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可获性与居民自组织发展的关系:一个可能的社区分析框架
2022-03-13尹浩
尹 浩
(长江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 408100)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加强社区建设,提升社区组织化水平。社区组织是居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的中间载体,也是有效连接居民与社区的中间桥梁,它肩负着社区治理结构转型及社区服务创新的重任。新时代背景下如何高效利用社区资源有效发育居民自组织,保持社区自组织网络的平衡与动态调适,就成为实现社区治理体系与能力现代化的崭新命题。
一、问题的提出
改革开放40多年以来,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深入推进,单位制如冰雪消融,社区地位异军突起,成为社区治理现代化建设的桥头堡。作为城市基层社会治理的关键要素,居民自组织的培育与发展如雨后春笋般快速生长。截至2018年,社区社会组织已达39.3万个,其中基层民政部门登记备案6.6万个,街道社区备案有32.7万个[1]。居民自组织的产生和可持续发展离不开社区资源的支持,那么社区资源禀赋差异将对居民自组织发展产生何种影响呢?相关研究分别从作用、机制和困境进行分析,形成了社区资源与居民自组织关系的共同认识:一是社区资源禀赋差异化及行政介入程度影响社区社会组织的起点与发展路径[2];二是社区资源运作机制差异的影响,主要包括政府为主导的外部资源输入机制[3]、项目化运作机制[4]、资源对接平台建设[5]、资源汲取能力等因素;三是从制度环境、技术资源等角度,提出了受制度约束、社区资源匮乏与社区工作专业化不足等因素影响,居民自组织面临资源整合能力低下[6]、自主性缺失[7]与内源动力不足[8]三大困境。
综观国内研究,相关文献多倾向于政策与政治哲学上的应然讨论,缺乏实证上的实然性分析。即使偶有涉及,也大都着眼于社区资源开发利用、社会组织能力建设等方面。同时,既有研究对居民自组织的经验创新与理论预测更多是静态的、断面的,而非动态的、历时的,忽略了自组织公益外部性变化对社区资源依附不断加深的事实,同时对自组织网络与社区资源互构,这一客观趋势较少涉及。在研究视角上,通常将居民自组织发展与社区资源禀赋作强关系预设,少有从类型学角度上考虑居民自组织与社区资源的具体关系,导致理论研究结论与实际不符。社区治理实践上,行政机构将用于发育居民自组织的资源输入社区之前,许多自组织在社区内已开始出现,如生命力很强的居民文艺健身组织、院落自治组织、楼栋自管会以及部分草根性志愿者组织。这或许暗含着这样的推论:居民自组织发展与社区资源可获性之间存在某种不连续的关联。具体说来,社区资源可获性是否是居民自组织生长的必要条件?不同类型的居民自组织是否会有选择性汲取不同类型社区资源的行动?社区又是如何利用现有资源,促进居民自组织的生长与发展的?关于上述问题,系统而全面的学术讨论尚未见到。若不同类型居民自组织对社区资源需求存在差异,就意味着社区资源的外部输入有可能会形成因资源类型的单一与居民自组织结构多样化发展的矛盾,出现某类社会组织功能重叠、一头独大垄断资源汲取等困境,加大居民自组织生态环境紊乱的风险。
为此,笔者首先通过对经典理论的梳理与述评,构建出居民自组织发展与社区资源可获性之间的理论联系。其次,通过对碎片化实证材料的整合,完成多案例的对比分析,进行具体的现象解读。最后,运用类型学方法概括出居民自组织及其资源汲取之间的具体关系,给出上述问题的答案。这不仅会在理论上有所贡献,而且也能为实践部门提供有益借鉴。
二、综合视角:居民自组织社区资源可获性的理论基础
资源的输入与输出构成了组织与外界环境交互的重要关系,组织资源的汲取和可获性是组织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围绕组织与资源之间的关系,资源依赖理论与资源可获性理论分别相继展开了学术讨论。其中,前者从组织外资源角度对此作了详尽阐释,后者从组织内部解释了成员行为与组织资源之间的关系。
(一)资源依赖理论中的组织发展
1978年萨兰奇克(Gerald Salancik)提出了关于组织资源外部依赖的四个假设[9]:生存是组织最为关注的议题;为了生存,组织需要资源,却不能自己生产用于满足自我生存和发展的资源;组织赖以生存和发展的资源存在于环境当中;组织只有与外界环境中的因素(物质、信息、成员等)相联系,才能获取生存性资源。外界因素包含其他组织,因此,组织为确保生存性和发展性资源的顺利获取,必须彼此互相交换,在组织间发展一种互相依赖的关系。但受资源依赖程度的影响,组织并非处于平衡与平等关系中,竞争性依赖与非对称性是组织间关系的常态化特征。组织依赖程度取决于三个因素的影响,这三个因素分别是资源对组织生存的重要程度、组织内部或外部群体对资源可获性的评估程度、组织所需的生存性资源的可替代程度。可以认为,若一方掌握了不可替代的资源,其他组织就会对该组织高度依赖。该理论揭示了组织为更好地选择环境、适应环境,必须努力地改变自己的行为策略,减少对他方资源的依赖,或加大寻找替代性资源的努力。
(二)资源可获性理论中的组织发展
针对组织依赖理论的缺陷,切斯特·巴纳德(Chester Barnard)另辟蹊径,从组织与其成员的资源交换入手,推导出组织运行状况取决于组织成员的努力和贡献的结论。他认为组织成员的行为受制于其动机(目标、愿望、推动力),而动机取决于组织的激励措施是否能够使成员愿意协作,产生向组织贡献其个人努力的意愿。因此,组织如何提供诱因,有效激励成员就显得至关重要[10]。其中,自我保存和自我满足的利己动机占支配地位。每个社团都有其自己的集体人格和品质,维护自组织的荣耀是每一个成员的责任,不能接受这种团体规则的束缚,就不能成为组织的成员。组织只有满足这些基本的动机,才能存在和发展,除非组织能改变这些动机。巴纳德将这种动机的诱因划分为特殊诱因和一般诱因。前者包括物质诱因、个人的非物质机会、理想方面的恩惠;后者由扩大参与的机会、获得友谊并互相支持的机会组成。组织的激励与成员回报收益之间的平衡是组织内部得以运行的基本条件,这种平衡若被打破,组织运行会以失败告终。这表明组织成员也是组织获取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关键资源。
(三)理论述评
资源依赖理论关注组织与外界环境资源的交换关系及其行动策略,但遗憾的是,该理论过于强调环境对组织行为的影响,忽略了组织行动策略与行为同样会改变周围的环境,影响资源供给结构这一事实。考虑到组织内部结构对组织生存和发展的影响,该理论也同样忽视了因内部资源分配不均导致组织运行失灵的事实。资源可获性理论并未区分成员拥有的个人资源及社会资源,也未关注到组织有可能借助成员的个人资源汲取社会资源的可能性。从其共性来看,两种理论都将资源汲取与可获性作为研究的主题,强调资源对于社区治理和发展的基础性地位。但无论是外部资源还是内部资源的划分,都没有考虑组织在不断追求规模与影响力扩散的过程中内部资源向外部资源转换的问题。转化的节点何在?哪些关键因素会影响这一转化?针对该疑问,两种经典理论仅以组织生存和发展需要为由笼统回答。置于城市社区领域,社区治理被理解为在一定地域范围内,围绕特定目标利用社会资源不断高效率满足居民需求的过程[11],居民自组织就是实施这一过程的重要载体。然而,居民自组织对社区资源的依赖是如何从内部汲取向外部汲取转变的,哪些关键因素决定了这种转变,以及该类转变又是如何影响社区可获性资源的分布的?目前学界没有给出答案。为此,围绕上述问题及理论内容,我们提出了以下理论假设。
三、分析框架:资源可获性与居民自组织发展的关系
居民自组织发展的生命周期由孕育产生与持续发展两大阶段组成,其中资源类型及可获取量是有效测度社区资源可获性的关键指标。结合自组织发展与资源可获性理论,笔者提出以下四个假设。
(一)社区资源可获性并非居民自组织产生的充分条件,两者也不存在必然的联系
最早对现代社会组织做出系统研究的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认为:社会组织起源之初在于有效协调劳动分工与其所生产的物品[12]。功能主义学者则将社会组织定义为成员围绕共同诉求在相互谈判妥协基础上形成的持续互动的社会群体,并认为其动力来源于个体追求需要集体合作才能实现,正如弗雷勒所言:“寻求解放是受压迫者共同进行的行动,没有人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解放。”[13]换句话说,正是基于人们的需求,可持续互动并高效合作的社会组织才会脱颖而出。从合作的成本角度来看,社会组织被认定为个体是为了减少持续合作的不确定性、降低交往风险而做出的理性选择。所以,社会组织又被界定成为降低协调及交易成本,若干(三个及以上)个体,在解决某类问题或围绕特定目标过程中,依据一定的规则,合理分工而形成的松散或紧密的有机体。其中,组织目标或要争取实现的目的与结果,是区别组织类型的核心依据[14]。综上而言,社会组织产生的主要因素在于对共同目标的追寻,而最初的群体需求是目标制定和共识达成的基础,即社会组织的产生依赖于其成员的需求强度和目标达成度。
居民自组织是指为满足社区多元个性化服务需求,围绕健康娱乐、邻里互助以及院落、楼栋自治等具体的日常生活事务,由居民成立并自觉参与的社会组织。按照组织功能与目标的差异,可以将其划分为文艺健身、治理互助、志愿服务三大类。该类社会组织大量出现于单位社会分化及市场经济发展背景下,其内生动力来源于社区公共服务供求的张力,即社区服务供给种类与数量难以满足居民个性化的服务需求。具体说来,市场与政府主导下的社区公共服务供给,在面对多元性的社区需求时出现了双重失灵。不同于市场竞争与国家命令式运行逻辑,社区服务更需要构建以互助自助为主的社会运行机制,这要求应以“社区是居民的”为引导理念,围绕个性化服务需求,以内生为主,以外引为辅,依法培育和发展居民自组织体系。总之,无论是在资源较少的老城区,还是在社区资源相对丰富的中心城区社区,只要居民对个性化服务需求被挖掘出来,居民在目标实现上达成共识,居民自组织就会由内而外、自下而上逐渐孕育产生,但也会因社区资源禀赋结构差异导致居民自组织后续发展亦不相同,由此引出下述命题。
(二)资源可获性与居民自组织可持续性发展有着直接的对应关系
居民自组织在与社区环境进行资源交换时,两者处于一种长期持续的依附状态,多数情况下,居民自组织与社区资源处于非均衡状态,需要时刻调整组织策略,以获取最大化生存性资源。其中,自组织规模、组织结构松紧程度及公益属性会受社区资源禀赋的影响。具体说来,居民自组织外的社区资源具有明显的不确定性、限制性与竞争性,这些特点注定自组织发展与社区资源关系处于不稳定状态。这种不稳定状态迫使自组织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加大对组织外的社区资源的汲取,促使居民自组织对外扩张。但另一方面,社区资源的有限性与类型分布的不均衡又迫使居民自组织发展受限,致使居民自组织社区资源可获性大打折扣。由此,居民自组织规模越大,持续发展需要的社区资源就越多,扩大了的居民自组织又会增加对社区资源的依赖。
(三)资源获取量影响着居民自组织的公益性程度
公共产品理论认为纯公共物品具有非排他性、非竞争性属性及广泛的正外部性特征。该类产品的供给通常由政府及其代理机构通过税收方式获取生产该类产品的资源,再经由市场主体或社会主体进行合理性分配。俱乐部产品具备有限的非排他性或非竞争性特征,可以采用收费等技术措施,将搭便车者排除在外,否则当公共产品外部性与运行成本达到饱和点时,组织的正外部性功能发挥将大大降低。置于社区领域来看,居民自组织提供的服务具有明显的混合公共产品的典型特征。与此同时,该类组织因规模小,仅需内部成员的支持就能正常运转,并且它还可以向组织成员外提供公益服务。若自组织活动与服务范围仅限于组织内部,缺少向组织外提供公益服务的动力,那么该类组织仅靠组织内资源就能得以生存。反之,则需要从组织外汲取资源。居民自组织因存于社区,当社区资源可获性得以满足时,居民自组织公益程度将不断增强,但当社区资源获取量受限时,居民自组织为维持生存,公益外部性将逐渐减弱(图1),直至运行资源输入和服务输出平衡。在英美国家,为了应对资源获取量减少困境,通常采取创新资源获取方式、改变组织运行结构等措施,引用市场运作机制汲取外部资源,成立了以公益为价值取向的社区企业和社会企业,以维持社会组织公益性的持续发展。但该类公益组织的运行,对治理技术成本要求很高,须有完善的社会公益风险投资体系的强力支持,而当下处于萌芽与成长期的中国居民自组织还处于居民社团向公益社团转型的节点,不具备上述条件。总之,可以认为当下中国居民自组织的社区资源获取量将直接影响其公益正外部性发挥程度。
图1 资源获取性与自组织外部性发展关系图
(四)当社区资源不能满足自组织发展需求时,就需要从外部输入资源
迈克尔·武考克(Michael Woolcock)将社群及组织内联系称为整合(Integration),将社群或组织外的资源汲取称为链合(Linkage)。整合有助于群体或组织成员合作,相互提供一定范围的资源,但这种彼此交换、相互辅助产生的收益将随着组织或社群规模增大、功能扩张而逐渐衰减,为保障发展中的组织正常运转,就要在团体之外发展资源链接,以维持社团生存所需要的资源。武考克将组织发展分为低整合—低链合、低整合—高链合、高整合—低链合、高整合—高链合四种情境,并认为从双低向双高是组织发展壮大的趋势,其中双高将会给组织带来发展所必需的各类资源,是组织演变的理想模式。这意味着高整合是自组织获取资源的内在条件,高链合是居民自组织获取社区资源所必需的外部环境[15]。实际上,居民自组织也会因争夺有限的社区资源而陷入恶性竞争[16],如广场舞队伍之间竞争引发的噪声污染、同青少年抢夺篮球场地等事件。如何有效缓解居民自组织之间因社区资源汲取而产生的紧张关系?从社区治理的主体来看,随着居民自组织网络的形成,若想维持自组织网络的可持续运行,搭建社区资源交换平台,从外部引入各类充足的资源,并及时引导居民自组织强化资源链接能力就显得至关重要。从居民自组织发展角度来看,那些有活力的团队不仅能够意识到如何整合自身优势资源,也能够充分认识到链接哪些外部资源并加以利用,即居民自组织若要维持长期发展,就要在其最初团体之外与其他组织进行资源交换,居民自组织也将由内部的高度整合向高度链接并重发展。
四、居民自组织发展与社区资源可获性关系的多个案检视
自2014年湖北举办首届社区公益创投活动以来,在省民政厅引领下,各地纷纷开展居民自组织培育和孵化工作,社区建设高潮迭起,迄今已达5届,成绩斐然。我们选取的3个典型案例分别是来自武汉市的武昌区、硚口区及江汉区的社区公益培育项目,它们分别在文艺健身组织网络建设、志愿者组织队伍建设及互助治理类组织建设上享有盛名。笔者试图通过对多个案的比较,揭示出社区资源获取量、资源类型与居民自组织发展的内在关联。
(一)多个案的社区背景介绍
Z社区地处城区滨湖西路东侧,依傍洋澜湖畔,西至江碧路,南至花园南路,北抵官柳南路商业步行街,辖区面积0.8平方千米,社区现有居民2 426户、7 615人。邻里文化是该社区所在街道要重点打造的品牌,也是该社区建设和发展的特色。围绕满足居民精神文化需求,提高居民生活质量,提高居民幸福指数(“一个满足,两个提高”)的主题目标,常年开展文艺演出、竞赛比赛、公益活动等多项邻里文化活动。
W社区地处老城区中心商业圈,东接小商品市场,西望商业步行街,北拥长江、汉水,南邻六渡桥商业圈;南邻武广、世贸,北接王家墩商务区,共有居民1 946户,15个居民小组,5 809人,辖区面积0.45平方千米。针对该社区老年人较多,为服务老年人、丰富老年人文化生活,社区引入道能幸福食堂,创办老来俏俱乐部,丰富辖区老年朋友的业余文化生活,带动辖区居民精神文化生活。
J 社区东临新华路,西抵国际品牌街,南靠中山公园,北依西北湖,辖区占地面积0.4 平方千米,共有居民4 089户,常住人口10 489人。随着单位改制的深入,原归属于单位管辖的社会生活逐渐被剥离出来,划归该社区管理。为填补单位物业管理的真空,该社区逐渐探索出一套院落、楼栋自治的经验,营造出了平安、和谐的温馨现代城市生活共同体。
(二)居民自组织的孕育发展及其资源可获性概况
针对辖区内喜好文艺健身的老年人群体,为方便他们沟通交流,Z社区工作者经过与辖区内热心公益事业的居民协商,引导他们建立了“爱闪亮”社团,协助他们制订了社团公约,并明确了角色分工,提升了该群体的文明行为与幸福指数。W社区通过引入志愿服务道能幸福食堂,解决了本辖区内老年人居家养老的吃饭与其他服务个性化缺失问题,同时带动了众多企业参加社区公益活动,有效链接了社区内外资源,并为各类志愿者搭建了一个社区公益活动平台。J社区工作者根据居民需求与倡议,指导成立了“院落自管会”,使院落居民真正享受到了自我管理、自我服务与自我监督的红利(表1)。
表1 居民自组织孕育发展及其资源可获性
(三)居民自组织发展与社区资源可获性的过程
“爱闪亮”社团属社区内发展出来的自组织,其产生伊始就得到了社区工作者的关注。“当初有些居民提议要给大家鼓劲加油,希望社区给成员一个展现自我的平台。社区牵头召开了开放式空间会议,社团成员、居民群众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社团成员与社区工作者就活动内容与形式进行了协商安排。”(社团负责人访谈20150621)在分工上,社团主要负责节目的选取、编排、组织工作,社区工作者及居委会则一改包办全程的做法,转向为引导支持协调角色,并为活动开展提供必要的场地支持。“通常这些问题可以在社区内解决。但如果组织规模较大,活动影响较广,社区内资源无法满足的情况下,我们就会争取辖区单位的支持,由他们负责赞助部分活动资金、活动设备、场地费用等。”(社区书记访谈记录20150621)文艺健身类组织因社区资源获取要求不高,社区工作者很容易介入培育,一旦组织进入正轨,退出也比较自然,转而以点带面发育其他居民自组织。“爱闪亮”社团小组在商议安排节目时,努力寻找社区有特长的人(合唱、独唱、武当剑、吹葫芦丝)等。她们发现了77岁高龄的朱奶奶和陈奶奶,朱奶奶身患各种老年疾病,行动不便,每天“刀”耕不辍、潜心创作,把剪纸当成修身养性的健身活动,给老年生活增加了不少乐趣。她们向社区推荐了这样一个自强不息的老人,“我们要传递这样的正能量。3月8日我们将出一期老人的剪纸专刊,并计划引导组建‘巧婆剪纸社’公益组织,带动空巢老人自助互助。”(社区书记访谈记录20150630)当社区内文艺健身等类社团发展壮大以后,本社区内资源无法满足情况下,社区开始意识到搭建资源平台,对接政府服务购买项目及企业的重要意义。这说明从外部获取资源输入社区,为居民所用,是居民自组织网络形成发展的必经途径。
与“爱闪亮”社团组建不同,道能义工服务中心成立于2012年5月,是一家以纯公益活动为主题的民办非企业,也是企业家的个人慈善行为,其主打项目“老年幸福食堂”备受居民欢迎。作为“尊老、敬老、爱老、助老”的全新居家养老服务模式,集送餐、文化娱乐、亲情陪护等于一体,除为W社区辖区内300余名65岁以上老人提供“三餐十元”免费送餐服务,还提供社区纳凉点,组织老年人娱乐活动、文化活动等,开拓社区居民生活,让老年人时刻保持身心愉悦。“为保障食堂菜肴的物美价廉、营养丰富,每季度都要亏损3万~5万元,前后五家店个人垫付资金已达200多万元。社区及街道对我们都很支持,租房费用给我们省了。我计算过,幸福食堂前期亏损很高,但当就餐人数与食堂数量达到一定规模时,收支是可以平衡的。在各级政府及兄弟企业、各类基金会帮助下,我们能够坚持到那一天。”(社团负责人访谈记录20150721)经过五年多的发展,该组织的社区外资源链接逐渐完善,公益活动平台的搭建已经完成,公益积分激励志愿者成员机制日益成熟。截至2018年,该组织登记的义工人数已达到5万人,并与100多所高校的青协、团委和学生会联合开展志愿服务,同时影响了400多家爱心企业参与各种公益活动,受到街道、社区党总支及居民委员会的高度认同。随着积极影响的持续扩大,该公益组织运行模式作为武汉社区养老创新经验,在政府公共服务购买项目支持下,开始在全省20个省级示范性社区进行试点,试点成功后将在全省推广。
J社区中的院落自管会成立于2015年,缘于卫生费收缴困难和门卫离职。“当时居民就不停地给我打电话,正好当时我们已经接受过专业社区技术的培训,就尝试着解决这个问题。以前我们是什么事都大包大揽,自己忙得不行,居民还不领情。现在有了事情,我们引导居民自己解决,让他们参与进来,他们也有了热情,有了主人翁意识,他就配合你,工作也好开展。当然,这个过程,我们也做了几个老党员的工作。在他们的带头下,楼栋居民才愿意坐下来一起协商解决事情……经过专业社区社工介入,加上系列会议,逐渐引导他们成立了院落自管会,他们自己确立了人员分工、收费标准,制订了楼栋居民公约。此后,在我们社区工作者的协助下,他们将该院落的门房作为临时办公地,重新请回了原来的门卫,还聘请了一个环卫工人负责院落的卫生,事情才算圆满解决。”[17]相比起来,“爱闪亮”社团是自发生长的居民自组织,社区资源可获性仅靠组织成员就能自我维系;幸福食堂则必须依靠政府及社会资源、社区资源的充分支持,才能正常发展;与上述两种自组织不同,作为治理类组织的院落自管会虽然仅需组织成员支持就能维系,但其产生及后续的完善却离不开社区工作者的引导,这是因为个体化时代下的居民都有“搭便车”的心理,仅靠他们自己难以达成集体行动共识。为此,该类组织又被认为是社区主导内生模式下的产物。
五、资源可获性与居民自组织交互的类型学分析
文艺建设类组织是当下社区最活跃、数量最多的居民社团,并有随着政府资源的外部输入与社区公共活动设施的完善而显示出更加庞大的趋势。因为该类组织结构松散,所需社区资源少,即使没有额外资源补充,也能自发良性生长。虽然此类组织能够活跃社区氛围,满足人们日常生活交往需求,但因其公益性程度低,甚至有将负外部性转嫁给社区的风险,对社区治理的辅助有限。如何引导该类组织走向公益,发挥自组织的正外部性功能,将是城市基层社会治理创新的逻辑起点。
一方面,互助治理类组织既有公益外部性,又对社区资源可获性要求不是很高。只要有固定的场所、专业社区社工的介入,该组织就能很好地发挥居民自我服务、自我治理的功能。美国社区睦邻运动经验表明,城市家庭中发生的紧急情况中,75%可以在社区成员的帮助下予以化解[18]。另一方面,该类组织运行成本符合居民预期,反应与处置自治事务能力远高于其他同类组织[19]。同时,培育和激发社区互助类组织也是改善社区内聚性结构,促进居民学习社区公共参与、提升社区公共理性与社会资本含量的重要途径[20]。这是因为互助中的成员也将看到一种比自己私人利益更高的善,这种善存在于成员之间,并被成员所感知和分享[21]。
志愿服务类组织正外部性相对较高,但因缺少必要的技术支撑与外界资源链接,社区中绝大部分志愿服务类组织通常发展有限,表现为有志愿组织却无志愿精神,要么存在于宣传栏中无实质活动,要么出现“三月雷锋来,四月雷锋走”运动式的运行轨迹,难以可持续发展。这是因为虽然居民对志愿服务需求较强,也能内生培育或外部引入,但该类组织的资源可获性难度较大,需要社区内外资源的多元支持。这种规律在美国等发达国家早已显现,那些很多支持家庭、服务社区的组织,随着居民对服务需求标准的提高,他们的服务质量与范围也在提高和扩张,因为要受制于有限的社区资源,他们不得不求助于专业机构的技术支持、政府公益资金补贴、税收减免,甚至是改变自身组织形态,如转变成社区企业、社会企业,以市场运作的逻辑达到公益服务的宗旨。
综上,笔者将社区资源可获性与居民自组织进行交互的类型学分析,发现不同类型的居民自组织发展所需的社区资源大相径庭。“在中国本土话语情境下,社区社会组织需分类考察,不同类型的社区组织,因组织成员需求层次、组织程度、社团特征不同,对外影响程度与公益程度也各不相同”[21],由此引发的组织对外部资源的依赖程度及组织内部治理结构松散程度各不同向(表2)。具体来说,文艺健身类组织能够自发生长,所需资源有限,只要有场地,该组织通过内部资源整合就能够自发生长、自我维系,其内部治理结构简单、松散,对外汲取资源意愿低;治理互助类组织除却社区能人的激励与内部资源整合外,还需要组织外的资源支持,尤其是专业社区工作者的技术介入,其内部治理体系才能相对完善并达到正常运转条件,需要组织内部治理结构的相对完善、外部技术资源的持续输入。不同于上述两种组织,志愿服务组织的发展不仅需要内部高度整合,也需要外部资源多样链接,当社区内资源不足以支撑其发展时,就必须要吸纳来自政府、社会团体及市场主体等多方面的力量,包括政府部门及其派出机构的制度认同和财政支持、高校志愿者的人力资源支持、专业团体的智力与技术支持、企业及单位资助。唯此,志愿服务类组织的正外部效应才能得以持续释放。由此,志愿者服务类组织不仅需要内部结构的高度整合,也需要外部行政力量的支持、技术资源和慈善基金的持续输入。
表2 居民自组织与资源可获性交互的类型学分析
六、余论
社区自组织不只是一定数量居民的个人偶然集合,而是他们基于某种共同的价值与目标建立起来的生活共同体。自城市治理重心下沉以来,随着更多资源汇聚于社区,社区硬件设施得到了极大改善,社区组织体系也逐渐完善。考虑到居民自组织规模的不断扩张,社区内部资源的不断开发与整合,外部资源的逐步链接与汲取势在必行。虽然居民自组织会因类型不同而对社区资源依赖大相径庭,但不同类型居民自组织可视彼此为资源存在,具有功能互补的可能,如文艺健身类组织成员可以成为志愿服务组织的重要人力资源,也可以活络治理类组织成员,而其他两个组织也能使文艺健身成员彼此更加融洽。然而,社区资源分布不均衡问题依然严峻,专业技术、人力资源等智力资源也面临严重短缺。如何根据居民需求开发与整合相应的社区资源,促进自组织类型多元化发展,以及如何通过治理技术开发社区资源,引导居民自组织走向良性的网络化运作,这意味着社会工作社区化、社会资源社区化和社区工作职业化环节的衔接必不可少。另外,在居民自组织网络形成过程中,因资源多集中于政府部门,在资源分配中,行政权力有可能会削弱自组织网络运行的独立性与自主性,非常不利于社团维持自己的凝聚力、自豪感和具有活力的集体理性。如何防控这种风险,也将是下一个课题研究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