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健身:规训社会中的身体审美实践
2022-03-01杨壮壮孙文波
杨壮壮,孙文波
当下中国,“身体”俨然已成为人们所关注的焦点,通过体育健身来塑造美好身体更是一种社会潮流。实际上,人类对身体的关注与塑造由来已久,如中国古代“三寸金莲”现象的出现,即表明身体早已成为社会关注的对象,并接受着当时社会权力的改造。在《规训与惩罚》中福柯揭示了这种现象——“肉体是可以被驯顺的,是能够被驾驭、使用、改造和完善的”[1]。的确,人们的身体铭刻着社会权力的印记,人的身体一旦进入社会就会成为社会改造的对象。因此,学者们常常将对体育健身的研究置于福柯的“规训”视域之中。然而,在许多的研究中,身体往往被当作只能被动接受改造和规训的对象,这未免有失偏颇,正如在《身体意识与身体美学》中舒斯特曼所言:人类的“身体”绝非是纯粹肌肉和骨骼组成的物质性“肉体”,而是目的性明确的、敏锐的同时充满灵性和感情的“身体”,是“具有反思性身体意识的身体”[2]。他认为,“在人类塑造美好身体的实践中,起初是为了追求美丽的外表,而最终却是同时收获了内在感知;尽管某些身体训练的目标是富厚的内在体验,但却总是以外在的形象为手段来改变身体的姿势”[2]。换言之,人们通过体育健身来塑造美好身体的“身体”,不是“机械的身体”,而是“具有反思性身体意识的审美身体”。如图1所示,通过对福柯的《规训与惩罚》和舒斯特曼的《身体意识与身体美学》两本著作的理解与思考,笔者试图从“审美身体”的视角来阐述作为规训社会中身体审美实践的体育健身活动的兴起,以及当代体育健身活动中升级的规训技术,并思考新时代我国体育健身事业与中华传统体育融合发展的新路径。
图1 规训社会中体育健身的兴起、升级与发展逻辑图
1 规训社会中身体审美实践的体育健身的兴起
在《规训与惩罚》一书中,福柯勾绘出了一个由“微观权力”控制的规训社会。他认为微观权力隐藏于社会运作的体制之中,运用时间控制、空间安排、力量组合与活动编码等微观技术,以及规范化裁决和层级监视等手段来操纵、塑造和规训人的身体,由此形成了规训社会。在当代规训社会,人们的身体无不处于社会的凝视之中,被规训着、被塑造着。但同时,具有反思性意识的身体同样在凝视着社会,人们的“身体”期望通过自我改变、自我屈从的快乐和各种针对自我控制的身体训练来实现美的追求,作为身体审美实践的体育健身随之而兴起。
1.1 福柯的《规训与惩罚》与规训社会
《规训与惩罚》一书开头便为人们呈现出一幕惨绝人寰的行刑场景:“罪犯被送到行刑场,罪犯胸膛和四肢上的肉被行刑者用烧的发红的铁钳撕开,罪犯拿着弑君凶器的右手被烧焦,再把沸腾的松香、融化的铅汁、硫磺和蜡浇入罪犯被撕裂的伤口之中,然后四马分肢,最后焚尸扬灰”[1]。福柯正是采用这种别样的视角,通过对18世纪中后期和19世纪以来统治阶级对罪犯惩罚方式的变革,揭示了身体是如何被微观权力所规训的。福柯认为,身体是一个驯顺的场所,它铭刻着社会的印记,微观权力牢牢地控制着、干预着人的身体,在身体上打上印记,训练并折磨身体,迫使身体完成相应的任务[1]。他宣称,微观权力不仅通过暴力工具或意识来规训身体,还能直接施加于肉体;但它不使用武器,不借助于恐怖,同时也不僵化在某种特别的国家机器或制度机构中,而是通过运作、策略、计谋、技术、调度来支配肉体[1]。具体而言,福柯认为微观权力在社会运作体制之中藏匿,通过规范化裁决与层级监视等宏观手段,以及时间控制、空间安排、力量组合与活动编码等微观技术来操纵、塑造和规训人的身体,由此形成了规训社会。从宏观手段来看,规训权力能够取得成功得益于运用了较为容易的手段:规范化裁决、层级监视与在此权力中独有的程序——检查——中的组合[1]。就微观技术而言,首先,规训需要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进行,再通过等级制度对个体进行分配,从而制造出一个新的空间;其次,通过对活动的编排来控制身体;再次,运用活动的“序列化”来强化权力对时间的掌控;最后,通过对力量的自由组合形成战术来达到规训的最大效果[1]。福柯的这种哲学思想为人们提供了一种理解方式,使人们懂得复杂的权力如何广泛地实施着、重复着,通过简单地转化成如身体习惯这样的各种身体社会规范来得到强化。
1.2 舒斯特曼的《身体意识与身体美学》与审美身体
尽管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将身体描述为“被塑造、被规训的身体”,但实际上,他的身体哲学却充满了自我关怀(身体经验与自我关怀是福柯身体美学的核心,这些身体思想主要见于福柯的《古典时期的疯癫史》《词与物》《性史》等著作中,《规训与惩罚》正是揭示了规训社会如何将经验身体驯服为被动的、有用的工具),给予了舒斯特曼诸多启发。在《身体意识与身体美学》中舒斯特曼这样写道:“笔者正在主张一个名为‘身体美学’的领域。它将艺术翻新与身体经验重新纳入哲学的核心中,目的在于使哲学再度回归为生活的艺术。福柯可以视为这一领域的先驱,尽管这种说法有待质疑与证实”[2]。舒斯特曼吸收了福柯身体美学中的自我关怀,并将其融入自己的身体美学思想中。他认为:“有感觉力的身体是人们赖以生存的载体。哲学作为一门生活的艺术,应该更密切地关注培养人们富有感知力的身体,运用反思、强化身体意识,使身体的感知能力得到加强”[2]。舒斯特曼为了完善自己独特的身体美学观,还深入发掘了梅洛·庞蒂、约翰·杜威等五位哲学家的身体观念[3]。他在高度赞扬这六位哲学家的身体观念时,也认真反思了他们身体观念的局限性。如他高度赞扬了梅洛·庞蒂“身体除了是所有行动和知觉的根本来源之外,也是人们表现能力的核心,是所有语言和意义的基础”[2]。同时,他又批评梅洛·庞蒂将沉默视为身体的典型特征,称其为“沉默跛脚的身体哲学”。通过这些批判性地吸收,舒斯特曼完善了自己的身体美学思想:“弥漫灵性的身体是人们创造性自我提升和感性欣赏(感觉)的场所,‘身体’这个术语表达的是一种充满生命和情感、感觉灵敏的身体,而不是一个欠缺生命和感觉的、单纯的物质性的肉体,同时身体美学中的‘审美’是具有双重功能的:一是感受外界刺激的身体审美感觉;二是重视其审美的种种运用,既用来欣赏其他自我和事物的审美特征,又用来使个体自我风格化”[2]。总而言之,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将身体作为创造性的自我塑造和感性审美欣赏的关键场所,他坚信通过恰当的方式、恰当的意识调整,在合适的环境中开展身体训练和修炼,可以给人们带来一种无价的工具,使人们能够找到一种自我发现与自我提高的哲学生活,进而使人们实现自我的超越[2]。因此,他构造出了当代社会中“具有反思性身体意识的审美身体”。
1.3 体育健身的兴起:来自规训社会与审美身体的“相互凝视”
规训社会通过层级监视等宏观手段来达到规训身体的目的。在审美身体的视角下,身体被提升为美的塑造场所,通过将自我屈从和自我改变的欢愉同各类指向自我控制的身体训练结合起来,进而释放出身体内部潜藏的更强烈的力量与愉悦——一个更高层次的自我,使得当代规训社会中的体育健身作为一种身体审美实践而存在。在福柯的眼里,实施纪律时一定要有依托观看而进行的强制机制,最理想的建筑形式是全景敞视监狱。在这种监狱中,一刻不停地进行着监督,随处可见机敏的监视目光[1]。其结果便是使身体时刻处于凝视之中,而这种凝视在当代社会广泛存在。如广告牌、电视、新媒体等时常推送以“美好身体”为主题的广告,旨在暗示人们:这样的身体是“美好的身体”。当人们成功凝视这些“美好身体”时,规训社会便实现了它对身体的凝视。于是人们发现,这个社会有一套关于美好身体的测量标准,有着塑造美好身材的常规训练,还有着针对胳膊、胸部、背部、腹部、臀部和腿部等不同部位而产生的独特健身运动。规训社会诱使着广大民众在审美身体时走向统一化、标准化和模型化,并觉得这些模型化的身体才是最具有魅力的“美好身体”[4]。如此一来,微观权力便在社会对身体的凝视之中同时完成了监视——规范化裁决——检查的组合手段,将人们的身体转化为规训身体。然而,即便有BMI(Body Mass Index,身体质量指数)、BFP(Body Fat Percentage,体脂百分比)、ABSI(A Body Shape Index,身体形态指数)等诸多“标准身材”评判指标,“胖”与“瘦”却始终是相对的,人们对“美好身体”的认识也是相对的。因为,如果按照“标准身材即美好身体”的逻辑,这个社会将失去大量的体育健身者,他们的身材是标准的,也是美好的,完全不需要通过体育健身来重新塑造。这只能说明,人们热衷于体育健身的动因并不完全是塑造标准身材,必然还有其他原因促使人们参与体育健身。有学者认为,体育健身在现代文明中能够充分体现人的创造性与自我反思性,同时也能够体现个体需要自我塑造与自我完善的发展过程。体育健身运动中的审美对象与审美主体均为身体本身,并且由于塑造身体的过程直接满足了个体的生命需要,从而导致个体本身感受到了足够的愉悦。正因如此,体育健身成为了实现身体审美的重要手段,而身体审美则是体育健身的最终归宿[5]。故而,正如舒斯特曼所言:身体美学的各种最高形式是结合了自我塑造、自我控制的严格的身体训练。其不是单纯地让人们变得更加健壮、使人们对于自身的感官满足变得更加敏感,而是旨在通过这些训练将身体提升为自我塑造的场所,进而超越自我实现超我[2]。由此可见,当代规训社会中的体育健身实际上是一种身体审美实践活动。
2 审美身体视域下当代体育健身规训技术的升级
规训社会通过宏观手段监视、规范化裁决、检查人的身体,又通过分配空间和时间、活动编码、力量组合等微观技术来进一步操纵、塑造和规训人的身体[6]。如今,伴随着经济和科技的发展,体育健身也迎来了技术升级,朝着多元化、科技化、智能化的方向发展,以满足人们的美好生活需要。在审美身体视域下当代体育健身规训技术的升级主要表现为:既封闭又开放的“全景敞视空间”、健身者对身体的高效掌控、处方化与自由组合并重的健身“战术”。
2.1 既封闭又开放的“全景敞视空间”
在规训社会中,空间的运用至关重要。对人的空间分配是规训的首要步骤。它会规定出一个自我封闭的、与众不同的场所。每个人在规定出的这个场所中都有着自己的位置,同时每一个位置也都对应一个人,需要分散的因素或实体有多少,在规训空间中也通常被分为多少段[1],发展至最后演变为一个人人被凝视、被规训的“全景敞视空间”,如军营、疗养院、学校等。在当代规训社会中,健身房就是典型的“全景敞视空间”。健身房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每个人的身体都处于被凝视的状态,而且四周的墙壁通常装有镜面,使每个人都能看到自己的身体、看到他人的身体。健身房还分隔出器械区、有氧区、力量区、私教区等被分开的空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区域,每个区域也都有相适应的人。规训社会中的“全景敞视空间”原本是封闭的。外人难以知道空间内部的结构,但健身房为了吸引群众健身,势必要将其内部环境呈现给他人。很多时候,健身房内部的空间环境还直接影响到群众的健身意愿,因而变得相对开放。此外,健身房并不是体育健身的唯一场所。现如今,学校操场、办公室、家庭卧室等,甚至一小片空地、一小块瑜伽垫都能成为体育健身的空间,使得体育健身的空间变得更加流动化、开放化和集约化。然而,真正实现既封闭又开放的“全景敞视空间”得益于信息技术的发展。由于新媒体的迅速兴起,常常有健身者将自己的健身日常以照片、短视频的形式分享到朋友圈、抖音、快手、哔哩哔哩(B站)、Keep-自由运动场等新媒体社交平台,通过展示自己的身体来实现自我呈现。这些新媒体形成的是信息时代的“全景敞视空间”。朋友圈是封闭的,因为它只对“朋友”开放,且每个“朋友”在朋友圈中都有自己的角色;同时,它又是开放的,因为在朋友圈中人们可以互相凝视“朋友”的状态。健身者在朋友圈中分享的身体成为空间中被凝视的对象,每个人都卷入了凝视与被凝视的空间之中。那么,为什么规训社会中封闭的“全景敞视空间”因信息技术的发展而走向了开放化呢?有研究认为,当人们在朋友圈发布状态,将个人的观点、心情和经历等表达出来时,通常有着与他人分享和记录生活的企图,并以此来呈现自我角色。这些发布出来的状态是经过本人筛选的,是每个人期望其他人能用自己想象中的方式来看待自己。它呈现出的是一个更加理想化的自我[7],即通过体育健身和发布朋友圈,使人们能够找寻到自我塑造和自我发现的哲学生活,进而呈现出一个更高层次的自我。这正是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所提倡的。因此,不仅健身房,连朋友圈、新媒体社交平台等这些网络空间也变成了既封闭又开放的“全景敞视空间”。
2.2 健身者对身体的高效掌控
活动管控是规训社会中生产高效率肉体的直接手段。一般的活动管控,是一种由外面施加而来的集体与强制性的节奏,是作为对动作的邃密规定的程序。动作本身会被分解为各类因素,把身体、四肢与关节的位置都确定下来,同时规定了各个动作的方向、力度与时间,使肉体与姿势产生关联,确保不会闲置身体的任何部位,使全身都调动起来,形成一种有效率的姿势[1]。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越来越多的电子设备被研制出来,帮助人们更加精细化地了解自身的身体情况,以便开展高效率的体育健身活动。如利用身体成分测试仪,使人们可以轻松了解到自身的体重、去脂体重、体脂百分比、脂肪重量与肌肉含量等各项指标情况。通过这些指标,人们就可以判断其身体需要加强哪方面的健身活动(如体重、BMI等指标在正常范围之内,但肌肉含量偏低,人们应偏向于增肌的健身运动)。再如市面上风靡的功能繁多的运动手环。它轻便、灵巧,戴在手上既美观又方便,更重要的是,它能随时监控人们的心率、血压、运动消耗的卡路里等指标,帮助人们随时了解自身运动时是否处于最佳的心率范围之内、需要增加还是降低运动强度等。此外,还有研究表明,在体育健身中,健身者的身体与可穿戴设备产生了融合。可穿戴设备成为身体的延伸而被体验,身体的边界在集体性的社会仪式的纽带上逐渐脱离,转而在个体化的消费行为上围绕,偏重于身体表面与其感官感觉,健身人群依据可穿戴设备所提供的指导,实现了在运动的环境中持续地感知身体行为与自身状态的目标[8]。另外,高科技的应用还使得音乐这一美的艺术与健身融合地越来越深。运动蓝牙耳机的推出让健身者与音乐时刻相伴,啦啦操、动感单车等项目中的音乐帮助健身者加深对身体的掌控与感知,通过健身中“身心一体”的自由体验来获得愉悦感。而愉悦感又提升了生命质量,使我们的行为与活动变得充满力量,从而带来积极而澎湃的情感,鼓励人们开启全新的体验[2]。总之,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得人们对其身体的掌控变得越来越高效,使作为体验美的容器——身体的边界得到延伸,释放出更多隐藏在身体内部的愉悦感——一个更高层次的自我。
2.3 处方化与自由组合并重的健身“战术”
最高形式的规训实践是由各种力量组合而产生的战术。战术是一种身体构建艺术,被定位的肉体,被编码的活动和训练有素的能力。构建各类机制,变现在三个方面:单个肉体变为了一种能够被安置、移动以及与其他肉体相结合的因素;根据需求分配;精密结合的各种力量需要有一个精准的命令系统[1]。这种通过各种力量组合的规训战术在体育健身中极为常见,其中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运动处方”。运动处方是依据健身个体的性别、年龄、体能水平和健康状况,以处方的形式来确定其运动目的、运动形式、运动强度、运动时间、运动频率以及注意事项的系统化、个性化的运动方案[9]。由于具有较强的针对性,它使得个人的身体成为可“监视”的对象。健身教练成为这种战术中的命令系统,个人的身体训练必须在教练的“监视”下按处方内容完成。而且这种健身方式一般是在“封闭”的私人教练区完成,个人的身体成为被规训的对象。当然,还有一部分健身者会给自身制定运动处方,对身体实施自我规训,这样,个人就是规训战术中的精确命令系统,因而这种自我规训相对而言较自由。另外,健身App的兴起,给人们带来了更自由的健身“战术”体验。如较流行的Keep-自由运动场App中,健身内容被细分为增肌训练、塑形训练与减脂训练等,还能够根据使用者的健身目标制定出不同的健身计划,并且推送个性化、科学化、先进化的健身指导课程,例如不同的性别会生成不同的训练项目,不同的预期成就会生成不同的训练强度。为了能够满足不同需求的用户,Keep-自由运动场App还会给动作设置分级,不同难度的动作又组成了相应的健身课程(如“初级燃脂”“进阶燃脂”等课程),为健身人群提供了一种针对性强、个性鲜明的专业化、科学化健身指导[10]。总之,作为规训技术,各种不同方式的“健身战术”在帮助人们减脂塑形、增肌强身以及运动体验的过程中,满足着人们塑造美好身体的生活愿望,并增加了人们的自我感知,使人们塑造出更美好的自我形象。
3 新时代体育健身与中华传统体育融合发展的思考
进入新时代,在科学技术的助力下,我国体育健身事业的发展取得了诸多成就,体育健身的方式日益多元化,人们能够越来越容易地感知自己的身体、掌控自己的身体以及塑造自己的身体,同时也随之出现了过度“规训”身体、身体感知阈值过高等问题。如何科学地解决这些问题,富含中国古代身体哲学的太极拳、导引术、健身气功等中华传统体育与体育健身的融合发展,或许是解决当前规训社会中出现的体育健身问题的新思路。
3.1 身体认识:体育健身与中华传统体育“合璧”的前提基础
从身体认识的角度来看,西方是从“身心二元论”到“具有反思性身体意识的审美身体”;中国古代身体哲学则是坚持“身心合一”“即身而道在”[11]。中西方关于身体的认识具有互补性,产生互补,方能更好地融合。中国古代哲学中所蕴含的身体性首先展现在中国哲人从一开始就把自身的问题聚焦和反躬于个人的身体;其次还表现在身体除了作为物理对象的躯体之外,还兼有突出的“亲身”“亲自”及“亲自体验”的涵义[12]。舒斯特曼也坦言,他的“身体”一词直接来源于中国古代哲学中的“身体”。“在中国古代的文献中有很多不同的术语指代身体,例如‘身’‘体’‘形’‘躯’。‘躯’所表达的身体是指没有经过教化和修养的身体;‘形’所代表的身体是个体的身体动作与静止状态的有机形式;‘体’则着重表示一种活生生的、动态的身体;而‘身’所传达的则是特殊的或者单个的社会自我。它是由社会关系和积聚起来的价值、习惯与气质塑造而成的,而塑造的过程则是学习、经历、行为和反思。这样,‘身体’这个术语就非常精彩地传达出我所理解的‘具有反思性意识的身体’”[2]。
3.2 身体哲学:体育健身与中华传统体育“合璧”的内在动力
从体育运动中富含的身体哲学来看,西方主要通过外部训练“粗暴”地“规训”身体,而中华传统体育则始终意在获得“人”与“自然”的亲和性,力图达到“天人合一”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想状态。我国的古圣先贤认为体育应该讲求顺应“天道”,同时也要看重个体本身。外在之物既能够养生,也能够伤身。顾全生命的关键则在于妥善解决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个体只有充分发挥自身的主观能动性,才能够达到“身心一体”的超然之境[13]。在老子的思想中,天地万物均是由阴阳二气和合而生。两者相对独立且和谐相处才能够达到“身心合一”的境界,而中华传统体育太极拳里就含有“身心合一”的哲学思想,动作上则表现为柔、慢、圆、曲[14]。因此,体育健身与中华传统体育的有机结合,可以更好地满足人们参与体育健身塑造优美形体的目的,同时还能够实现追求一个更高层次自我的需要。
3.3 中西合璧:体育健身与中华传统体育的融合发展
纵观当下我国的健身事业可以发现,各类广告中宣扬的理想标准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让人们对自身的实际感受、能力和愉悦视而不见,使人们对于提高身体体验的多种途径置若罔闻[15]。人们的身体被社会规训着,身体的自我意识被过度地导向如何把身体塑造得合乎模式化的社会标准,又如何按照这些标准把身体修饰得更加吸引人。因此不断追求突破身体的极限,锻炼出强大的力量、雄壮的肌肉、平坦的小腹、纤细的小腿仍然是大部分体育健身者的追求。事实上,人们很少真正关注自我的身体意识,也很少考察自我的身体感受和行为并使之更加敏锐。舒斯特曼指出:“面对达到愉悦的困难与日益加强的不满足感,我们的文化所开出的处方是为了寻求快乐,不断地贪求日益强化的身体刺激。然而,我们在向这种刺激强度投降时,我们的身体感知与意识却逐渐迟钝了”[2]。犹如韦伯-费希纳定律阐释的一样:倘若已经存在的刺激被身体所感知得很轻微,则一个相对较小的刺激能够被更容易且清晰地感知到;反之,倘若存在的刺激已经非常强烈,那么,感知到另外一个刺激的阈值就会大幅度升高[16]。在当代规训社会中,人们往往享受于通过剧烈运动、出汗带来的酣畅淋漓,而忽视在安静、轻柔的中华传统体育中来感知身体的动向、呼吸的节奏、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身体轻微感受。对大强度、快节奏运动的过度追求,已经使人们身体的感知阈值过高,甚至麻木。而宁静、稳定的太极拳、导引术、健身气功等运动或许是降低当代人身体感知阈值的“一剂良方”,因为人们通过习练柔和、舒缓、婉转的中华传统体育,用心去感受、体会、品味身体上所受到的轻微刺激,可以达到降低身体感知阈值的良好效果。由此可见,大强度与“微感知”运动相结合,体育健身与中华传统体育相融合,或许是未来我国体育健身行业的新发展路径。
4 结语
作为规训社会中身体审美实践的体育健身,其最高的形式是将自我塑造、自我屈从的愉悦与各种针对自我规训的体育健身活动结合起来。这些健身活动不仅构成了身体经验,也提供了一个受控制的场所,使得人们对身体的掌控越来越高效,使身体的边界得到延伸,释放出更多隐藏在身体内部的愉悦感——一个更高层次的自我。但是,现代科学技术为我们提供的信息和感性刺激越多,我们就越需要培养身体的审美敏感性,以使我们更容易应对与察觉超负荷的、紧张的生活节奏所带来的威胁。在我国体育健身事业日益发展的今天,在享受剧烈运动带来的畅快感之后,尝试在太极拳、导引术、健身气功等轻、慢、柔、静的中华传统体育中去细微地感知身体,一动一静,动静结合,或许是指向令人振奋的“天人合一”的宇宙整体感的途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