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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与《红楼梦》叙事结构之比较

2022-03-17王丽娜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灵石仙姑宋江

王丽娜

(大连海洋大学 应用技术学院,辽宁 大连 116300)

《水浒传》和《红楼梦》两个作品在主题内容、主旨以及叙事方式等方面都有很大的差异,因此被认为是两个不同的文学流派的代表。《水浒传》的叙事结构是以人物性格为基础的,书中的人物与情节的安排均以单线发展为核心,每一组情节都具有一定的独立性,但每组之间、人物之间又彼此之间相互勾连,存在着极为巧妙的关系,形成了串珠式的结构。而《红楼梦》的结构在于从多个角度、多个层面揭示人生的不幸和痛苦,利用三条主线和三条辅线形成了较为独特的网络式叙事风格。看似叙事风格完全不同,但是从细枝末节处仍然发现两者相同的地方,因此从“石头记”叙事模式和“女仙指路”叙事模式两个角度比较分析《水浒传》和《红楼梦》对于研究我国古典小说而言有着一定的帮助和借鉴。

一、“石头记”叙事模式

(一)一种灵石

在《水浒传》和《红楼梦》中均提到了一种灵石,而不同的是《水浒传》中的灵石为“石碣”,而《红楼梦》中的灵石则为“仙石”,虽然说两者形象所有差距,但横向比较来说且存在多处相通及相近之处,具体如下:

一是,这两本书中的石头要么是与生俱来的,要么是为了补天而生,所以大部分的石头都是因为天意,所以都是以“天人之际”为背景,也就是石头上被赋予了天意,从而作用于人世,以石头为主角展开故事描述的。二是,石头都在山上,且形质极为相近。《水浒传》中的灵石位于龙虎山,是一石碣,其尺寸约高五六尺;《红楼梦》中的灵石位于大荒山,是一顽石,其尺寸合于天地之数,均可“通灵”。三是,两本著作均托始为重要的意象,并且在第一回中均有呈现。《水浒传》中源于洪太尉开碣走魔;《红楼梦》中始于石头思凡下世,有着明显的叙事托始之意。四是,与主要人物的形象有着密切的关系。《水浒传》在写石碣时描述道“前面有天书三十六行,皆为天罡星;背后也有天书七十二行,皆为地煞星”。表明了一百零八将的宿命及象征;《红楼梦》中的顽石为“通灵宝玉”,也是贾宝玉之心。五是,灵石是两部著作叙事的中心线。金圣叹在评价《水浒传》时说道“石碣天……重将一百零八人姓名一一排列出来,为一部七十回书点睛结穴耳。”从“贯华堂古本”这一七十回本来说,百回本的开篇就是从“石碣”倒下众妖魔倾泻而出开始的,一直到第七十一回“石碣天文”直接将所有人的宿命和主旨表达了出来,剩余的二十九回无非是“石碣天文”的落实而已。所以在七十一回后,“石碣天文”再未出现。间接表明了故事的结局。

通过上述分析两书中的“灵石”是相似、相通且相近的,实际上并非不谋而合,而是立足于历史,通过学习、借鉴和创新而呈现出的结果,具体如下:第一,《红楼梦》在叙写“顽石”的过程中是借鉴和临摹了《水浒传》中关于“石碣”的描写。多处细节均可证实,一是在描写一百零八个“妖怪”横空出世时的场景“只见一道黑气……冲上了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那方散去”;而《红楼梦》在写“顽石”下世时的场景为“一干风流冤家……投胎入世……但不知落于何处何方”。其中“一干风流冤家”的“投胎转世”与《水浒传》中的“误走妖魔,望四面八方散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所以说《红楼梦》灵石入世是模仿《水浒传》“误走妖魔”创新而来的。[1]第二,《红楼梦》中的“顽石”化为了“宝玉”并默认为需要镌上数字,让人一看就能感知到奇妙之处。“宝玉”中清晰地雕刻着“通灵宝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等字样,从某种角度而言与《水浒传》石碣中所刻的“替天行道”、“忠义双全”遥相呼应,虽然说从《水浒传》和《红楼梦》的别名“石碣天文”和“石头记”来说一个是大纲,一个是全文,但其本质都是在“石头”上著文作记。第三,“石碣天文”中所列举出的一百零八将名册可以称其为“忠义榜”;相同的是《红楼梦》在结尾处也有“警幻情榜”的情节,所以很多人都认为这环节与《封神演义》中的封神榜极为相似,但究其本质是《水浒传》中的“忠义榜”,也就是“石碣天文”中的义士名册。

通过上述分析可知,《红柳梦》依托女娲补天丢弃的一块“顽石”这一想法是从《水浒传》中“石碣”自天上而来的想法模仿而来的。从《水浒传》的石碣记到《红楼梦》的石头记有着明显的承衍之意。虽然这种承衍并不是《红楼梦》成功的唯一条件,但两种之间在“石头记”这一叙事模式上却有着一定的内在联系,同时也是章回体小说叙事艺术演变过程中的一种重要现象。

(二)两个来源

在我国古代小说当中“石头记”这种叙事模式主要是源自于两个古老的传统:一是华夏民族古老的石文化传统;二是中国古人对世界的一种把握形式。

一是,源于我国古人与石头之间的密切联系。因为人类在脱离动物身份成为人的主要标志就是具备使用工具的能力,也就是劳动。根据考古学家的研究认为,石器是最早使用的工具,因此,在人类的历史上,石器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东西。说明石器在人类进化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而随着青铜器、铁器的逐渐发明和推广应用,促使石器时代已经成为了过去,不过,古代的石料和文化遗迹还是到处都是,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各种传统的石器和石头的概念也在不断地被创造出来。例如从古至今的:石刀、石斧、石桌、石凳、石兽、石室、石柱以及石桥等等,任何石质的东西都可以作为承载者,并且慢慢形成了精神层面和物质层面的石文化传统,对人们的生活带来的了极大的影响。而《水浒传》中的石碣和《红楼梦》中的顽石都源于这一传统。也在侧面印证了马克思所提出的“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依靠自然界生活。”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自然界实际上就是人们为了实现不死愿望而必要形影不离的一具身体,间接说明石头也是人生命活动中的重要材料和对象,成为了人无机身体中的一个重要部分,慢慢成为了艺术。

二是,我国古代对“灵石”有着莫名的崇拜。在上古时期,人们就对“灵石”有了信仰,比如:石头会说话。在《左传·昭公八年》中写到“石言于晋魏榆。晋侯问于师旷曰:‘石何故言?’对曰‘石不能言,或凭焉。不然,民听滥也’。”以石头能补天。在(马骕《绎史》卷十二引)中曾以“石头”为有灵。[2]例如在《隋书·地理志》中记载“隋炀帝北巡期间开道挖河,获得了一块巨石,该石头似石非石、似铁非铁,使其为灵瑞,将其命名为“灵石”,并将平周县西南地区改为灵石县。总而言之,我国从远古时期就已经对“灵石”产生了崇拜之感,随着时代的变迁这种崇拜不减反增。从《水浒传》到《红楼梦》的相似之处就是以“石头”为总体思路的现象,主要原因就是我国一直以来都有崇拜灵石的背景,所以一直以来“灵石”的神话传说都是其具有极大影响的产物。

三是,源于古代刻石为文的传统。追溯远古时期文字的存在意义一方面为交流,另一方面为垂之永久。因此就需要有一个可靠且便利的载体,所以在我国有了文字之后,很快就出现了刻石为文的现象,至今仍然流行,并且在持续使用的过程中留下了诸多碑文铭记。虽然大部分铭文、石经以及题刻等经历了劫毁,但是留存下来的仍然不计其数,所以石刻文化是石文化传统的一个重要分支。《水浒传》中的“石碣天文”与《红楼梦》中的“顽石”,幻化为玉后“需得镌刻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这样的奇思妙想不得不说也是古代石刻文化的一种产物。

总之,在两大传统的综合影响之下,巧妙地造就了我国古代章回体小说以《水浒传》和《红楼梦》为代表的“石头记”叙事结构。虽然这一结构促使两部著作在题材及内容上有着极大的差异,但是都能够从中看到一种以“灵石”为核心的艺术生命,其神奇之处在于石文化传统形成的石文学意向会随缘而在,并具有绵远的张力。

二、“女仙指路”叙述模式

(一)《水浒传》中的“九天玄女”

《水浒传》中所描写的“九天玄女”形象在百回本中出现的次数并不多,仅在十三回目的书中涉及到了其名号,并且有具体形象描述的仅有两次,虽然说描写的文字并不多,但是却已经将这一人物形象上升至全书总体叙事的关键地位。“九天玄女”的第一次出现是在第二十一回卷首《古风一首》中提及宋江“曾受九天玄女经”和第二十四回《宣和遗事》描写玄女庙在宋公庄宋江自家屋后在“还道村”,十分详细地描写了玄女还道村救护宋江并向其传授天书的出场过程:

殿上法旨道“既是星主不能饮,酒可止。教取那三卷天书,赐与星主。”……所嘱之言,汝当记取。目今天凡相隔,难以久留。汝当速回。”便令童子:“急送星主回去。他日琼楼金阙,再当重会。”[3]

上述内容不仅仅是描述了九天玄女保护宋江的整个过程,还通过玄女之口直接点破了宋江和一百零八将的前世今生,也对未来的发展方向作出了明确的指示:聚义、招安、征辽、平方腊、死后封神等等,其实已经将全书的故事脉络呈现了出来,也间接说明了九天玄女是宋江等一百零八人命运发展的预言家。从那以后,整个故事的发展都在玄女的“天言”中得以完成,宋江的性格和思维方式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就是感悟到了“这娘娘呼我做星主,想我前生非等闲人也……”。因此,《水浒传》中后续对于宋江的所作所为便慢慢不再局限于前期性格的发展当中,这样改变就是以“星主”和“不久就会重登紫府”这一立场为出发点。宋江在行事过程中尤其是在关键时刻,经常会想到九天玄女之言,或者经常取出九天玄女书反复观看,将九天玄女的指示视为最高指示。

《水浒传》中,九天玄女最后一次登场,是在八十八回,宋江率军攻打辽国,身陷险境,玄女再次向宋江托梦:

玄女娘娘与宋江曰“吾传天书与汝,不觉又早数年矣。汝能忠义坚守,未尝少怠。今宋天子令汝破辽,胜负如何?”。……吾之所言,汝当秘受。保国安民,勿生退悔。天凡有限,从此永别。他日琼楼金阙,别当重会。汝宜速还,不可久留。

上述内容,是从“吾传天书与汝”开始,一直在提醒读者,但自从四十二回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是在其没有出现的时间内其都在默默地关注宋江等一百零八人的作为,一直到最后一次不得不出现时才不得已再次现身,传授宋江破阵之法,看似故事情节需要,但实际上就是借此来对应所谓的“天言”。并且经过多年对宋江的考验,天意上就已经认可了宋江“替天行道”这一行为,也间接预示了即将到来的故事大结局,同时也暗示着玄女凭借着“天凡有限,从此永别”的情节慢慢淡出故事,从而完成了对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

通过上述的总结可知《水浒传》中关于九天玄女的描写少之又少,然而,与其它宗教作品相比,它在叙述中的角色和地位却更为突出,总结为以下几点:(1)九天玄女能够直接代替“玉帝”宣布天命,由此可知其是以为品级相对较高的女神;(2)九天玄女出现救护并点化宋江,同时传授宋江“天书”,所以是人间治乱的干预者和预言家;(3)九天玄女是宋江的直接领导,更是以宋江为首的一百零八将的保护神与指导者,有着“教母”的作用;(4)九天玄女在“石碣天文”出现之前一直以“天言”的方式来点明“替仙行道”和“全忠仗义”的主题,充当着作者代言这一角色;(5)九天玄女借助“天言”点破了整个故事的前因后果,同时暗示着后人故事的发展及变化,对于全书的叙事方面有着一定的挈领作用。

(二)《红楼梦》中的“警幻仙姑”

警幻仙姑是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所虚构出来的女神形象,也被人们称之为警幻仙子。在道教仙人谱系当中该新型虽然没有很好承袭前代的成分,但是与古代本身就存在的九天玄女有着一定的区别,是一个首创的名号。在《红楼梦》中首次出现警幻仙姑是在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警幻仙曲演红楼梦》当中,书中写道:

那仙姑道:“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今日与尔相逢,亦非偶然。”

由此可知,警幻仙姑的主要职责就是掌握人间风月之事,通过“布散相思”让人们有产生风流孽缘的机会,促使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也就是警幻仙姑对宝玉所说的“以情悟道”,但是目前通行本已经不再选取此说法。

对于警幻仙姑的正面具体描绘体现第五回,但实际上早在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中就已经隐晦地提到并进行了介绍:

“你携了此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如今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4]

在上述引文中提到“神瑛”这一名号是由警幻仙姑所赐,并道明了神瑛侍者与绛珠仙草之间的姻缘关系,从而引出了神瑛侍者下世为人,而绛珠仙草陪他一起下世“还泪”这一说法相对应,并引出了“一干风流孽鬼”的案情,从而形成了整个《红楼梦》故事,这些都可以认为是警幻仙姑所说的“机会”。所以如上述所说的《红楼梦》的故事就是石头记,因为“石头”不仅是全书的主角,同时也是整个故事的主线,在整个“石头记”的故事线中,抛出“一僧一道”之外,警幻仙姑的作用尤为重要,其不仅赋予“石头”神瑛侍者的封号,还每日以甘露灌溉绛珠仙草,正是因这一机缘促成了“木石姻缘”,从而勾起了诸多风流冤家争先下凡经历幻缘。

在《红楼梦》第五回中描写了“警幻仙姑”原本是受到荣国公和宁国公灵魂之委托,来引导宝玉进入正途,所以他通过“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的方式引宝玉前来,让其能够改悟前情,将更多的精力留在孔孟之间。但是最终的结果却适得其反,当宝玉还陷入“迷津”后,令警幻仙姑不得不演出“怀金悼玉红楼梦”。大多数学者都认为,这一次《红楼梦》的叙述大纲,而《警幻仙姑》是这部小说的核心人物。正是她把宝玉弄得神游太虚,这就是整个故事的前奏,与宝玉为象征,以警幻仙为写实,通过虚实结合手法写尽了“人间的风情月债,世上的痴男怨女”。

综合上述,《红楼梦》描写警幻仙姑的作用、地位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1)警幻仙姑的职责既是“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同时也是《红楼梦》中的主宰;(2)警幻仙姑是“神瑛侍者”(贾宝玉)与“绛珠仙草”(林黛玉)两者“木石姻缘”的主要撮合者,不仅是全书人物故事的预言家,更是发起和监管故事走向的一个提线人;(3)警幻仙姑是整个故事中与“石头”及“一僧一道”同样的贯穿故事始终的一条重要线索性人物。

3.《水浒传》与《红楼梦》之异同

实际上《水浒传》与《红楼梦》所分别描写的女仙形象有着极大的不同,但就细节处也有着相似之处,具体如下:(1)九天玄女与预警仙姑均为道教仙人;(2)九天玄女主要掌管的是天下治乱安危;而预警仙姑所掌管的人间风情月债;(3)九天玄女和警幻仙姑都是通过托梦的方式现出真形;

两部著作中的“女仙指路”叙事模式相对较为典型。在古典小说中,“女仙指路”叙事模式的主要特点为:第一,在叙事当中都有着一位来历不一的女仙人物,代表着“玉帝”,是全书中地位最高的人物,其职责及神力主要集中在调控、提点书中人物命运与故事发展,具有提线人的重要作用。第二,女仙与书中的主人公均有着仙凡联系,或现形或托梦,通过赐予“天书”的形式给主人公指导、辅助和监督。第三,女仙能够掌握所有人的命运,并以天谴神魔的方式来造劫历世者,并对人物起到一个教导和保全的“教母”身份。第四,书中对女仙的描述都相对较少,但却可以通过“天言”来预示故事的发展及结局,具有点明主题之作用。[5]

总之,“女仙指路”叙事模式实际上就是客观的一种存在,通过“女神”的角色作为代表,促使两部著作的叙事内在艺术规律一直深陷于这一现象背后,难以被人们所发现。但也从另一个角度间接证明了各名著的伟大,是华夏的民族文学,这一特点表现在内容和形式上。

三、结语

总之,在形式变化的角度而言,叙事模式的因素是中外文学创新过程中的一种规律变化,既是作家的传统,也是文学规范上某种共同的依赖。但是不应该把《红楼梦》上溯至《水浒传》“石头记”叙事模式和“女仙指路”叙事模式的模拟或者抄袭,而是把它看作是在文学发展的过程中的演化规律,反映了古代小说在历史的叙述和艺术的发展过程中的自我调整,更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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