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词缀配单现象解析

刘　洁

【摘要】 本文以现代汉语词缀“老”“为”“可”“具”四词缀为主要研究对象，以韵律构词学为研究理论框架，研究“词缀配单”现象，即单音节词缀加单音节词构成韵律词的现象，表明“词缀配单”受韵律制约。本文首先介绍什么是汉语韵律词，汉语韵律词主要形式，以及韵律词与复合词的关系。然后依次分析以上各词缀的配单现象及原因。

【关键词】 韵律构词学;韵律词;词缀;配单

一、韵律词

“韵律词”（Prosodic Word，缩写为“Pr Wd”）是从韵律学角度对“词”作的定义。那么，“韵律词”即指韵律学中“最小的能够自由运用的语言单位”，而韵律学中的“语言单位”是“韵律单位”，韵律单位即是韵律词的基础。

“韵律构词学”（Prosodic Morphology）是MacCarthy 和 Prince的韵律学理论，用以探讨汉语韵律词，表明人类语言中“最小的能够自由运用的语言单位”是“音步”（foot）。（冯胜利，1996）因韵律单位是韵律词的基础，所以韵律词由“音步”确定，“音步”由比之更小的单位“音节”（syllable）确定。韵律构词学以“韵律级层”（prosodic hierarchy）为理论基础。如下：

韵律构词学的韵律系统分为四级，自上至下分别为韵律词（Pr Wd）、音节（syllable）、

音步（foot）、韵素（mora）。由最底层的“韵素”组成“音节”，由“音节”组成“音步”，最后由“音步”实现“韵律词”。所以，这四级有如下关系：“韵素”“音节”“音步”三级为组成关系，“音步”与“韵律词”两级为实现关系。因此韵律词只能由“音步”实现，韵律词必须建立在“音步”的基础之上，那么韵律词必须至少是一个音步。“音步”同时支配两个成分，以反映韵律节奏中的“抑扬轻重”。在韵律层级中，“音步”由“音节”组成，因此一个“音步”由两个“音节”组成。

在韵律构词学中，音步是最小的、能够自由运用的语言单位，并且必须由两个音节组成。韵律词必须至少是一个音步，因音步必须由两个音节组成，所以韵律词必然至少包括两个音节，否则就不能构成韵律词，使用也会受到限制。

一般认为，汉语最基本的音步是两个音节，其他音节音步是双音节音步的变体，因此：单音节音步为“蜕化音步”（degenerate foot），双音节音步为“标准音步”，三音节音步为“超音步”（super foot）。以上三者的区别在于：最基本、最一般的“标准音步”可以优先实现，而“超音步”只能通过将优先实现的“标准音步”剩余的单音节成分依附于相邻的“标准音步”，以此构成“超音步”。“蜕化音步”一般只能出现在以单音节词为“独立语段”（independent intonational group）的环境中，通过“停顿”或“拉长该音节的元音”等方式满足一个音步。根据韵律构词法理论及以上三类音步的差别，汉语的韵律词可以分为标准韵律词（双音节音步），超韵律词（三音节音步）。“蜕化音步”（单音节音步）不足一个音步，不构成韵律词。所以，韵律词至少有两个音节，至多不超过三个音节。两个标准韵律词构成四音节形式，标准韵律词和超韵律词构成大于四音节的组合。

汉语韵律词主要分为以下几种：

1.重叠式：天天、捶捶;

2.加缀式：虎→老虎  刀→刀子;

3.连绵式：孔→窟窿 ;

4.附加式：即→立即  眼→眼睛;

5.略语式：川大、上戏;

6.复合式：米+铺→米铺  歌+厅→歌厅。

一般情况下，汉语中的一个音节就是一个语素（或词），其中的单音语素又可作为“根语素”来使用（冯胜利，1996），也就是与其他词根语素组合成词。既然在汉语中一个音节可以是一个语素，那么音步的组合也可以视为语素的组合。复合词的构词方式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语素进行结合（语素+语素|语素+语素+语素），韵律词由一个音步实现（音节+音节），因此当两个语素组合时实现同一种形式，但这一形式的性质不同，一个是复合词，另一个则是韵律词。例如：“地震”一词，既是标准韵律词，又是主谓式复合词。因此，韵律词与复合词又有附属关系。韵律词不必是复合词，但原始复合词（最简单、最基本复合词）一定是韵律词。由两个及以上构成的复合词与韵律词的关系见下文。

韵律词的构成可概括成“音步实现法”，即在一个有音形式的句法树上，从最右边的音节起向左数，直到一个音步的音节数量得到满足为止。（冯胜利，1996）除此之外，音步实现过程中，一次性完成音步实现，完成后就不再考虑其余成分，不会再破坏已实现的韵律词。其中， X表示中心词，如主谓语中的谓语，Y表示非中心词，如动宾中的宾语，“Y”与“X”次序没有限定。σ表示音节。“[”表示音步的左界，“]”表示音步的右界。如下：

此时，由“X”节点音节至“Y”节点的音节，满足韵律词由一个音步实现的要求，因而构成的词既是韵律词，又是复合词，可见，复合词是韵律词的“副产品”。

此时，可以看出当复合词由三个语素组成时，“X”节点下两个音节组成一个音步，实现一个韵律词，三音节复合词语不可能产生于此类情况下，因此三音节词复合词不能成词。

1.单—双式动宾和动补组合难以成词;

*[提[升高]]  *[达[标准]]

2.汉语中不存在单音动词加双音宾语或补语式复合词;

*[狩[猎物]]   *[延[长远]]

3.漢语中单—双式偏正组合成词合法情况少，不合法情况多;

[非[自然]]   [正[厂长]]  [打[篮球]]

*[皮[工厂 ]]   *[鞋[工厂 ]]

此处合法的“非自然”“正厂长”“打篮球”，都不是一次实现音步，而是一次接一次实现音步。前两者是在韵律词产物之前加缀形成，而词缀构词是附加式构词法，不属于句法结构以内的构词法。因而加缀后的“非自然”“正厂长”都是形成于韵律结构系统外的超音步，并且由于词缀本身的特点，加缀以后的形式都属于词的范畴。（冯胜利，1996）“打篮球”是韵律结构之外的超音步，因而可以在韵律结构系统外部运作。

当“Y”节点下两个音节组成一个音步，且是已实现的韵律词，那么此时音步只能已最左边的音节为为左界，不能破坏已实现的韵律词，而此时的音步则是超音步。因此，在汉语中双—单结构偏正組合可以成词，例如：[[志愿]者] [[钢琴]家]。

二、“老”“为”“可”“具”配单分析

王永娜（王永娜，2018）提到“老”“为”“可”“具”四词缀有配单要求，因此本文主要分析这四个词缀的配单现象，尝试找出配单原因。本部分将首先对各词缀的配单现象进行分析，其次尝试分析这一现象的原因。分析顺序如下：“具”“为”“可”“老”。

（一）“具”

前缀：1.具保 具备 具结 具名 具文;2.具象 具体;

后缀：3.出具 开具;4.才具 灯具 铁具衾具 皮具

作前缀时：一是作动词，见例1，如“具名”，在文件上署名。二是作形容词，见例2，如“具体，不抽象的。作后缀时：一是作动词，见例3，“出具”，开出、写出（证明、证件等）。二是作名词，见例4，如：“灯具”，指各种照明用具的统称

（二）“为”

前缀：5.为害 为首 为数 为伍 为患;6.为难

后缀：7.尤为 深为 特为 甚为 大为;8.成为 代为 难为 妄为 修为;9.行为 作为

作前缀时：一是作动词，见例5，如：“为害”，造成损害。二是形容词，见例6，“为难”，感到难以应付。作后缀时：一是作副词，见例7，如：“大为”，表示程度深、范围大。二是作动词，见例8，如：“难为”，表示使人为难。三是作名词，见例9，如“行为”，指受思想支配而表现出来的活动。

（三）“可”

前缀：10.可着;11.可巧; 12.可以 可见 可谓 可欺 可取;13.可可 可乐 可人;14.可喜 可怕 可怜 可惜 可鄙

后缀：15.小可;16.差可;17.宁可 猛可;18.不可 两可 认可 许可 岂可

作前缀时：一是作介词，见例10，“可着”，表示在某个范围内达到最大限度;尽着。二是副词，见例11，“可巧”，恰好、凑巧之意。三是作动词，见例12，如：“可谓”，可以说。四是作名词，见例13，如“可人”，指有长处可取的人，能干的人。五是作形容词，见例14，如：“可鄙”，令人鄙视之意。作后缀时：一是作名词，见例15，“小可”，谦称自己，多见于早期白话。二是作形容词，见例16，“差可”，表示勉强可以。三是作副词，见例17，如：“猛可”，突然，多见于早期白话。四是作动词，见例18，如：“两可”，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两者都可以。

（四）“老”

前缀：19.老本 老李 老板 老抽 老兵 老虎;20.老练 老诚 老成 老实 老辣 老龄;21.老是

后缀：22.苍老 面老 衰老 古老 孤老 面老;23.垂老 防老 服老 告老 见老;24.二老 法老 佛老 父老 耆老 月老

作前缀时：一是作名词，见例19，如：“老虎”，虎的统称。二是作形容词，见例20，如：“老诚”，形容人老是诚恳。三是作副词，见例21，“老是”，总是。作后缀时：一是作形容词，见例22，如“苍老”，指相貌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二是作动词，见例22，如“垂老”，将变老。三是作名词，见例24，如：“二老”，指年纪大的父母。

“具”“为”“可”“老”四词缀配单后，主要构成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介词，并且都是标准韵律词。“具”词缀配单后，名词最多也最能产，动词和形容词数量相对有限。“为”词缀配单后，动词和副词居多，名词较少，形容词最少。“可”词缀配单后，动词和形容词居多，名词和副词较少，介词和形容词最少。“老”词缀配单后，名词和动词居多，形容词较少，其中名词最能产。

三、配单原因分析

首先，“具”“为”“可”“老”四词缀韵律不自由，不能单独出现，因而必须配以其他语素或词，成双出现。而汉语的的标准音步为双音节音步，因此结合时的最佳选择无疑是单音节语素或词。

其次，以上四词缀只能配以单音节语素或词构成词语的原因是：

1. 汉语中单—双式动宾和动补组合难以成词。如下：

具名  *开具名  代为  *代替为  可谓  *可以谓

2. 汉语中不存在单音动词加双音宾语或补语式复合词。如下：

具备  *具备有  为害  *为祸害  可见  *可看见

3. 汉语中单—双式偏正组合成词合法情况少，不合法情况多。如下：

灯具  *灯器具  尤为  *尤其为  小可  *小可人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汉语中有“老祖宗”“可控制”等词语是可以说的，但这些词都是在韵律词的产品之上加缀构成，所以可以在韵律结构系统之外构成超音步进行运作。（除了音译外来词“可卡因”“可兰经”）

4. 汉语中双—单结构偏正组合可以成词，例如：“养老院”。然而，在这里却不可以由双—单式偏正组合成词，尽管这些音步都是韵律构词系统中的合法超音步，但是受到句法（普通重音）和词法（词义）限制，因而不合法。如：

才具  *才能具  宁可  *宁愿可

“才具”受词法限制，“宁可”受句法限制，因而不能由双—单式偏正组合成词。

四、结语

本文对韵律构词学和韵律词进行了简要介绍，分析了“具”“为”“可”“老”四词缀与其他单音语素或词进行结合的现象，概括了所結合词语是标准韵律词，且其主要类型为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介词。最后分析了以上四词缀必须配单的原因，一是以上四词缀韵律不自由，为了组合成汉语的标准音步（双音节音步），最佳选择为配以单音节语素或词;二是汉语中单—双式动宾和动补组合难以成词;三是汉语中不存在单音动词加双音宾语或补语式复合词;四是汉语中单—双式偏正组合成词合法情况少，合法情况不出现在韵律结构系统内部;五是尽管汉语中双—单结构偏正组合可以成词形成超音步，但是在本文中这类组合会受到词法和句法的制约，因而不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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