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日记所见《新华字典》第一版编纂、出版史料考述
2022-03-18金欣欣
金欣欣
(人民教育出版社课程教材研究所,北京 100081;南京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新华字典》是由著名教育家、文学家叶圣陶先生和著名教育家、语言学家魏建功教授领导的新华辞书社编纂的,1953年12月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了第一版。《新华字典》是中国现代辞书史上的一部著名小字典,在中国的文化教育、辞书编纂、语文现代化等方面都做出了重要贡献。
叶圣陶先生在20世纪50年代任中央人民政府出版总署副署长,兼任编审局局长(后为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长、总编辑),《新华字典》的编纂者新华辞书社是编审局的下属单位。作为《新华字典》第一版编写工作的领导人之一,叶圣陶先生对《新华字典》第一版的成功编纂和出版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著名辞书学家、《新华字典》的老编者刘庆隆先生甚至认为:“没有叶先生的领导和关怀,也许不会有《新华字典》”[1]。叶先生在20世纪50年代的日记,涉及了《新华字典》的许多史料,其中不少内容对于研究中国现代教育史、辞书编纂史都有重要价值。
关于《新华字典》第一版的史料,刘庆隆[2]、魏至[3]、龚明德[4]、欧阳海燕[5]、吴海涛[6]、谢仁友[7]、郭戈[8][9]等学者都曾做过深入研究,笔者也做了一些探讨[10]。以下结合对叶圣陶先生日记①有关资料的搜集和梳理,就《新华字典》第一版艰苦复杂的编纂、出版过程,进一步做一些探讨和介绍。
一、《新华字典》第一版的编纂经过
《新华字典》第一版的编纂过程艰难曲折,历经三稿完成。人民教育出版社总编辑郭戈研究员《魏建功与新华辞书社——纪念新华辞书社建社70周年》一文经过细致考证,把编纂过程分为六个环节:1.框架设计,2.“部分油印本”,3.“写定之字典稿”(初稿),4.“写定之字典稿”的修订,5.“重新改定之字典稿”(第二稿),6.“重新改定之字典稿”的修订(定稿),同时做了相应细致的考述[11]。这个编写过程之艰苦复杂是魏建功、叶圣陶诸位先生始料未及的。
从叶圣陶先生的日记看,《新华字典》第一版的原稿有三稿。②编写组先撰写了第一稿,之后经过一些专家、学者、一般读者的审读,编写组充分吸取了有关意见和建议,又先后做了两次修改。叶圣陶先生从最初的充满信心,到后来身心俱疲,充分说明《新华字典》这部中国现代辞书史上最成功的小字典,在初创阶段的艰难程度,以及编写者们筚路蓝缕、开拓探索之功绩。以下略作探讨。
(一)第一稿(1950年8月至1951年4月)
这一稿的编写,由于缺乏经验,编写的前期准备工作严重不足,特别是在制订体例、确定读者对象等方面。叶先生日记不少地方涉及此事,详下。从日记中还可以看到编写组在以下几方面的工作:
1.项目启动前的准备工作
在1950年8月,讨论编写方向,同时编写样稿。见叶先生8月22日[12]、8月26日[13]日记。
2.讨论样稿
在1950年9月初,魏建功先生等完成了样稿,编写组做了讨论。叶先生当时认为,编写组观点一致,编写阵容逐渐增强,对质量很有信心。叶先生9月2日日记:“建功邀余与字典社同人共谈,就已写成之数字而为讨论。新参加者有萧君夫妇二人。谈次,觉诸人所见均齐,所撰字典当可胜常一筹[14]。”
此外,叶先生在9月6日又与魏建功先生讨论字典的编纂问题[15]。
3.编写过程
从1950年12月至1951年3月,编者们在编写过程中经常讨论,不断达成共识;同时逐步总结规律,以期进一步指导此后的编写工作。此外还确定了此书的读者对象。叶先生与编者们此时对编写工作较有信心。
1951年1月15日:《新华字典》编写工作“于语文运动颇有关涉,辞典确定语汇之意义,并示其用法与限度,当可稍免语文之混乱。”[16]
1月18日:“上午,与辞书社同人会谈,商讨小字典之编法。决定此字典以小学教师为对象,使其了解字义,并及用法与限制。”[17]
1月20日:“与辞书社诸君共谈。据所写稿子为讨论,研究其字之义类与用例。”[18]
3月10日:“上午与建功、家霖、子劲三位共同讨论字典稿,期于讨论中发现必须遵循之体例。”[19]
4.征求意见
编写组在编写过程中油印了部分稿件,征求意见,决定参照其中有价值的意见加以修改。
1月6日:“与建功谈辞书社事。诸君所书之稿,曾以一部分油印本发送各方评论,回来之意见颇多,须汇合而考校之,择其善者,以改良我社之编撰方法。总期将来出书,于一般人之语文学习有所助。”[20]
5.制订出版进度
编写组在1951年3月曾经制订出版进度。当时比较乐观,已在考虑《新华字典》定稿后的其他辞书编纂事情。下文日记中的“完稿”是指定稿完成。
3月17日:“开辞书社社务会议。现编之字典期于九月底完稿。第二季之工作,一部分为搜集资料,作将来编辞典之准备。”[21]
6.第一稿完成
1951年4月,第一稿编写完成。叶圣陶先生对编写者的工作态度给予肯定,但认为不够浅显易懂。吕叔湘先生对这一稿的质量评价不高。编写组做修改的准备工作,准备编写第二稿。
4月16日:“看字典之缮清稿十馀页,一一提出修改意见。辞书社所编字典尚非敷衍之作,一义一例,均用心思。唯不免偏于专家观点,以供一般人应用,或嫌其繁琐而不明快。深入浅出诚大非易事也。”[22]
4月27日:“午后两点半参加辞书社之工作会议。小字典初稿已写成,凡收六千字。今后工作为修订初稿,期其美善。叔湘曾提意见,于稿样批驳颇多,今日即据叔湘之意为讨论。同人之认识各有增进。”[23]
(二)第二稿(1951年5月至1952年12月)
这一稿的修订与其他两稿相比历时最久。在修订过程中,中共中央于1951年12月上旬开展了反对贪污、反对浪费、反对官僚主义的“三反”运动。编者们通过参加运动,提高了觉悟和认识,当然编写工作也一度暂停。编者们重新制订体例,对已经修改过的稿件又重新做了修改。所以,这一稿的修订的工作量比修改一遍还要多。
1.工作进展慢
第二稿的工作最初进度慢。从以上所引叶先生1951年4月27日的日记看,第一稿的修订工作当在1951年5月开展,但是至当年8月,进度缓慢。
8月29日:“辞书社开社务会议。小字典初稿早成,现加以修订,进度甚缓,求其加速,拟调整同人之工作。”[24]
2.读者的期待
当时其他出版社已出版的字典质量不佳,不能重印。可是人民群众学习文化的热情很高,社会上对新的小字典需求迫切,令叶先生感到压力很大,同时也让叶先生受到鼓舞。
1952年7月10日:“两年以来殊无成绩,外间需要字典甚急,迄无以应之。”[25]
7月16日:“迩来学文化之风甚盛,农民经土改之后,要求认字,祁建华速成识字法推行,工厂与部队纷纷传习。识字之后,自需看书,看书乃要求字典。部队中尤为急切。”《新华字典》“编辑将两年,迄未完稿,思之实为焦心。”[26]
叶先生1952年5月6日的日记提及出版总署请西南军区文化教员、扫盲工作的专家祁建华同志给全体同人作报告,历时4个半小时。“目前军队中方培养大批速成识字教师,战士脱离文盲为期已甚近。推广至工农方面,其效亦佳。如是则全国文盲之扫除已有把握,盖一绝顶重要之大事件也。祁讲话中谈及其为人民服务之观点。唯其乃心革命,始克有所创造,此于我辈文化工作者大足深省也。”[27]
3.在修订过程中曾请著名语言学家和辞书学家王力教授提意见
叶先生1952年11月5日的日记记述了人民教育出版社邀请王力先生座谈的情况。[28]
4.编写组结合人教社的质检工作,对《新华字典》做有针对性的检查
11月29日:“教育社编审部全体为会,听语文组、历史组、辞书社三单位检查工作之典型报告”。“萧家霖谈其社检查字典原稿之情形,亦有思想性不够、科学性欠缺等弊。诸稿余亦看过,多数毛病亦皆忽过。于此可见作稿必须共同订正,依靠群众确有好处。”[29]
5.制订了第二稿的工作进度,确定了完稿时间和出版时间,但未能完成计划
11月15日[30]和29日均曾开会讨论。叶先生11月29日日记:“辞书社开社务会议。谈事甚多,主要者决定字典以明年六月完稿,年底出版。”[31]
6.参加三反运动
编写组结合三反运动,提高了政治觉悟。重新制订体例,又重新对稿件加以修改。但叶先生对稿件质量仍然不满意。
1952年3月15日:“晨,建功来谈。渠以参加北大教师结合三反之思想改造运动,久未来社。”“余告以辞书社须研究整顿,方可做出成绩。”[32]
7月10日:“看辞书编辑室重新改定之字典稿十二页。此是三反运动开始后经组内同人重定体例而后改定者,看来亦无多长处,不甚解决读者之问题。[33]
7.油印稿件征求意见
在修订过程中,曾油印部分稿件广泛征求意见。人民教育出版社副总编辑兼出版总署出版管理局副局长金灿然先生参与了征求意见稿的讨论,涉及体例、读者对象等重要问题。他提出重新确定修改稿的样稿,以此为标准,重新修订。叶先生认为这一建议有道理,但限于编写者人力的不足,实行有困难。叶先生对稿件质量感到担心。
7月11日:“晨间建功来谈辞书编辑室事,邀灿然共谈。灿然谓观今次印发之一部分字典稿,仍嫌对象不明确,究竟供何等人翻阅,解决何等人之疑难,殊无所主。体例亦未明定,何取何舍,孰详孰略,皆以意为之,殊无准绳。渠意先就印发之稿修订若干条,共同商定,作为标准,供随后修改定稿之参考。灿然之意固不错,但编辑室十数人,能执笔者实极少,建功与家霖皆不动手,唯事审订,欲求成稿之完善,实甚难。”[34]
7月22日:“到辞书编辑室,与家霖、克强、子勤(引者按:‘勤’当为‘劲’,即杜子劲先生)三人谈字典事,历一时许。”[35]
9月2日:“建功家霖来谈字典稿之修订事。字典编辑已两年,尚未能定稿。究较一般小字典为胜否,亦殊无把握。”[36]
(三)第三稿(1953年1月至1953年6月)
原工作计划是在第二稿定稿后发排,但为了进一步提高质量,叶先生与魏建功、萧家霖两位商定,再分别召开专家和读者(与此书预期读者的文化水平相当者)的审读座谈会。编者们按照两次座谈会的审读意见,再做一次修改,即第三稿。叶先生1月7日的日记说:“与建功家霖共谈。字典稿即将付排,为慎重起见,请专家座谈一次,请程度与应用此字典之人相当者座谈一次,取得双方之意见再作必要之修改。余唯恐其无甚长处,复多谬误,不仅徒耗纸墨也。”[37]日记末句担心字典优点不突出、错误却多,会误人子弟,体现了叶先生小心谨慎、为读者负责的工作态度。
1.请专家和读者审读把关
(1)吕叔湘先生审读
吕叔湘先生审读第二稿部分稿件后,认为需要再加修订。见叶先生1月18日日记[38]。
(2)读者把关
1953年1月18日,请十余位读者(与此书预期读者的文化水平相当者)开座谈会提意见。主持人教社日常工作的副社长兼副总编辑辛安亭同志认为这次座谈会是有意义的,一些意见可以采纳。见叶先生1月19日日记[39]。
2.开始第三稿的工作
1953年2月下旬开始修订第二稿,修订人员统一了认识。计划在当年6月完稿,7月发排。这个进度如期完成。
2月21日:“建功来谈字典事,嘱余于下星期为编辑同人谈话,确定今后修改之办法。在计划中,字典规定于六月内完稿,七月付排。修改之期仅馀四月,若不抓紧即难如期。”[40]
2月24日:“与辞书室同人共谈,外加文叔、黎季纯二人。……我人之字典为应读者之需,总得为读者解决问题,虽不能尽善尽美,终当有多少优点。故余主延迟定稿之期,至六月底为止。室中同人近以《工人日报》之一篇文章为例,摘出其中主要用词,视字典中是否都予解决,结果漏列者有之,已列而解释未周者有之。余谓此一工作若从早为之,即于取材大有裨益,今宜限期补作。次叙余对于字典不满意处。大家颇能虚心讨论,于原稿之缺失与改订之方,似有所领会。”[41]
3.与魏建功先生等的多次讨论
叶先生1953年3月4日[42]、4月20日[43]、4月24日[44]的日记均记述了这方面的情况。
4.吕叔湘、魏建功两位先生从不同角度对第三稿的评价
7月17日:“叔湘来谈……顺便谈及我社之字典,谓其质量不高,以国家出版社出此字典,恐难餍外间之要求。余闻而怅然,但势已至此,非发排不可,而以今日编辑部同人之水平,即再加修改亦莫能更臻美善。……(下午)至建功室中,……,复告以叔湘之言。建功意谓此字典仅属草创,总算脱了窠臼,不如其他字典之抄来抄去。至于求其精纯正确,无懈可击,只得俟诸异日。”[45]
吕先生的评价是从学术角度做出的,魏先生的评价则是从现代的语文辞书的发展角度做出的。两位学术权威的出发点不同,所以对《新华字典》1953版的定稿是否发排,意见也就不同。在现在看来,叶先生采纳魏先生的意见,及时出版1953版,是很正确的;但是,叶先生对吕先生的意见也很重视,这从《新华字典》1954版和1955版两度修订出版可以看出。当然,这两版《新华字典》的修订出版各有其他主要原因,但进一步提高1953版的学术质量显然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四)正式发稿时间
现在所能看到的叶先生日记,没有明确记录《新华字典》的正式发稿时间,但是大致可以推断。
上文1953年2月21日的日记提及,原本的工作计划是:“六月内完稿,七月付排。”[46]6月29日:“与字典室、总编辑室、出版部十馀人为会,商量字典之排印出版问题。……于版式、装帧、校对、宣传各方面皆有所计划。”[47]可见发稿当在6月29日前后。所以,第三稿的定稿稿件是按照原计划发稿的。虽然叶先生1953年7月的日记显示,叶先生此时还在审读第三稿,但这次的审读意见显然没有准备全部过录到第三稿上,部分内容是准备改在校样上的。在校样上过录审稿(不是审读校样)意见,是出版社应对紧急稿件的通常做法。所以,虽然叶先生在7月下旬仍然在审读第三稿,但这与正式发稿不矛盾。
二、叶圣陶先生的审读工作
如前所述,《新华字典》第一版的编写工作共分为三个阶段,共有三稿。从现有的叶先生日记看,他的审读工作主要集中在第二稿和第三稿。
(一)第一稿(1950年8月至1951年4月)
叶先生1951年4月18日日记:“看字典稿十馀页,批注意见亦有稿子四页。”[48]此外,4月30日也有相关审读记录。
(二)第二稿(1951年5月至1952年12月)
叶先生对第二稿的审读,在日记中多有记录,但不很系统。比如:
1951年7月12日:“看辞书社写定之字典稿,有所见即记于纸,期再加考虑。”[49]
又如1951年8月15日[50]、1952年9月10日[51]的日记。叶先生在1952年9月10日的日记中感慨:“编撰之事确亦至难,每改一次,以为无病,而他日重看,又见疵颣,欲求精审,谈何容易。”于此可见他的审读工作的艰苦程度。
(三)第三稿(1953年1月至1953年6月)
如前所述,叶先生对第三稿的审读工作是在发稿后两个月内完成的。叶先生的日记简略记录了他审读第三稿的经过。比如,在1953年四月:13日:ㄅ母、ㄆ母,16日:ㄇ母,18日、21日:ㄋ母。此外,在五月15日、16日、21日,六月1日、11日、13日、16日、18日、22日、23日、25日、27日、29日,七月3日、7日、8日、10日、18日、23日、29日的日记中也有相关记述。
叶先生7月29日的日记说:“至此,字典稿全部看毕。此稿经同人屡次改易,最后由建功与余校阅,复作修改,用力不为不多。然下断多凭直观,未作深入之研究,错误处不当处必不少。且俟问世而后,经比较多数人之批评,再作改订耳。[52]
叶先生这部分日记对于审读《新华字典》的情况记述虽然简略,但是对审读进度的记录却很细致。现有的日记仅未见记录ㄈ、ㄘ两个字母的审读时间。此外,他在8月3日“与建功、家霖重行讨论字典之‘所’字条”[53]。第一版的字典正文有50万字。从4月中旬到7月下旬,叶先生的审读工作历时3个半月。这一审读工作是他在繁忙的公务之余进行的。他在1953年8月3日日记中曾经感慨地说:“半日工夫,殊无暇刻。”[54]这也是他当时审读工作的真实写照。
三、《新华字典》第一版的出版工作
《新华字典》第一版的相关出版工作情况复杂,但是有关文献资料很少。
《新华字典》的凡例、检字表等前后附件,是在《新华字典》正文发排后才开始着手编写的,是与《新华字典》的出版工作同步进行的。
(一)凡例
《新华字典》第一版的凡例是魏建功先生在1953年10月12日起草完成的[55]。萧家霖先生参与了讨论,叶先生修改、定稿。叶先生10月13日日记说:《新华字典》凡例“条数颇多,每条又言之琐琐,道编辑之甘苦,而达意不甚明畅,将使读者望而却步。余为签注意见十馀处,希望扼要从简,针对读者立言,不须语读者之意即不必说。”[56]
(二)检字表
检索方便是中国现代辞书的一个重要特征。关于《新华字典》第一版的检索问题,不仅叶圣陶、魏建功、萧家霖三位先生多次讨论,出版总署署长胡愈之先生也关心此事,参加了讨论。叶先生1952年5月19日日记记录了胡愈之先生关于检字表的意见。[57]
第一版检字表的编制工作,以魏、萧两位的意见为主,参考叶先生的意见做了修改。《新华字典》检字表在检索方法上与以往有所不同,充分考虑了实用性。叶先生1953年8月22日[58]和28日[59]的日记记录了他们三位反复讨论、修改的一些情况。
(三)出版工作
由于《新华字典》编纂时间历时较久,出书时间又很急,所以在出版方面的工作压力很大。
1.工作进度安排
1953年6月29日,辞书编辑室、总编辑室、出版部的10多人开会讨论《新华字典》的排印和出版问题,确认在第四季度出版。另讨论了版式、装帧、校对、宣传等方面的工作安排。[60]
2.版式设计
人民教育出版社的出版部在编辑部正式发稿前,预先参与到工作中。1953年6月15日排出了字典的样张[61]。
至7月16日,人教社出版部仍然在做版式设计工作。当时为铅排,字典插图又多,排版难度较大。出版部特邀请印刷厂排版工人与出版社相关方面人员参与讨论,广泛征求意见。叶先生1953年7月16日日记:“九时,芷芬来电话,言出版部方邀新华厂工友座谈字典排版之事,请余参加。即驰往③出版部,凡与此事有关之人咸集。讨论集中于版面格式,此字典有图三百馀幅,排版殊麻烦。”[62]此外,在7月17日,叶先生又与魏建功先生讨论了字典的版式问题。[63]
3.发排
在7月16日之后不久,字典稿发到印刷厂,印刷厂正式开始排版工作。见叶先生7月27日日记[64]。
(四)宣传征订工作
一般来说,图书的宣传工作是在图书临近出版时才提上日程的。叶圣陶先生1953年7月15日日记:“建功、家霖草成一关于字典之宣传件,嘱余看之。为逐句推敲,加以润饰,费一时许而毕。”[65]由此看来,《新华字典》的宣传工作是提早准备的。这既是按照人教社1953年6月29日会议要求做的(参上文),可能也与20世纪50年代初国内图书征订工作效率较低有关。
(五)挖改
《新华字典》第一版对“国民”一词的注释,一开始是错误的。发现后即做了改正。叶圣陶先生1954年1月21日、22日的日记[66]有较为详细的记录。参笔者《<新华字典>关于“国民”“公民”的注释及其相关历史背景》[67]一文。
四、《新华字典》第一版编写中的主编工作
魏建功先生是一流的学者,但是作为新华辞书社(后曾经改为人民教育出版社辞书编辑室)的领导,他在人员管理方面是存在一定欠缺的。管理能力的欠缺,也会影响到编写工作的开展。
(一)行政工作方面
魏先生不善于领导新华辞书社或者说《新华字典》编写组,对《新华字典》编写工作的开展,是有一定影响的。叶先生对此也感到很无奈,最终为魏先生配备了副手。叶先生日记记录了这样几件事:
1952年9月9日:“建功来,又是领导不起来那一套,屡屡言之,不离故辙,余感其难办。”[68]
10月21日:“建功来谈辞书编辑室之难于领导。”[69]
1953年12月4日:“下午至社中心,与灿然、恽逸群偕。”“建功在北大事忙,未能以全力领导(渠实亦不善于领导),故拟以恽逸群为副室主任助之。”[70]
魏先生既是学问家,又是书生本色。他的领导经验不足,也影响到字典编写工作的进展。叶先生日记有这样的评论:
1952年7月10日:在“三反”运动时“建功因受同人批评谓其不走群众路线,今乃一变其道,众以为应如何即如何。余则谓博采众意固重要,亦必须有领导乃可。负责大家杂凑,成稿固易,而拿不出来,亦复徒劳。我社经教部与北大商量,请建功专任此间事。两年以来殊无成绩,外间需要字典甚急,迄无以应之。”[71]
(二)主持编写工作方面
上文提到,《新华字典》最初的准备工作做得不够,比如这部字典的读者对象、体例等迟迟未能确定。叶先生上述1952年7月11日日记提到:“灿然谓观今次印发之一部分字典稿,仍嫌对象不明确,究竟供何等人翻阅,解决何等人之疑难,殊无所主。体例亦未明定,何取何舍,孰详孰略,皆以意为之,殊无准绳。”这显然与主编工作经验不足相关。对此,刘庆隆先生《<新华字典>出版三十年》做了这样4方面总结:“一、编写开始时,对怎样编写虽交换过意见,但没有写出成文的编写细则,大家缺少统一的依据。二、编写初稿的人是陆续参加的,后来的人对前边的情况不甚了解,而又没有现成的编写细则可遵循,只能靠自己摸索。三、编写人员过去都是个人工作,没有做过集体编写工作,缺少集体编写的经验和习惯。工作中很少交换意见,又不能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自以为是,敝帚千金。四、领导只起到了编写人员的作用,不能掌握全局,辛辛苦苦,顾此失彼。”[72]
当然,有些领导工作方面的失误,叶、魏两位先生都是有责任的,吕先生与叶先生都这样认为。叶先生1953年1月18日的日记记录了吕先生的意见:叔湘“次谈及领导方法,断言我人实不善领导。我人之想法不出二途。一为得好手而信赖之,任其自己挥洒。一为任人家写出毛坯,不惮烦劳而为之修订。二者皆非今日应有之作风,或为高拱无为之官僚主义,或为辛辛苦苦之官僚主义而已。余谓余亦深知其弊,但无由转变,将奈何。”[73]
叶圣陶先生也曾经就此做过自我批评。1953年2月24日日记:“与辞书室同人共谈,外加文叔、黎季纯二人。余谓编辑字典二年以来,迄今体例未定。当初于工作中找体例,想法原不错,后来未能明确规定若干条,使大家共同遵循,乃领导人之过,余与建功应负其责。”[74]
在《新华字典》编写过程中,这些行政上、业务上的失误和教训,与其成功经验一样,对后人来说同样是十分宝贵的。
注释:
①江苏教育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叶圣陶集》的日记部分,与商务印书馆2018年出版的《叶圣陶日记》均为节选本,部分日记未收录。所以本文对叶圣陶先生日记内涉及的相关史料一定会有少量遗漏。
②按照叶圣陶先生日记的记录,《新华字典》第一版的编写分为三个阶段,先后共有三稿。刘庆隆先生的《<新华字典>出版三十年》一文则分为两个阶段。两相对照,刘先生未提及第三稿的情况。刘先生应是认为第三稿的工作属于第二稿的一部分。另外,两位先生对每个阶段的起讫时间划分也略有不同。刘先生的回忆具体到每一稿的编者姓名,叶先生的日记具体到相关日期,均是十分珍贵的资料。本文只介绍叶先生的记录。
③其时,由于叶圣陶先生担任出版总署副署长兼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长,所以他上午在出版总署(位于东总布胡同10号)办公,下午在人教社的编辑部(位于西单大木仓胡同37号)办公。人教社的出版部则位于石驸马大街88号。出版总署与人教社的两个办公地点均相距数公里。参见曹周天先生《人民教育出版社社址变迁考》一文(《中国出版史研究》,2020年第4期,第43-45页)。由于叶先生是从出版总署乘车前往出版部,所以日记称“驰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