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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期传入朝鲜的汉译西学书及其影响

2022-03-02

关键词:华夷西学天主教

骆 姚

(天津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欧洲文明研究院,天津 300387)

汉译西学书是明清时期中西文化交流的一个缩影,“是指在儒教汉字文化世界即汉族社会,从事天主教传教活动的西方圣职者,在传授天主教的同时为了传授西方文明,而翻译、著述的有关宗教、伦理、科学、技术的汉文书籍”[1]。这类书籍是明清时期耶稣会士东来、中西文化撞击和交融的特殊产物,而从东亚史学史角度考察其在东亚世界的传播,更有助于认清其历史地位。

就笔者目及,国内外学者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朝鲜(1)本文的“朝鲜”概念专指“李氏朝鲜”,以下不再一一说明。西学,汉译西学书在朝鲜传播的专题研究尚显单薄。李元淳、邹振环、杨雨蕾等学者初步讨论了汉译西学书传入朝鲜的原因及过程,但对影响着墨不多。故此,笔者爬梳史料,对此问题略加阐释。其不当之处,望方家指正。

一、明清时期汉译西学书传入朝鲜

朝鲜地处海东,僻在亚欧大陆东北亚一角,距海洋主航线甚远,且在政治上与中国保持着长期的封贡关系,处于中国的覆庇之下。所以,西方国家直到19世纪上半叶才注意到朝鲜这个“隐士之国”。在此之前的两个多世纪,朝鲜接触西方文化的主要途径即通过赴京使臣及其带回的汉译西学书。

可考的汉译西学书传入朝鲜的最早记录是1603年(明万历三十一年,朝鲜宣祖三十六年),奏请使李光庭、权憘传入一件六幅欧罗巴国舆地图[2]。此后,有关记录史不绝书。至1783年(清乾隆四十八年,朝鲜正祖七年),朝鲜使臣从中国输入汉译西学书及西洋科技器物(望远镜、自鸣钟等)近20次[2]1020。明清时期传入朝鲜的汉译西学书的具体数量目前尚无定论,但据韩国学者裴贤淑考察,仅汉译天主教书籍就有64种,杨雨蕾梳理相关资料,统计传入朝鲜的科学技术类汉译西学书有50种,加上汉译天主教教理书籍,共计114种[3],足见汉译西学书传入数量之多。

汉译西学书的东传主要受两方面因素的影响。

首先,受惠于清代中朝关系的重构与清廷之德化政策。明清鼎革,朝鲜被迫从以明为中心的政治秩序转向以清为中心的政治秩序。朝鲜既常念明朝之恩,又不忘丁卯、丙子两役战败之辱,担忧明朝覆亡后其自身正统性动摇。因之,不同于政治外交层面上的臣服,朝鲜长期不愿向所谓“夷狄”的清政权作心理上的臣服。尽管如此,朝鲜仍须履行作为朝贡国朝贡使行的义务,每逢冬至、皇帝万寿、正朝、岁币都要定期使行,此外,还有名目繁多的不定期使行。据统计,自1645年(清顺治二年,朝鲜仁祖二十三年)至1880年(清光绪六年,朝鲜高宗十七年)间,朝鲜遣送使节及赍咨官平均每年2.6次[4]306。朝贡使团队伍浩大,正官加上各种仆从,总人数在200~300人。使团承担告哀、进贺、朝贡贡物、携回赐物等任务外,还要承担文化交流的任务,包括购买书籍、学习技艺等事项。不断往复的赴京使行是中朝图书交流的重要政治前提。

与朝鲜一开始的抵触态度相对的是,清朝统治者极为重视拉拢朝鲜,皇太极很早便确立“以威慑之,不如以德怀之”[5]的德化政策。入关后,清朝统治者不断减省贡物、放还质子,对赴京朝鲜使臣也极力优待,并逐渐放宽对他们的门禁,洪大容曾记载“数十年以来,升平已久,法令渐疏,出入者几无间也”[6]。赴京使臣出入不受限制,随之拥有了在北京与清朝文人笔谈相交、参观天主教堂、与传教士交流、购买书籍等自由。

其次,朝鲜君民对中国典籍十分渴求。历经壬辰倭乱、丁卯之役及丙子之役后,朝鲜诸多典籍毁于兵燹,而将儒学作为立国根本的朝鲜,势必离不开中国典籍。清朝建立后,朝鲜获得了一定数量的官方赐书,但更多书籍却是通过使臣贸书获取。使臣所贸之书卷帙浩繁、范围广泛。据学者统计,朝鲜赴京使节、随员在清购书24次,购得书籍41部,共53 234卷[2]934。除经史子集外,有关天文、历法的汉译西学书也引起了朝鲜士人的极大兴趣,也是朝鲜使臣重点访求购买的对象。

事实上,早在明朝晚期朝鲜使臣便与西方传教士开始交往,其交往亦使得大量汉译西学书传入朝鲜。1631年(明崇祯四年,朝鲜仁祖九年),陈奏使郑斗源在登州结识葡萄牙传教士陆若汉(Jeronimo Rodriquez),便从其手中获赠许多汉译西学书和西方科技器物。据《国朝宝鉴》记载,郑斗源除了带回千里镜、日晷观、自鸣钟、火炮这些西洋器物外,还带回《西洋国风俗纪》《天文图》《红夷炮题本》《天文图南北极》《天文广教》《千里镜说》《万国全图》《治历缘起》《利玛窦天文书》《远镜书》《职方外纪》等汉译西学书。入清后,仍有颇多使臣与传教士的交往记录见诸载籍。

除实用类书籍,西学天主教书籍和天主教信仰也随之传入朝鲜。在辛酉邪狱中被没收焚毁的120种177卷199册天主教书籍中,被翻译成韩文的书籍达83种111卷128册,占总数的69.2%[7]。可见天主教西学书籍在朝鲜朝野的流布之广。

二、汉译西学书传入朝鲜之影响

汉译西学书经由使臣带回朝鲜后,引起了朝鲜士人极大的兴趣,所谓“先时,西学书自燕肆来,胥一世靡然趋之”[8]。汉译西学书经过誊写、刊印、翻译,在社会各阶层广泛流传,在与朝鲜传统思想文化的碰撞、融合中,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促使朝鲜西学产生

17世纪,朝鲜社会由盛转衰,党争日趋激烈,民生渐次凋敝。作为官学的性理学陷于空疏,脱离实际,无助于解决现实社会问题。部分朝鲜士人积极主张改革,向外寻求实事求是、经世致用的学问。汉译西学书的传入引发了他们对西方文化的研究与探讨,并出现全面接受、全面排斥和拒理受器三种截然不同态度。随之,朝鲜西学得以产生。

李晬光著《芝峰类说》一书最早对汉译西学书、西欧国家之国人、地理和风俗等进行了介绍。此后,许筠曾作为使臣在1597年(明万历二十五年,朝鲜宣祖三十年)至1614年(明万历四十二年,朝鲜光海君六年)间三次往返于中朝,并带回了《偈十二章》等汉译西学书。但李晬光、许筠这一时期只是西学的接触阶段,朝鲜文人对西学的探析较为肤浅和零星。随着汉译西学书传入数量的增加及内容的丰富,朝鲜硕学通儒对西学的探究已屡见不鲜,至18世纪,汉译西学书对朝鲜名儒硕学而言是和诸子道佛书籍一样屡见不鲜之物,探讨西学蔚成风气。

研读汉译西学书之风始于朝鲜的实学先驱、西学鼻祖李瀷。李瀷(1681—1763),字汝涵,号艮翁,别号星湖。现可考的李瀷阅读过的汉译西学书达22种,详见表1。

表1 李瀷阅读过的汉译西学书

李瀷倾心于西洋之学,尤对“日月交蚀未有差谬”的西洋天文历法推崇不已,认为“圣人复生必从之矣”;对西方舆图,李瀷大赞其先进与实证,他积极吸收西方地理知识,并掌握了地球引力、“十二重天说”和以地球为核心的“天动说”等朴素理论;对数学、水利、医学等其他西洋科学技术,李瀷也积极理解与接纳;在宗教问题上,李瀷曾坦言“欧罗巴天主之说,非吾所信”[9]527,认为天主教的天堂地狱说是虚妄之论,但却肯定天主教具有补儒功能和与佛教“虚无主义”相异的实用价值。

李瀷对于西学的把握与研究,推动朝鲜西学逐渐形成。更为重要的是,李瀷还带动了一大批门人关注西学,如权哲身、权日身、丁若钟、李蘖,以李瀷为代表的星湖学派对朝鲜西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二)推进天主教创立与传播

天主教教理书籍作为汉译西学书的一部分被携回朝鲜,引起了朝鲜士人的关注。部分朝鲜士人在接触、理解天主教这一异质宗教后,接受天主教信仰,将天主教学说推上信仰实践,天主教在朝鲜得以传播。

1777年(清乾隆四十二年,朝鲜正祖元年)丁若镛、丁若铨、权哲身在研读《性理真铨》《七克》《天主实义》等与天主教教理相关的汉译西学书后,“欣然悦慕”,“举而夸诸人矣”[10],决定信仰天主教并严格按照教规进行主日祝拜活动。1783年(清乾隆四十八年,朝鲜正祖七年),丁若铨的姻亲李承薰作为书状官随员赴京。李蘖嘱托李承薰在京时向传教士询问天主教理,购买天主教教理书籍。李承薰在北京逗留期间,接受了梁栋材(Louis de Grammont)神父洗礼,受赐教名伯多禄(Peter),正式成为一名天主教徒。后来,又将《万物真源》《七克》《天主实义》《圣教浅说》等数十种天主教书籍和十字架受难像、圣画等带回了朝鲜。李承薰回到朝鲜后,为李蘖、权哲身施洗,此三人以巨大热情传播天主教,讲授天主教义,著述天主教宣传书籍。他们积极的传教行动对朝鲜天主教的传播起了巨大推动作用:朝鲜天主教徒日渐众多,至1801年(清嘉庆六年,朝鲜纯祖元年)陡增至10 000余人。朴趾源描述当时朝鲜天主教之兴盛:“上自缙绅章甫,下至台隶贱氓,如兽走圹,殆已半国。”[11]49

朝鲜王朝以性理学为统治根本,天主教徒废弃祭礼,毁坏祠版,其行为与传统儒教所倡导的伦理、礼仪相悖。朝鲜王廷指斥西洋之学为谩天侮圣,背君蔑父之学,天主教的滋蔓之势引起了统治阶级的恐惧,遂对天主教徒进行残酷扼杀。在辛酉邪狱等一系列宗教迫害下,朝鲜天主教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三)推动科学技术进步

汉译西学书传入朝鲜半岛后,也推动了朝鲜王朝天文、地理、器械、医学等科学技术的进步。古代统治者历来重视历法的厘正与修订,朝鲜王廷也设置观象监以从事历法推算制定。然而其所沿用的明朝《大统历》,误差甚多。1645年(清顺治二年,朝鲜仁祖二十三年)3月,护送凤林大君回国的韩兴一带回汤若望《新历晓式》,呈献朝廷,并建议观象监“审察裁定,以明历法”[12]。同年12月,观象提调金堉极力主张仿效清朝参照西洋历法改历。西历之精密准确逐渐成为朝鲜士大夫们的共识,不少官员吁请王廷引进汉译天文书籍和西历,这种呼声得到了统治者的采纳。自顺治以来,朝鲜王廷命令朝贡使团赴京时求访汉译历法书籍,并遣学历官于西洋传教士处。历官到京后,花费重金向西洋人请教历理,购入西书。

朝鲜一系列引进汉译西历书、遣学历官的举措亦取得一定成效。1651年(清顺治八年,朝鲜孝宗二年),历官金尚范赴清王朝观象监,经过一年的苦心学习,终于掌握了《时宪历》的推演、计算方法,并购买了历法书册带回本国。金尚范回国潜研历书,昼夜测算,1653年(清顺治十年,朝鲜孝宗四年),终于在1654年独立创制出朝鲜的历书,即《单历》,与《时宪历》对照,几乎毫无纰缪。观象监启曰:“《时宪历》出来后,以我国新造历考准,则北京节气、时刻,与时宪单历,一一相合,我国单历,与《时宪历》中,各省横看,朝鲜节气、时刻,亦皆相合,虽有些少换次之处,而亦非差违。自甲午年,一依新法,推算印行为当”[13]。 1654年(清顺治十一年,朝鲜孝宗五年),朝鲜正式颁行西历《时宪历》。其后,朝鲜王廷继续遣送精于历象之学的人士赴京学习“时宪历算法”,求买西洋历法书籍,以及时跟进中国最新成果,改进完善本国历法。1743年(清乾隆八年,朝鲜英宗十九年),观象监安国宾研究融会使臣所贸日月推布之册,解决了朝鲜历书与清朝历书前后不合的问题。1782年(清乾隆四十七年,朝鲜正祖六年),朝鲜天文学家利用所传入的天文舆地知识和西洋仪器观测星象,制成《千岁历》。

朝鲜在天文历法上取得长足进步,更重要的一点在于,朝鲜引入的汉译历法书籍对哥白尼日心学说和第谷宇宙体系等西方近代天文学成果进行了介绍,在正确推演历法的同时,西方历法书籍也能阐明其中天体运行、宇宙空间等原理,正如朝鲜后期著名学者崔汉绮在论及中西历异同时所言:“而中历只着当然之运,西法推明所以然之源矣”[14]。这对于朝鲜科学技术由传统的经验性总结向近代科学研究的转变具有重要意义。

在其他方面,汉译西学书也对朝鲜社会科技产生了多重影响。1759年(清乾隆二十四年,朝鲜英祖三十五年)秋,北学派奠基人洪大容寻访了熟谙“西土遗法”的奇士罗景绩,其后在罗景绩及其弟子安处仁的帮助下制成可清楚考究星宿度数的浑天仪,洪大容还在自家宅中建笼水阁,以安置浑天仪和自鸣钟。1765年(清乾隆三十年,朝鲜英祖四十一年)冬,洪大容得到了出使北京、与传教士交友的机会,得以进一步接触、吸收西学。洪大容在广泛容受西学的基础上,于18世纪中后期开创性地提出地球自转的观点。此外,洪大容还参用《浑盖通宪》《数理精蕴》等西学书籍撰写了《筹解需用》一书,传播了西方数学知识。1699年(清康熙三十八年,朝鲜肃宗二十五年),江华人权倬上书请求试行《泰西水法》中所载“水车制度”,以达到“注秧之利”。丁若镛编写医书《麻科会通》,在卷末《新证种痘奇法详悉》一文中介绍了种痘法,使之得以推广应用;丁若镛吸收了西书《奇器图说》中的机械力学原理,撰写图书《起重架图说》,在建造水原城时,利用“能用小力转大重”的滑车和鼓轮,“省费钱四万两”[15]340。

以上种种,均体现了以汉译西学书为媒介的西洋科学对朝鲜科学技术多方面的推动,虽然不足以完全使朝鲜与近代先进科技文明接轨,但使封闭的朝鲜传统社会有了些许近代气息。

(四)促进朝鲜华夷观转变

同时,朝鲜以传统华夷观为依据,将西洋国家也划入夷狄范畴。金舜协作为随员出使中国期间,参观了南天主教堂,大赞其精妙绝伦。但言语之间仍表现出对西洋人的鄙夷,曾言:“有西洋国人五人出待,其言语衣服亦一胡矣”[21]。因此,朝鲜矢志捍卫中华文化,斥清朝文化为“夷狄之货”,斥西学为“邪学”“夷狄之妖法”,不屑一顾。这种狭隘的华夷观和妄自尊大的民族心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使得朝鲜王朝闭目塞听,阻碍其对先进文化的吸收。

至18世纪,随着各种世界地图的不断传入,原本只有东方概念的朝鲜人了解到世界之广阔。同时,不断输入的汉译西学书中地理、天文等西方知识也日益开阔了朝鲜人的眼界,朝鲜固有之世界观受到震动,部分远见卓识的士人开始对根深蒂固的华夷观提出挑战。

李瀷首先质疑传统华夷观,他认为:“贵夏贱夷,为无义也”[9]511。同时还强调朝鲜自身的独立性,号召国人多关注本国的历史、地理,不要对本国事务全不醒觉。这无疑有利于朝鲜跳脱“小中华”之樊篱,关注本国的发展,唤醒民族主体意识。其弟子安鼎福也曾表示:“自古儒者每严华夷之分,若不生于中土,则尽谓之夷,此不通之论,天意何尝有界限。”[19]

虽然李瀷、安鼎福等学者质疑传统华夷观,但却缺乏理论来变革华夷观。如前所述,洪大容提出了“地圆地转说”,为倾覆天圆地方的世界观提供了理论依据。其后,他又根据地球经纬度判断“中国之人,以中国为正界,以西洋为倒界。西洋之人,以西洋为正界,以中国为倒界。其实戴天履地,随界皆然,无横无倒,均是正界”[20]92。他认为“正界”是相对的,无论是西洋还是中国,天地之间,任何地方、任何国家都可以为“正界”。这一观点突破了以中国为中心的传统世界观的桎梏,提出了与“中国中心说”迥然相异的“正界”说。在重新审视华夷之辨的过程中,他认为天地所生养均是人,能够治理一方均是君主,能够守卫疆域的均是邦国,佩戴礼冠抑或是在身体刺刻花纹,均是习俗,并无高低贵贱之别。华夷其实并没有分别,在本质上是同一的。所谓“自天视之,岂有内外之分哉?是以各亲其人,各尊其君,各守其国,各安其俗,华夷一也”[20]99。自此,朝鲜士人的华夷观开始了由“慕华贱夷”到“华夷一也”的转变。

其后,部分有识之士在研读汉译西学书后,了解到西欧物质文明的先进,加之出使清朝时,目睹清朝已是文教昌明、商贾辐凑、国富民丰,更清楚意识到夷狄不可攘,进一步提出北学中国的倡议。朴趾源在《热河日记》中便痛斥所谓“剃发则胡虏犬羊”的陈腐观念,突破性地提出“为天下者,苟利于民而厚于国,虽其法之或出于夷狄,固将取而则之,而况三代以降帝明王、汉唐宋明固有之故常哉”[11]177。他批判耻学于夷狄者,认为无论是否为夷狄之法,只要对社稷民生有利,均应学习。同为北学派的徐浩修也有“以古视今,天之生才固不限于华夷也”[21]的观点,驳斥一味“贬清”“攘夷”的朝鲜士人。丁若镛也诘问道:“我邦之有百工技艺,皆旧所学中国之法,数百年来,截然不复有往学中国之计。而中国之新式妙制,日增月衍,非复数百年以前之中国,我且漠然不相问,唯旧之是安,何其懒也?”[15]237在朝鲜“国之人士,以为今之中国,非古之中国也,相与非笑之已甚”[22]这一氛围下,北学之集大成者朴齐家仍坚定上疏《北学论》,号召朝鲜北学中国,并开创性提出“水路互市”和 “引进西人”等建议。

北学派在突破华夷之辨、内外之分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北学中国”的主张,有利于朝鲜对清朝与西洋先进文化的引入与吸收,也有利于促进朝鲜迈向近代化,实现富强。遗憾的是,朝鲜王廷对北学中国的主张置若罔闻,在西方势力侵入朝鲜之前,朝鲜王朝总体上依旧长期处于封闭、停滞状态。

三、结语

综上所述,适逢明末西学东渐,朝鲜使节在朝贡行使中接触到汉化的西欧文明。明清易代后,朝鲜与清朝的封贡关系渐次稳定,赴京使行依旧频繁。在清朝的德化政策下,门禁松弛,赴京使臣有足够自由从事文化交流活动。对西方文化的好奇以及朝鲜王廷、民众对于汉译西学书的巨大需求,促使朝鲜使臣将以各种途径获得的汉译西学书带回本国,以汉译西学书为媒介的西方文明就此输入朝鲜。作为中西文化交流史的组成部分,朝鲜王朝对于西欧文明的东传做出的历史性回应既有共性也具个性。一方面,朝鲜西学、天主教等新事物应运而生;另一方面,保守落伍的科学技术、华夷观等旧事物更新换貌。汉译西学书曾给传统朝鲜社会以巨大冲击,引发其内外之革新动力。然而其巨大影响也引起了统治者的惊惧,统治者的弹压与扑杀未能促使其推进朝鲜社会的整体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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