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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洲大厦:写字楼里长出中国“外百老汇”

2022-03-14

第一财经 2022年3期
关键词:小剧场尼亚阿波罗

亚洲大厦外等待入场的观众。

亚洲大厦是汉口路上最不显眼的那种建筑。

上海市黄浦区的汉口路,全长1. 6公里。它东起外滩,曾是银行和报馆的聚集地,至今仍保留着许多历史建筑;西段靠近人民广场,南侧是南京路步行街,是上海商场、店铺和写字楼最密集的区域之一。

身处其中的亚洲大厦建于2006年,共21层,镶嵌绿色玻璃的外立面显得有些过时,即使站在路口,你也未必会注意到这幢楼。到了2020年,亚洲大厦已有不少办公空间闲置,在租赁信息网站上它的租金比附近的写字楼更低。

很难想象这样一幢老旧写字楼和音乐剧、话剧、现代舞有什么關系。但过去一年半,亚洲大厦蜕变为中国线下演出密度最高的场所,甚至改变了演出行业的生态。

长久以来,音乐剧在中国一直属于小众。人们最熟悉的始终是伦敦西区和纽约百老汇的经典剧目,本土改编和原创的音乐剧影响力不大。2018年,湖南卫视播出的综艺节目《声入人心》让部分国内音乐剧演员知名度大增,吸引了大量此前不了解音乐剧的年轻人。此后本土音乐剧的演出越来越多,人气演员的作品一票难求。

但疫情把这个升温中的市场打回了冰点。2020年5月,线下演出逐渐恢复,当年下半年,观众人数限制逐步放松,可一旦疫情反复,演出仍可能随时取消或延期。这种不确定性对于从业者来说是致命的,音乐剧、话剧、Live、舞剧,整个线下演出行业处于半停滞状态。

2020年8月,一家“小酒馆”在亚洲大厦开张了。200平方米的“酒馆”里,114个座位围绕着一个吧台式的大长桌,坐满了观众。3位男演员在长桌上卖力演唱,与距离最近的观众仅一臂之遥。一曲结束,人们围着吧台鼓掌喝彩。

实际上,它是由“一台好戏”出品的中文版音乐剧《阿波罗尼亚》,“小酒馆”是观众给它的昵称。一年半来,《阿波罗尼亚》演出总计超过500场,几乎场场爆满。剧目本身的质量,加上“环境式”“小剧场”的体验,《阿波罗尼亚》和亚洲大厦的名声在观众和从业者当中迅速传开—在行业寒冬之中,“小酒馆”的火热算得上奇迹。

《阿波罗尼亚》演出剧照。

《寅时说》的舞台,位于亚洲大厦7楼的星空间5号·山眠剧场。

《魔都剧好看》是一档关注上海线下演出的播客,主播梵一如同时运营由这档播客衍生出的演出爱好者社群。梵一如告诉《第一财经》杂志,“亚洲大厦”是微信群内最高频的词语。

《阿波罗尼亚》的火爆远超一台好戏创始人汉坤的预料。疫情逐渐稳定之后,汉坤和团队从北京来到上海,目的很简单,公司要生存,就要尽快演出新的剧目,而且一台好戏一直期望拥有属于自己的驻演剧场,上海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汉坤提到的“机会”,指的是上海2019年出台的“演艺新空间”政策。简而言之,这项政策鼓励商业综合体、办公楼宇、文创园区和已改造的老厂房等充分利用空间资源,开辟新型演出场所。这意味着演出产品的“销售渠道”大大拓 宽。

亚洲大厦里的办公空间得以改造成小剧场,正是受到了这条政策的扶持。

向汉坤分享这条政策信息的是《阿波罗尼亚》的联合出品方、上海亚华湖剧院经营发展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亚华湖”)的总经理阮豪。亚华湖常年运营云峰剧院、人民大舞台和共舞台等上海的大型剧场,这些经验让阮豪对政策颇为敏感,“演艺新空间”新规发布后,他很快便嗅到了其中的机会,找到了一台好戏。

在《阿波罗尼亚》之前,阮豪和汉坤就合作过好几部“亏钱的大剧场项目”。两人一直有试水小剧场的想法。在比较了临街商铺、购物中心、大世界等不同场所后,阮豪最终选择亚洲大厦作为“演艺新空间”的尝鲜地。

对一台好戏这类民营的演出出品公司来说,“演艺新空间”意味着更宽松的准入环境,以及更低的前期投入成本—不是所有剧目都能承载大剧场动辄上千个座位的体量。而小剧场的面积可以小到100平方米,座位数也可以少于100 个。

相比于大剧场,小剧场驻场演出讲究细水长流,每场演出门票收入有限,但前期的投入和运营成本也少,而且驻场演出能省下在不同演出场地间辗转产生的拆装、运输和吃住行费用。汉坤告诉《第一财经》杂志,过去一台好戏在不同剧院巡演时,上述人工成本能占到总成本的20%至30%。在亚洲大厦拥有自己的驻演剧场后,相当于只花一次拆装台费用,一场戏就能演一到两年,每场演出的边际成本被大幅摊薄。只要能确保观众来看,小剧场是一个能运转起来的商业模 式。

在成熟市场,小剧场早已形成气候。纽约百老汇的大剧院周围就密布着500多家小剧场,被统称为“外百老汇”。韩国首尔的大学路从1980年代开始逐渐聚集起一大批小剧场,如今这里成为韩国话剧和音乐剧的中心,汉坤在韩国学习演出制作时,当时这部剧就在剧迷圈内大火。

在买下版权,决定把《阿波罗尼亚》搬到亚洲大厦后,一台好戏做了另一个重要决策:环境式剧场。

《阿波罗尼亚》在韩国演出时,是常规的镜框式舞台,但主创团队在亚洲大厦内实际筹备时,发现整个空间是个狭长的长方形,如果做成传统剧场,后排观众离舞台太远。主创团队索性把剧场改造成一个酒吧,舞台设置为吧台,位于剧场中央,座位就按照酒吧的样式摆放,所有购买吧台位和卡座位的观众都可以获赠酒水。

这个主意很冒险。小剧场的音乐剧本就很少见,还要做环境式舞台,还是驻场演出,全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尝试。《阿波罗尼亚》正式开演前,汉坤曾对一台好戏的员工说,试两个月,做不起来就关停。

2020年9月初,《阿波罗尼亚》开演一周,汉坤发现第二周的票已经售出大半,到了第二周,第三周、第四周的票已售空。10月演出开票当天,“刚放票几乎就全部售空”。阮豪和汉坤知道他们的尝试成功了。后期的观众反馈显示,环境式的舞台强化了这部剧本身的表演魅力,也更容易带动剧场的气氛。

梵一如认为,演艺新空间政策之所以能落地生效,是因为政策逻辑符合演出市场的规律。这一政策的初衷就是为了扶持本土原创的演出。演出场所和前期投入是原创演出的最大痛点,该政策用“解绑”的方式解决了这一问题,也撬动了市场。

數据来源:根据公开信息整理

亚洲大厦的创新不仅在于演出场地和演出形式,还在于商业模式。此前国内的戏剧运作模式中,场地方与演出方往往是单纯的租赁关系,演出方仅仅向场地方支付租金,场地方对演出方的内容、场次和票务并不过问。而在亚洲大厦,场地方亚华湖不再向制作方收取租金,而是采用前期入股、后期分成的合作方式。

“你可以把我们理解为‘孵化器’。亚华湖既是传统的剧场运营方,负责前期的基建、消防、票务运营,同时也是出品方。亚洲大厦内所有上演的项目我们都参与投资。票卖得好,大家一起分得多,卖得不好,大家一起分得少。”阮豪说。这种方式,进一步降低了小剧目和新团队的入行门槛。

正是这一点,让亚洲大厦在《阿波罗尼亚》走红之后,能够迅速引进新剧。《宇宙大明星》《FLAMES火焰》《灯塔》《寅时说》等演出陆续入场。亚洲大厦的大门口挂上了新招牌—“星空间”。每个小剧场都拥有一个星空间的编号,比如《阿波罗尼亚》是星空间1号。如今亚华湖运营的“星空间”已经增加到16个。

《阿波罗尼亚》引起业界关注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它吸引了许多年轻的、此前没有音乐剧观赏经验的核心观众。他们最显著的特征是会反复购票观看,一部戏“刷”一二十遍成了常态。一台好戏的内部调研结果显示,最夸张的时候,《阿波罗尼亚》的演出票复购率高达60%,也就是说,一场演出里3/5是老观众。

极高的黏性缘于演员的魅力,许多观众都有自己支持和追逐的演员或演员组合,这种关系类似偶像和粉丝。2021年5月,人气演员张泽结束了他在《阿波罗尼亚》的最后一场演出,观众们将其形容为张泽“毕业”了。过去,“毕业”一词多用于指代偶像团体成员离开团队,随着音乐剧粉丝群体走向壮大,这一词汇被自然运用在本土音乐剧中。

一台好戏会想办法满足核心观众群的需求。它会更注重不同演员的搭配,因为观众反复观看的重要原因就是“刷卡司”。它也很注重周边开发,《阿波罗尼亚》会推出不同演员的明信片、角色徽章、歌词本;还会在微信、B站和小红书等平台上发布类似综艺花絮的短视频。这些做法在成熟的演出市场并不罕见,但在中国,此前音乐剧、话剧的周边往往仅限于场刊这类最基本的产品。“观众喜欢看,传播度也挺高。”汉坤说。

梵一如也注意到新一代演出爱好者群体的潜力。“这个以城市年轻女性为主的群体消费力极强,对新的本土作品也有很大的包容度。”梵一如会邀请当红剧目的演员作客《魔都剧好看》,除了播客节目本身,他还会让嘉宾留下签名照片,甚至拍摄视频,这也是最受他所运营的社群欢迎的节目内容。

《阿波罗尼亚》的成功,和后续新剧目的火热,让亚洲大厦的成功显得顺风顺水。但其实,惊喜的成功背后是许多挑战。比如,要把写字楼改造成演出场所,有许多现实的技术问题要解决,比如层高。

剧场的层高不仅关系到观众的视线是否足够开阔,同时也与剧场内的灯光、舞美关系密切。如果层高不达标,整台戏的前期设计和后续的演员表演都会受限。

“按照我在韩国看过的小剧场和工作经验,加上灯具、空调、风管和消防,层高怎么都得4米以上,这是当时我们和亚华湖提的要求。”汉坤说。最后,《阿波罗尼亚》的演出场地选在了亚洲大厦4楼,这一层的层高刚好超过4米。他还记得,当时4楼的另一个租户是一家美容院。

“当初选地方的时候,我和汉坤一起把几个空间都看完了,亚洲大厦的条件其实是相对来说最差的。但亚洲大厦有几个现实优势:物业公司是亚华湖所有,不怕后续被业主赶走;其次,亚华湖的大本营人民大舞台就在九江路上,我们可以做到整体联动,包括剧目的统一购票、宣发和口播等。”阮豪对《第一财经》杂志说。

《阿波罗尼亚》是入驻亚洲大厦的第一部作品,它还能选择相对好的空间,耿子博就没有那么走运了。2021年10月,耿子博编导、演出的舞蹈剧场《寅时说》在亚洲大厦7楼星空间5号驻演。算上不能改动的管线排布,7楼最低处的层高只有2.8米,和正常公寓的卧室差不多。

当初看场地,耿子博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根本用不了。音乐剧、话剧倒还好,我们是舞蹈剧场,演员只要一个后空翻或腾空托举,就可能撞梁上。”

但两天后,耿子博还是选择在这个场所表演他原创的舞蹈剧场作品。耿子博专注的现代舞剧,是小众中的小众,《寅时说》没有明确的情节主线,需要观众对抽象事物有更敏锐的感知力,这拉高了观剧门槛。

虽然耿子博早已是获得认可的知名舞者和编舞,但他最大的目标—做一部表达自己态度的原创作品、拥有一个独立的剧场—一直难以落地。大剧场租金和制作费用高昂,投资方又不看好现代舞这一品类,按照阮豪的说法,“没有人会相信现代舞能赚钱”。这种情况下,运营一个前期投入门槛低的小剧场,对独立艺术家来说是更合适的起步方式。而且,耿子博也被亚洲大厦的氛围吸引,“亚洲大厦里观众的那种氛围,在中国都是独一无二的。”

耿子博所说的这种“氛围”并不虚无缥缈,而是指向很实际的消费行为。随着越来越多的剧目入驻亚洲大厦,核心观众群已经形成习惯,或是某种信任感。继“小酒馆”之后,亚洲大厦里的剧目被起了各种“小”字辈的绰号,比如小赌场、小海滩。一旦亚洲大厦有新剧目上演,他们都愿意去看一看,遇到好的作品,也会迅速传播。这对于《寅时说》这样“冷启动”的项目尤为重要。

1990年出生的耿子博为这部戏花光了近十年来的积蓄。他操心的事,也远比过去单纯地编舞、排练多得多。他要自己掏钱搭景、做舞美,要给演员发工资,还要承担票卖不出去的风险。

为了适应低矮的层高,耿子博专门邀请了灯光师来亚洲大厦定制设计,在不影响灯光质感的前提下,尽量将灯的体积缩减到最小。音响也要请专人重新设计,小剧场的舞台四面都有观众,声源不能像传统剧院那样方向单一,要按照观众的视角和位置来排布,耿子博和音响师只能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试。

演员也要重新适应小剧场。汉坤回忆,《阿波罗尼亚》首场演出过后,“所有演员下来都蒙了”,没人想到舞台居然距离观众那么近。这种距离要求他们完全推翻过去的舞台经验:舞台与观众之间的一臂之距要求他们更精准地掌控自己的身体,与此同时,演员也要通过细腻的微表情传达出人物情绪的变化。

“大剧院对舞蹈演员的要求是能‘压台’,你和观众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如果你的动作幅度不够,怎么能感染观众呢?但小剧场不一样,有时甚至是完全反过来,观众围在四周,你的动作一旦放大,‘啪’把观众打了怎么办?”耿子博说。

《寅时说》舞台一侧布置的一大片落叶,是耿子博花几千元在电商平台上采购的真树叶,对于一个小剧场来说,算是“下血本”了。但耿子博认为这钱花得有道理,“环境式小剧场和大舞台不一样,舞台和观众仅一臂之遥,你其实是面对360度的特写镜头。如果道具是假的,观众一眼就能看出来,会严重影响看剧体验。”

《寅时说》目前的排期是一周演6场,除了周一休演外,舞蹈剧场演员们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准时来到亚洲大厦排练,为晚上近70分钟的高强度演出做准备。一场30分钟的排练下来,所有人的衣服都会湿透。剧场没有窗户,四面都被涂成黑色,分不清白天黑夜。

随着亚洲大厦的小剧场吸引力越来越大,它也对整个演出行业产生了一个潜在而深远的影响:年轻演员重新获得了动力和上升通道。

在线下演出的“寒冬期”,阮豪见过不少年轻演员为了生计去兼职。“有人边背台词边送快递,有人在晚上演出结束后去开网约车,还有人在没戏演时跑到横店找机会。”而小剧场,至少能给演员提供一份稳定的工作。

《阿波罗尼亚》目前在全国各地共招募了演员34人,除了一台好戏的签约演员,以临时身份加入的项目制演员占了多数,后者在《阿波罗尼亚》之外,还会去其他剧组找机会。

同时,整个音乐剧市场也变得火热。2 0 21年,上海首演的引进或原创音乐剧达到15部。其中,一些演员出现了“轧戏”的情况,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段里排演两部以上作品,这在过去的音乐剧市场难以想象。少数演员甚至不再只赚取固定的演出片酬,而是有权利和制作方在合同中约定票房分成。这意味着,小剧场开始诞生“明星”,而明星是所有成熟演出市场的必备要素。

“2020年5月我在上海文化广场看了一场音乐会。之后数次本土疫情压力下,上海的剧场演出没有一天完全停止。城市防疫措施带来的市场稳定,使越来越多演出从业者来到上海。”梵一如分析说。

现在的亚洲大厦看上去一切美好,不过创作者们的神经始终没有放松。“最头疼的还是剧的保鲜值,如果演了三四个月观众就看腻了怎么办?你一旦要换新的内容,那又会牵扯到新的成本。观众的喜好和市场需求要怎么估算?我还真不知道。”耿子博说。

对演员来说,长期驻演的B面,是演员们日复一日地在同一空间内排演着同一部戏,尽管耿子博和汉坤都在尝试为剧目定期做一些更新调试,比如设计更多可供演员选择的动作,在演员的彼此互动中不断融入新梗,“感到倦怠”依然是悬在主创和演员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且,环境式和小剧场本身并不是“万能灵药”,观众不会无条件买单。随着时间拉长,演出行业的核心商业逻辑就会发挥作用:剧目本身的质量是决定性的。梵一如举例说,2021年9月入驻亚洲大厦的《蠢蛋秀》就在社群内受到一些观众的批评,他们认为它形式大于内容,提不起“二刷三刷”的兴趣。

“亚洲大厦单个项目,目前预计没有亏的,最多就是收回前期成本的速度慢一点。根据现在的数据推算,慢的项目可能要两到三年,快的话200场就能回本。”阮豪告诉《第一财经》杂志。

目前,亚洲大厦尚未建立明确的退出机制。对于票房表现不那么好的剧场,亚华湖会以增加持股比例的方式纾解制作方的压力,并借此扩大自身话语权,比如调整原作品的结构,但阮豪会尽可能避免干预内容创作。

“亚洲大厦最迷人之处在于,它是一个市场和观众说了算的地方。”梵一如说。

2021年一年,亚洲大厦的“星空间”小剧场演出达2418场。每逢周末的傍晚,亚洲大厦的电梯前就开始排队,22点过后,当地派出所和交警会在汉口路的路口加派人手,因为路上挤满了散场的观众。你甚至可以在人群中发现许多观众拉着行李箱,他们中不少住在上海周边的城市,在高铁的帮助下,亚洲大厦成为他们度过周末的方式。

2022年,阮豪计划将亚洲大厦内的剧场空间从16个增加到20个。与亚洲大厦相距800米的上海大世界,也已转型为小剧场的演艺新空间。这座历史长达105年的建筑,在1930年代就是上海最火热的戏曲演出场所。如今,上海的演艺新空间已经超过100个。

以亚洲大厦这座老旧的写字楼为中心,“中國的外百老汇”正在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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