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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现代艺术思潮下“共享舞蹈”的接触即兴研究*

2022-03-07邹军南京艺术学院舞蹈学院

艺术品鉴 2022年36期
关键词:托举现代舞舞者

邹军(南京艺术学院舞蹈学院)

一、认识接触即兴,身体回归

舞蹈艺术之母,舞蹈与其他艺术形式的不同是,它借由身体动作去创作、去表达人的情感和对于这个世界的思考。

因此,对于身体的思考,从古至今的人们就一直探索中、认识中。

追溯到浪漫主义芭蕾时期,由于深受18 世纪浪漫主义的影响,剧目需求、观众需求和社会审美需求已悄然变化,此时的身体训练重点偏向女子的脚尖技术,对肢体线条和比例的苛求日益升级。古典芭蕾时期的极致规范以及动作姿态的程式化和风格化,让身体失去了表达话语的权利,紧身胸衣和足尖鞋的束缚更让舞者们在技术和规格的传统圈地中无法自拔,致使艺术家们失焦于舞蹈艺术的真正表现媒介——“身体”。

在这种危机之下,美国著名的舞蹈家伊莎多拉·邓肯打破古典芭蕾的传统审美和形式,把古典芭蕾斥为“虚伪的舞蹈”,并称古典芭蕾的身体动作,以邓肯为代表的现代舞在20 世纪掀起一场波澜壮阔的身体复兴运动,他们从大自然汲取创作灵感,不再一味地追求身体的技术技巧而是转向追求身体的“自由与平等”。

20 世纪60 年代初,诞生了“后现代舞”。后现代舞蹈则是借助于形形色色的舞蹈实验室开辟新的舞蹈世界,接触即兴正是后现代舞蹈中的一员。无论从舞蹈风格、创作手法还是动作元素均以打破传统舞蹈美学、舞蹈形式为目的,开拓了现代舞的新局面。这种前卫的实验精神也为之后的舞蹈创作与审美带来了不可忽视的美学价值。

接触即兴是舞蹈家Steve Paxton 和他的舞伴们所发起的一种后现代舞蹈形式,于1972 年在美国的俄亥俄州奥柏林学院正式确立。

彼时,美国后现代舞蹈运动正值盛时,艺术家不满足于舞台表演与常规身体训练。接触即兴的创始人Steve Paxton 从合气道、太极拳等找到灵感,融合现代舞,进而发展出了这种身体实践方式。

它的形式是建立在两人之间的身体交流之上,或者说是通过身体的重力、动力和惯性等感知到情绪连接产生了接触,以这份接触为即兴动机产生千变万化的动作。

接触即兴所有的特性在于打破肢体和心理限制,深入最原始的人性本质。而它那“人人皆可舞”的开放胸襟,使得它的扩散面与其他舞蹈形式走向不同的方向。

即兴者经由接触以及彼此跟随形成即兴动机,在感知彼此身体状态下一起成就的即兴舞蹈正如一段由身体传达建议与跟随如对话沟通般的人际关系。

它最不讲究的就是舞步与动作正确与否。反而强调一些类似原则性的概念。

接触即兴“强度对生命的尊重自我的和解,与中国哲学倡导的‘无为而为’的价值理念沟通无碍。它可以作为一种终身学习的方法——既向他人学习,也向他人和万物学习”。

随着人们对精神生活的更高追求,有大批学者开始对接触即兴给予关注和实践,中国台湾舞蹈家古名伸老师也成为亚洲接触即兴第一人,进行接触即兴的普及、传播和推广活动,虽然接触即兴在中国大陆没有被广泛接受,仍属于小众的艺术形式,但是它已经“站稳了脚跟”,相信接触即兴在未来会有更可期的发展态势。

“接触即兴”这一概念的引领,最终带来的是“会思考”“会沟通”的身体,它赋予身体更多的可能性、变化性、丰富性与哲学性,正是基于这样具有独特包容性的身体,我们才会有更大的机遇去认识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的身体,与舞伴共同分享身体的同时,也在共同创造身体,进而回归身体舞动的自然本质。

二、接触即兴中“我”与“心”的分享

(一)接触的本质

接触即兴的核心是“接触”,舞者间身体任一部位都可以构成接触的模式,进而细分接触的力量、接触的时值、接触的空间等方面。

透过表象来看本质,肢体接触不仅是肉体间的感受与触摸,更是一种空间范围的交互关系。个体存在自身的“内空间”与“外空间”,在不接触的状态下,即使在同一舞台空间下彼此的空间也是互不干扰的,只有当接触发生时,双方的空间合并在一起,作为一个整体共同分享“内” “外”空间。

交互关系来源于传播学,强调两者共时状态下的关系,双向传导,A 可以给B传递信息,B也能给A进行及时反馈。交互关系的模式下,空间不是广义上的舞台空间,而是由两个人共同保持的个人空间,以舞者个体向外辐射出去一定立体的范围。两个人原本是两个不同的空间,接触即兴将空间融合到了一起,大家共用同一空间。单人空间可以按拉班理论分为“时空力” “27 点”,当两个人存在一个空间时,更多样式、图示的动作语汇出现了,更加复杂、变异的空间感也出现了。

(二)力量对抗的运动感知

力量对抗是接触即兴训练的核心,贯穿着整个学期的课堂内容。直接对抗的训练有相同且单一的身体部位,例如手部、腿部、躯干等;有单一而不同部位的对抗训练,如用手去寻找对方身体任意部位的对抗。而纵观整体学习阶段,后面各种升级与变形的训练也都遵循着力量对抗的运动样式。

关于对抗,我先想到是为何不是顺从?顺从是一方主动,一方被动;而对抗则是两方皆带有主动意味的关系,强化神经与肌肉的敏感程度。敏感程度是舞蹈的“大课题”,通过对身体细枝末节与显要部位的探索带给我们了什么呢?感知力。接触即兴创始人帕克斯顿说:“在我们的身体运动模式中最需要的是动觉的意象。”当接触面积非常微小,接触力量非常微弱时——直至肌理难以察觉,双人间的接触赖以维系的就是“知觉”。动觉是指是人脑对当前作用于感觉器官的客观事物的反映,包括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所获得的客观事物形状与色彩、声音、气味、形状等,接触即兴需要更多的综合知觉,即人体各种感官协调运作、互助配合。知觉的客观意象建立,是与视听觉——人类最常用的两种感知觉相悖的,身体感知觉只有当我们走出“舒适区”,不依靠视听觉才会趋向于综合感知,要“感受运动”而非“看见运动”。

步入更高级的训练方式后,我的身体其实是在回避对方施加的身体力量,间接使双人间从对抗关系转变为顺从关系。当然,双人关系链的除非建立在信任基础上,否则关系就失去了对话功能。好比原本无障碍的对话,因一方的拒绝表达,转为听者角色,使对方也被迫只能维持表达者角色,主被动者互换就完全不存在了,关系变得僵化。舞蹈影像里,接触即兴舞者看似轻松恣意的玩耍蕴含着内化的力量对抗,身体时刻处于放松与收紧的边缘徘徊,想必是对身体解放要求很高的。《身体语言学》书里所言接触实质是人际间社交空间的交互,一方在探索的同时另一方也在感知,所以说如果一方事先失去了探索的兴趣,那么这种社交关系也会随之而崩塌。

(三)重心、重力、重量的三者关联

一直以来,笔者极为敬畏双人舞托举技巧,不光源于托举时“脱离重力”的飘浮腾空感以及托举姿势的多样性,而是自身对托举这一技巧的不理解与陌生感,打心底认为托举技巧就是一种“玄幻”的东西,难以把握技巧与规律。

身体建立了与地面的联系、与伙伴身体的联系后,为托举提供了更加现实与科学的视角。无论是古典舞蹈还是现代舞,在托举方面都是一脉相承的——不断从舞者身体中寻找最轻松的发力方式、最合适的托举位置最优美的舞蹈造型。托举首要的是支撑点。物理视角下,托举的静态造型就是重力的保持,托举人能承受住被托者的重量,物理重力关系就是成立的。支撑点是重力的转移——重心的偏移,托举时重心不再考虑肢体与地面,而是上升到肢体与肢体以及肢体与地面。这里面支撑点的逻辑选择关系,首要考虑的是“基座”与地面的支撑点,如果基座不稳固,那两人之间再好的托举设计也是空中楼阁;其次考虑才能放到肢体与肢体间的支撑点,通过支撑点的设计带来重力的转移——将悬空的舞者身体重力合理分配给托举人,形成托举造型。支撑“点”看似很小,其实它既可是支撑点,又可以是支撑面。比如在基座舞者的背上,被托者可以选择用背部来支撑,或者用侧面躯干作为支撑,更可以用双脚作为支撑,其中变化多端,需要托举双方进行有针对性的设计与协调。

接触即兴针对托举的动态过程介入力学的指引,同时也指明了托举间至关重要的一点——信任。信任是双向的,托举人的信任会带来自身根基的稳固,被托者的信任会让他在过程中更加放心。地面是接触即兴的基础——正如几乎所有现代舞那样,但过渡到托举某种意义上也是必然结果,背后是出于对空间结构的完善与对空间运用极限的探索。

(四)当下时间的思考

好像没有舞蹈会如此关注“当下”,大多数注意“过去”与“未来”,往往忽视了对中间地带的思考。接触即兴的“当下”就是舞者在跳舞时流经的每一分、每一秒,从头到尾的舞蹈过程没有重点与非重点之分,只要身体抑或是心灵做出的选择就是“当下”,值得被尊重。舞者认同“往者不可谏”;却反对“来者犹可追”的理念。

接触即兴中“当下”的解读可以衍生出两个思考。

第一点,是舞者选择了当下还是当下选择了舞者。这偏向于哲学主位客位的思索。简言之,是接触即兴时选择主动权的问题。接触即兴里选择是具有不确定性、不稳定性或随机性的,当下是舞者所经历的而非所设计的,舞者在“过去”感受过去的当下,并不设想即将发生的“当下”,所以“当下”对舞者一定是新奇且陌生的,那舞者对“当下”的预期与预判都不存在,那就谈不上舞者选择了“当下”,即兴里人是被动的一方。

第二点,是“当下”的尺度究竟是什么。“当下”是接触即兴的代名词,但按照当下的发生定义来看所有舞蹈都是存在“当下”这一概念的,如古名伸老师所说的“无论有没有被察觉,当下都是曾经确实存有的概念”。那谈论接触即兴的“当下”就不可避免地会想到其他舞蹈里的“当下”,谁也不能主观唯心的否决当下的普遍性。其他舞蹈中的“当下”和接触即兴里的“当下”有相同性又有不同性,相同在于舞蹈都无法脱离舞蹈时空的束缚,不同在于对待当下的过程。传统舞蹈演员可能会感受自己的呼吸与心跳,或者在舞动时体会身体的运动,只是对于当下他们一定是后知后觉或者是朦胧的。而接触即兴舞者会“适度的影像舞蹈结果”,最后舞蹈的结果是看无数个“当下”的随机选择与意外发生,可以说,“当下”是接触即兴舞者创造舞蹈的时空场域。仅仅是思想上的“一念之差”,就构成了“当下”里的不同艺术状态。

三、“共享舞蹈”接触即兴课程研究

(一)课程教学意义

接触即兴作为现代舞的一种,承袭了现代舞母伊莎多拉邓肯的观念,以身体的自由、自然、放松、和谐为艺术观念与艺术标准;在后现代艺术思潮中应运而生,秉承反叛精神去突破艺术创作的主体限制,形成“人人皆可舞”的理念,本质上是对传统现代舞的“去专业化”,模糊了舞蹈者的边界的同时增加了自身对群众的影响。参与者不设限制,接触伙伴也可以自由搭配,无论生活中是何种身份,在舞蹈场域下都是一种自由、平等的身份,彼此间在舞蹈中寻找一些新的东西。

“接触即兴”的出现,“破坏”了西方古典现代舞的所固有的体系训练方式。当时西方盛行像是玛莎·格莱姆的“收缩-放松”身体训练技术,多丽丝·韩芙莉“倒地-爬起”现代舞身体训练技,人们已经习惯了在规则当中顺从规律运动,诚然,历时早期现代舞后的古典现代舞确实出现了某种身体训练上的突破与成熟。

然而,任何艺术形式甚至是风格的革新,都需要从艺术语言入手,所以,20 世纪70 年代的西方,渴望并且孕育着新的内在能量,来打破当下的身体训练的成熟,甚至是固化。因此,注重参与感、互动感、真实感、当下感的“接触即兴”一经出现,迅速风靡全球。

接触即兴没有任何固定的套路舞姿,也没有任何界限,每个人都可以跳,不需要舞蹈基础。着重身心的沟通,以自由和开放的心态来探索身体本身的创造力,亦可治愈对接近他人的惧怕,在人的身体和心理上具有重要的意义。接触即兴可能是人类的各种学习当中最全面又最多不同面向的其中一个。它就好像一颗钻石一样,在我们当中大放异彩。它包含艺术、科学、运动、心理、环境、社会、教育、道德等各种学问;而更精彩的是,很多时候这一些学习都会在“不言之教”当中,以各种可能性及搭配进行。

(二)课程教学目的

接触即兴有时仿佛千变万化,让人觉得目眩神迷;有时好比丈八金刚,叫人摸不着头脑,笔者认为接触即兴的学习需要立足于以下几个教学目的:观察、体现、欣赏、尊重、整合、玩耍、成全。

1.观察

让整个人的每一种感官打开,可以在动作的感知当中、环境里的一些物理性的参数变化开始,慢慢推移到自身的种种体会、感受、甚至回忆的搭配。

2.体现

让身体在不同粗细、快慢、方向、高低等动作参数的变化中,自然呈现出一种最省力、最自在的运动方式。

3.欣赏

从心出发,欣赏自己所有所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当中,循序渐进;将身比己,欣赏他人的特质和才能,在自己和他人的相同与不同中找到可以互相支持、互相学习的地方。

4.尊重

明白每一个人的身心在每一个当下都可能有不同的需要,在这种尊重之下,我们共同创建一个良好、友善的学习氛围。

5.整合

相信并容让知识和技巧的整合在自然有机的情况之下发生,全心投入,顺势而为。

6.玩耍

明白并体现“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的道理,在学习接触即兴的过程当中会经历各式各样的游戏,提醒自己在认真学习的同时,不忘童心。

7.成全

身心合一,以平常心对待在接触即兴当中自然经历的对错成败,让整个学习和提升的过程在最顺畅、最无阻力的状态下被自然成全。

当中最理想的是可以做到推己及人、教学相长:先做好自己,再感染他人;教者学者,谦虚无私,以技巧的提升、知识的传播为最重要任务。

四、结语

“接触即兴”之所以迷人,是因为它顺应了二十世纪人们的生活方式乃至世界文化交融的趋势,这种新的舞蹈形式,一改西方惯有的审美观感、外在形式,融合合气道、东方禅学、体操及太极等,从西方人的视角出发融合了东方智慧,重新回到了个体,尊重人的内在心理活动变化。这种文化的交融付之于身体上,呈现出更加多样的变化。另一方面,“接触即兴”之所以“常青不衰”,更是因为它尊重了人的个体心理变化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与互动。接触即兴的核心,正是创始人史蒂夫·帕克斯顿先生的四个字——“待人若己”。如果我们能够以接触即兴为切入点,放弃掉舞蹈“功利性”追求的那一面,回归到如同我们刚刚来到这世间时那般本真的“肉体感知”,通过肉体接触中的引导和支撑来重新审视自己和他人的内心,真正唤起我们对自己生命,对他人生命发自内心的认同与尊重,那我们才能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姿态走向那未知的、充满希望的未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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