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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学问是一种最快乐的事
——张太雷致妻子的家书(节录)

2022-03-14钟轩

共产党员(辽宁) 2022年4期

文/钟轩

张太雷(1898-1927),江苏武进(今属常州市)人。1915 年考入北京大学,同年冬,转入天津北洋大学法科学习。1919 年,在天津参加五四运动。1920 年,加入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1921年,赴莫斯科,任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中国科书记。多次陪同共产国际代表会见李大钊、陈独秀等人,参与创建中国共产党。1922 年,参与创建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5 年,担任共青团第三届中央执行委员会总书记。1927 年,参加八七会议,当选为临时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后任中共广东省委书记、中共中央南方局书记等职。同年12 月11 日,参与领导广州起义,在指挥战斗中壮烈牺牲,时年29 岁。

1921 年1 月,张太雷给妻子陆静华写了一封家书,节录如下。

(略)我此次离家远游并没有什么,你们也不必对于我有所牵挂。我觉得现在我做事,总不能说可以长久。今天不知明天如何。这样心境不能安定,心境不安定是如何痛苦呵!我想最好能自己独立生活,不要人家操纵我的生活。所以我立志到外国去求一点高深的学问,谋自己独立的生活。

我先前本也有做官发财的心念,所以我想等明年去考高等文官考试,但是我现在觉悟:富贵是一种害人的东西。做了官,发了财,难保我的道德不坏。常常在官场中混,与那些不好的人在一起,嫖赌娶妾的事情或不能免。倘若是这样了,非特我的身体、道德要坏,恐怕家里要受莫大的苦处,你也看见多少做官发财的人们多嫖赌娶妾。倘若我做了官,发了财,我自己也不能保不像他们一样的做坏事。惟有求得高深的学问,既可以自己独立谋生,不要依靠他人,这样不就用不着恐惧失去饭碗,心境自然也就安定,心境安定是寿长的最要紧的事,又可以保持我清洁的身体、高尚的道德;不至于像那些做官的发财的人一样嫖赌娶妾做坏事。我觉悟着做官发财与福气是完全相反背的,因为做官发财的总是嫖赌娶妾的。就是不嫖、不赌、不妾,他们的心境亦决不会安定的,因为做了知县想做知府,赚了二百块钱一月,又想三百,他们的欲望决不会满足。欲望多的人决不会长寿和安乐的,所以我说做官发财决不是福气。

真正的福气是心广体胖;心广体胖一定要心中无所忧虑,要不嫖不赌不娶妾。但是一个人要心中无所忧虑,先须得生计独立,就是说做事不要靠人家引荐、要人家来请,即使人家不来请亦能有饭吃。这样,只有有了高深学问才能够。

一个人有了钱要不嫖、不赌、不娶妾,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这种不是能够用人力禁止的,必须使他能有别种快乐之事去代替这种坏的快乐事体。求学问是一种最快乐的事。在有学问的人看,那嫖赌等多是痛苦而不是快乐,所以他们决不会去做那种事的。你看见多少真正读书的人(如你的爹爹)多是这样。所以我决计外国去游学求一点学问,将来可以享真正幸福。你也可以享真正的幸福,母亲也享真正幸福。但是我们现时不能不尝一点暂时离别的苦去换那种幸福。你情愿不情愿?我想你是一个明白人,一定是情愿的,并且赞成的。

至于家中过日子的问题,我于前两次的信中已经说过了。凡遇金钱紧急的时候,尽可写信与北京彰仪门大街通才商业学校吴炳文及吉林哈尔滨道里特别地方审判厅张照德。他们是我的好朋友,他们答应帮助我。荟甄四叔处已有两封信去了,母亲尽可向他要,因为这款虽然是他家给我们的,但是我们要知道,铜钱是天下共有的,真正讲起来,亦不是他们的,亦不是我们的。所以尽可以向他要,不必客气。就是要不着,我终设法使你们够用。因为这款只有现在可以借口问他要。家中用途不宜过省,每月用卅元却好。母亲年老,亦应当吃好一点,穿好一点。你可劝劝母亲说不要过省,不然我在外如何安心呢?决计不要忧没有钱,吴南如等一定可以替你们想法子。如若再没有法子的时候,我也可以回来的,不过白走一趟罢了。

你可以趁这个时期中用一点功。你一定要进学堂的,所费亦不算多。你第一要选择你最擅长的功课,学习了可以使你独立。我想你学刺绣及图画一定是好的。刺绣要学那新式的刺绣,如绣花卉、人物、山水之类。图画学了是最有乐趣的。再者图画与刺绣是有极大关系的。因为刺绣配颜色等一定要会图画的人才会配得好。我想你于这两种课都是很擅长的,并且很欢喜的。这两样东西很有用处。你学好了这两样,你很可以自立了;那时你是一个独立的女子了。比较那种女子只做男子的附属品,要荣耀得多呵。你可以寻先生学习这两种功课。我想常州女学堂里一定有好先生。你不要怕费钱。要钱你可以给吴南如、张照德写信要。我现在正找报馆里的通信员之事,倘若找着了,又可以有每月四五十元的进款,所以你们决计不要愁钱。除掉学习刺绣、图画之外,你还要学一点普通常识,尤其对于如何教育子女,是要研究的。历史、地理、理科是你应当懂一点的;国文只要多读新的白话文,可以多看小说如《水浒》《西游记》《红楼梦》等等。还要多看杂志与报纸,如《妇女杂志》《小说月报》,常州局前街新群书社多有卖。

同吴家大媳妇进学堂亦是很好,只不知那个学堂里刺绣、图画好不好?你不要把我的话忘记了,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我学得很好,你也学得很好,那时我们多快活呵,那时我们应大家互相庆祝了。我希望能如此!

我们现在离开是暂时的,是要想谋将来永远幸福,所以你我不必以为是一件可忧的事。我们应该在这时期中大家努力做,寻我们将来永远的幸福,这是一件何等快乐的事呵。我并没有一点忧愁,因为我有这个目的在心中,我希望你也能有同样的心思,一点不忧愁,只用心照我告诉你的用功去。母亲是很能看得开的,你再拿我这一番话说与母亲听,她老人家一定能不牵挂我的。你必要照我告诉你的做,我在外心才能安。我很感激你,我发誓我决不负你。你在家安心供养母亲,教育细苹,自己照我的话用功。

我一路有信给你,到俄国后我时常有信来,不要忧愁。家里有什么要紧事可写信与吴南如、金宸等。(略)

写这封家书的时候,张太雷受委派将赴莫斯科。由于党的各项工作还处于秘密开展阶段,张太雷不可能将此次去俄国的真实意图告知妻子,只是写道:“去求一点高深学问,谋自己独立的生活。”他通过浅显易懂的道理,对比做官发财的害处与求得高深学问的好处,向妻子解释了自己前去求学的原因:所求的学问就是为人们“谋将来永远幸福”。

张太雷即将“离家远游”,为家中生计提前做了安排,叮嘱“家中用途不宜过省”。他又殷殷嘱咐妻子进学堂学习一些功课与知识,做一个“独立的女子”,而不是“只做男子的附属品”。字里行间体现出对家人的关切之情,男女平等的观念跃然纸上。

本栏编辑/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