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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本故事对经典童话的解构与重构
——以大卫·威斯纳《三只小猪》为例

2022-03-18王彤阳王小强

洛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威斯大灰狼解构

王彤阳 ,王小强

(中国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童话《三只小猪》作为经典童话故事,一直被整理和改编。但这些改编版在叙事模式上基本雷同,都致力于强调其中的道德教化意味:好吃懒做应遭人唾弃,勤劳勇敢值得歌颂。其实,这正印证了“经典童话具有牢固稳定的叙事模式,以及被广为接受的意义内涵,其中所蕴含的观念往往与支配性的‘宏大叙事’相一致。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经典童话所投射的价值观,几乎被人们不假思索地当成了无需置疑的内在信条。”[1]

自20世纪下半叶始,颇具“后现代”特色的儿童绘本涌现而出,其中,美国顶尖绘本大师大卫·威斯纳的《三只小猪》成为改编版中一道独特的风景。从形式与内容两方面彻底解构了原版故事,重构起新的《三只小猪》故事。故事解构了原作:当大灰狼用力吹小猪的房子时,却把它们吹到了故事外。空白世界的三只小猪决定展开一场神奇的大冒险,于是它们把书页拆开,折成了纸飞机遨游,并先后闯进了另外两个故事,带出一只拉小提琴的猫,还从武士手下救出了巨龙。故事最后,它们找回了撕裂的书页,重构起新的文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绘本是如何运用图像叙事来解构与重构这一经典童话的?颠覆的背后又有怎样的历史文化语境?本文希望通过探究解读其背后深藏的意蕴,为儿童文学的继承与创新提供新思路。

一、运用图像叙事手法解构与重构

(一)拼贴手法

后现代主义文本常使用拼贴手法在原文本的基础上生成新文本,重新阐释内涵。“不管是孩子还是艺术家的游戏,做法都是一样的——粘贴,其特别之处就在于如实展现原貌,同时保留剪切和粘贴的痕迹。在这种情况下,现实正是被这种一目了然的杂陈之状表现出来的:通过强行进入另一种语言和阅读的规则,在文本里形成多样表现形式,于是也就能形式多样地表现文本和现实。”[2]而“拼贴所用的素材来源于已有的语境,后现代图画书拒绝传统意义上的‘原创’,具有强烈的互文性”[1]93。大卫·威斯纳的《三只小猪》由原版故事《三只小猪》《鹅妈妈童谣》《武士屠龙》、故事之外空白世界的冒险,以及新版《三只小猪》的故事拼贴而成。三只小猪从原作“出逃”,进入其他故事并将其解构,这些创作素材都来自前文本,又因将其解构,改变故事走向的互文性创作令读者产生熟悉的陌生感,充满惊奇与戏谑。作者使用不同画风和框线将每个故事的特色凸显,做到清晰区别。《三只小猪》中大灰狼和小猪的身形使用毛茸茸的粗黑线条画轮廓,框线是细黑单线; 《鹅妈妈童谣》则采用卡通画风格,色彩鲜艳纯真,色调明亮,浑圆稚嫩的文字和图画全面融合,充满童趣,淡淡的天空蓝和草地绿在四周晕开,形成一种无形的框线; 《武士屠龙》则启用黑白漫画造型; 而空白世界的版面设计则是四边出血,“暗示页面之外的生活在继续着,使观赏者更像是参与画中事件的人,而不只是旁观者”[3]。仿佛画面之外的世界才是真实世界。这种拼贴“扰乱了既定的逻辑、次序和等级,与后现代主义的‘碎片化’‘多元化’和‘无序性’遥相呼应”[1]95,展现出多元开放的价值取向。总之,作品大胆使用拼贴手法,将多个经典童话解构,令读者耳目一新,也为叙述方式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二)图文交互

《三只小猪》运用图文交互对原作的解构与重构主要体现在图文背离和文字物化两方面。故事讲到大灰狼吹毁小猪的房子这一情节时,图文开始背离,各自行进。文字写道“然后,吃掉了小猪”; 而画面上的大灰狼却并没看到小猪的影子,它表情诧异,似乎在思考小猪们去哪里了。原来,小猪们闯进《武士屠龙》的故事中,带出巨龙,这时文字写道:“王子骑马飞奔到山顶上,拔出剑,杀死了这条巨龙。” 而图画上的王子却明显为巨龙的失踪而一脸茫然,图文形成了极妙的反讽。“具有这种图文互动关系的图画书都拒绝将一个清晰明了的故事主体交给读者,而迫使读者通过自身的努力去弥补图文之间的缝隙,探索整个故事。”[1]169这使故事具有幽默效果,而大灰狼与王子的抓耳挠腮也明显暗示读者:小猪出逃,大灰狼无猪可吃; 巨龙出逃,武士无龙可屠。原版故事至此已被彻底解构。

文字物化指的是画面上的文字变为具有实体感的物品,融于图画中。“文字在此不仅可以表意,还能具有视觉传达的功能。”[4]42在故事的最后,其中一只小猪手里拿着自己重构故事的新文字正往书页上摆放:“从此,他们全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文字物化使文字本身成为图画的一部分,增强了叙事的惊奇效果,也表现了三只小猪化被动为主动,对抗大灰狼的威胁。

(三)留白效果

《三只小猪》使用了大量的留白,暗示故事之外的空白世界和时空的转换。被大灰狼吹到故事外空白世界、四边出血无框的故事显然想渲染一种更加生动真实的氛围,环状影线与色调明暗搭配带来的立体感都仿佛在强调空白世界的现实性。而这种空白世界的设定也增加了叙述的不确定性,读者阅读时不由得为此产生思考。

当小猪乘坐纸飞机开始探险时,作家一连使用了四个跨页的空白来表现飞行的时空转换。读者的视点分别采用了仰视和俯视,而纸飞机一个飞向页面深处(暗示朝远方),一个飞向右侧,将小猪飞行的时空距离形象地用图画方式表现了出来。这样新奇大胆的设计曾让出版社接到读者的投诉,读者以为是印刷的错误。大卫认为,“留白和精心绘制所营造出来的空间感是一样的,留白造就了另一种空间的感觉”[4]25。小猪们到底在天空中飞了多久、多远?留白的模糊性和暗示性使每一个读者在心中自由生成想象,建构起一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纸飞机历险记”的故事。

(四)读者互动

在“后现代”特色的绘本中常利用元小说叙事手法使读者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参与到绘本建构中成为目击者或参与者。“后现代性的图画书作品更强调并考虑了读者自身的价值与需求。作者改变自己‘意义的唯一制造者’的身份,有意把更多的权力让位于读者,使读者参与创造,参与游戏,充分发挥了读者的能动性。”[5]《三只小猪》使用图像叙事手段,从空中降落后,三只小猪神态各异,其中一只坐在地上,眼神朝向画面外,说道:“等等!那是什么?”翻到下页,一个巨大的小猪脑袋占据了整个左页,仿佛要从画面中伸出来,它站起身,眼睛微微眯起,直视读者,并对其他小猪说:“好像……那边有人!”与右页两只处于远方、形体略小的小猪相比,左页小猪带给读者的视觉冲击力无疑是巨大的,同时也实现了与读者的有趣互动,毫无疑问读者能看见画面中的小猪,小猪竟然也可以看到画面外的读者。虚实被有意混淆,让读者在阅读时产生身临其境之感。

二、作者创作背后的历史文化语境

(一)自由温馨的生活环境

《三只小猪》解构原版,加入“故事外的空白世界”,使作品实现了内容与形式的双重颠覆。而这种妙想背后,来自大卫·威斯纳从小培养的想象力对于创作灵感的激发。他的童年美好而充实,他曾经感慨,学习绘画时很多同学的家人并不支持,而父母坚定的支持与鼓励无疑有助于保护他对艺术的热情。在孩提时代,父母宽容地允许他年幼的脑袋里有各种奇思妙想存在,从不打击与否定他的想法,最大限度保存与激发了威斯纳的想象力与创造能力。

正是如此,当大卫·威斯纳想让角色跳出故事的时候,他选择采用解构经典童话的方式叙事。他注意到,原作中小猪每次都会面临被大灰狼吃掉的危险,它们一定想改变命运,所以完全有理由离开故事寻找一个安全的、真正的“家”,于是创作一版与众不同《三只小猪》的想法应运而生。创作期间,大卫家里不幸发生火灾,他不得不搬离家乡,漂泊的不确定性和错位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创作,作家与三只小猪的经历产生共鸣,最终成就了这样一部佳作。

(二)教育观的发展

认为儿童是不成熟、不理性的,需要注重教育的观念自古有之,也是经典童话所表达的稳定价值观的体现。“正是这种对于道德的追求,我们的童话故事一步步加重了教化的意味。……但是这种教化对孩子带来的却是一种心灵的伤害,在这样的教育之下,孩子的‘野性’被磨灭,越来越像个提线木偶。”[6]

二战结束后,随着美国社会经济的发展,中产阶级迅速崛起,这为现代儿童观的产生创造了物质保证。家长有时间、有精力去关心儿童的身心健康和个性发展,成人对待孩子的态度更加宽容,认为游戏就是儿童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强调完善儿童个性发展与培养自我独立能力的重要性。成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认为孩子的行为是无知幼稚的教育观得到了改变,在大卫·威斯纳的《三只小猪》里,我们看不到对孩子的告诫,反而看到小猪们挣脱束缚,自由自在地享受飞翔,它们离开家也是因为想去外面“闯天下”,宣扬了一种爱冒险的独立精神。作家曾说过,在写书时最常用的词就是“有趣”,想和孩子们分享一个有趣的故事,这就是创作初衷。这种创作原则和出发点使孩子们更加愉快地享受自己的童年生活,同时也关注了他们的情感和心灵。

(三)“后现代”社会氛围的影响

大卫·威斯纳的创作风格深受文艺复兴写实绘画与超现实主义的影响。20 世纪50年代以来,西方社会进入了后工业时代,电子信息技术迅猛发展,给人们的生活带来巨大改变,全球化成为不可阻挡的社会潮流,“全球化的标准抹掉了传统上‘中心’与‘边缘’之间的差异,而这种‘去中心化’反过来促使许多原来的‘边缘’变成了新的‘自由中心’,进而导致了后现代主义所倡导的差异性与多元化”[7]。而消费文化的流行,也使得人们不再追求确定的意义与信仰,而是专注消费和分解。“后现代主义把反传统推向极端,不仅反对现实主义旧传统,也反对现代主义新规则,否定整体性、确定性、规范性和目的性,主张无限制的开放性、多样性和相对性。最鲜明的特征表现在‘去经典化’‘不确定性’,以及‘碎片化’‘多元化’和‘无序性’。”[8]在这种社会氛围下,作家和读者都潜移默化地受到了影响,《三只小猪》解构与重构的创作思路无疑与此有关。正如贝蒂·戈德斯通认为:“儿童文学不是从真空环境中产生的,而是深植于复杂的多元文化传统,作家和画家只是在继承并阐释这种传统。”[1]56

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变得更加自由,而是越来越受到条条框框的限制,每天定时上下班、吃饭睡觉,仿佛一切都成为既定的安排,人成为生活的机器,毫无新意与惊喜。当代社会的繁忙使人压力增大时,人们渴望摆脱束缚,追求自由,寻找个性与自我的全面发展,享受牧歌式的美好人生,从而主宰自己的命运——这正是重构的《三只小猪》中小猪们的做法。机敏的它们勇敢逃离边框的束缚,撕裂书页,解构故事,重构了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这种潜在的安排与社会中人们内心世界的向往不谋而合,备受读者欢迎。

经典童话流传百年,其蕴藏的魅力已不言而喻。而改编版的创意也使经典童话更适应时代发展潮流。对经典重构是为了拓宽其内容,《三只小猪》的解构与重构让故事拥有了更多的艺术价值,常保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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