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马克 · 吐温《傻子出国记》中的 幽默元素探析

2022-03-02蔡金秋

今古文创 2022年7期
关键词:十字架吐温肥皂

《傻子出国记》是马克·吐温的第一部游记小说,记载了马克·吐温与一群朝圣者搭乘“教友城号”航船,游历欧洲和圣地的趣闻轶事。借助这部作品,马克·吐温对旅程中的种种文化和社会现象给予了无情的揭露,并以幽默的笔触描绘了美国旅行者“傻子”般天真的优越感。马克·吐温那辛辣的讽刺之笔既抨击了旧世界古老文明的衰落,也揶揄了美国游客在旧世界面前的盲目优越感。在游记文学中,该部作品堪称一绝,然而,作品中的幽默元素并没有受到足够重视。

鉴于此,本文将从言语幽默和情景幽默两个角度,探讨该部作品中幽默的文体特征,并阐释幽默所起的作用。

一、言语幽默

言语幽默常常与特定场景下话语意义、语言运用密切相关。《傻子出国记》这部作品蕴含丰富的言语幽默,为凸显这种幽默,马克·吐温主要采用了重复、替代和对比的写作手法。

(一)重复

马克·吐温曾在自传中坦言,“重复在幽默机制中具有无穷的力量”(Twain,188)。在《傻子出国记》中,马克·吐温多次重复一些关键词或短语,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喜剧效果。在柏格森看来,重复出现的场景保留了最初的形式,与生活的瞬息万变形成了鲜明对比,幽默也就在这种对比中产生了。(Bergson,38)

“肥皂”是作品中多次出现的一个词。由于欧洲人根本不用肥皂,也完全没有肥皂,马克·吐温和同伴在洗澡时遭遇了一系列尴尬之事。所以,这群美国游客每洗一次澡,都让读者不禁捧腹大笑。

在第十一章,马克·吐温不无讽刺地说道:“作为文明人,我们都知道,要自备梳子和牙刷。可是,每次洗漱时,我们竟然都得按铃要肥皂……大家经常在满头满脸都沾了水,或是在浴缸里泡了半天时,才想起来没有肥皂。要了肥皂后,自然还得等上半天,这不免让人感到恼火。”(Twain,68)

在第十九章,这群美国游客到了米兰的一家公共浴室洗澡,大家脱了精光之后,才发现居然又没有肥皂!更糟糕的是,这家浴室的伙计根本听不懂英语,马克·吐温的同伴丹气急败坏地喊道:“肥皂,你知道吧——肥皂。我要的就是这东西——肥皂。肥胖的肥,皂液的皂,肥皂;肥美的肥,暴躁的躁,肥皂;肥水的肥,干燥的燥,肥皂。快点儿!我不知道,这个词儿你们爱尔兰人是怎么写的,我就是要肥皂。你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把肥皂拿来便是。我可要冻死啦!”(Twain,134)如此歇斯底里的强调与重复,迫使读者不得不审视欧洲古老文明的落后和物质必需品的匮乏。

在第二十四章,当马克·吐温被一位意大利士兵搜身时,这位士兵“并没有发现什么违禁品,只搜到了一小块肥皂(如今我们都随身携带肥皂了)。我一见,他们都把这肥皂当作稀世珍宝,便送给了他们当礼物。”(Twain,181)以文明著称的欧洲人居然像没见过世面的人一般,把再普通不过的肥皂当作宝贝!马克·吐温如此描述,不露声色地讽刺欧洲文明外衣的虚假,表达了作为美国人的自豪感。

“真十字架”一词在作品中也多次出现。在第十三章,当这群美国游客参观法国的古迹时,他们“看到了钉在真十字架上的一些钉子、一小截真十字架,以及一部分荆棘冠冕”。(Twain, 3)然而,这群“天真”的游客突然想起来,他们“在亚速尔群岛的一座教堂里,早就见过所谓的真十字架了。不过,那个比这个大得多,而且也没有钉子。”(Twain,93)在这里,读者也像这群游客一般,对十字架的真伪不免产生了怀疑。

在第十七章,这群美国人发现,但凡他们进去的每一座教堂,里面都陈列着一小截“真十字架”。这让马克·吐温不禁怀疑,“这种圣迹热是不是炒得有点儿过火了?”(Twain,118)从亚速尔群岛到法国到意大利,这群美国游客都见过所谓的“真十字架”。这一字眼的重复也让读者在捧腹大笑中,看穿了欧洲文化的虚伪与荒谬。

在第五十五章,这群游客到达耶路撒冷,参观了一座据说原本存放着一段真十字架的壁龛。当地的天主教神父说,那段十字架在多年以前,被另一派神父偷走了。这群美国游客不禁心生赞同,“那东西的确是被偷走了,因为在意大利和法国的好几座大教堂里,我们都曾亲眼见过那段十字架。”(Twain,435)美国游客的态度表明了对欧洲和圣地粗制滥造所谓古迹的批判,原本的朝圣之旅从此有了另一番意义。

(二)替代

对事物的命名往往意味着赋予其意义。马克·吐温非常擅长赋予事物不同的名称,以形象生动的语言,突出喜剧效果。“弗格森”这一命名就是马克·吐温使用替代手法的绝佳例子。

在第十三章,马克·吐温一行来到了法国,找到了一位名叫Billfinger“鼻耳分割”的帅气导游。他们一致觉得,这个名字可笑至极,也不符合这位导游的仪表特征。于是,便自行将他换了个名字,称呼他为“弗格森”。而且,自此之后,每一位导游都被他们称之为“弗格森”。即使后来到了土耳其,当地一位赫赫有名的导游,也依然被这群美国人唤作“弗格森”。马克·吐温描述道:“他(导游)不惜成本,好好打扮了一番——套上了鼓鼓囊囊的花哨裤子,蹬上了尖头黄拖鞋,戴上了火红的毡帽,穿上了蓝绸短褂,还绑上了一圈圈波斯花绸腰带,上面插满了一排镶银的马枪,就连他那把寒光凛人的弯月刀也插了上去。”(Twain,288)即使如此,在他们眼里,不同地方的导游仍是同类人。鉴于美国游客在旅行中被骗的种种经历,马克·吐温以这種替代式的命名法,悄无声息地揭露了欧洲及圣地导游的狡猾和伪装。

在第十二章,马克·吐温提到自己在法国刮胡子的惨痛经历。“从小,我就有个心心念念的愿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到巴黎一家富丽堂皇的理发店里刮脸。”(Twain,80)然而,现实却让吐温的美梦碎了一地。那家理发店不仅狭小无比,而且简陋肮脏。更要命的是,理发师的剃刀刚落,他的脸就被拉开了一道口子。在气急败坏的马克·吐温眼里,这位理发师简直就是“歹徒”“杀人犯”!“理发师”与“杀人犯”二者的巨大悬殊,超出了读者的心理预期,也由此催生了意想不到的喜剧效果。这种替代手法,强化了马克·吐温对于法国理发师的厌恶之情,也放大了他破碎的理发梦。

(三)对比

对比的手法往往也会起到幽默的效果。在第十三章,马克·吐温描述了法国皇帝和土耳其苏丹在星门检阅二万五千名士兵的场景。对两位君主的描写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拿破仑三世象征现代化的高度文明、进步与文雅;阿布杜尔·阿齐斯则是肮脏、粗野、愚昧、落后与迷信的化身。这个民族本性低劣,政府竟将暴虐、掠夺和杀戮奉为三神。在灿烂辉煌的巴黎,在庄严神圣的凯旋门下,十九世纪和一世纪会面了!”(Twain,89)

马克·吐温甚至将阿齐斯视为屠夫一般,直言若是让又矮又胖的阿齐斯拿着把切肉刀,围着条白围裙,任何人都不会觉得奇怪。由此,拿破仑和阿齐斯产生了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强烈对比,读者在哑然失笑中,也领会了马克·吐温对西方文明的赞美和对东方文明的鄙视。

在该部作品中,马克·吐温还经常将异乡景与故乡景并置,在“自我”和“他者”的对比中,强化民族自豪感。

在第二十章,马克·吐温游览意大利的科莫湖时,不自觉将其与美国内华达州的塔霍湖进行比较。“的确,和其他很多湖泊相比,科莫湖的湖水确实要清澈得多,可是,和晶莹剔透的塔霍湖相比,科莫湖却显得多么混浊不堪啊!我说的是塔霍湖的北岸。那里的鳟鱼,就算在水深一百八十英尺处,你也能把它们身上的鳞片数得一清二楚。”(Twain,147)面对所谓的欧洲美景,马克·吐温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甚至扬言,在威严壮阔的塔霍湖面前,“科莫湖不过是个打扮得俗里俗气的小官吏罢了”(Twain,147)。

即使到了圣地,在马克·吐温的眼里,加利利海和塔霍湖相比,依然逊色很多。这些并置产生的对比,唤起了美国人的自信和自豪感,彰显了以马克·吐温为代表的美国游客在异国他乡表现出爱国情怀和民族自信。

二、情景幽默

《傻子出国记》记载了这群美国游客在旧世界及圣地发生的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情景。这些情景脱离了读者的预期,成为笑点百出的源泉。

在法国的拉雪兹神父公墓,马克·吐温将笔头转向了其中一座最受瞩目的墓地——阿伯拉尔和海洛伊斯的坟墓。所有慕名而来的人都会持麦秆菊和含苞欲放的鲜花,以纪念墓中两人的爱情。紧接着,吐温笔锋一转,“可是,又有谁真正了解阿伯拉尔和海洛伊斯的故事呢?”(Twain,100)接下来,马克·吐温花了大量笔墨,还原了这段真正的历史。原来,阿尔伯特竟是一位卑鄙无耻的登徒子,欺骗了年幼无知的少女海洛伊斯,两人所谓的浪漫爱情毫无浪漫可言!读者内心对爱情的美好幻想瞬间化成了泡影。马克·吐温甚至开玩笑道:“以前的我真是无知,竟然在那个不知廉耻的骗子身上,浪费了那么多感情……现在,我真恨不得把献给他的麦秆菊和那把小萝卜给拿回来。”(Twain,105) 这种戏谑的话语,成功击破了读者的警惕,温和又不失严肃地揭露了欧洲文明的骗局。

除此之外,马克·吐温还毫不留情地揭露了法国商店诱骗游客购物的把戏。马克·吐温注意到,在巴黎的一些店铺上,写着“本店通行英语”的告示牌。所以每次,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闯进这些店里,然而每次都被告知,店里那个会说英语的伙计刚出去吃饭,不到一个钟头就回来。后来,他们才发现,“其实,这根本就是个拙劣的骗局,一个哄骗毫无戒备的人上钩的圈套,一种诱使涉世未深的人上当的香饵罢了。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精通英语的伙计。这些家伙就靠这样的广告牌,把外国人骗进他们的兽穴,然后凭着一套吹牛拍马的功夫,把客人留在店里,哄得客人买了东西再走。”(Twain,106)在这样的情景幽默中,读者进一步看清了欧洲文明掩盖下的欺骗和狡诈。

马克·吐温奉劝读者千万别抽意大利的烟,无论如何都不要抽。他发现,在意大利只要有人扔烟蒂,立马就会有流浪汉扑过来抢了去。虽然他很喜欢抽烟,可是那些抢烟蒂的家伙们,总是一边饿狼般地盯着他,一边琢磨着他的烟还能抽多久,让他大倒胃口。由此,他不由得想到了另外一个痛苦万分的场景:“旧金山有一家殡仪馆的老板,以前经常拿着表走到病人床前,计算着病人何时断气。”(Twain,116)在这里,寻找烟蒂的乞丐竟然成了“送葬者”,马克·吐温对其厌恶之情无以言表。就此,马克·吐温劝告读者,千万别买意大利的香烟,因为他觉得这帮乞丐“一定会把吸剩的烟蒂嚼个稀巴烂,晒干后再卖给别人做烟丝。”(Twain,116)

马克·吐温幽默的笔触还进一步延伸到了艺术领域。在米兰,马克·吐温目睹了众人前来欣赏名作《最后的晚餐》的场景。每位慕名而来的游客,都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啊,妙极了!”“神情真是逼真!”“姿态真是优雅!”“真是庄严至极!”“笔法真是完美!”“色彩真是绝妙!”“情感真是充沛!”“笔触真是细腻!”“构思真是崇高!”“好一幅神作!好一幅神作!”(Twain,137-138)

读者似乎和马克·吐温一样,惊异于游客的鉴赏力,然而马克·吐温随后却漫不经心地挖苦道:“这帮人大概有天赋异禀吧,居然看得见那些早已消逝不见的东西。”(Twain,138)在此,马克·吐温以情景幽默的方式,反映了游客套用假模假样、无足轻重的艺术行话,以示炫耀的愚蠢姿态。

三、幽默的意义

《傻子出国记》以幽默的写作手法,不仅揭露了旧社会下丑陋的欧洲和圣地的浮夸与衰败,也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美国读者的期待,呈现了美国人眼中的旧世界文化以及骄傲的美国精神。

首先,无论是对个体还是对整个社会来说,幽默都是一种社会融合的方式,通过幽默的方式,这群美国游客的文化认同感和归属感得以建构起来。西方的旅行者把旧世界当作笑柄,讽刺其刻板的举止,不民主的社会制度,以此庆祝美国社会的进步和民主。

其次,幽默是一种防御机制,是这群美国游客反抗残酷现实的有力武器。正如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所言,“幽默绝不是完全被动的,在面对真实困境时,幽默往往蕴含着一种独立或反叛的因素 (Morreall,113)。在旅行中,这群美国游客们并未被残酷的现实所压倒,虽然一再被骗,被欺诈,依然设法从幽默中寻求权力来保护自己。

最后,幽默元素的融入,让读者看清了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透过美国人的眼光,洞见了旧世界不甚光辉的方方面面。由此,马克·吐温肯定了以美国为代表的新世界,赞扬了新大陆的生机与活力。

参考文献:

[1]Bergson,Henri.Laughter:An Essay on the Meaning of the Comic.Comedy.Ed.Wylie Sypher.London: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0.

[2]Morreall,John(ed.).The Philosophy of Laughter and Humor.New York: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87.

[3]Twain,Mark.The Autobiography of Mark Twain.Ed.Neider,Charles.New York: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Inc.,1990.

[4]Twain,Mark.The Innocents Abroad.New York:Signet Classics,2007.

作者簡介:

蔡金秋,女,江苏宿迁人,宿迁学院外语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文学翻译、英语教学。

猜你喜欢

十字架吐温肥皂
肥皂
Comparison between To the Virgins, to Make Much of Time and To Hélène
请将我钉在俗世的十字架上
滑稽透顶的“疯子”
王子与贫儿(上)
肥皂吊牌
抢“平安”
看画
人生的背负
马克·吐温与理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