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向人间都是爱(三)
2022-03-16杨凯
杨凯
(接上期)
回忆缪天瑞伯伯
北京西三环紫竹院公园向南,有一个地方叫昌运宫,那里有一座高楼,很不起眼。爸爸妈妈说:“缪天瑞就住在这栋楼里。”
我每个周末都要回家看望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住在紫竹院公园北面的北京舞蹈学院里。一般情况,我到家时妈妈都是在给学生上课。
可有一段时间,我回到家时妈妈总是不在。爸爸说“你妈到缪先生家去了。”
昌运宫距离舞蹈学院不远,大概有两公里多不到三公里,骑自行车非常方便。可是,因为有北京西三环路的原因,坐公共汽车就不那么方便了。妈妈不会骑自行车,坐公共汽车又不方便,所以她每次去缪伯伯家就只能是徒步走过去。如果,只是偶尔走一次我觉得也没什么,可次数多了就有些累了,毕竟那时的妈妈也是快七十的人了。
起初,回到家里见不到妈妈我没有更多的注意,次数多了,我就问小华:“奶奶怎么老去缪爷爷家?”小华说:“缪爷爷最近家里没人,奶奶去送饭了。”
妈妈给缪天瑞伯伯送饭,回家进门时,我注意了一下,她身上斜挎一个装满餐盒的大包,满身的疲惫,像一个小学生刚刚从老师家回来。我计算着妈妈从缪伯伯家回到自己的家差不多要走四十分钟,我想她来回走这么一段路,一定会很累。
妈妈回家进了家门,她马上到床上休息,全家人会等她休息一会儿,然后才吃晚饭。
妈妈这么不辞辛苦,让我有了想了解缪天瑞伯伯的想法,因为这之前,我对缪天瑞伯伯的了解太少,我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如此厚待缪天瑞伯伯。以后,凡是爸爸妈妈和缪天瑞伯伯见面,我都是有意参加。之后几年,见到缪天瑞伯伯有五六次。
缪天瑞伯伯人很朴实,每次见面他都是一身宽宽大大的蓝布衣衫,脚踏一双布鞋。他带一副眼镜,说话很慢,轻声轻语,脸上总带着宽容和蔼的笑容,看不出他是著作等身的大学者。可爸爸妈妈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小学生。1997年,爸爸妈妈把缪天瑞伯伯请到舞蹈学院的家里,为他过九十大寿。黄飞立伯伯、赵方幸阿姨、肖远阿姨、林鸿祥叔叔、叶林叔叔、何方阿姨都来到家里为缪天瑞伯伯祝寿。这些大音乐家在缪天瑞伯伯面前都是和爸爸妈妈一样,毕恭毕敬,看的出,他们都非常尊重缪伯伯。
福建音乐专科学校前后一共有五位校长,而担任学校教务长一直是缪天瑞一个人。
在福建音专校友的回忆里,他们是这样讲他们的教务长的:“缪天瑞教授待人诚恳,勤勉治学,深受师生们的尊敬与爱戴。”
缪天瑞,1908年出生,浙江瑞安人。音乐教育家、音乐学家。缪天瑞1923年就读于上海艺术师范音乐科,师从吴梦非先生、丰子恺先生,他先后任《音乐教育》《乐风》月刊主编。1942年到1945年,在国立福建音专任教授兼教务主任。1946年任台湾交响乐团副团长,主编《乐学》。新中国成立后,任中央音乐学院副院长,天津音乐学院院长。1983年任中國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第三、四、五、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著作和译作达20多部,有《律学》《基本乐理》《钢琴伴奏的基本法则》等。主编《中国大百科全书·音乐卷》《音乐百科辞典》等辞书。2001年,荣获中国音乐家协会颁发的“金钟奖”终身荣誉勋章。
音乐学者国华教授在他的《缪天瑞音乐贡献评述》中写到:“学者的学术贡献及历史价值的体现,可以从两条坐标得到反映。一是横向(即共时性),看它当时在社会中的传播广度,即辐射面或曰影响面;二是纵向(即历时性),看它的历史延伸度,即学术研究成果的生命力、历史价值的体现。二者相比,前者会影响同时代的学术研究;而后者则把其成果放到历史的长河中,由“历史”对其进行批判。
缪天瑞从1929年就开始撰写和翻译音乐理论书籍,其中一些重要的音乐理论书籍至今仍在出版。据此,他的学术研究成果经受住了历时性和共时性的考验,而且至今在音乐界依然产生着重大影响。黄飞立伯伯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曾经讲述过他刚刚到吉山初见缪天瑞伯伯的事。那是1942年上海沦陷,黄飞立伯伯不愿意为日本人服务,决定到大后方重庆。路途的艰辛,让黄伯伯一行来到了永安。那时福建音专刚刚转为国立,学校领导恳切地希望黄伯伯留在学校,学校校长卢前挽留他,教导主任缪天瑞更是热情劝他留校当老师。
黄飞立伯伯说:“我们商量了一下,心想反正也不能马上去重庆了,这里环境和条件都不错,就同意了。”
黄飞立伯伯还说:“那时候我26岁,忽然意识到,我这辈子是做不成医生了。”黄伯伯还说:“因为我不是上海音专毕业的,只能做讲师,因为我在沪江大学留校只是一个助教,一下子当讲师当然高兴了。那时我26岁,按当时规定,28岁可以多一些‘米贴’,于是缪先生就给我改成28岁。还把我们从上海到福建的路费给报销了,退我300块。”
黄伯伯说:“半年后学校又给了我副教授,那就更高兴了。”
在福建音专校史中,有这样一段介绍缪伯伯的:“教务主任兼音乐理论教授缪天瑞严谨勤奋的治学精神和透彻生动的讲解,给同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对学生十分关心爱护,同学有困难找他,他都热情、诚恳、鼎力相助。如当时由于战争时期生活的特殊情况,不少学生的学历证件不合格,按教育部规定必须退学,影响面较大。学校对此十分重视,缪老师特向卢前、萧而化校长反映请示,卢、萧两位校长也十分关心,指示缪天瑞会同教务处人员替不合格同学想办法。他们想到为同学改名字,比如杨衍咏改名杨桦,王良华改名王雪莘,何正三改名何若之,黄静华改名黄一虹,谭定志改名谭捷,朱雪英改名朱青若。又有一些同学以同等学力再行报考,继续留校学习,叶林、李惠连报考时所持的‘文凭’不合格,录取后,缪老师避免教育部审查通不过,特别把他们改为同等学力录取。此外,苏细克的高中毕业证书也不合格,他已经读完三师二年级,差一年就要毕业了,按规定也要被退学,他也得到缪老师和注册组刘天浪老师的帮助,继续在校学习,直到毕业。”
国华先生在他的《缪天瑞音乐贡献评述》一书中有这样一段话。他说:“缪天瑞在天津音乐学院期间,对待有特长的教师采取保护的态度。如历生、罗秉康等教职工,当时都不同程度受到政治冲击,是缪天瑞通过不同的方式,把他们调入到适于发挥每个人特长的工作岗位,并在工作中采取言传身教的手段,使他们中的许多人成为各自领域的领导干部和业务骨干。”
2007年,福建音专校友在肖远阿姨家为缪伯伯过“百岁”生日,那时,缪伯伯已经从昌运宫搬到北京东南角的垂杨柳,爸爸妈妈让我去接缪伯伯。我特意带上已经在北京电影学院学习影视音乐作曲的儿子,我对他说:“你一定要去沾一沾已经百岁的缪爷爷的仙气。”
那一天,黄飞立伯伯、赵方幸阿姨、肖远阿姨、叶林叔叔、林洪祥叔叔、唐敏楠阿姨、何芸阿姨、何方阿姨和爸爸妈妈一起为中国音乐界的元老,为他们敬仰的百岁师长缪天瑞贺寿。
3507501908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