。忌飞廉日。[16]176天德为太阳之德,月德为太阴之德,是吉神之首,生气则指的是万物生长繁茂之气。所禁忌的飞廉日又称为飞廉大杀日,是不宜收养六畜,不宜嫁娶的日子。

下聘或者行纳猫契:《猫苑》载,“吴音,读盐为缘,故婚嫁以盐与头发为赠,言‘有缘法'。今聘猫用盐,盖亦取‘有缘'之意。”[13]65黄汉又以自己为例,载“余向陶翁蓉轩家聘猫,盖用黄芝麻,大枣、豆芽诸物。”[13]65宋元历书载《猫儿契式》:

一只猫儿是黑斑,本在西方诸佛前,三藏带归家长养,护持经卷在民间……仓禾自此巡无息,鼠贼从兹捕不闲。不害头牲并六畜,不得偷盗食诸般。日夜在家看守物,莫走东畔与西边。如有故逃走外去,堂前引过受笞鞭。年月日,行契人。东王公证,见南不去。西王母证,知北不游。[1]309

“猫儿契式”不是真正的契约文书,而是养猫者送给乞猫者的象征性契约文书,寓有吉祥、祝福之意,当为一种民间风俗。[9]37推测“猫儿契式”的“契”一方面是契约文书的变异,有作个见证的意味,卖猫人对猫了进行叮嘱、教育以及威吓,甚至邀请了东王公与西王母共同见证此猫的交接仪式,这种行为与婚俗中娘家人对新娘的叮嘱,存在异曲同工之妙;另一方面,“护持经卷在民间”说法指的是去鼠患,“猫儿契式”或化用了道教“契”的神异色彩,将道士用来请神兵鬼将的兵符社契渗透入民俗,取请猫兵驱鼠患之意。

(二)边缘阶段:下聘行纳猫契结束—迎猫回家—拜灶神

在迎亲礼仪中,出于敬畏神灵或维持夫家面子需求,新娘受到的待遇往往是她一生中最受尊敬的时刻。猫受到的礼遇亦是如此,猫离开原住所到新家拜灶神之间,这一段过渡期就显得格外重要。虽然已经立好了契约,但猫在这个时候既不属于旧主人,未经驯服,也不完全是新家的成员,因此迎猫回家所讲究的礼节与拜灶神这两个环节,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使猫将新家当作归宿。

迎猫回家做法是:“纳猫法,用斗或桶,或以布袋,至家讨箸一根,和猫盛桶中携回,路遇沟缺,须填石以过,使不过家,从吉方归。”[13]64纳猫者要自备容器,再向主人家讨要一根筷子,放在装猫的容器里一块带回家。如果路上遇到沟壑,需要用石头填充才能走过去。从猫的习性来说,在改变居所的时候,猫是天然容易害怕与应激的,用容器带归并装入带有原主人家气味的筷子,可以减少猫的恐惧。“路遇沟缺,须填石以过”,是为了使猫不再沿着原路回去,“从吉方归”更体现出迎猫环节对风水吉凶理论的遵循。

拜灶神、制猫厕:取猫拜堂灶及犬毕,将箸横插于土堆上,令不在家撒屎,仍使上床睡,便不走徃。[13]64猫来到新家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祭拜灶神,宣告其成为家庭的一份子,以求得灶神的认可与庇护。具有祖先象征意义的灶神,在婚育习俗中,发挥着“一家之主”的作用,许多民族在婚育礼仪中都少不了祭祀灶神。[19]113总的来说,灶神的职能在民间演变的趋势表现为:其司饮食之责渐渐淡化,其司祸福之责任不断强化,被概括为“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20]35祭拜灶神之后,制猫厕的环节被称为“古法猫砂”,主要是出于猫寻求熟悉气息并隐藏自身气味的天性,将从原主人家带出的筷子插上土堆,作为一处标记。

(三)聚合阶段:拜灶神、制猫厕结束—驯服

进入聚合阶段的猫取得了类似“新妇”的身份,开始为新家服务。

驯服安家:初乞小猫归,与猪肝一二片,携猫出门外,用细竹枝鞭之,放回家再与肝二片。如此数次用,不走。作为聘猫礼节的最后一步,古人通过反复训练,让猫意识到在家中有猪肝吃,而跑出门外则会受到鞭打。古人这一驯养猫的技术与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原理定律相通,又暗合了古代婚俗对“新妇”立规矩的阶段。

玛丽·道格拉斯在《洁净与危险》中指出:“关注奇迹性结果是人之常情,但是认为原始仪式主要关注的是制造奇迹性的结果却是错误的。”[21]77传统的聘猫礼节固然期待通过类似婚礼的进程使猫迅速认主,但聘猫礼节主要关注点并不在于驯服一只猫。人们通过仪式性的进程,以类婚礼仪式的形式,将猫从原有的家庭聚合入新家。

三、聘猫民俗在当代都市中的回响

纳猫环节神圣性的部分在现代人尤其是城市青年面前,已经失去了力量,但近年来的养宠热与传统文化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成为了时代性动力,激起了散落在民间的聘猫民俗的碎片,不少人开始回忆并且讨论家中宠物猫领回家时的“讲究”,纳猫如娶妻纳妾的说法也得到了共鸣。

各地留存至今的纳猫风俗有:河南方言将纳猫称为“xin(意同‘寻')个猫”,当地娶妻也称“xin个媳妇”;福建漳州的习俗是抱养幼猫时,得送出甜面线给对方;潮汕地区讲究领猫时拿喜糖或喜饼去换;四川地区的相猫法则是将小猫的后颈子提起来,猫的后腿如果蹬得很有力,就是捉鼠的猫,如果自然放松,它就不抓老鼠。此外,以笔者2017 年1 月参与动物救助与送养的经历为例,我对救助的幼猫进行基本的清洁驱虫之后,便通过网络平台寻找领养人。福建泉州的领养人执意在领养时通过微信转账的形式给予笔者人民币8.88 元的红包,并告知:“家里老人说了,领猫的时候多多少少要给点钱,不然猫咪不认新主人。”这种给出一个象征意义上的聘礼的做法,通行于年轻人之间。

前文已提及,作家商略的散文《悬猫记》写到:“姨妈说它是一只上仓猫,用一缕络麻换来的。猫一出生就比狗高贵,小狗不需要用东西换,小猫需要苎麻或络麻去换,才会捉老鼠。”[2]以回忆的形式追忆老家的白猫。其中,“上仓猫”是出生在粮食丰收时节的猫,据称此时出生的猫天生便会捉老鼠。鉴于作者的诗人作家身份,为了求证其纳猫习俗的获取来源,以及苎麻换猫这个习俗和猫捉老鼠的关联原因,笔者通过微博私信的方式,向商略本人求问。得到的回复是“苎麻换猫和捉老鼠如何关联起来的,我也不晓得,我是听老一辈人说的。他们说得不容怀疑,我也就不敢怀疑。苎麻换猫的习俗,应该是很久了。清朝黄汉的《猫苑》就说过绍兴人聘猫用苎麻。但陆游也是绍兴人,他是用裹盐聘狸奴。其他还有很多可以换猫的东西,古人换猫估计是通过娶媳妇,纳彩礼。”据绍兴上虞一位七十余岁的妇女解释,以苎麻换猫在绍兴有持家之意,用苎麻将小猫换回家,小猫才会把新家当作自己的家,才会为这个家服务,且在绍兴方言中,“苎麻”的“苎”与“持家”的“持”同音,与陆游换猫盐缘音相近的说法,亦有相通之处。

除留存民间的风俗之外,值得关注的是,对流浪动物尤其是“猫”的救助,“绑架代替购买”话题悄然兴起。在此之前最通行的说法是“领养代替购买”。“领养代替购买”一方面批判是宠物繁育市场的乱象,另一方面呼吁民众采取领养的方式自发尽力解决流浪动物泛滥的问题。但口号呼喊多年,“领养”的高昂条件让不少人望而却步,如北京某高校小动物协会在送养学校流浪猫时提出要求“北京稳定工作”“要求喂养进口天然粮或者自制生骨肉”“需留下身份证复印件,接受定期回访”以致许多人产生了抵触情绪。

“绑架代替购买”实际上是“领养代替购买”的一种委婉说法,用“绑架”替换“领养”一词,实际上弱化了送养者的地位,强调了对流浪猫的绑架式救助。“绑架”概念在流浪动物救助群体中基本上达成了共识:是基于城市流浪猫泛滥、大量繁殖、尤其是幼猫的生存困境,流浪动物救助团队主要对在高校、城市居民区流浪的幼猫进行捕获救助并进行送养的行为。“绑架”的说法实为戏称,救助团队的“绑架”是群体的语言标记,是一种小群体的社会方言,不必视为语言污染。

“绑架代替购买”话题的典型代表是Bilibili视频网站up 主“本喵叫兔兔”。他戏称自己为“流浪小奶猫的终结者”“绑架团伙首要头目”。该up 主视频内容多为,每当接到当地民众的提供的流浪幼猫信息,便前往高校或居民区对流浪幼猫进行抓捕,再送往宠物医院进行清洁、检查与基本治疗。视频总有一处经典桥段:每“绑架”一只幼猫,便给母猫喂食一根猫条(一种猫零食),每“绑架”一只未绝育的公猫,送往宠物医院进行阉割之后,再喂食猫条。

up 主作为短视频作者,在呈现视频时自然有前台与后台之分,up 在自觉的表演中,使用各种技能策略把控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身体形象、位置。该up 主用视频表演了“流浪小奶猫的终结者”“绑架团伙首要头目”的形象,收获网友的关注与评论。而他采用的向母猫支付酬劳的策略,固然有分散母猫注意力,便于抓捕幼猫的目的,但从另一个层面,恰好反应出“闻道狸奴将数子,买鱼穿柳聘衔蝉”的聘猫民俗。流浪猫没有主人,该up 主便将猫条作为“彩礼”给予母猫,向母猫宣示他已经聘走了幼猫。

四、结语

20 世纪90 年代后西方养宠观念的传入,激起了民众对纯种宠物的追求,促进了国内宠物市场的完善。不少人认为,是西方的养宠观念在教育着中国人对伴侣宠物进行认识,这是一种片面的看法。西方养宠观念固然在科学喂养层面对中国人养宠进行的知识指导,但中国传统的养猫风俗在当代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撑。养猫热推动民众对昔日纳猫习俗的追忆,追溯人与动物悠久的和谐历史,民俗依然回响在生活中,它可以化身小小一只猫慰藉人心,又在猫宠的背后以丰沛的文化资源反哺着经济社会。当一个青年人突发奇想,要为自己的宠物猫书写一份纳猫契时,传统与当代在进行着亲切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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