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叙事逻辑
2022-03-07王梦可刘林元
王梦可 刘林元
[摘 要]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一方面承认资产阶级开创世界市场进而形成世界历史,另一方面对资本主义世界历史条件下人受制于物的抽象统治,进而丧失自身主体性展开了激烈批判。由此,马克思批判了资本主义世界历史时代下的“资本逻辑”与“虚幻的共同体”,进一步指出只有人成为“世界历史性”个人时才能恢复主体意识,实现真正的解放,届时世界历史也将转向“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逻辑为核心的、“自由人联合体”的真正共同体阶段。世界历史在坚持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终极叙事主题基础上,在不同历史时期针对不同的历史发展状况具有阶段性的叙事主题。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成为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当代叙事,它在二十一世纪的时代背景下重构了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当代话语体系和出场方式,是世界历史理论叙事逻辑的当代展开。
[关键词]世界历史理论;人类命运共同体;时代价值
[中图分类号]A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672-1071(2022)01-0010-10
不同于黑格尔从唯心主义出发,将世界历史的演进看作“绝对精神”的抽象运动,并将西欧资本主义看作世界历史的中心与发展的最终形态,马克思以唯物史观为基础探析世界历史的形成与发展。在马克思看来,资产阶级在资本的驱动扩张下开创出世界市场,世界市场使一切生产和消费活动突破单一民族国家的疆域而成为世界性的,从而使交往打破先前地域的、血缘的、偶然的狭隘交往而发展为普遍交往,世界也就由分散走向整体形成了世界历史。因此,世界历史自开创起就是资本主义的世界历史。但资本主义的世界历史并不是本真意义上的世界历史,而是以差序性关系格局为基础的异化的世界历史,即“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1]405。此时的世界历史仍然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在资本力量等归根到底表现为世界市场的异化力量支配下,民族内部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阶级冲突在世界范围内复制、传播,形成世界性总体阶级冲突,在此境况下,剥削、压迫的阶级斗争仍然支配着历史的更迭。所以,“所谓的世界历史”,亦即资本主义的世界历史,只不过是资本逻辑在全球范围内剥削剩余劳动、使阶级冲突世界化而引起的世界整体相互联结的历史幻象,是世界历史的“实然”性层面。在马克思看来,打破“异己的存在物”和“非实在性的力量”等外在力量凌驾于人之上而支配着人的现象,使人在世界历史的实践活动中不断生成自我和实现自我,从而实现人的自由解放才是“应然”性的世界历史。
世界历史并不是一个形而上学的静止样态,而是随着实践变化而变化的动态演变过程,这是正确认识和掌握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首要前提,也是区别于黑格尔唯心主义世界历史观的根本特征。马克思指出,世界历史将由资本主义阶段向共产主义阶段演进而达到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历史,人自身解放的程度与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的进程相一致。从这一意义上而言,世界历史的演进过程同时也是人不断获得解放的过程。资本主义的世界历史使人沦为异己性的存在,只有到了共产主义世界历史阶段,才能完成从人的异己存在到人的解放的转换。马克思对世界历史的分析超越时空的限制,在当代仍然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仍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现实效力。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在坚持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科学指导下,继承了其内在的理论逻辑与价值追求,创新了其在当代的出场方式,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构想。
一、 世界历史的方向:趋向共产主义的世界历史演进
马克思指出,“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2]196,世界历史在本真意义上是人在历史的实践活动中追求自身的自由和解放。目前“所谓的世界历史”将资本支配力量强势要求的资本增殖视为世界历史演变的目的,只不过是由资本逻辑建构出来的世界历史幻象。世界历史最终要掀开资本主义异化世界历史的神秘面纱,而朝着“包含着对自然界的和人的非实在性的承认的问题,实际上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了”[2]196-197的真正世界历史演进,达到马克思所言的阶级、自然分工、私有制消亡,束缚、压迫、奴役、剥削人的外在力量消失的自由人的联合体,实现世界历史“应然”与“实然”的统一。因此,虽然世界历史自诞生起就处于资本主义时代,但这并非意味着世界历史资本主义阶段的永恒化。马克思通過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考察和剖析指出,资本主义社会因内在固有的基本矛盾而创造了自身的对立面——无产阶级,并终将被共产主义所取代。那么,按照这一发展趋势,世界历史也将随之转向共产主义阶段。此外,历史转向世界历史的过程,是现代性力量推进的过程,同时也是人类逐渐现代化的过程。世界历史的演进初期,人类走向现代化的途径囿于资本主义的单一道路,世界历史是资本主义世界历史,但随着资本主义危机和弊端的充分暴露与走向现代化的多元化,世界历史的资本主义时代性质将逐渐弱化直至褪去,朝着共产主义的发展方向持续演进。
第一,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内在规定了世界历史的共产主义方向。资本主义社会不可克服的基本矛盾表明资本逻辑具有内在的否定性。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剖析从世界历史的角度予以展开,具有广阔的历史视野,他指出“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1]402,“资产阶级赖以形成的生产资料和交换手段,是在封建社会里造成的”[1]405。当封建的所有制关系无法适应进一步发展了的生产资料和交换手段时,这种关系就成了束缚生产的桎梏而被炸毁,代之以自由竞争以及与其相适应的资本主义制度和资本主义统治。资本主义从封建社会孕育而生,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在一定时期能创造出高度发展的工业生产力。指出这一点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资产阶级进行分析的历史视角并没有到此为止,他在回溯资本主义在历史长河中的生发之后进一步指出,囿于资本主义内在的基本矛盾,当资本主义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无法容纳高度发展了的生产力而成为发展的桎梏时,相比较福祉,资本主义带来的更多的是灾难。在自然界表现为对自然界的一味征服造成生态环境恶化和资源能源短缺。在人类社会表现为,一是突出体现在周期性经济危机的频发,周期性的经济危机就是资本主义生产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这一内在矛盾的具体呈现景象;二是使人处于受制于物的被支配地位而造成人的异己性存在,人的主体性的丧失表明资本主义社会无法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由此,马克思继续向前推进,指出资本主义大工业在资本逻辑的推动下使资产阶级不仅锻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还产生了运用这种武器的无产者,无产阶级反抗资产阶级压迫和剥削的革命运动使世界历史的前进方向必然由资本主义趋向共产主义。按照马克思的构想,未来社会是“在保证社会劳动生产力极高度发展的同时又保证每个生产者个人最全面的发展的这样一种经济形态”[3]730。相较于资本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由于消除了私有制、阶级和分工,凌驾于人之上的外在力量不复存在,在生产力高度发展的同时既能够释放现代化的生产力,又能实现人的真正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4]。因此,资本主义社会必将被共产主义社会所取代,世界历史也必然由资本主义阶段迈向共产主义阶段。如此,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进行了剖析,借由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对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进行否定性的批判,进而批判资本逻辑建构出来的历史,指出了世界历史的共产主义趋势。
第二,资本主义的单一现代化之路不符合世界历史的多元化。从现代化进程来看,世界历史的开辟与演进内在预设着现代化的发展逻辑。由于现代性(指现代世界的本质—根据,包含资本和现代形而上学两个基本方面,现代化则意味着进入到现代性之中)的特定力量摧毁了一切地域间或民族间的隔阂壁垒,在全球建立起不同民族和国家之间的相互联结,才第一次开辟出“世界历史”[5]。世界历史的持续推进也促进了现代化:一方面,资本力量与资本人格化的资本家推动生产力飞跃性发展,为社会整体的现代化打下坚实的经济基础,经济领域的现代化进一步推动政治制度、思想文化、科学、技术、艺术等上层建筑领域的现代化,引起社会的整体变革;另一方面,资本增殖的本性要求资本打破民族国家的界限,在全球范围内寻求资本利益的最大化,从而“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1]404。这意味着,不管其他民族国家主观愿意与否,要想避免灭亡,都逃不过以一种丧失本民族文明自主性的屈辱悲惨方式被卷入资本主义文明所开启的世界全球化、现代化进程之中。
整个世界在世界历史普遍交往的现实下命运与共,在理论上也都面临着采用何种现代化道路走向世界历史、在世界历史的演进中如何推进现代化等普遍性问题,亦即世界历史在理论与现实上的双重普遍性。由于资本主义建构的世界历史是一种资本逻辑主导下的、将资本抽象化绝对化的世界历史,它将世界历史在理论上的普遍性视为资本逻輯建构出来的抽象普遍性,这种抽象普遍性“往往只是从现代西方世界——尽管其内部亦有种种差别——中去抽象地取得一个现成的‘公式’,并把它先验地强加到任何一个民族的历史进程之上”[5]。即无视不同民族社会发展条件和历史发展状况的多样性,将走向世界历史的现代化道路固化为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的抽象同一性。资本的扩张运动也表明,资本主义时代全球化趋势是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摧毁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过程,是用一元消灭多元的趋势,这与世界历史进程的多元化趋势相悖[6]235。因此,资本主义世界历史理论上的抽象普遍性与实践上以资本主义经济为载体的现代化进程,决定了资本主义现代化是一种排除异己的单一现代化过程,同样违反世界历史多元化发展的客观规律。囿于在现代化上的先发优势地位,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理所当然地把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视为实现现代化的唯一途径,部分后发展民族国家也由于认识上的偏离而将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奉为通向现代化的圭臬,从而将现代化错误地等同于西化,陷入了“西方中心主义”的认知误区。在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整体上主宰着世界现代化时,资本主义世界历史阶段也得到更深入的推进,但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单一现代化之路并不符合世界历史的多元化而“充当了历史的不自觉的工具”[1]854。
第三,现代化途径的多元化推动世界历史向共产主义阶段发展。当前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危机渐露、呈式微之势,探索更为多元化的现代化之路既是现实需要,也是世界历史多元化趋势的内在要求。资本主义现代化创造出高度的物质文明的同时,也造成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际之间的冲突,造成不同民族、国家、宗教、文明间的敌对,尤其人在物质文明丰富但不均的情况下无法实现自我主体价值的彰显与自我的回归,更不必说实现人的真正解放。资本主义在发展中衍生出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又由于资本主义必然造成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对立阶级、社会贫富差距日益悬殊,那么在资本逻辑规制下的现代化在全球范围内投射,也造成了南北发展不平衡、国际交往中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等。近些年来,西方国家困局频发,“这种困境,在经济领域体现为实体经济不振;在政治领域体现为政府调节无力;在社会领域体现为贫富差距拉大;在意识形态领域体现为以‘对抗’‘利己’‘扩张’为核心内容的意识形态虚伪性的暴露”[7]。资本主义现代化在民族国家内部造成的问题与危机久未攻克,更使其无力应对传统安全与非传统安全威胁等全球性危机和挑战。人们不禁对资本主义式现代化道路提出了疑问,并致力于寻求其他走向现代化的道路。其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西方危机四伏的同时保持稳定、持续的发展,中国的现代化道路举世瞩目。
人类走向现代化的多元化趋势内在影响着世界历史的演变。在资产阶级开创世界历史初期,人类走向现代化道路仅限于发展资本主义这一种方式,科学社会主义现实化——以苏联社会主义现代化为最初表现形式——之后这种情况得以改变。随着人类走向现代化的途径突破西方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现代化单一形式,愈来愈多元化,尤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突出优势以及取得的显著成果,世界历史的进程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在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陷入“沼泽”之地难以自拔之时,社会主义现代化焕发出强大的生机与活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以“为人民谋幸福”“为人类求解放”的价值选择,以及构建人与自然之间的“生命共同体”三方面重构了现代化价值选择和文明形态[8],有助于克服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际之间的危机,有助于解决不同民族、国家、宗教、文明间的敌对状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成功实践,找到了一条不同于西方资本主义走向现代化的另类道路,这条中国道路承认与尊重世界历史的多元化,超越了民族、国家、阶级和意识形态的界分而具有更加普遍、更加宽广与更加持久的价值与意义,从而丰富了人类走向现代化的理论图景[9],实现了对资本逻辑主导下的现代化途径的突破和超越。世界历史演进过程中诸多量的变化不断积累到一定程度引起质的飞跃,非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的日渐多元化与渐次推进,推动着世界历史不断由资本主义阶段转向共产主义阶段。
二、 世界历史与人的解放:人的解放程度与世界历史的演进程度相一致
分散封闭的状态下不足以谈世界历史,更不必说人的解放。资本主义世界历史将人从封建专制的统治中解放出来,创制了人的政治解放,但也将人降为工具,使人丧失了主体性,受到资本、世界市场等异己力量的统治。越是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力和世界交往的深入推进,人越是受到异己力量的奴役,无产阶级越受到资产阶级的剥削和压迫,它的革命性和反抗性也就越强,也就越接近于自由人的联合体和人的彻底解放。即是说,人的解放是一个历史性过程,在由资本主义世界时代向共产主义时代演进的过程中,实现人的解放的主客观因素渐次成熟,最终在自由人的联合体中实现这一目标。
第一,世界历史的演进程度直接决定了人的解放程度。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将交往的普遍发展与世界历史的根本性变化相关联,并指出只有在实现人与人普遍交往的世界历史的本真样态——自由人的联合体,人才能实现自我的自由和解放。前资本主义社会,交往局限于特定领域和区域,并未达到普遍、经常性的联系而具有零散性和偶然性,交往更多是自然的、宗教的、等级的、地域的和血缘意义上的狭隘交往。由于相互隔绝状态下交往的局限性,人们可利用于自我发展和自我实现的物质成果与精神成果有限,并造成自身思维层面的封闭落后,所以,封闭史下“地域性”个人具有不可避免的历史局限性。随着资本主义工业化生产,尤其是工业革命带来的交通革命和通信革新,交往的性质和形式发生变革、交往的范围和领域扩大而形成普遍交往。但资本主义的世界普遍交往带来人类文明进步的同时,也造成了生态环境危机、人的异己性存在与“原子化”以及人自身的心灵危机,尤其加剧了社会的不稳定,产生了自身的掘墓者——无产阶级,并通过民族阶级冲突的世界化造成西方主导、东方从属的世界差序性格局。归根结底,这是因为资本主义世界历史的普遍交往受资本逻辑宰制。以商品、资本等为载体并表现为现实活动着的人之间的普遍联系,其内核却是“物”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普遍交往总是被外在的物质力量所遮蔽,人在世界性普遍交往中丧失了自主性。“要消灭资本主导的世界普遍交往的剥削性质,只能让资本的普遍性发展到极致”[10],以资本造就的对立面消灭资本自身。也就是说,需要促进普遍交往的充分发展,使无产阶级在世界范围内普遍化,并在全球范围内产生形成类似的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阶级对立关系,以达到不同民族革命运动之间相呼应的有利态势。“共产主义只有作为占统治地位的各民族‘一下子’同时发生的行动,在经验上才是可能的,而这是以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与此相联系的世界交往为前提的。”[1]166只有达到自由人的联合体这一真正的世界历史阶段,才能超越普遍交往的资本逻辑与剥削性质,建立人与人之间的普遍的“现实关系的丰富性”交往,将人从不受自身控制的物质力量的统治中解放出来。
第二,生产力的高度发展在推进世界历史的演变中促进人的解放。一方面,生产力的发展决定生产关系或者说交往关系的变革,生产力的发展借由随之建立起来的普遍交往,经过否定之否定,由先前的封闭史转化为资本主义世界历史,再达到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历史,使人能够突破“地域性”个人转向与世界历史相匹配的“世界历史性”个人。“只有随着生产力的这种普遍发展,人们的普遍交往才能建立起来”[1]166,才有成為“世界历史性”个人的可能。资本逐利的诉求使生产力突破地域的封闭性,从而使资本、人力、科技等生产要素在世界市场上高度流动,建立起全球性充分的普遍交往。人在普遍交往下突破先前困于世界一隅而造成的生理及思想上的封闭性,自身的实践活动也被纳入普遍交往编织的世界性网格之中。人们得以利用世界范围内的物质成果和精神成果不断生成和实现自我。另一方面,高度发展的生产力作为世界历史本真样态的显著特征,为人的解放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当进入世界历史“应然”与“实然”层面相统一的自由人联合体,巨大增长和高度发展了的生产力带来极度丰盈的物质财富,人们不再需要为了争夺生活资料、生产资料与享受资料等勾心斗角,转而寻求自身的发展。因为“在极端贫困的情况下,必须重新开始争取必需品的斗争,全部陈腐污浊的东西又要死灰复燃”[1]166。发达的生产力和充足的社会财富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提供坚实的物质保障,打破了先前人的发展所需要的物质资料的限制,而互联网、人工智能、航天工程等科学技术的发展以及带来的巨大物质力量能够转化为人自身的力量,服务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从而提高人的自由度和解放度。
第三,人成为“世界历史性”个人是实现人的解放的必要条件。随着生产力和交往的普遍发展,“地域性”个人逐渐向“世界历史性”个人转变,只有人成为“世界历史性”个人时,才可能实现真正的人的解放。其一,在成为“世界历史性”个人的历程中逐渐实现人的主体性的复归。世界历史必然性与人的主体能动性内在统一,人的解放不单纯要从外在打破压迫、剥削人的制度体制,更要从内在恢复人的主体意识。在资本主义世界历史的深入展开过程中,人更深层次地被外在力量所奴役,造成了主体性的失落。因此,寻求人的解放过程同时也是使人的主体意识觉醒和复归的过程。“每一个单个人的解放的程度是与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度一致的。”[1]169世界历史发展到什么阶段,人的解放就达到什么程度。在马克思看来,资本增殖的本性决定了资本对剩余价值的无限追求与有限资源之间的矛盾,由于资本扩张和逐利的无限性无法得到根本满足而爆发出波及范围愈广、程度愈深的经济危机,人们越来越意识到资本主义经济的危害性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虚假性,并意识到人在劳动过程中所应占据的主导地位,从而发挥主观能动性、彰显自我价值的主体意识越发强烈。此外,单个人的认识疆界、思维意识等由其身处的社会经济关系内在决定。在由“地域性”个人转向“世界历史性”个人的过程中,随着超国家和民族界限的世界性普遍交往的深入推进,人自身所处的社会经济关系呈拓展之势,人对世界历史和自身的认识不断深化,在思维和实践的双重层面逐渐打破禁锢自身的外在力量,主体意识由先前的失落得到最终的复归,真正意义上的人的解放也终将得以实现。
其二,人在本质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当人成为自由人联合体中的“世界历史性”个人时,其身处的“现实关系的丰富性”能最大限度地服务于自身的发展,单个人的发展不再局限于所在地区有限资源供给的限制,而能在全球范围内寻求最优资源以自我发展、自我实现。尽管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通过消灭自然经济等前资本主义经济形式,打破了世界原初的隔离状态,资本主义世界历史的推进也逐渐消灭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地域性”,带来资本、商品、人力、技术等要素的全球化流动,但是这些要素的全球流动目的在于资本增殖,异化力量和异化关系的存在意味着资本主义世界历史时代与人的自由解放相背离。只有在“世界历史性”个人的共产主义阶段,普遍交往在世界范围内充分发展,人与人之间再无等级、压迫、剥削关系的存在,人才能够在全球追求资源的最优化配置以服务于自身的自由全面发展,实现人的彻底解放。
三、 世界历史的本真样态:自由人的联合体
在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内在逻辑以及人类社会发展基本规律的双重规定下,世界历史的“资本逻辑”必将让位于以人为核心的“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逻辑,资本主义社会“虚幻的共同体”必将让位于“自由人的联合体”的真正共同体,达到世界历史“实然”性与“应然”性相统一的本真样态。
第一,“资本逻辑”让位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资本逻辑”是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最初的世界历史是在资本逻辑下开辟生成,也正是由于“资本逻辑”的主宰,世界历史将经历由资本主义阶段向共产主义阶段的转换。“资本一方面具有创造越来越多的剩余劳动的趋势,同样,它也具有创造越来越多的交换地点的补充趋势。”[11]713资本增殖对扩大市场外延的要求创造了世界市场,在世界市场与其推进的普遍性交往下,世界由分散走向整体形成了世界历史。正是在资本主义现代生产力与资本逻辑的推动下,资本主义世界历史使政治国家从封建专制统治和宗教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实现了政治解放,世界开启了现代化、全球化的进程,从而实现了世界历史文明发展与社会进步的双重向度的提升。但与此同时,资本逻辑也将人拖向了被商品、资本、世界市场等外在力量主宰的泥沼,造成了自然、社会、人自身等多方面的危机。受资本逻辑主导,资本主义世界历史时代的叙事方式以及文明范式都是西方资本主义式,在世界的安全、经济、政治、文化、生态等诸多领域显示出典型的“西方中心主义”。一言以蔽之,资本主义世界历史企图用单一性的资本主义压迫性文明取代或同化世界文明的多样性,这与世界历史的多元化发展以及自由人联合体的发展方向相悖。
随着资本主义世界历史的深入推进,资本逻辑的内在否定性充分暴露,必将被一种更高级的逻辑机制所取代,而世界历史的共产主义方向决定了这种更高级的逻辑机制即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其一,共产主义事业的主题和价值旨归是实现全人类的自由和解放。不同于资本逻辑规制下的“物本”倾向将资本、商品、世界市场等外在力量凌驾于人自身,共产主义以打破束缚人的异己力量、实现人的主体性复归和全人类解放为己任。因此,先前在全球范围内追逐资本增殖的资本逐利性活动,让位于共产主义阶段致力于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的发展性活动,从追求“物”向实现“人”的转化实际上是资本逻辑将被以人为核心的逻辑所取代的外显。其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逻辑超越了民族、国家、意识形态、宗教、阶级、肤色、语言等的界分,具有普遍性意义和价值。在資本逻辑规制下,资本人格化的资本家主要通过压迫、剥削、榨取无产阶级的剩余劳动以追求利润最大化,资本的全球扩张又使西方资本主义列强以军事强权和经济强权等方式攫取、掠夺、剥削不发达民族国家的剩余价值以完成资本增殖。因此,资本逻辑通过压迫其他阶级来服务于资产阶级这一特定群体的特殊利益,具有狭隘的利己主义、封闭性与压迫性。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逻辑海纳百川、聚同化异,它不局限于服务于某一特定阶级,而是以全世界各国、各民族、各地区人民的自由发展为目标,是公平的、开放的、包容的普遍发展逻辑。在这一逻辑下,人压迫人、民族压迫民族、国家压迫国家、文明压迫文明的现象将不复存在,从而实现了对资本逻辑的超越。
第二,“虚幻的共同体”让位于“真正的共同体”。马克思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时期,人类处于一个“虚幻的共同体”之中。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分工的进一步扩大,个人利益不断凸显并与社会共同利益产生矛盾,由于这种矛盾,国家这种虚幻的共同体的形式被运用以维护所谓的共同利益。“正是由于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的这种矛盾,共同利益才采取国家这种与实际的单个利益和全体利益相脱离的独立形式,同时采取虚幻的共同体的形式。”[1]164虚幻的共同体之所以“虚幻”在于,它表面上代表普遍利益,实质上则与实际的单个利益和全体利益相脱离。首先,在经济上占统治地位的资产阶级,凭借经济优势创制了维护本阶级(少数群体)利益的法权关系、思想意识等政治、思想上层建筑,进而将本阶级的“特权利益”美化为虚假的多数群体的“普遍利益”;其次,个体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只能实现政治解放,而不能实现真正的人的解放,这是因为资本主义社会的正常运行和发展以私有制为基础,需要不断生产和再生产异化关系,这就造成人的主体意识的丧失和异己性的存在。在虚假的共同体下,自由是统治阶级中的各个人所享有的“特权”,被统治阶级被排除在外,非但无法获得全面发展自己的自由,反而沦为这一共同体的“奴役”,虚假的共同体成为其获得自由的阻碍。
尽管马克思激烈地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资本逻辑,但他没有片面地将资本主义全盘否定。相反,马克思肯定了资本主义文明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历史进步作用,尤其肯定了资本主义生产力所具有的巨大魔力。马克思指出,感性世界是历史的实践活动的产物,世世代代之间不是相互割裂的存在,而具有内在的继承性,每一世代在继承以往的工业和交往的基础上随着需要的改变而改变其社会制度[1]155。因此,资本主义的巨大生产力创造出的坚实物质财富和雄厚经济基础也为走向共产主义打下了夯实的基础。在共产主义社会,私有制和分工已然消除,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的分野也将不复存在,“虚假的共同体”被“真正的共同体”所取代。“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1]199但是“从前各个人联合而成的虚假的共同体,总是相对于各个人而独立的;由于这种共同体是一个阶级反对另一个阶级的联合,因此对于被统治的阶级来说,它不仅是完全虚幻的共同体,而且是新的桎梏”[1]199。因此,只有到“在保证社会劳动生产力极高度发展的同时又保证每个生产者个人最全面的发展”[3]730的真正的共同体,即世界历史的共产主义阶段,才能真正实现人的解放。虽然,中国提出的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与“真正的共同体”仍有较长距离,但人类命运共同体在价值取向与目标追求上与真正的共同体保持高度一致,二者都坚持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与共产主义的理想目标。从虚假的共同体到真正的共同体之间的转变,需要一个渐次转变期,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进入“真正的共同体”阶段必要的阶段。
四、 人类命运共同体: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当代叙事
实现人的自由解放是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历史目的和终极叙事主题,但在世界历史的不同阶段,由于实践演变以及时代主题的阶段性,回应世界历史理论的阶段性叙事、探索适合走向世界历史道路的阶段性方案尤为必要。中国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顺应世之所趋、符合民之所向。它不單纯是一种学术研究上的科学理论,更是一种具有功能性和实践性的行动指南;不单纯是一种国际政治概念和外交思想,更是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当代叙事。
第一,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对当前世界历史理论阶段性叙事主题的回应。马克思曾指出,“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所以关于他通过自身而诞生、关于他的形成过程,他有直观的、无可辩驳的证明”[2]196,“每一个单个人的解放的程度是与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度一致的”[1]169。马克思将人的自由解放直接与世界历史的终极目的相关联,通过人生成自我、实现自我的程度来判断进入真正世界历史的进度,并将实现人的自由解放视为世界历史理论的终极叙事主题。这一终极叙事主题是人类超越历史跨度的永恒性追求。然而,在不同的发展时期,由于资本主义具体发展形态的变化而导致科学社会主义批判资本主义的形式和内容各有侧重,从而形成世界历史理论在特定历史时期亟需回答的阶段性问题,亦即世界历史理论的阶段性叙事主题[12]。虽然随着时代环境的变化,当前资本的增殖模式、发展形态等与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形成的时代相比都发生了变化,但资本主义世界历史起主导作用的资本逻辑没有改变,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对资本运动规律的分析和世界历史走向的判断也就仍然具有理论效度。正是由于资本运动的具体形态发生了改变——由先前借助坚船利炮进行的殖民侵夺和商品、资本输出为主的增殖模式转向以国际范围内的要素分工为主,资本的剥削与压迫活动更具有难以察觉的隐蔽性和涉及全球各领域的广泛性,超越资本逻辑的世界历史叙事方式和人类社会组织形态也需要新的解决方案。
探索人类命运何去何从是世界历史理论现阶段的叙事主题,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是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对这一叙事主题的当代回应。当今世界,西方资本主义文明日渐显露出其不可克服的弊端和危害性,与此同时广大发展中国家正在崛起,尤其中国日益从世界舞台边缘走向世界舞台中央,世界权力整体向非西方文明国家位移,世界处于“东升西落”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世界经济增长动能不足、局部热点问题此起彼伏、恐怖袭击居高不下、极端气候显著增多、全球重大传染性疫病继续蔓延等全球性问题与挑战制约了人们的生存与发展,人们不禁发出“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的时代之问。在此时代背景下,世界历史阶段性叙事主题也呈现为对人类命运何去何从的解答。“人类是一个整体,地球是一个家园。面对共同挑战,任何人任何国家都无法独善其身,人类只有和衷共济、和合共生这一条出路。”[13]由此,中国以倡导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对这一叙事主题进行了回应。
第二,人类命运共同体重构了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话语体系和出场方式。人类命运共同体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基础,提出了符合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新型世界安全观、新型世界发展观、新型世界文明观与新型全球治理观,创新了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话语体系和出场方式。其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既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理论来源,又以其相关话语表达进行话语体系的构建。在向国际社会阐释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时,习近平援引了大量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内容。实际上,“中华文化蕴含着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协和万邦的国际观、和而不同的社会观、人心向善的道德观”[14]71。从人际、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多方面出发论述人的生存与发展之道,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重要理论来源。以富含中国特色、中国风格的中华传统文化思想元素阐释人类命运共同体,并不是一种理论概念上的生搬硬套或者牵强附会的机械移植,也不是一种固守过去的“文化复古主义”。它首先体现出对本民族文明充分的尊重与强烈的文化自觉,那种脱离文明本源泛泛而谈思想层面建构的行为,无疑是一种“历史虚无主义”与“文化虚无主义”,只有赋予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相适应、现代社会相协调的精神样态才具有开创出文明新形态、新形式的可能性。此外,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尊重、吸收中华文明思想智慧的基础上,借以中华文明的相关术语表达来阐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具体所指,创新了中国式话语体系的同时,也能借以中华文明的广泛流传性与强大的解释力提升这一理念在国际社会上的接受度与理论穿透力。
其二,人类命运共同体坚持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理论导向,正确把握世界发展大势与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发展潮流,围绕伙伴关系、安全格局、经济发展、文明交流、生态建设等方面创造性地提出了“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新型世界安全观,“公平、开放、全面、创新”的新型世界发展观,“平等、开放、包容、互鉴”的新型世界文明观与“共商、共建、共享”的新型全球治理观。其中,“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新型世界安全观最显著的特点即在于它追求的是一种共生性的安全,主张以共生共存超越西方传统安全观中的二元对立与排他性,主要解决“和平赤字”;“公平、开放、全面、创新”的新型世界发展观坚持普惠共赢的共同发展、主张人类整体性的联动发展,超越了西方发展观资本逻辑下的物本倾向、封闭主义与精致利己主义,主要解决“发展赤字”;“平等、开放、包容、互鉴”的新型世界文明观以文明交流、文明互鉴、文明共存超越了西方“文化隔阂论”“文化冲突论”与“文化优越论”的狭隘文明观,致力于解决“信任赤字”;“共商、共建、共享”的新型全球治理观以多边主义超越了西方全球治理体系的单边主义、西方中心主义的一元排他性,是对“治理赤字”的回应。
第三,人类命运共同体坚持与发展了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叙事逻辑。首先,人类命运共同体与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都位于唯物史观的基础之上。马克思主义诞生以后,使得以一种科学的思想理论——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重新解释世界历史的根本性和客观发展规律成为可能。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运用唯物史观的认识方法和研究方法,赋予了对世界历史和全球发展认知的哲学意识,使得世界历史理论超出了一般史学意义上的研究领域而具有哲学意蕴。它从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尤其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出发阐释世界历史的生成和发展,从而将世界历史理论坐落于唯物史观的基础之上。中国共产党基于对唯物史观的运用形塑了关于人类社会发展与全球变革之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认识,在此基础上“人类命运共同体”应运而生。从根本上来讲,当前生产活动的动态演变,尤其以跨国公司为载体的国际分工进一步纵深化,引起更为深刻的全球互联互通的普遍性联系,使世界各国处于一种彼此依存、休戚相关的命运共同体。习近平在二十国集团领导人第十六次峰会上指出:“新冠肺炎疫情持续反复,世界经济复苏脆弱,气候变化挑战突出,地区热点问题频发……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世纪疫情,二十国集团作为国际经济合作主要论坛,要负起应有责任,为了人类未来、人民福祉,坚持开放包容、合作共赢,践行真正的多边主义,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15]因此,人类命运共同体立足于物质生产实践演变、世界普遍交往的紧密性与经济全球化不可逆转的历史发展大势,针对世界经济增长疲软、热点问题此起彼伏、新冠肺炎疫情肆虐、气候变化、生态危机等全球性发展难题,主要从伙伴关系、安全格局、经济发展、文明交流、生态建设五个方面指出建设一个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具有强烈的问题意识与现实指向,科学把握住了世界历史理论的唯物史观意蕴。
其次,人类命运共同体坚持为人民谋幸福、为人类求解放,继承了世界历史理论致力于人的自由和发展的价值旨归。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认为,世界历史是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普遍展开的结果,人既是世界历史的实践主体和价值主体,也是普遍交往的主体。人类社会“三形态”的演变与人的解放程度相关联,随着社会形态的转变,人类社会从以自然经济为基础的原初状态下“人的依赖关系”阶段,转向资本主义社会下由资本逻辑造成的“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阶段,再转向自由人的联合体下人的自由发展阶段,实现人的主体性的恢复和彻底解放。世界历史在现代化的进程中,以社会进步和文明提升两种向度为主要表现不断向前演进。资本主义工业文明以经济上的大工业生产、政治上的民主化与法治化、思想文化上的自由与理性等方面超越了农业文明时期以生产水平低下的自然经济为基础的蒙昧状态,将人从对人的依附性中解放出来,推动了社会与文明(归结到底表现为世界历史)的进步。但资本主义社会异己力量的存在使人陷入了对物的依附性状态。因此,在资本主义世界历史语境中,“现代化和文明本质的实现是不彻底的,人的解放意义上的现代化更是空想”[16]。将人从异己的外在物和抽象的力量下解放出来,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世界历史理论的价值内核。人类命运共同体立足于世界融合發展下的人类命运与共,从世界历史的整体性视野出发,将个体的发展与命运纳入世界历史的整体发展当中,摒弃了资本逻辑造成的民族利益、地区利益、阶级利益等狭隘性利益指向,致力于维护全人类普遍性的根本利益,从而实现了民族性与全球性的统一。早在正式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概念之时,习近平就明确指出,通过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把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现实”[17]433。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领导人峰会上的主旨讲话中,习近平强调,“我们要倾听人民心声,顺应时代潮流,推动各国加强协调和合作,把本国人民利益同世界各国人民利益统一起来,朝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方向前进”[13]。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50周年纪念会议上,习近平更是提出,“世界各国应该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努力实现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续、更为安全的发展……创造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每一个国家每一个人的发展局面”[18],从而彰显出人类命运共同体内在的人民性价值导向。人的解放和全面发展对人所处的现存关系尤其普遍交往关系有着极高的要求。当前普遍交往的程度还达不到人的“现存关系的丰富性”,并且当今世界处于动荡不安、挑战频发、危机四伏的阶段,既面临世界经济增长乏力、热点问题此起彼伏、局部冲突接连不断等传统性挑战,又遭遇气候变化、生态危机、全球性重大传染疾病等非传统安全威胁。在此历史语境下,各民族国家携手共进,以汇聚各方的历史合力促进全球性问题的解决,满足世界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既是紧迫的时代任务,也是实现人的解放和全面发展的内在要求。因此,当前人类命运共同体坚持为人民谋幸福、为人类求解放的理念,并在这一理念指导下开展的实践活动,与世界历史理论对人的自由与发展的追求相契合。
最后,人类命运共同体超越了资本主义世界历史的资本逻辑,构筑了“共生共存、合作共赢”的世界历史叙事新方式。工业革命的率先完成使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在现代化、全球化进程中占据绝对优势地位,西方国家得以凭借强大的军事强权和经济强权确立其在世界贸易体系、国际交往体系、国际治理体系等世界历史叙事规则中的霸权地位,掌握世界历史叙事规则的制定权和解释权,并为资本主义维护既得利益、最大范围攫取剩余价值制定了一系列“合理性”全球体制、机制支撑,从而形成了以西方为中心的资本逻辑规制下的世界历史叙事方式,广大后发展民族国家依附于西方主导的世界历史叙事框架之内而成为“沉默的大多数”。虽然当前资本的发展形态、增殖模式和霸权模式等诸多方面发生了改变,但它仍然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和扩展活力,资本逻辑仍会在相当长一个历史时期内存在并主导着世界历史的演变。如何在此情境下实现对资本逻辑的超越,促进全球性问题和挑战的解决,从而推动世界历史叙事朝着符合历史多元化进程的均衡化、平等化方向发展,是世界历史演变历程中的一个无法回避的重要问题。人类命运共同体立足于全球命运与共的现实基础,站在人类社会与世界历史发展整体性高度,坚持各世界历史主体共生共存、合作共赢,主张“世界命运应该由各国共同掌握,国际规则应该由各国共同书写,全球事务应该由各国共同治理,发展成果应该由各国共同分享”[19]540。如果说先前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世界历史叙事方式不仅将大多数民族国家排除在世界历史叙事的权力之外,并且这种排他性的世界历史叙事不过是资本绝对权力在全球范围内最大程度展开和实现资本增殖的过程,那么人类命运共同体则是以尊重多元文明的文明共生性超越了资本主义文明一元化的排他性,以符合各方利益交汇点的共同发展超越基于自身利益考量的利己主义,以满足世界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超越资本逻辑下人受制于物的资本逐利活动。习近平指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以一种制度代替另一种制度,不是以一种文明代替另一种文明,而是不同社会制度、不同意识形态、不同历史文化、不同发展水平的国家在国际事务中利益共生、权利共享、责任共担,形成共建美好世界的最大公约数。”[18]因此,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充分吸收资本主义文明的积极成果基础上,克服了资本逻辑下世界历史叙事方式的排他性、压迫性、霸权主义与精致利己主义等不符合世界历史发展趋势的消极因素,是超越国家、民族、阶级、意识形态界分的普遍性方案,构筑了“共生共存、合作共赢”的世界历史叙事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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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向 阳)
(校 对:山 柏)
[基金項目] 2017年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战后马克思主义市民社会理论及其当代价值研究”(17XC001)。
[收稿日期]2021-09-24
[作者简介] 王梦可,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210093;刘林元,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210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