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理性泛化现象探析
2022-03-03赵昆
赵 昆
(曲阜师范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山东 日照 276826)
经济理性是人们基于一般理性与“经济人”假设的特点概括出的一种新的理性范式。西方“经济人”假设,经过了“古典经济人”“新古典经济人”和“泛经济人”三个发展阶段,20世纪50年代以来,尤其是70年代至今,伴随着“经济学帝国主义”大行其道,经济理性逐渐泛化,其将所有人的理性行为都假定为“经济人”行为,“经济人”假设也就由最初的经济领域扩大到了所有社会生活领域,现实生活中的人们都被泛化为“经济人”。经济学家们主张人们所有的行为选择都应该在经济理性指导之下基于“成本—收益”进行充分的“利益权衡”,从而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现实生活中,经济理性的泛化带来诸多社会问题。本文将在分析经济理性的基础,对经济理性的泛化现象进行探析。
一
经济理性是根据“经济人”假设的理性特点所概括出的一种理性范式。因为“经济人”假设是西方经济学理论构建的基础(1)赵昆:《“经济人”假设与制度认同》,《齐鲁学刊》2007年第5期。,因而经济理性也被称之为经济学的理性或经济学意义上的理性(2)吕耀怀:《经济理性与道德理性》,《学术论坛》1999年第3期。。
(一)经济理性的内涵和特征
经济理性作为经济学意义上的理性,是经济主体(即“经济人”)在经济活动中运用理性能力的一种思维范式或是方法论。
经济理性与哲学意义上的理性有很大区别。《现代汉语词典》对于理性的解释是:“1.指属于判断、推理等活动的(跟感性相对):理性认识。2.从理智上控制行为的能力:失去理性。”(3)《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800页。人们通常认为,西方哲学中的理性概念与reason和rationality相关,前者更强调逻各斯方面的内涵,后者则侧重合理性方面的内涵。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最早使用了理性(逻各斯)一词,他认为“逻各斯是万物生成的原则,逻各斯是共同的原则,逻各斯是统一的原则,它是智慧,它支配着万物,它和我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它不是人们不需要深入思考就可以把握的”(4)聂敏里:《西方思想的起源:古希腊哲学史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50页。。西方理性主义开创人苏格拉底则认为理性是灵魂的本质,但是“苏格拉底所说的理性不只是后来康德所说的纯粹理性那种意义的理性,更重要的是一种有目的的实践理性”(5)汪子嵩等:《希腊哲学史》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353页。。在康德那里,理性成为了在感性和悟性之上的一种“提供先天知识原则的能力”(6)[德]康德:《纯粹理性批判》,李秋零译注,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44页。。只有理性才能脱离经验去思考那些超验的理念。就中国哲学的理性而言,“中国哲学虽然未明确地区分理性的以上向度,但其理性观念在实质的层面包含以上涵义”(7)杨国荣:《中国哲学中的理性观念》,《文史哲》2014年第2期。。而马克思主义哲学在继承西方哲学传统的基础上,“对理性的解读赋予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内涵,由此开启了崭新的哲学视域”(8)李成旺:《何谓“理性”?“理性”何为?——完整理解“理性”内涵对当代中国社会发展的启示意义》,《学习与探索》2015年第3期。。总之,我们可以将哲学意义上的理性界定为:理性就是人类认识世界、把握世界的主体自觉能力,也是改造世界和人自身、为社会立法、为自身确立价值目标的能动力量。
而经济理性,即经济学意义上的理性,阿玛蒂亚·森认为:“我们可以识别出三种相互区别的规范含义,它们都十分常见,并屡屡被引用。这三种解释分别将选择的理性理解为:(1)选择的内在一致性;(2)自利最大化;(3)一般最大化(maximization in general)”(9)[印]阿马蒂亚·森:《理性与自由》,李风华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4页。。“第一种内在一致性的解释注重的是在不同情况下各种选择之间的关联,它将选择结果与不同的‘菜单’(也就是不同的可以利用的备选方案集)进行比较。”“也就是说将这些要求全都根据这些选择本身的含义来看待,而无须任何外在的参数(即,将选择与选择进行比较,而不是与目标、价值、偏好或其他非选择变量进行比较)。”(10)[印]阿马蒂亚·森:《理性与自由》,李风华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4页。汪丁丁也认为经济学“理性”具有三个方面的涵义:一是“人的自利性”假设;二是“极大化原则”(也可以表示为“极小化原则”);三是“每一个人的自利行为与群体内其他人的自利行为之间的一致性假设”(11)汪丁丁:《经济学理性主义的基础》,《社会学研究》1998年第2期。。林毅夫也指出:“所谓理性,经济学里最一般的定义是:‘一个决策者在面临几个可供他选择的方案时,会选择一个能令他的效用得到最大满足的方案’。”(12)林毅夫:《小农与经济理性》,《农村经济与社会》1988年第3期。总之,在市场经济活动中,“经济人”依赖经济理性,通过功利计算选择自己的行为,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市场经济也正是通过经济人的经济理性,通过利益驱动,从而实现资源的有效配置。
综上,我们可以将经济理性界定为:经济理性是行为个体在行为选择时所具有的推理和计算能力,其以追求自身效用最大化为根本目标。
1.经济理性具有个体性。经济学理论强调只有个体才具有经济理性,才能进行行为选择。“经济学假定,只有个体,也就是有血有肉、有灵魂、有意识的生命体,才有目的和行动能力。人要行动,就必须思考,就需要搜集信息,并进行分析判断,然后作出决策,而这些活动只有个体才能完成。集体是不会思考的,它本身也不可能有行动”(13)张维迎:《经济学原理》,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9页。。
这和哲学意义上的理性不同,哲学意义上的理性虽然也强调理性是行为主体自身的本质体现,是行为主体自觉的能动力量,但哲学意义上的理性不排斥集体理性,人们认为集体、国家和政府也具有理性,能够有效进行行为决策和制度建构。也就是说从主体角度来看,经济理性只认为单个的人才是行为选择的主体,只有单个的人才能依据成本—收益权衡进行行为选择。因此,经济理性也可以说是一种反映人的本能的理性,它只重视个体人的自身需要,一切选择都出于自身目的、为了满足自身需要,即是从个人利益角度出发思考问题。
虽然美国经济学家曼瑟·奥尔森在《集体行动的逻辑》一书中提出了集团行动的理性(也有学者称之为集体理性),认为在集团内部其成员并不是按照个体自身利益最大化原则而是按照所有成员共同利益最大化原则行事。奥尔森进一步指出了集团行动的理性:“对潜在集团概念的批评是离题的,因为这一概念并不必要假设一定要有经济学家通常在市场中发现的自私自利和利润最大化行为。只要这里提出的大型或潜在集团的概念讲究的是严格的‘理性’行为,那么不管行为是自私的还是无私的,这一概念都是正确的。”(14)[美]曼瑟·奥尔森:《集体行动的逻辑:公共物品与集团理论》,陈郁、郭宇峰、李崇新译,上海:格致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73页。但在经济学领域大多数经济学家还是坚持认为经济理性是与个体相关的理性。例如保罗·海恩、彼得·勃特克和大卫·普雷契特科在《经济学的思维方式》中强调:“经济学理论看重个体,这一点与重视选择密切相关。我们的日常语言常常将这二者混为一谈。因为实际上只有个体进行选择,所以经济学家在剖析企业、政府、国家等集体的决策时,总试图确定集体之中个人的选择。比如,你选择上你现在的学校,但是学校本身并没有‘选择’收下你做学生。”“一个经济学学得好的学生应该很快就能懂得是个体在作决策和选择,而不是集体自身。”(15)[美]保罗·海恩、彼得·勃特克、大卫·普雷契特科:《经济学的思维方式》,马昕、陈宇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08年版,第10页。
2.经济理性具有自利性。经济理性不仅强调只有个体才能进行行为选择,而且认为个人行为选择都是有目的的,其根本目的是为了自利,即满足自身的各种需要。阿玛蒂亚·森曾经指出:“无论如何,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即这种将理性理解为对自利的理智追求的狭隘观点以及与此相应的所渭‘经济人’对形成当代经济学的主流学派起了很大的作用(无论它们把这相似的观点归之于斯密是否准确)。”(16)[印]阿马蒂亚·森:《理性与自由》,李风华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6页。因此,自利性被看作是经济理性的动机,为了自身利益进行最优选择也就成为经济理性的核心。
经济理性在最原本的意义上主张,个人的活动总是有自利动机的,虽然斯密并没有完全否定个人的利他性,但在许多经济学家看来,自利性才是个体行为的根本动机。“尽管有过这样的变化,但经济理性的突出特征——个人性、自利性却始终未变”(17)吕耀怀:《经济理性与道德理性》,《学术论坛》1999年第3期。。“有一种流行很广的说法是:个人的‘理性’意味着个人是自私的,边际效用经济学中说的个人将其主观效用最大化,就是个人将其私利最大化。就是一些近年在美国的名牌大学经济专业获得了博士学位的经济学教授,也是这样解释主流经济理论中的个人‘理性’假说”(18)[奥地利]路德维希·冯·米塞斯:《人的行动——关于经济学的论文》(上册),余晖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6页。。经济理性的自利动机似乎在休谟那里也可以得到佐证,因为休谟曾说:“人如果宁愿毁掉全世界而不肯伤害自己的一个指头,那并不是违反理性的。”(19)[英]休谟:《人性论》,关文运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454页。
3.经济理性坚持效用最大化原则。经济理性不仅是自利的,而且是为了满足自身需要,运用理性计算在几种可行方案里选择利益最大化的行为方案。“一个决策者在面临几个可供他选择的方案时,会选择一个能令他的效用得到最大满足的方案”(20)林毅夫:《小农与经济理性》,《农村经济与社会》1988年第3期。。“在新古典经济学以及现代主流经济学中,所谓“理性”,就是指行为主体追求自身‘效用’的‘最大化’”(21)汪丁丁、叶航:《理性的危机——关于经济学“理性主义”的对话》,《天津社会科学》2004年第1期。。
当然,在古典经济学时期,经济理性总是被认为在成本—收益之间追求利益最大化,行为主体总是希望用最可能少的成本获得最可能大的收益。但在19世纪70年代,在西方经济学所谓的边际革命之后,经济理性追求的利益最大化也变成了追求效用的最大化。“决策者追求的往往是个人效用的最大满足,而不是物质利益的最大化。因为在现代社会,安全、名誉、社会地位、自我实现等,也都是决策者所珍惜的。在研究决策行为时,把决策的目标当作是利润的最大化,实际上是把问题过于简化”(22)林毅夫:《小农与经济理性》,《农村经济与社会》1988年第3期。。“何谓效用最大化的行为呢?它是一般最大化行为(即对最大化的对象不施以任何限制),还是最大化实现个人的特殊私利呢?这一区别在相当一部分现代经济学的文献中都消失了,这应归功于‘显示偏好’理论的出现,在这一理论中,‘效用’仅仅被定义为可以观察到的个人所追求的最大化目标,此外,‘效用’这一术语也用以代表个人的自利或福利”(23)[印]阿马蒂亚·森:《理性与自由》,李风华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9页。。当然在边际理论中,经济理性所追求的是边际效用最大化,“所谓‘边际’,指的是对现有行动进行的微小调整,这些微小调整所带来的成本和收益分别被称为‘边际成本’和‘边际收益’。经济学所要关注的问题,通常不是极端的非此即彼,而是‘多一点’还是‘少一点’的比较,也就是对‘边际成本’和‘边际收益’的权衡”(24)张维迎:《经济学原理》,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0页。。因此,经济理性追求边际效用最大化,行为主体总是要从各种可能方案中,选择预期效用最大化的方案。
4.经济理性具有推理与计算能力。经济理性是个体在行为选择时以追求自身效用最大化为目的的推理理性。这种理性首先就体现在精明、准确的计算上,简言之,经济理性是在几个可能方案中进行权衡和计算,试图用尽可能少的付出获得尽可能多的收益、使边际收入大于边际成本的推理理性。
理性,在哲学意义上通常被看作是人的本质能力或本质属性:“我们将理性作为人的本质规定,就意味着我们将某种形式而非质料作为人之为人的内在规定性。有理性能力的人,同时也是一种社会性、精神性、文化性的存在者,也正是人的理性内在地构建着人的社会性、精神性、文化性”(25)易小明、张达玮:《人际对待中的理性与情感——合理对待无理性能力者的原则探究》,《齐鲁学刊》2017年第5期。。而经济理性显然不同,它不被看作是人的本质规定,而仅是个人具有的一项推理能力:“理性是在生活中使用有效推理的能力和倾向”(26)[美]理查德·波斯纳:《法律的经济分析》,蒋兆康译,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年版,第20页。。因此,“尽管理性是我们在探寻实现目标的相应手段时的强大工具,但它却无法对目标本身提供任何帮助”(27)[美]赫伯特·西蒙:《人类活动中的理性》,胡怀国、冯科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8页。。经济理性作为一种“会计算”的理性,随着实证主义经济学日益成为西方经济学的主流,数据模型更加促进了经济理性的“计算能力”:“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曲解人类行为的模型反而让经济学成为社会科学中最强大的学科之一。它的强大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毋庸置疑的,即在所有社会科学家当中,经济学家对公共政策的影响力最大;……第二个方面是,就知识性而言,经济学也被视为最强有力的社会科学之一,这是因为经济学拥有统一的核心理论,其他一切理论几乎都遵循这一理论”(28)[美]理查德·塞勒:《“错误”的行为:行为经济学的形成》,王晋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8年版,第5页。。特别是随着实证“计算”能力的加强,经济理性越来越远离了道德价值的维度,经济学家也越来越看重经济理性的选择能力,经济学也被看作是“研究理性人如何决策的科学”或是“研究有目的的人是怎样行动的”科学。
当然,经济理性的计算必须是在社会法律、制度、规范的约束之下进行的,经济学家将之看作是先验的、不证自明的公理。而且随着经济学的发展,许多经济学家也看到了经济理性的“有限性”,例如美国经济学家赫伯特·亚历山大·西蒙就明确提出了经济理性的有限性:“公理和推断规则共同构成了支撑推理杠杆的支点;不过,我们却不能用推理的方法来判断该支点的具体结构是否合理,因为如果要进行这种判断,就必然包含一系列的逻辑性倒推,而倒推中每一步的逻辑基础都具有随意性。这种随意性是破坏推理过程从而损及推理结果的一种原罪。”(29)[美]赫伯特·西蒙:《人类活动中的理性》,胡怀国、冯科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6页。但承认经济理性的有限性,并不是从根本上否认主流经济学的经济理性。例如美国行为经济学家理查德·塞勒就明确指出:“西蒙提出,人的理性是有限的,意思是人们缺少解决复杂问题的认知能力,这一点显然是正确的。虽然他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但我认为他对经济学领域的影响甚微,这么说其实很公平。我相信很多经济学家都忽略了西蒙的研究,因为他们很容易将有限理性看作‘正确但毫不重要的’概念。”(30)[美]理查德·塞勒:《“错误”的行为:行为经济学的形成》,王晋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8年版,第25页。
(二)经济理性的实质是工具理性
经济理性不是价值理性和道德理性,而是追求效率、注重计算的一种工具理性。高兹曾经明确指出:“经济理性是一种彻底的工具理性:不仅所使用的手段与要实现的目标不一致,而且目标本身也是资本增值的手段。”(31)[法]安德列·高兹:《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生态:迷失与方向》,彭姝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52页。
工具理性是直接源自德国社会学家韦伯的观点,韦伯将“合理性”分为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工具理性注重效率、计算和量化分析,从而“把真与善、科学与伦理学分割开来”(32)[美]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版,第131页。。随着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和科技的日益发达,工具理性也日益膨胀。在工具理性的逻辑中,人和世界万物都不过是供它谋划的材料,是实现其价值最大化的工具。工具理性的膨胀必然导致人的异化或物化,使人由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的统一体分裂为只重视工具理性的单向度的人,从而导致人性、精神性以及价值理性的弱化、割裂甚至抛弃。
经济理性就是这种工具理性的体现。正如经济学家们所说:“作为一门理论科学,经济学确实不作任何价值判断。指出人们的终极目标不是经济学的任务。它是一门工具科学,用以实现选择的目标,而肯定不是一门选择目标的科学。……科学永远不能告诉某人应该做什么,它只指出如果他想实现某一既定目的而应该如何去行动。”(33)[奥地利]路德维希·冯·米塞斯:《人的行动——关于经济学的论文》(上册),余晖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 13页。“生活并不会询问我们需要什么。它为我们提供选择。经济学就是试图教会我们做出这些选择的一种方法”(34)[美]托马斯·索维尔:《经济学的思维方式》,吴建新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7页。。高兹也“将经济理性批判同技术理性和工具理性批判结合起来,他认为当前资本主义的危机不能被简单认为是现代性的危机,而是资本主义经济理性的非理性的危机”,“因此,经济理性和工具理性本质上是一样的”(35)冯旺舟:《资本批判与希望的乌托邦:安德烈·高兹的资本主义批判理论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332—333页。。
“经济人”式的工具理性是对人文理性、价值理性挤压的结果,最终会导致人的工具化、片面化和精神的空虚与主体性的丧失。而一旦人们丰富的现实生活和生命体验都被工具理性主宰,人就会变成只知追求效率的经济人。不过,我们批评工具理性并非是要彻底推翻工具理性,代之以价值理性,而是主张要兼具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人们之所以会指责经济理性泛化,并不是单纯指责它的一般性“越界”,还是指责它在越界研究的时候由于过分崇尚工具理性而排斥了道德理性和伦理价值。
二
随着经济学的发展,经济学越来越“帝国主义”,经济学将自身的“经济人”理性即经济理性扩张至其他非经济领域,甚至将之抬高为人们行为的最高理性。这其实就是一种经济理性的泛化。
(一)经济理性泛化的涵义
所谓泛化,《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由具体的、个别的扩大为一般的”(36)《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365页。。所谓经济理性泛化,就是指经济理性由个别扩大为一般,即经济理性的扩大化使用或是经济理性运用的泛化。
如前所述,经济理性是个体在行为选择时以追求自身效用最大化为目的的推理理性。经济理性作为经济学的核心公理和信条,一直被主流经济学所坚持。随着市场经济的全球化发展越来越快、范围越来越广,经济学的研究领域也逐渐由经济领域扩展到所有社会生活领域,经济理性也逐渐泛化,由经济分析扩展到人类所有行为的分析。经济学家们认为:“经济学的基本原理放诸四海而皆准,俟诸百世而不惑,适用于各种不同的经济制度——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封建主义或其他任何经济制度——并且适用于不同的民族、文化和政府。”(37)[美]托马斯·索维尔:《经济学的思维方式》,吴建新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页。经济理性被用来指导和分析人们的所有行为,甚至在无形中日益成为人们社会价值观的重要组成部分,经济理性泛化已经成为了不可忽视的价值问题。
经济学“帝国”的不断越界,其实也就是经济理性的泛化使用。作为西方主流经济学的核心理论假设,经济理性被扩展运用到人类全部行为;作为一种工具理性,经济理性被用来指导个体的各种行为选择。虽然英国经济学家莱昂内尔·罗宾斯曾经评论道:菲利普·威克斯蒂德的研究“使经济学不再被视为是一种武断地与所有其他行为分离开来的特定类型行为的讨论,而是对视为整体的行为的特定方面的研究”(38)[英]菲利普·威克斯蒂德:《政治经济学常识》(上册),李文溥等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序言第20—21页。。但真正使经济理性扩展运用到人类社会生活所有领域所有行为的是加里·贝克尔,贝克尔明确宣称:“经济分析适应于说明全部人类行为。”(39)[美]加里·S.贝克尔:《人类行为的经济分析》,王业宇等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5年版,第11页。贝克尔将经济理性扩展到非市场领域,用以研究人类行为,将经济因素放在首位,专注于揭示和考察人类行为的激励因素,而不是对社会整体经济趋势的研究。可以说,在经济理性扩展应用方面,贝克尔是成功的先驱者。
正是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在经济学家的推动下,经济理性应用范围不断扩大,经济理性泛化现象较为普遍地存在于社会生活各个领域,不得不引起我们的关注。
(二)经济理性泛化的表现
经济学家们通过经济学的公理、假设和方法分析问题,“毫无疑问,经济学理论试图解释这个世界,其假设就是世上之事都是人们选择的结果,特别是无意的结果”(40)[美]保罗·海恩、彼得·勃特克、大卫·普雷契特科:《经济学的思维方式》,马昕、陈宇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08年版,第10页。。经济理性为经济学分析提供了可能的理论假设,体现了经济学的科学性,并随着数理模型和实证分析的发展,建构了逻辑严密的分析理论:“理性人假说的动摇绝非小事,因为整个经济学体系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离开了这个前提,严密、精致的理论分析,逻辑性极强的数学推导,就都不那么坚实了,由此得出的结论也要打个折扣”(41)[美]理查德·塞勒:《“错误”的行为:行为经济学的形成》,王晋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8年版,推荐序一第Ⅵ页。。经济理性也逐渐泛化,在某种程度上为其他社会科学分析提供新思路的同时,愈加渗入到了社会生活的所有领域,甚至呈现出霸权之势,排斥其他理性。具体而言,经济理性泛化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人人都是“经济人”,个体自利性是人的根本动机。经济理性泛化首先表现为将经济理性适用于所有人类行为,从而将人人都看作是“经济人”,认为所有个体选择行为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利。如前所述,经济理性是个体在行为选择时以追求自身利益或效用最大化为目的的推理理性,其首先强调单一主体,强调只有个体才能进行行为选择,而个体的行为选择其根本的出发点都是自利。
其实人的动机或行为出发点有很多种,我们通常认为既有自利的,也有利他的;既有从经济利益出发的,也有从爱情、友情、理想、信念等非经济利益出发的;既有经济动机,也有道德动机,等等。但经济理性泛化的表现或泛化的结果就是,经济学家们认为人类所有行为的出发点或根本动机就是自利,个体自利性是人的根本动机。“经济学的思维方式假设所有社会运转的参与者都想通过合理的方式增加自己的利益,在这种假设基础上,经济学的思维方式试图解释社会的运转”(42)[美]保罗·海恩、彼得·勃特克、大卫·普雷契特科:《经济学的思维方式》,马昕、陈宇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08年版,第276页。。也就是说,经济学家为了将自利作为人的行为选择的根本动机,将其他动机都抽象掉了。但是,并不是所有经济学家都仅仅将自利作为经济分析或行为的唯一动机,马歇尔就曾指出:“经济动机不全是利己的”,但他同时肯定“它是大规模地衡量人类动机的唯一便利的方法”(43)[英]马歇尔:《经济学原理》(上卷),朱志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年版,第42—43页。。“没有理性经济人假设就不能进行经济分析”,“没有这个假设,就不可能具有分析力”(44)许华安、李建伟:《“理性经济人”:一个批判性考察》,《哲学动态》2007年第6期。。可见,在马歇尔看来,经济人的自利性动机假设是经济学得以发展的理论基石。
当个体自利性成为人的根本动机后,久而久之,利己、自私等就会逐渐渗透到人们的价值观中,进而影响人们的行为选择。经济学家们则乐意论证个体自利性的必然性及其积极价值。有的经济学家认为:“人是自利的生物实在是人类社会的大幸。由此,人类才有了最终的大同世界的理想。”(45)茅于轼:《中国人的道德前景》,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4、3页。同时,经济学家们也主张在社会生活中,就人们的交往而言,“双方都以谋利为目的,通过讨价还价却都可以达成协议,而无私的君子国里的讨价还价则不可能”,并充分肯定了自利动机的巨大作用,“自利为目的的谈判具有双方同意的均衡点,而以利他为目的的谈判则不存在能使双方都同意的均衡点”(46)茅于轼:《中国人的道德前景》,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4、3页。。
我们不能否定自利是人的一种动物性本能,人都有趋利避害的自利性本能,但这不是将个体自利性作为人的根本动机的理由,正如福山曾经指出的:“人类永远不可能如经济学家认为的那样按纯粹自私的最大功利原则行事”,“他们理性地追求自身利益,但是他们的道德感使他们感到对他人负有义务,这一面常常与其自私的本能相矛盾”(47)[美]法兰西斯·福山:《信任:社会道德与繁荣的创造》,彭志华译,海口:海南出版社,2001年版,第41页。。高兹更是反对经济理性的自利本性,主张要“使经济理性归根结底为社会服务”(48)[法]安德列·高兹:《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生态:迷失与方向》,彭姝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48页。。我们必须看到,并不是所有理性选择和决策都可以用经济学进行分析,更不是所有理性选择和决策都必须遵循经济学原则。
2.将利益驱动普遍化,以之为人们行为的根本内驱力。经济理性泛化的另一个重要表现就是将利益驱动普遍化,认为人人都是“经济人”,人们的行为选择都是以利益为根本内驱力。这与经济理性泛化的第一个表现是密切相关的,也被认为是普遍性公理。
利益驱动是行为主体以自身利益为追求目的而表现出来的行为选择趋向,利益驱动确实是人们行为选择的最基本动力源泉,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特别是在市场经济行为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利益是一切社会发展和运行的原动力,社会的发展进步都与人的利益驱动密切相关。社会主体在社会关系中的定位是以利益驱动为基本前提”(49)马春骐:《论利益驱动与社会选择》,《中国党政干部论坛》1998年第2期。。因此,在我们的社会治理中也需要运用好利益驱动的杠杆:“就当前而言,全面深化改革,既要破除利益固化的藩篱,又要充分运用利益驱动这个杠杆。”(50)李捷:《从取信于民做起 改革要善用利益驱动杠杆》,《人民论坛》2014年第10期。但我们必须认识到,在现实社会中,利益驱动虽然直接有效,能够解释诸多社会现实问题,我们也能够利用利益驱动的激励机制进行制度设计和行为调节,但是除了利益驱动之外,我们还需要意义驱动、价值驱动等。例如即便是在企业管理中,我们也不能将员工的个人利益追求作为唯一驱动力,有学者明确指出:“‘价值驱动’是当代企业管理伦理实现的重要方法”(51)龚天平:《价值驱动:当代企业管理伦理实现的重要方法》,《伦理学研究》2009年第2期。。
可见,经济理性泛化,将利益驱动普遍化,以之为人们行为的根本内驱力,虽有一定的合理之处,但其最大问题是把利益驱动当成人类行为的唯一驱动力,并将之普遍化为唯一真理从而将利益驱动普遍化、极端化。显然,这不符合人们行为选择的事实。现实生活中众多的舍己救人的英雄,他们的行为难道是由于自身利益的驱动吗?同时,很多时候人们的行为选择根本不是出于利益驱动,而是由于文化、信仰、习俗或是行为的习惯。福山就曾指出:“许多传统文化(包括西方传统文化)在论及与目标相关的事情时,反而总是显得无关理性或根本缺乏理性,因为经济福祉的重要性比其他的目标低多了。举例来说,虔诚的佛教徒深信生命的目标并非财富的累积,而是必须彻底断绝六根,务使个体化于宇宙之无形。知识分子过度自大,相信只有狭义的经济目标才算是理性。”(52)[美]法兰西斯·福山:《信任:社会道德与繁荣的创造》,彭志华译,海口:海南出版社,2001年版,第36—37页。
同时,将利益驱动普遍化为唯一真理也会带来价值混乱和诸多社会问题。例如央视新闻就曾对个别地方以利益驱动促进“学雷锋”活动进行了批评,并指出:“以利益奖励为手段,总归难脱实用主义的色彩,这不仅与雷锋精神‘为人民服务’的公益本色有所龃龉,在实施中也存在变味、异化的风险。”(53)《用利益驱动学雷锋容易变味》,《京华时报》2012年2月20日。
3.以“最大化”和“效率”为根本行为原则。随着西方经济学理论的发展,实证经济学逐渐成为主流,甚至成为了现代经济学的代名词。因此,经济理性也往往被两个词所概括,即“利益(或效用)最大化”和“效率”。经济理性泛化,经济学家们越来越主张以最大化和效率作为人们的根本行为原则,并将之普遍化。特别是法律经济学家波斯纳在《法律的经济分析》中证实:“效率概念肯定是我们以市场为导向的社会伦理制度的组成部分。由于法院没有能力有效地促进其他目标,当法院在执行法律时这一概念就可能成为主导法律的概念之一。”(54)[美]理查德·波斯纳:《法律的经济分析》,蒋兆康译,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年版,第34页。
当然,以“最大化”或“效率”为基本要求的经济理性,在保持解释问题的有效性之外也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对以不追求效率为目标的一些领域就容易出现解释不足或解释偏颇等问题,例如当用经济理性看待伦理学“应然”价值问题的时候,就会出现价值混乱和误导。
三
如前所述,经济理性虽然具有一定合理性,具有一定的实际价值和意义,但把经济理性无限泛化到社会生活所有领域,就会超出其必要限度,也就必然带来诸多社会问题。高兹就曾经指出:“资本主义经济理性是随着资本主义发展而发展的,并且导致了资本主义社会出现了更加严重的异化和一系列的社会危机,特别是导致了对工人的摧残和革命主体的死亡,颠倒了消费与生产的关系,使社会关系金钱化,人们的自由被消解,自主性的活动被限制。”(55)冯旺舟:《资本批判与希望的乌托邦:安德烈·高兹的资本主义批判理论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82页。有的国内学者也指出:“经济理性泛滥,也就是经济学越出了自己的范围成为宏大叙事,经济理性被滥用”,并从个人层面、政府层面、意识和学术层面探讨了经济理性的表现和消极影响(56)何丽野:《经济理性泛滥与马克思主义哲学宏大叙事批判》,《山东社会科学》2016年第12期。。这里我们主要从个人与他人、个人与集体和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等方面分析经济理性泛化已经和可能带来的消极影响。
1.经济理性泛化使人与人的关系变成了利益关系或金钱关系。经济理性泛化将人人都看作是“经济人”,每个人都是追求自身利益或效用最大化的工具人。这样,人与人的关系也就变成了不同“经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人之间就只剩下了彼此算计的赤裸裸的利益关系或金钱关系。现实生活中,人与人的相处和交往,当人们首先考虑利益和金钱的时候,诸多非经济的价值和不能用金钱量化的情感、意义、价值、信仰等就会被忽视甚至抛弃,个体自身也就会被异化为利益或金钱的工具。
经济理性泛化使人成为了简单的工具人,从存在论意义上看,人的主体性就会削弱甚至迷失,“这样一来人们的活动就不再是一个善恶的问题,而是一个计算和预算的经济问题,经济科学就成为了人们行为的依据和准则,人们不可能对他们的活动有主导权”(57)汤建龙:《高兹论资本主义经济理性的本质、后果及其当代中国意义》,《江苏社会科学》2016年第1期。。这样,不仅个体自身会异化为金钱的奴隶,整个社会也会被利益和金钱充斥,这是早就被思想家们所批判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现象,也是我们社会主义社会要竭力避免的。因此,我们要警惕经济理性的过度泛化及其消极影响。
2.经济理性泛化分裂了个人与集体、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使人成为“原子式个人”,助长了个人主义。经济理性泛化不仅使人成为了工具人,异化了人与人的关系,还进一步分裂了个人与集体、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使人成为“原子式个人”,从而助长了个人主义。经济理性泛化将每个人都看成是“经济人”,人人都是“依据自己的偏好和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进行活动,他们是理性的、追求个人效用最大化的‘经济人’。私人偏好的满足是集体活动存在的首要目标”(58)[美]理查德·波斯纳:《法律的经济分析》,蒋兆康译,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年版,译者序言第58—59、58、46、47页。。“公共选择理论是从方法论个人主义和功利主义开始其分析的”(59)[美]理查德·波斯纳:《法律的经济分析》,蒋兆康译,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年版,译者序言第58—59、58、46、47页。,不仅如此,运用经济学方法和经济理性进行分析的法律经济学也“是以方法论个人主义的假定为其基础的”(60)[美]理查德·波斯纳:《法律的经济分析》,蒋兆康译,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年版,译者序言第58—59、58、46、47页。。虽然法律经济学为经济理性的个人主义辩解强调其具有“个人”(personal)和“自决”(self determination)之意(61)[美]理查德·波斯纳:《法律的经济分析》,蒋兆康译,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年版,译者序言第58—59、58、46、47页。。即便可以以“自决”“自主”,甚至是“主体自由精神”等为经济理性泛化的“经济人”个人主义辩护,但这种所谓的自主自由精神,本质上依然是“个人的”,即只是以自己为中心,以自己为精神权威,认为自己的精神不需要依赖他人,突出的是个人的自我价值,其实是夸大了自我。同时,“经济人”在逐利行为的过程中,仅仅是以自我偏好考虑问题,其行为选择也仅仅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也就不可避免地会将他人看作是工具和手段,而不是把人作为目的。正如赵汀阳所指出的:“当自我人与经济人合二为一,就形成了原子式个人。这种个人无论在精神上还是在物质上都坚决与他人划清界限,与社会划清界限,与国家划清界限”(62)赵汀阳:《坏世界研究:作为第一哲学的政治哲学》,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23页。。其实马克思恩格斯早就批判过这种“原子式的个人”。在马克思看来,“原子式的个人”只能是一种理论的抽象,或者是一种想象,即便是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人们也不能成为原子式的个体,因为“原子是没有需要的,是自满自足的;它身外的世界是绝对的空虚,也就是说,这种世界是没有内容的,没有意义的,空洞无物的,正因为原子是万物皆备于自身的”(6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21、321—322、322页。,而个体的人虽然可以在主观上夸耀为原子,但实际上却是与原子完全不同的存在物。任何个体都是有生命的感性存在,人的每一种喜怒哀乐的情绪体验都时时刻刻“迫使他相信他身外的世界和个人的意义,甚至他那世俗的胃也每天都在提醒他:身外的世界并不是空虚的,而是真正使人充实的东西。他的每一种本质活动和特性,他的每一种生命欲望都会成为一种需要,成为一种把他的私欲变成追逐身外其他事物和其他人的需求”(6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21、321—322、322页。。因此,每个个体都需要与他人交往、建立联系,“每一个人都同样要成为他人的需要和这种需要的对象之间的牵线者”(6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21、321—322、322页。。因此,马克思批评并反对这种原子化的个人主义。
3.经济理性泛化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深化了生态危机。经济理性泛化不仅使人成为了单向度的工具人,成为原子式个人,使人与人的关系变成了利益关系和金钱关系,割裂了个人与集体、个人与社会的关系,助长了个人主义,在人与自然的关系方面,经济理性也因为过分追求个体的自身利益和效用,只关注经济利益,而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深化了生态危机。
因为“经济理性范式假定万事万物归根结底都是为人类所用的,人类可以自由地把环境商品化”(66)王若宇、冯颜利:《从经济理性到生态理性:生态文明建设的理念创新》,《自然辩证法研究》2011年第7期。,“正是在经济理性的操控下,资本家为了获得超额利润必须不断扩大生产和消费,不断扩大的生产和消费必然超过生态环境的承受力,导致对生态环境的破坏,这样就导致‘过度生产—过度消费(异化消费)—生态破坏’这一恶性循环”(67)冯旺舟:《资本批判与希望的乌托邦:安德烈·高兹的资本主义批判理论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17—218页。。高兹也指出:“赚取最大利润,这意味着消费与需求也要最大化,唯有如此,增加资本投资才会获利。企业层面对经济产出最大化的追求导致了经济层面不断恶化的浪费。然而从生态角度来看的浪费和破坏自然资源,从经济角度来看却是增长的来源”(68)[法]安德列·高兹:《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生态:迷失与方向》,彭姝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51页。。而正是“经济理性中单一化价值取向、‘越多越好’追求以及主客二元对立的思维范式”(69)王野林:《价值的复归与生态的拯救——从经济理性到生态理性的转向》,《广西社会科学》2016年第12期。深化了生态危机,更加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
当今社会,生态危机越来越引起人们的关注,环境保护问题成为全人类共同关注的话题,我们不能在经济理性指导下片面追求经济利益最大化,而必须关注生态问题,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70)《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年版,第39页。,“生态兴则文明兴。我们要站在对人类文明负责的高度,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探索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之路,促进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协调统一,共建繁荣、清洁、美丽的世界”(71)《习近平在联合国成立75周年系列高级别会议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15页。。我们要牢记习近平总书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72)《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论述摘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版,第12页。的谆谆教诲,努力遏制经济理性的过度泛化,积极推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为创造美好的世界贡献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