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式的历史回顾 基础性的教育研究
——《民国特殊教育研究》书评
2022-03-02马建强
马建强
(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 中国特殊教育博物馆 南京 210038)
人是万物灵长,人也是万物尺度。自从地球有了人类,就有了残疾人。残疾人的出现,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必然现象,也是正常现象。关于残疾人,从概念到定义,从现象到本质,从产生原因到残疾分类,从对残疾人的认识到与残疾人的相处方式,等等,在人类自身的不同发展时期都有着不同的历史呈现与现实表达。在不同种族、不同民族、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甚至不同宗教信仰、不同文化背景条件下,对残疾人的认识也呈现出多样化趋势。因而,残疾人问题是人类社会固有的问题、同生共存的问题、不断发展变化的问题。从历史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出发,人类既存在残疾人,与之同时就客观存在残疾人教育——无论是原始社会阶段的群居公育,还是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阶段的宽疾、养疾。残疾人在家庭里,有自然发生的家庭教育;残疾人在社会中,有或隐或显的社会教育;家庭教育、社会教育之外,也客观存在相对专业化和职业化的劳动与教育相结合的生存、生计教育,甚至也出现过史料多次记载过的机构化和形式化的“学校教育”。比如商周时期出现的专门对盲人进行音乐培训的机构“瞽宗”等。进入近代以后,随着社会文明程度的不断进步,科学技术水平特别是医学的迅速发展,催生了制度化的残疾人学校教育。自18世纪起,近代教育学意义上的盲人学校、聋哑人学校首先肇启于西欧,继而推展到欧洲、美洲,19世纪中后期传入亚洲,相继在中国、日本等地出现。其中,创办于1835年的澳门女塾被史学界认定为近代中国盲教育的滥觞。创办于1874年的瞽叟通文馆和创办于1887年的登州启喑学馆,分别为现北京市盲校、山东烟台特教中心的前身。他们历经了晚清、民国、新中国,尽管几经易名易址,但薪尽火传,弦歌不辍,历百年而维新,被史学界公认为中国的第一所盲校和第一所聋校。人生五官而有五觉,失去视觉、听觉即为盲人、聋人。不管是盲人还是聋人,都能与明眼人、健听人一起进入学校接受正规化、制度化、形式化的教育,这无疑是社会文明进步的巨大突破与重要标志。我国的特殊教育,上溯商周,近接晚清,历经民国,进入新中国开辟新天地,既彰显了华夏文明“仁爱济世”的历史传统与“有教无类”的教育理想,更体现了中华民族“厚德载物、自强不息”的文化精神与“平等、参与、共享”的制度优势。残疾人,特别是在认识感知世界、接受文化知识教育方面存在诸多局限与缺陷乃至困难的视障者、听障者、智障者,让他们和普通人(或称“正常人”“健全人”,即非视障者、听障者、智障者等)一起平等接受教育,共同参与社会生活,一起分享文明成果,一起促进自身发展,一起创造美好生活,这是国家、社会、时代的历史使命与伟大责任。
教育史是人类认识自身、了解自身、发展自身、改造自身、完善自身的历史。而特殊教育史,因为教育理念、教育对象、教育手段、教育方式、教育内容、课程内容、组织形式、管理方法,包括社会观念、经济水平等要素具有一定的特殊性,长期以来一直是被忽视的,不仅历史学界、教育学界,就是特殊教育界,也少人问津,成果更是屈指可数。客观来说,在党的十九大提出“办好特殊教育”的历史背景下,这一现状与全社会关注与重视特殊教育、学术界支持特殊教育学的学科发展、特殊教育界加快特殊教育内涵建设和高质量发展之间,是有一定的差距的。2021年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朱宗顺教授所著《民国特殊教育研究》,可谓是近年来特殊教育史研究方面的一部重要著作,是特殊教育学界的一大突出贡献。该书体幅宏大,图文兼具,称得上是“全景式的历史回顾,基础性的教育研究”。
一、全景式的历史回顾
《民国特殊教育研究》以民国特殊教育的发展历史为主轴,以盲人教育和聋哑教育发展为线索,在梳理两大类特殊教育机构发展历史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析了民国时期的特殊教育在制度、文化思想等方面的发展。“全景式的历史回顾”是该书的最大特色。从1912年到1949年,作者聚焦民国时期中国大陆、台湾地区、香港地区所有特殊教育学校,并将这些学校按创办主体分为两大类,一是外国人创办,二是国人自办(内含三种:公办、私办公助、私办);按教育对象分为两大类,一是盲教育,二是聋哑教育。所谓全景式,就是作者最大程度地做到没有遗漏。从史料中披沙拣金,在考证中条分缕析,提供了不同特殊教育学校的所有创办、转办、续办、停办、复办等信息,并具表呈现,可谓理清盘活了特教的“民国家底”。这一方面展示了作者深厚的教育史史学功底,更体现了作者“化压力为动力”、孜孜以求、精耕细作背后对特殊教育史研究的使命感、责任感与人文情怀。
二、基础性的教育研究
教育史研究,史料是基础。特殊教育的史料收集,难上加难。但教育史研究关键还是要通过史料,完整客观地呈现民国特殊教育发展的历史,准确把握其历史脉络和精髓,以史为鉴,助推当代特殊教育朝向更高水平发展的需要,展现中国社会文明历程乃至世界文明进步历程的题中应有之义。本书在设计研究思路方面颇多亮点。特殊教育史研究,既是教育学学科建设方面的基础性研究,也是特殊教育理论研究与实践指导乃至特殊教育事业发展的基础性研究。因此,它的作用、价值、意义,往往是长期、隐性而多元的。特殊教育,因爱而有教、教之须有方。相比普通教育,它更加需要宽广博大的爱心、不计收获的恒心、执着深切的细心、一人一策的专心。学习、了解特殊教育的历史,可以促进全社会正确认识残疾人、理性对待残疾人、服务保障残疾人,可以推动各行各业的人加深对特教工作者的理解、尊重、信任、支持、帮助,可以增强特教从业人员的职业归属感、专业认同感、行业荣誉感、事业使命感。中国有着可歌可泣的特殊教育历史,更不能没有可信可传的特殊教育历史研究。众所周知,整个民国时期内忧外患、政府无能、军阀混战、外敌入侵、民不聊生,特别是日本发动侵华战争而导致国土沦丧、家国破碎,从晚清踉跄蹒跚而来的民国特殊教育,历经外国人创办到中国人自办,从慈善救济为主到养教工结合到正规化制度化办学,从少人问津到惨淡经营到逃亡办学,总体呈现出的是缺乏明确的国家意志、没有基本的办学保障、缺少自觉的办学理念、少有稳定的师资队伍等特点。这一切更体现在后人从事特殊教育史研究时的史料匮乏,零星散见的信息矛盾、错误、存疑之处比比皆是。这对以可信史实为基本要求的教育史研究,可谓障碍重重、困难多多。朱宗顺教授“数年磨一剑”,对民国特殊教育进行全景式历史回顾,继而就民国特殊教育在学制演化、华洋转型、思想发展、特征分析、历史分期、课程剖析、人物研究、文化积淀、盲文手语等方面,进行了科学、谨慎、深入的研究与探讨,为我们提供了史料系统、论从史出、史论结合、严谨可信的教育史研究成果。这些成果,虽然还有可以继续深入研究的空间,也有可以进行商榷的地方,但本书在特殊教育专史与断代史研究方面,无疑可以称得上极富历史价值与现实作用的基础性重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