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文字的魅力——读《大堰河——我的保姆》

◎李堂新

艾青是我国著名的当代诗人，选编入统编版高中语文教材的《大堰河——我的保姆》，是其成名作之一。对于这样一首诗歌，历来都有多种解读，而如果以时间为主线，可以发现这种解读越来越精致。笔者在肯定这一解读思路的同时，更想强调的一点是，这首诗歌与大多数近代、现代、当代诗歌不同的是，其语言非常朴素，情感非常真挚，这种情感凭着简单的阅读往往无法析出，只有学生对这些朴素的文字进行深入解读，才能读出诗中的情感魅力。这一点对于当下的高中学生来说，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对于很多教师而言，也需要付出一定的努力。笔者不揣浅陋，尝试在这种精致分析的背景之下，向原点回归，来领略这首诗所用的朴素文字背后的魅力。

一、朴素文字的勾勒

对这首诗有过一定研究的人都知道，这首诗刚刚问世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这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朴实无华的文字、难以直接表达情感，也是原因之一。后来因为机缘巧合，在不同层面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大堰河——我的保姆》被人们所接受，确立了其在新诗史上的经典地位。[1]同时也成为我们教材中的“常客”。

当对这首诗所用文字具有朴素的特点给予了高度认同之后，要思考的一个问题是：作者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朴素文字来勾勒自己对保姆的怀念？回答这个问题可以从两个角度来思考：一是作者写这首诗的时候，正处于监狱当中，原因就是因为诗人这个时候加入了“左联”（左翼美术家联盟），该组织所宣扬的观点与三民主义不相容，因而诗人被判入狱，正是在这个时间诗人写下了这首脍炙人口的诗歌。可以想象在这样的情景之下，诗人在表达对保姆的怀念的时候，不大可能有什么华丽的词藻，更多的是人们看到的这些朴素文字；二是从阶级的角度来看，诗人本身是一个地主的儿子，尽管诗人在写这首诗的时候，阶级特征还没有那么明显，但是其已经开始影响人的立场；而诗人虽然生于地主之家，本质上却又是一个具有叛逆性格的人，其所怀念的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是他的保姆——大堰河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名字，其只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只是中国大地上一个善良而不幸的普通农妇的代号，但是在诗人自己看来，却是他真正的母亲。

正是因为内心这种真挚的情感存在，正是因为自己的心境以及所处的客观环境，所以诗人艾青在表达自己对大堰河的怀念感情的时候，所用的语言非常朴素，所陈述的场景也比较普通，朴素的文字加上普通的场景，所勾勒出来的对于大堰河的怀念之情，也就没有了那些感天动地的场景，而是朴实无华的一幕幕场景。

尽管如此，这首诗歌却因为这种朴实的、朴素的感情，而让所有的读者愿意对这首诗歌去慢慢咀嚼，于是对于诗歌欣赏者、解读者来说，所能感受到的恰恰是咀嚼之后留在唇齿之间的余味。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对于一首表现感恩“母亲”的诗歌不能只停留在知晓大意、明白主题的浅层次上。[2]

二、朴素文字的深情

文字虽然朴素，但是情感却非常真挚，这一点可以说是《大堰河——我的保姆》这首诗歌最能够得到认同的判断。作为诗人，艾青最擅长于运用意象艺术来展示抒情形象，《大堰河——我的保姆》这首诗人的成名作品，也正是成功地运用意象艺术来构造诗歌的戏剧场景，以达到抒情目标的范例。从诗歌内容的角度来看，这首诗中构建了四个戏剧情节场景：即思念保姆、爱之保姆、死之保姆、歌之保姆。这四个场景的情节慢慢递进，并由此产生了诗的整体抒情效果。[3]在理解朴素文字背后的真挚情感的时候，不妨就从这几个方面来进行。

思念保姆这一段，从“大堰河，是我的保姆”这样的开门见山、平铺直叙，到“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这样的直白，一大段文字，所写的就是一种非常朴素的感触——“我”因为“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因为看到了“雪”，所以“我想起了你”。那想到的是什么呢？一连四个“你的”，说出了想到的是“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关闭了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很显然，坟墓、瓦菲、园地、石椅，都是日常生活中的日常，朴素得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诗人偏偏想到的是这个。这又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关于大堰河哺育自己的每一个点滴、每一个场景，都深深印在诗人的大脑当中，是诗人心底无法划去的一部分。

爱之保姆这一段，也有很多朴素的描写，当“我”还很小的时候，“大堰河，深爱着她的乳儿”；当“我”长大之后，已经不再是乳儿的“我”，却对大堰河无比怀念，无比热爱。这个“爱”是建立在对“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扇着炖肉的炉子的火”“背了团箕到广场上去”回忆的基础之上的，而所有的这些回忆，又伴随着脑海里的“她含着笑”。这是一种怎样的温馨场景？尽管“我”是地主的儿子，而大堰河只是一个保姆，但是这种因为哺育、抚养而形成的关系，却比血缘关系更浓烈。这种浓烈是不外显的，而是内隐的，诗人用极其朴素的文字，写下了自己大脑中关于保姆的一点一滴，隐藏在这些文字背后的浓郁情感，需要在每一个字每一个词的解读当中细细体会。

到后来，“大堰河，在她的梦没有做醒的时候已死了”，在死之保姆这样一段文字当中，作者心里满含凄苦，想着保姆五个“同着”而“含泪的去了”。从文字运用的角度来看，这里的文字依然是朴素的：四十几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一手把的纸钱的灰……哪一句、哪一个字当中有那种悲天彻地的浓郁情感呢？可哪一句、哪一个字当中又不满含着那种悲天彻地的浓郁情感呢？文字的朴素反衬出情感的深沉，诗人的情感就这么或隐或现地呈现着。

再到后来，所谓歌之保姆，其实所谓的歌，所谓的“赞美诗”，依然是朴素文字所表达的深沉情感。作者内心所期待的，依然是保姆那“吻过我的唇”“泥黑的温柔的脸颜”……

三、朴素文字的价值

通读全诗，找不到一句华丽的词藻，通篇皆是朴素的语言文字。这似乎与诗的意蕴并不一致，因为诗歌在人们的心目当中都是优美的、高贵的，但是《大堰河——我的保姆》却又确实与众不同，如此之多的朴素文字，描写出一生对一个人的思念与爱，怎么说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那么为什么诗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呢？你可以回答这是高超的语言与文字建构能力，也可以说是诗人缜密的思维，但是笔者仍然更愿意从情感角度作出回答。因为在诗人的内心，情感的真挚是毋庸置疑的，对保姆的怀念也是异常真挚的，在这种情况下，过多的文字修饰可能反而是多余的。人们常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巧若拙，《大堰河——我的保姆》这首诗又何尝不是如此？

作为艾青的成名作，诗文以强烈的情感表达和细腻的叙事方式在中国现代诗歌史上熠熠生辉。[4]作为今天的解读者，所要接受并认同的可能正是朴素文字也能蕴含着真挚情感的认识，这也是朴素文字的价值。这个世界应当是多元的，诗歌这个世界也是如此，当认同诗歌应当通过精练、华美的文字表达内心所思所想的时候，也应当认同诗歌不拒朴素文字，尤其是当情感真挚且真实的时候，朴素文字或许是最佳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