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阳笛套古乐的前世溯源(上)
2022-03-16屠金梅廖静
屠金梅 廖静
摘要:潮阳笛套古乐是中原宫廷音乐的代名词,但是有关潮阳笛套古乐的历史研究多是历史事件与口述资料的记载,本文旨在以潮阳笛套古乐的演奏人员的规定性与代表性乐器龙笛为主,对潮阳笛套古乐源流进行探究。
关键词:潮阳笛套古乐 笛套锣鼓 华夏正声 宫廷音乐 龙笛
潮阳笛套音乐是潮州音乐的组成部分,是潮阳民间艺术“三瑰宝”(英歌舞、笛套音乐、剪纸)之一。其源之久远,可追溯至宋代,距今已有八百多年历史。潮阳笛套音乐原是宫廷音乐,后传入民间,与民间风俗相融合,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当下潮阳笛套音乐包括传统的笛套古乐和经融合、演变的笛套音乐,种类众多,形式丰富,其中笛套古乐是以笛、管、笙、箫为主奏乐器,配以古筝、琵琶、三弦、月琴、提胡等弹拨、弓弦乐器,及木鱼、五音锣、介钹、木板、响盏、丹音、罄、哲鼓等打击乐器,具有古朴、优雅、庄重的风格特点,代表作品有《四大景》《闾欢》《灯楼》等。经过融合、演变的笛套音乐以潮阳笛套锣鼓乐为代表,其风格与笛套古乐相对,常表现气氛活跃、热闹的场面,代表曲目有《小桃红》《倒骑驴》。
其中,关于潮阳笛套古乐的历史发展,可简要概括为:宋代,为笛套古乐原型的传入时期;元代,潮阳棉城南坛举办“赏仙会”,所奏之乐包含笛套古乐,“赏仙会”作为民俗遗留下来;明代,潮人为官,宫廷音乐大量输入潮阳;清代,为笛套古乐的变化与发展时期,受到正字戏、西秦戏和外江戏的影响,产生了笛套锣鼓乐,并有了“文庙派”与“民乐派”之分。但是,已有研究中,笛套古乐在潮阳流传的历史记录并非连续性的,而是在结合现存笛套音乐实物和民间艺人口传的佐证下,对历史事件个案的记载的整理与推测,南宋末年的吴丙带来潮阳的礼乐资料、元时“赏仙会”中的笛套古乐、明时李龄与陈惇临带入潮阳的宫廷音乐以及潮人做官可能带回故乡的宫廷音乐,都为笛套古乐传入潮阳的历史提供了一份证据。但是,当时传入潮阳的宫廷音乐具体是什么样子,并没有记载,它们又是怎么发展变化的呢?这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
一、潮阳笛套古乐演奏人员的规定性
宫廷音乐,就其功能性质而言,可分为典制性音乐和娱乐性音乐,前者包括祭祀乐、朝会乐、卤薄乐等,用于显示典礼的隆重和皇帝的威严。后者包括宴乐、行幸乐、吹打乐等,用于供人欣赏、娱乐身心。笛套古乐在潮阳流传至今,还保留了十几首传统的笛套古乐曲目,根据潮阳笛套民间艺人的口述,传统的笛套曲目功能性不同,且演奏人员也有所规定。
笔者在实地考察中获取如下口述资料(见表1)。
值得注意的是,祭祀乐由太监演奏这一信息。口述人姚传扬于中华民国三十一年生(1942年),其师郑国瑞则是清末时期人,往上可追溯的师承关系见图1。
民国时期,用于官方祭祀的“文庙派”虽已被禁止,但从姚传扬的师承关系来看,仍能看到其口述源流——最近可至清朝。清朝时,潮阳县属于潮州府。
清承明制,明时宫廷司乐有内、外廷之分,钟鼓司为内廷,由太监职掌。《明史·职官志》“钟鼓司”注:“掌印太监一员,佥书、司房、学艺官无定员,掌管出朝钟鼓,及内乐、传奇、过锦、打稻诸杂戏。”教坊司为外廷,艺人来源除了元代宗室后代、罪臣妻女外,主要选自全国各地的乐户。《万历野获编》载教坊的职能:“教坊司,专备大内承应,其在外庭,维宴外夷朝贡使臣、命文武大臣陪宴乃用之……又赐进士恩荣宴亦用之。”笔者根据多种文献资料将明时的钟鼓司与教坊的职能进行归纳可知,教坊主要掌外交礼仪国宴之乐,帝王进膳、迎膳的宴飨之乐,进士、翰林官员等到任恩荣宴之乐。钟鼓司则掌出朝钟鼓之乐、祭祀之乐、节庆祝寿之乐、风俗节气之乐等。至明中、后期,再设四斋、玉熙宫两个戏曲承应机构由宦官职掌。总之,清代宦官司乐盛行。太监,即宦官。“太监与宦官有较固定的关系是在明代,此时任太监者必是宦官,但宦官并不都是太监……太监作为宦官的专称始于清代。”
清代沿袭了前代的礼乐制度,《清会典事例》卷五百二十四称:“顺治元年定,设随銮细乐太监十有八人,凡巡幸与亲诣坛庙祭祀,内传承应……八年奉旨,停止教坊司妇女入宫承应,更用内监四十八名。”
从记载可见,清初承接了明代的教坊司编制,巡幸、亲诣祭坛、祭祀等均有太监司乐。但由于明代宦官干政之失,顺治帝取消内廷二十四衙门,罢太监不用,设内务府。十一年,裁内务府,置十三衙门,其中含钟鼓司,后改礼仪监,又改礼仪院。康熙即位后,裁十三衙门,礼仪院改属内务府,后改称掌仪司,掌仪司的任务是“掌宴筵、祭祀礼仪、乐舞之事”及太监品级、升调诸事。明朝的钟鼓司传至清朝,其职能逐渐变成了专掌内廷祭祀礼仪乐舞的机构。明代的教坊司,在雍正年间废除乐户籍后,改为了和声署,其乐工虽广招民间人士,但仍以原乐户籍乐工为主。宫廷朝会、筵宴诸乐等事宜都由和声署的乐工负责。可见,根据史料记录,奏给天子听的祭祀乐是由太监演奏,奏给士大夫听的宴乐由乐工演奏这一口述信息是符合历史事实的。
二、潮阳笛套古乐的主奏乐器龙笛
袁静芳将乐种界定为“历史传承于某一地域(或宫廷、寺院、道观)内的,具有严密的组织体系,典型的音乐形态构架,规范化的序列表演程式,并以音乐(主要是器乐)为其表现主体的各种艺术形式,均可成为乐种。”潮阳笛套古乐作为乐种被归入了“鼓笛类”乐种之中。“在构成乐种艺术个性的总框架中,该乐种的主奏乐器及其宫调体系,以及由该主奏乐器演奏最为出色与典型的代表乐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更多地遗存了历史赋予它的传承基因,是该乐种最重要、最稳定的支架。”在潮阳民间艺人的口中,说起潮阳笛套音乐作为宫廷音乐的特征,最先提到的就是笛套古乐的主奏乐器——龙笛。潮陽笛套古乐以笛、管、笙、箫为其主奏乐器,其所使用的笛在潮阳笛套音乐中又称龙笛、大横笛或大笛,而作为领奏乐器龙笛是最为出色与典型的宫廷乐器之一。龙是宫廷地位的象征,多位学者都提到潮阳笛套音乐中的龙笛,最具特色的一点在于它构造和图饰上的龙头凤尾,但是有关潮阳笛套古乐龙笛的研究并不多,陈天国在《潮阳笛套音乐》一书中介绍,龙笛最具特色的就是“龙头凤尾”,其一是龙笛构造与图饰的“龙头凤尾”,即笛头前端有一个木雕的龙头,笛身刻有龙的鳞纹,笛尾挂了一串细线结穗,为“凤尾”。蔡衍生提到“初时传来的宫制乐器,都饰以龙凤之类的有皇室象征的图腾,笛子也不例外,在吹孔前端缀接龙头状装饰,笛尾雕刻鳞纹,绳孔结上由丝线变成的凤尾状坠饰。从龙颈至绳孔,用细丝漆镶成28节,故称28节龙头凤尾笛。”但都未提供具体的史料记载资料。
龙笛能作为宫廷乐器,在历史上是一个有迹可循的过程。龙笛,最早并非体现在笛子的形制上,而是依赖于笛声似龙吟这一意识形态被人广泛接受。东汉马融所创《长笛赋》中言:“近世双笛从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龙鸣水中不见已,截竹吹之声相似。”其中“双笛”虽非指龙笛,但笛声与龙吟相似的因素被后世的文学创作传承下来。高翠霞在《笛与唐代诗歌》一文中提到“龙笛名称的正式确立,应该与梁武帝造《龙笛曲》有关……自南朝以来的龙笛,被认可的因素主要在于笛声;被诗歌表现的,也主要是在其似龙吟的笛声。”至唐代,诗人的作品已经表现出对“笛声似龙吟”的接受与认可,并常将龙笛与凤箫等象征高贵、吉祥的意象相伴。如李白《宫中行为词八首》中“笛奏龙吟谁,箫鸣凤下空。”唐远悊《奉和宋金城公主适西蕃应制》中“龙笛迎金榜,骊歌送锦伦,”虞世南《琵琶赋》中“于是凤箫辍吹,龙笛韬吟。”李贺《将进酒》中“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細腰舞”等等。但是,上述诗歌中的龙笛都不等同于带有龙头凤尾装饰的实物笛,而是对笛声似龙吟、地位华贵、吉祥一种意象的体现。
以龙头凤尾为形制特点出现的龙笛,最早不超过唐代。潮阳笛套古乐中的龙笛,除了曾经有龙头凤尾的装饰,还覆有笛膜,笛身缠有28节线绳。横笛的笛膜与笛身缠线这一改良出现于唐代,唐代有一件名为七星管的横笛,“七星管,盖其状如篪而长其数盈寻七窍,横以吹之,旁一窍,螟以膜,而为助声。唐刘系所作也。”其中,“螟以膜”即是以昆虫的翅膀为笛膜,唐代之前的笛类乐器则没有膜孔。笛身缠线的主要是为了防止笛身开裂,1989年在新疆鄯善县鲁克沁的三个桥村出土的唐代鄯善三个桥横笛,开裂的笛身吹孔下方缠有一圈线绳,而在唐代之前没有相关的文献记录与出土文物。因此可以推断以龙头凤尾形制特点出现的龙笛最早不超过唐代。但值得注意的是,笛膜虽然在唐代出现,但除了七星管,宋元时期的横吹笛包括龙笛在内,都未加膜孔。至清朝时期,出土的多种横笛都有了膜孔。
注释:
赏仙会:元代时,潮阳人于每年旧历八月十八在潮阳棉城镇南坛,对月演奏前朝音乐,以纪念宋亡之日,后赏仙会作为民俗活动一直延续至今。
潮阳笛套艺人姚传扬口述,黄冠英记录。
姚传扬(1942- ),汕头市潮阳区棉城镇人,潮州音乐笛师,汕头戏曲学校退休教师。曾师从潮阳笛套演奏家郑国瑞学习龙笛演奏,1960年考入汕头戏曲学校潮剧青年音乐进修班,主修大笛。
郑国瑞(1906-1978),汕头市潮阳区棉城镇人,潮阳笛套古乐。笛套演奏家,青少年时师从潮阳笛套乐师赵荣学习演奏。1955年在潮阳县文化馆潮阳民间音乐研究组,任组长,从事潮阳笛套音乐的搜集和整理工作。
陈天国、苏妙筝《潮阳笛套音乐》,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5页。
(清)张廷玉《明史》(卷七十四),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820页。
(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271-272页。
杨双群《“太监”考》,《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6年第1期,127页。
(清)昆冈等纂《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卷524)》,中华书局出版,1991年,第1043页。
(清)张廷玉等纂《清朝文献通考》,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考5607。
袁静芳《乐种学》,北京:华乐出版社,1999,第5页。
袁静芳《乐种学》,北京:华乐出版社,1999,第252页。
潮阳县文化局、文化馆编《潮阳笛套音乐》,潮阳县文化局、文化馆出版,1985(12),20页。
高翠霞《笛与唐代诗歌》,河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年,第20页。
此处的“龙”为形容词,此处的笛指长笛,宋以前,长笛是现单管箫的旧名。
(宋)陈旸《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9乐类 乐书 卷142-卷148》,刊印者不明,古籍,第11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