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孔子学院（课堂）布局及发展研究——基于文化地理学视角

王 立

（国家开放大学 国际部， 北京 100039）

受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双重影响，孔子学院（课堂）的发展面临着较大挑战和诸多风险。2020年6月，教育部设立发展国际中文教育事业的专业公益教育机构——中外语言交流合作中心，孔子学院品牌由民间公益组织“中国国际中文教育基金会”全面负责运行。这标志着孔子学院的发展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自2004年全球第一所孔子学院建立以来，孔子学院（课堂）在世界范围内发展迅速，影响力日益增强，逐渐成为“全球最大、最多样化的国际语言教育共同体”[1]，成为世界认识中国的一个重要“平台”和“名片”。截至2020年10月29日，全球已有162个国家（地区）设立了541所孔子学院和1 170个孔子课堂。[2]本文尝试对孔子学院（课堂）以往17年的发展历程进行回顾与梳理，从动态的、历时的角度，对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的数量变化、洲别与国别分布进行统计分析，探讨孔子学院分布情况及其影响因素，以期为孔子学院的下一步布局和发展提供参考，从而推动孔子学院实现可持续发展。

一、文献回顾与研究设计

1.相关研究现状

在有关孔子学院的大量研究中，对孔子学院（课堂）布局的研究起步较晚、成果较少。较早研究孔子学院空间布局的是袁礼和高永安，前者基于空间布局的视角，通过使用时间序列、TT指数等统计方法，评估预测孔子学院的入学人数及在五大洲的建议布点数量[3]；后者考察了1994—2014年孔子学院的分布及其影响因素。[4]周汶霏、宁继鸣运用空间分析法，将孔子学院的空间信息与非空间信息结合考量，考察了孔子学院的全球分布问题。[5]吴应辉团队利用大型自建汉语国际传播动态数据库对孔子学院（2015—2017年）和孔子课堂（2011—2017年）的增长趋势、分布状况和办学情况进行了研究。［6-7］此外，还有一些学者分别对东南亚地区、中国周边国家、“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非洲地区的孔子学院的分布情况进行了研究。［8-11］以上研究为我们在研究全球孔子学院布局方面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同时仍有较大研究空间，一是研究的时间跨度不够广，鲜有从第一家孔子学院成立至今的历时研究；二是研究的角度和方法仍不够多元。因此，本文拟基于历时的研究，考察孔子学院建立17年来的发展趋势及布局现状，并从文化地理学视角探索影响其布局的相关性因素。

2.理论支撑

空间区位理论认为人们在从事某一文化活动时，是根据其所处的区位条件及区位因子而进行的。孔子学院的设置与分布需充分考虑区位因素，如人口、生源、经济、政治、文化、交通、信息等。[12]据此，本研究尝试从孔子学院所在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GDP总量、GDP增量）、与中国经贸往来情况（与中国的进出口贸易总额）、人口、国土面积、教育发展情况（中国学生留学倾向）等因素来进行考察，其中经济发展水平和国土面积属于物质文化要素，人口与教育发展情况属于精神文化要素，经贸往来情况属于行为文化要素。这些要素的选择符合文化地理学的一般要求。

3.研究问题

本文拟围绕以下问题展开：一是17年来孔子学院（课堂）的发展趋势是什么样的？二是当前孔子学院（课堂）的国别和洲别分布情况如何？三是影响孔子学院（课堂）分布的相关因素有哪些？其与孔子学院发展的相关性如何？

4.数据来源

本研究中涉及的数据资料及其来源主要分为以下几类：（1）有关孔子学院（课堂）的数据资料，包括各年度孔子学院与孔子课堂的数量、洲别与国别分布、外派教师人数、注册学员人数、参加汉语水平考试人数等，主要来源于各年度的《孔子学院年度发展报告》和孔子学院总部／国家汉办官方网站。（2）有关经济、人口、国家的数据资料，包括与中国的进出口贸易总额、GDP增速、GDP总量、所在国人口数量、各大洲国家（地区）数量等，主要来源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官网、世界银行官网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官网。由于2021年和2020年数据尚未更新，本研究采用的是各变量对应的2019年数据作为分析数据。（3）有关孔子学院所在国留学倾向的数据资料，主要来源于新东方发布的《2020中国留学白皮书》[13]。

二、孔子学院（课堂）发展趋势

17年来孔子学院（课堂）总体发展迅速，由2004年的6所发展到2020年的1 711所。根据各年度的《孔子学院年度发展报告》，我们将2004年至2020年孔子学院与孔子课堂的年度数量进行梳理，分别得出相关年度发展趋势（如图1所示）和孔子学院（课堂）年度增长趋势（如图2所示）。需要说明的是，孔子学院总部未发布2004、2005和2019年度的《孔子学院年度发展报告》，因此这三个年度的相关数据是通过人工检索的方式获得的，包括孔子学院总部官方网站的相关报道等。

图1 孔子学院与孔子课堂年度发展趋势（2004—2020年）

图2 孔子学院（课堂）年度增长趋势（2004—2020年）

由图1和图2可以看出孔子学院的发展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高速发展期、平稳发展期和转型发展期。（1）前十年（2004—2014年）强劲发展时期，平均每年增长100多所。由图2可知，这一时期，孔子学院的增长速度经历了两个高峰期，分别是2009年和2014年，即孔子学院出现的第5年和第10年，增长数量分别达到了249所和240所。（2）2015年开始增长速度趋缓，一直到2018年，基本处于平稳发展的阶段。这一时期，随着学科的发展以及对孔子学院研究的不断深入，孔子学院的发展开始更加关注“质”的提升，出现了不同类型的孔子学院。（3）近两年来，受国际环境恶化的影响，孔子学院发展压力增大，出现了个别关停的现象，因此，在总数量上出现了下降趋势，孔子学院（课堂）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进入了瓶颈期，面临着转型发展和提质增效的新形势。

如图1所示，孔子课堂的出现比孔子学院稍晚，于2006年首次出现，但发展迅猛，2009年大幅增长，与孔子学院数量基本持平，2010年开始孔子课堂数量超过孔子学院，到2015年已经是孔子学院数量的2倍，随后进入稳步增长的状态。这说明，海外的汉语教学逐渐走进中小学课堂，尤其是2010年以来面向中小学的汉语教学发展迅速，意味着海外汉语教学有低龄化发展趋势。

总体而言，世界范围内的孔子学院（课堂）整体上呈现出正态的发展态势，使用SPSS17.0计算得出年度增长数量的中位数为94.5所。前10年发展迅猛，随后5年发展趋缓，2019年以来孔子学院（课堂）总数量略有下降，但稳定在1 700多所。

三、孔子学院（课堂）洲别与国别分布

1.孔子学院（课堂）洲别分布

将2004年至2020年孔子学院（课堂）的大洲年度分布数量进行梳理统计（如图3所示(1)因2019年度各大洲孔子学院（课堂）数据信息缺失，图中数据不包含2019年分布情况。），可以看出：（1）总体上看，各大洲孔子学院（课堂）数量均在上升，其中美洲的发展速度最快，欧洲次之，亚洲和非洲呈现逐年稳步增长的趋势，大洋洲和非洲的增速相对较慢。（2）近两年来，美洲和大洋洲孔子学院（课堂）数量有所下降，美洲减少了58所，大洋洲减少了2所，这也导致了孔子学院（课堂）总体数量下降。通过具体国别分析，可以看出美洲孔子学院（课堂）数量的减少主要是在美国。由此可推测，这主要与美国的对华政策和中美关系有关，也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国际政治也往往成为语言国际传播中最重要的推动力。[14]

图3 孔子学院（课堂）年度大洲分布（2004—2020年）

此外，通过对比2005年与2020年度孔子学院（课堂）数量大洲分布的占比（如图4所示），也可以看出美洲孔子学院（课堂）发展之快，由2005年的17%上升到2020年的41%。其中，北美洲分布较多，且主要在美国，南美洲分布相对较少。一直以来，欧洲孔子学院（课堂）都占有相当的比重，且相对稳定。欧洲和美洲的孔子学院（课堂）数量占比最大，为总数量的72%。亚洲的占比下降较大，由2005年的32%下降到2020年的15%。笔者认为，说明亚洲孔子学院（课堂）的发展较为稳定，态势较好。非洲和大洋洲一直占比较低。

图4 2005年与2020年孔子学院（课堂）大洲分布占比对比图

由此可见，孔子学院（课堂）在各大洲的分布呈现出显著不均衡、增长速度差异较大的特征。

2.孔子学院（课堂）国别分布

当前，孔子学院（课堂）在世界五大洲均有分布。其中，亚洲37国250所，非洲46国109所，欧洲42国533所，美洲27国698所，大洋洲7国121所。孔子学院（课堂）在各大洲分布及覆盖情况，如表1所示(2)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网站信息保持一致，未计入中国香港、中国澳门和欧盟，国家和地区总数为159。。

表1 孔子学院（课堂）在各大洲分布及覆盖情况

表1显示，全球孔子学院（课堂）的国家（地区）平均覆盖率81.12%，各大洲排名依次为欧洲、非洲、亚洲、美洲和大洋洲，且大洋洲显著低于其他洲；全球设有孔子学院（课堂）的国家（地区）平均数为10.76所／国（地区），其中美洲最高，非洲最低。非洲国家平均数虽低，为2.37所／国，但国家（地区）覆盖率却不低，达85.19%，可见非洲分布相对均衡，但总体薄弱；大洋洲则相反，国家平均数较高，但覆盖率最低，可见大洋洲很多国家尚未设立孔子学院（课堂）。

进一步对设有10所以上（含10所）孔子学院（课堂）的24个国家进行统计。可以发现，孔子学院（课堂）数量排名前5的国家分别为美国、英国、澳大利亚、意大利和加拿大，其中欧洲2席，美洲2席，大洋洲1席，且均为发达国家。排名前10位的国家中，发展中国家的数量也较少。此外，美国和英国孔子学院（课堂）的数量远远高于其他国家，美国644所，占2018年全球总数量的1/3；其次，英国199所，占全球总数的1/10。由此可见，孔子学院（课堂）的分布与国家的经济实力密切相关，这与中国外交方略和布局不无关系，从服务外交大局出发，美、英、加等大国成为孔子学院布局的主要国家。[15]

四、孔子学院（课堂）布局影响因素

通过以上孔子学院（课堂）17年来的历时数量变化，以及洲别和国别的分布考察，基本可以勾勒出孔子学院（课堂）在全球的空间分布形态。这样的空间分布与哪些因素有关？我们尝试采用统计学中皮尔逊相关系数（Pearson correlation coefficient）来考察这样的空间分布是否受所在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与中国经贸往来情况、人口、国土面积、教育发展情况等因素的影响，及其相关性如何，共涉及七个变量因素(1)根据郭晶、吴应辉（2021），国际政治因素也往往成为语言国际传播中最重要的推动力，应纳入考察因素，但因其主观性较强，缺乏较为客观的指标，因此本研究未对其做相关考察。：GDP总量、GDP增量、国土面积、人口、与中国的进出口贸易总额以及中国学生留学倾向。由此首先统计出设立孔子学院（课堂）最多的前24个国家（设立数量均在10所及以上）的相关因素列表。本研究中因变量为孔子学院（课堂）数量，自变量即为以上6个相关影响因素。我们使用SPSS17.0软件分析了孔子学院（课堂）数量与上述各因素的相关性，得出表2的结果。

表2 孔子学院（课堂）Top24所在国影响因素Pearson相关系数分析

通过上述结果，可以看出孔子学院（课堂）的数量与GDP总量这一因素是呈现极强正相关的，与人口、贸易总额呈现正相关，与留学倾向呈中等相关性，而与国土面积呈弱相关性，与GDP增量则呈负相关关系。③根据2020年新东方发布的《2020中国留学白皮书》留学意向最高的10个国家，其中8个国家在所分析的24国之列，对此8国的留学意向排名换算成分数，第一名为10，第二名为9，以此类推。④ 相关关系数的绝对值越大，相关性越强，即相关系数越接近于1或-1，相关度越强，相关系数越接近于0，相关度越弱。通常情况下，0.8～1.0极强相关，0.6～0.8强相关，0.4～0.6中等相关，0.2～0.4弱相关，0.0～0.2极弱相关或无相关。进一步分析孔子学院（课堂）教学与各相关因素的关系，通过关系散点图，发现孔子学院（课堂）的数量与GDP总量、贸易总额、人口、留学倾向等四个因素基本呈线相关关系，与国土面积无明显线性相关关系，与GDP增量呈非线性相关关系。

以上表明：（1）孔子学院（课堂）数量和所在国的经济发展程度密切相关，GDP总量较大的发达国家设立的孔子学院（课堂）数量更多。GDP增量的负相关和非线性相关性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这一点。（2）孔子学院（课堂）数量和所在国与中国的经贸往来情况、所在国人口数量相关性较大，意味着与中国经贸伙伴关系发展较好的国家、人口数量大的国家设立的孔子学院（课堂）数量更多。（3）孔子学院（课堂）数量和中国学生留学倾向有一定的相关性，但相关性不大。（4）孔子学院（课堂）数量和所在国国土面积无明显相关关系。

五、结语与思考

本研究从整体上梳理了17年来孔子学院（课堂）的发展情况，统计分析了其大洲及国别分布情况，进而考察了部分可能影响其国别分布的相关因素，发现孔子学院（课堂）出现的前10年发展迅速，后逐渐进入平稳增长期，目前到了发展瓶颈期，面临着一些困难和挑战。当前孔子学院的洲别和国别分布呈现出分布不均衡、增速差异大的特征，孔子学院（课堂）在亚洲和欧洲覆盖率较高，且国别分布较均衡；非洲地区分布相对均衡，但总体薄弱；大洋洲仍有很多国家尚未设立孔子学院（课堂）。这种分布格局受到了所在国的经济发展水平、与中国的经贸关系、人口数量等因素的影响。

孔子学院的布局和发展需建立在对形势的科学研判基础上，采取稳中求进、多元发展的策略。第一，实行“区别对待，协调发展”的原则，对于孔子学院（课堂）数量较多、分布较为集中的国家和地区，工作重心逐步转向注重质量的内涵式发展；对于孔子学院（课堂）数量较少、覆盖率较低的国家和地区，可适当予以政策倾斜，适量新建孔子学院（课堂），以切实支撑当地的汉语和中华文化学习需求。第二，积极推进“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孔子学院（课堂）的布局和发展，根据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特点与实际需求，制定发展模式与特色，为“一带一路”建设提供全方位的语言服务和跨文化交际人才支撑。第三，办好孔子学院（课堂）的同时，积极推进合办院校之间更深入的合作，可参考“+汉语”的发展思路[16]，以便服务于存在汉语需求的各行各业，但过程中需处理好职业教育与汉语教育的关系。第四，加强风险防控意识，逐步建立风险预警机制、考核机制、激励机制和相应的退出机制。第五，孔子学院（课堂）开展教学的方式和手段可以更加多样化，采用远程或线上线下“混合学习”的教学模式，从而进一步突破时间和空间地域的限制，支持学习者实现随时随地学习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