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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一点·走出去·坐下来
——论音乐综艺节目《时光音乐会》的三个创新维度

2022-03-18陶新艳

关键词:音乐会时光音乐

陶新艳

(湖南大众传媒职业技术学院 学报编辑部,湖南 长沙 410100)

2021年10月,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发布《广播电视和网络视听“十四五”发展规划》,提出要“把握‘公益、文化、原创’方向,深入推进广播电视节目创新创优”[1],“坚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推出更多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原创节目,打造更多广播电视节目品牌”[1]。同样在10月,湖南卫视正式启动新的频道口号“青春中国”,“通过文化品格、时代精神和社会价值的升华,实现对青年群体更有力的价值引领”。[2]在全新口号的引领下,湖南卫视推出了《时光音乐会》《云上的小店》《今天你也辛苦了》等“小而美”的全新节目。

随着广播电视行业治理体系逐渐完善,我国的综艺节目进入全面调整期。有别于“大投入、大制作、大明星”的节目制作思路,这些“小而美”的节目,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洋溢着自然、亲切、温馨的气息。其中,2021年10月22日开播的音乐综艺节目《时光音乐会》,以“你相信音乐能让你回到过去吗?”“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你会给哪一年的自己写一封信?”这样的提问作为出发点,为经典歌曲改编这一传统节目类型赋予更自然的形态和更自在的灵魂。本文以《时光音乐会》为研究对象,从节目定位、节目形式、人物关系这3个维度来剖析其研发制作中独辟蹊径的创新之处。

一、节目定位:慢一点,用“信”串起“音乐+故事”

众所周知,文学艺术起源于远古人类的生产劳动。远古人类在劳动过程中伴随动作节奏而自然发出的劳动号子,便是音乐的雏形。作为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记载的300余首诗歌皆有曲调,尽管这些曲调没有流传下来。《诗经》中《风》这个部分,记载的是各地民歌,古人和着曲调唱出对美好事物的赞颂、对故土家人的思念、对压迫欺凌的怨愤等丰富多样的思想感情。孔子从个人修养和教化的角度,强调“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的重要性。从荀子所说的“夫声乐之入人也深,其化人也速”,可见音乐直抵人心、感人至深的作用,从而对人的性情、人的思想产生影响。

在我国音乐综艺节目的发展历程中,最早可以追溯到1984年中央电视台举办的“青年歌手大奖赛”。进入新世纪,以《超级女声》《中国好声音》为代表的选秀类节目,为音乐综艺节目打下了广泛坚实的观众基础。《我是歌手》首开明星竞演类节目的先河,打造顶尖歌手之间的竞技舞台。《偶像练习生》《创造101》等偶像养成类节目,则在众声喧哗中一步步偏离了正常的轨道。伴随着音乐市场的细分化,乐队、美声、嘻哈、电音、摇滚、民谣、国风等丰富的音乐类型为垂直类节目百花齐放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在深耕圈层之外,跨界融合是另一种方向的探索,“音乐+竞猜”“音乐+脱口秀”“音乐+旅行”等不同元素加入其中的“音乐+”综艺新样式日渐异彩纷呈。

《时光音乐会》这档全新的节目定位于慢综艺。所谓慢综艺,是相对于内容以竞技性和快节奏为主的快综艺而言的。2017年,湖南卫视推出的节目《向往的生活》打开国内慢综艺的大门。这种源自韩国的节目,以纪实的风格、舒缓的基调带领观众逃离快节奏的工作、生活,在喧嚣纷繁的日常中放下焦虑、放松心情。随着近些年的发展,慢综艺逐渐演变出生活类、民宿类、婚恋类、职场类、旅行类等分支。《时光音乐会》便属于音乐慢综艺。

在目前为数不多的音乐慢综艺中,主要是“音乐+旅行”“音乐+文化”这两种类型。《时光音乐会》则开辟“音乐+故事”的新赛道,创造性地以“信”的载体,用一首首歌曲的时间坐标,汇集不同歌手在不同年龄的音乐故事,再现属于不同时代的集体记忆。

廖昌永用一首《东方之珠》深情回忆1997年香港回归的历史性时刻,浑厚的歌声中跃动着一颗赤子之心;戴军第一次在节目中道出《阿莲》这首歌中原来藏着他对已故恩师难以言说的怀念;张杰追忆爷爷曾送他一个绿皮电动小火车,并对他寄予“独占鳌头”的殷切期望,他用不懈的努力让爷爷《梦想成真》;许茹芸自己创作的《突然想爱你》这首歌中,凝结着她对爱人砰然心动的瞬间;林志炫将一首《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送给执着于音乐的自己,也送给“执着于自己所爱的朋友们”;凤凰传奇谈笑风生地回顾起曾经受到的质疑和遇到的挫折,并约定“要一起唱到70岁”;郁可唯意外收到父亲写给她的第一封信,父亲在信中为自己曾经简单粗暴的教育方式道歉,女儿一边读信一边回忆父亲对她严厉管教的往事,泣不成声,父女之间以“信”和解。

随着经济社会发展的步伐加快,人们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各方面的压力越来越大。写信、寄信、收信、读信这样的事情,似乎早已与数字化生活脱节。《时光音乐会》独具匠心地借助“信”的形式,歌手在写信、读信的过程中观照自身、相互倾诉,观众在听信的过程中由此及彼、产生互动,营造出平等对话、贴心交流的节目氛围。以“信”的载体,歌手们娓娓道来一个个短故事,短故事里牵引出长回忆,带动观众回顾自己的往昔岁月,追忆往昔岁月里的温暖点滴;以“信”的载体,歌手们娓娓道来一个个小故事,小故事里蕴含着大情感,从家国情怀到亲情、友情、爱情,歌者情之所至,歌曲深入人心,观众为情所动;以“信”的载体,歌手们娓娓道来一个个老故事,老故事里生发出新共鸣,观众在沉浸式的体验中与节目产生心理交集,获得心灵治愈的效果。

“让信带我们回到过去,感受他们的音乐时光”,以“信”为媒,“音乐+故事”的《时光音乐会》串联起时光里的故事与故事里的音乐,链接起节目中的歌手与节目外的观众,勾连起当时亲身经历的情绪与当下读信听信的情思,观众进而与节目中的故事、歌曲、情感实现强烈共振与积极共情,传递出昂扬向上的时代价值。

二、节目形式:走出去,去舞台化的诗意空间

以往的音乐综艺节目绝大多数在棚内录制,尤其是演唱部分。随着观众欣赏水平和审美要求越来越高,音乐综艺节目本身对各种设备、演唱环境等方面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棚内音乐综艺节目在制作上一再升级。几千平方米的演播厅,由多组升降台组成的舞台结构,根据不同主题灵活切换的舞美设计,上千盏灯的炫目数控灯阵,几百名观众的实时现场投票,不断做加法的棚内音乐综艺节目制作水准已经接近天花板,节目形式也难以突破。

戏剧理论中,在镜框式的戏剧舞台上,三面实体的墙构筑起三向度的空间实体,“三堵墙”的观点由此而来。19世纪,写实主义戏剧将“第四堵墙”的概念运用其中。所谓“第四堵墙”,是指在镜框式舞台台口的一面无形之墙,这堵墙隐藏于表演者与观看者之间。换言之,对观看者来说这堵墙是透明的,对表演者来说这堵墙则是不透明的。表演者假想这“第四堵墙”横亘在他们与观看者之间,在接近真空的表演空间中完全投入角色,不受观看者的影响。在“第四堵墙”参与构建的空间中,看与被看的结构关系得以固定,观看主体、行动主体及其认同机制也得以建立。到了电视艺术领域,戏剧理论中关于“墙”的理论得到创造性地运用,运用于电视节目生产的诸多方面。

《时光音乐会》在节目形式上最大的创新之处在于走出去,打破“墙”的局限,最大程度地化繁为简,用做减法的方式营造一个去舞台化的诗意空间。“芦苇深花里,渔歌一曲长”,第1期和第2期节目是名副其实的户外音乐会,节目组选择张家界一处民宿为拍摄地。铺星空为幕,展青草为台,几位时光音乐人围坐在呈半圆形排布的棕色草椅上。绿树环绕,灯光点点,微风习习,蝴蝶扑翅,一派“川原秋色静,芦苇晚风鸣”的诗情画意,有歌手不禁赞叹像仙境一般。在这个置于天地之间的诗意空间,没有墙,没有舞台,没有观众,仅摄像机充当着“第四堵墙”,故事在歌手的欢声笑语间恣意徜徉,歌声在歌手与乐队的默契配合中纵情流淌。

天气转凉,这给户外录制设备带来难以克服的影响。从第3期开始,节目不得不进行空间转移,转移到民宿室内。透过摄像机这“第四堵墙”,远景处的窗外依旧是芦苇和绿叶,室内摆放着沙发、靠椅、圆茶几,点缀着老式录音机、老式放映机,歌手们三面合围而坐,乐队也就在室内,不大的空间里充盈着家庭派对的温馨气氛,也契合着节目的怀旧底色。从第7期节目开始,空间再次转移,转移到“时光森林”。虽然是棚内的“森林”,但视野开阔,目之所及皆是绿色,各种植物,深深浅浅,高低错落,姿态各异。虽然是棚内的“森林”,但并不复杂,歌手们再次呈半圆形围坐起来;不同的是,座位席前方搭建了一个木制的长方形小舞台,稍远处是一座木质小楼,歌手可以站到小楼上演唱,乐队则在小楼下演奏。结合更有层次的舞美设计和更为多样的场面调度,透过摄像机这“第四堵墙”,棚内的“时光森林”打造出更加多维的自然系视觉效果。

走出去,从户外到室内再到棚内的空间转换,《时光音乐会》旨在通过去舞台化的手段,直接呈现或者艺术再现一个个返璞归真的诗意空间,与“音乐+故事”的节目定位相辅相成。虽然没有现场观众,没有与观众的直接交流,节目中“被看”的这些歌手的自娱自乐,却因身处诗意空间中的自由分享、自在演唱而显得格外动人;“第四堵墙”之外的观众在“看”节目的过程中也很自然地被这种自由而带动,被这份自在而感染,从而突破“第四堵墙”,潜移默化地构建起属于《时光音乐会》的情感共同体。

三、人物关系:坐下来,以歌会友的时光家族

南宋王灼在《碧鸡漫志》一书中言及“因所感发为歌”[3],“人莫不有其心,此歌曲所以起也”[3]。用今天的眼光来看,音乐首先作用于人的感官,令人产生感官体验,人们将这些感官体验进行表达、分享、交流,而进一步领略真善美的艺术内涵,进一步密切关系、增强了解、增进感情。回到音乐的本质,回归歌手的初心,《时光音乐会》中时光家族的人物关系由此构建。

在类型多样的音乐综艺节目中,歌手是核心人物。随着节目类型的丰富和节目元素的增加,音乐综艺节目中的歌手不再局限于自己的本份,而被赋予越来越多的标签。在选秀类节目中,歌手是评委,多少带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在竞演类节目中,歌手是选手,彼此之间互相竞争;在养成类节目中,歌手是导师,充当着老师或前辈的角色;在跨界融合的“音乐+”节目中,歌手还附加着竞猜者、旅行者、体验者等身份。《时光音乐会》作为慢综艺,节目环节简单——回忆和分享,节目内容纯粹——演唱和聊天,歌手在这里抛掉了其他标签,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回归最本真的自己。

人物身份简化了,人物关系随之简化。在歌手们组成的时光家族里,没有比拼,没有赛制,他们只以歌手的身份乘兴而唱;没有点评,没有任务,他们只以歌手的身份倾诉聆听;没有剧本,没有人设,他们只以歌手的身份以歌会友。

时光家族坐下来以歌会友,首先体现在《时光音乐会》创新设置的“庄主”这一头衔及“轮流坐庄”的改编翻唱形式。整季14期节目中,有9期由作为常驻嘉宾的6组时光音乐人和3位时光好友“轮流坐庄”,成为“庄主”。“庄主”享有的特权,在于该期节目中的其他歌手将翻唱由“庄主”原唱(或创作)的歌曲。对于翻唱者来说,在“庄主”面前近距离地对其经典歌曲进行重新演绎,既忐忑又兴奋。正如郁可唯所言,就像“在老师面前去完成作业”,并“想要得到老师认可的那种感觉”。而对于“庄主”来说,唱作人小柯表示“很紧张”,谭咏麟则非常期待“看到不同年代不同类型的歌手,怎么处理我的歌曲”。

《时光音乐会》中的时光音乐人,不仅年龄上从“50后”横跨到“80后”,地域上覆盖两岸三地,乐坛资历也差别不小。面对面地围坐,不仅是一种形式上的平等,更将这种平等交流投射到歌手的心理层面,辐射到观众的心理层面。加之“轮流坐庄”的巧妙安排,让回归歌手这个唯一身份的时光音乐人,消弭了年龄、资历、地域等方面的客观差异,都能平等享受到做“庄主”带来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时光家族坐下来以歌会友,还体现还广邀时光好友加入节目,并通过精心设计的节目主题,通过派对、K歌、年夜饭等别具一格的聚会形式展现歌手之间简单却不单调的人物关系。“时光金嗓风云会”这一期是原唱歌手与翻唱歌手的同台合作,时光音乐人与7组时光金嗓欢聚一堂,现场多达二十几人,营造出音乐派对的风格。“四十年华语金曲大会”这一期的现场则布置成KTV的样子,歌手们点歌之后通过答题抢麦赢得演唱机会,赢得演唱机会之后也不用上台,而是像在KTV里面一样轻轻松松地坐着唱。临近农历新年的“时光年夜饭”这一期,歌手们围坐在大大的方形饭桌前,各自用家乡的过年菜和欢乐的歌曲送出美好的新年祝福,一派家人团聚的喜庆气氛。

纵观当前多元化的音乐综艺节目市场,《时光音乐会》对于人物关系的简化处理,未尝不是一种创新。这个连主持人都省去的节目,舍弃了各种复杂的环节、流程、机制,把重点完全放在音乐本身,完全放在歌手本身,凸显出时光家族坐下来以歌会友的简单与纯粹,与节目自身的调性相得益彰。

在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办公厅公布的2021年第四季度广播电视创新创优节目中,《时光音乐会》榜上有名。《时光音乐会》引林间冒出的一股细流,点滴汇聚起观众的心理共振与情感共鸣;如喧哗闹市的一股清流,悠然闪烁着洗尽铅华、灵动脱俗的别致格调;用音乐流淌的一股暖流,不疾不徐地抚慰观众情绪、治愈观众心灵。受多重因素影响,虽然户外音乐会的创意未能贯穿整季,虽然广告植入有时略显突兀,《时光音乐会》在节目定位、节目形式、人物关系等维度上别出心裁的探索还是卓有成效的,为音乐综艺节目更好地实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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