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磷农药中毒致迟发性神经病康复治疗1例报告
2022-02-28王倩倩王瑜元姜从玉白玉龙
王倩倩 王瑜元 姜从玉 白玉龙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康复医学科 上海 200040)
急性有机磷农药中毒(acute organophosphorus pesticide poisoning, AOPP)为临床常见疾病,我国每年发生的AOPP病例占全部农药中毒病例的20% ~ 50%,AOPP病死率为3% ~ 40%[1]。AOPP的临床表现与患者的机体状态(餐后或空腹等)和有机磷农药的种类、剂量、侵入途径等密切相关,主要包括胆碱能危象、中间综合征、局部和多脏器损害、有机磷农药中毒迟发性神经病(organophosphate-induced delayed polyneuropathy,OPIDN)等。有机磷农药中毒致OPIDN偶有病例报告,但表现为双下肢痉挛性瘫痪的却罕见报告。本文报告1例表现为双下肢痉挛性瘫痪的OPIDN患者的情况与康复治疗过程。
1 病例介绍
患者,女,30岁,因“双下肢乏力3年余”于2021年7月14日入院。患者3年前口服有机磷农药,量约50 mL,当时意识丧失,当地医院急诊抢救,出院1周后逐渐出现四肢乏力伴双足疼痛,无头晕/头痛、言语含糊、恶心/呕吐和四肢抽搐等。为此,患者在当地医院就诊,住院期间曾接受甲泼尼龙、甲钴胺、维生素B类药物等和高压氧等治疗,后双足疼痛逐渐减退,双上肢肌力恢复如常,但双下肢仍乏力,肌张力较高,行走困难。患者目前主要遗留双下肢运动功能障碍、平衡功能障碍和肌张力障碍。患者既往无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和肿瘤等病史;个人史和家族史均无殊。
1.1 体格检查
生命体征平稳,内科系统检查未见明显异常。神清,精神可,对答切题,查体合作。双侧颅神经正常。双上肢肌力正常;双下肢肌力分级,近端肌力4级,远端肌力0级。双下肢肌张力高,肌张力改良Ashworth分级,双侧髋内收肌肌张力3级,股四头肌肌张力2级,腘绳肌肌张力2级,小腿三头肌肌张力3级。深浅感觉均正常。双侧指鼻试验、轮替试验结果可。双侧跟-膝-胫试验均无法完成。四肢腱反射亢进。双侧踝阵挛(-),双侧巴氏征(+)。双足下垂,双侧跟腱挛缩畸形,跨阈步态。
1.2 辅助检查
实验室检查未见明显异常。影像学检查(2021年7月24日),包括头颅MRI、颈椎MRI、胸椎MRI和腰椎MRI,均未见明显异常。肌电图检查,被检肌未见纤颤正尖波,感觉神经传导速率在正常范围,运动神经F波潜伏期也在正常范围,但运动神经传导波幅降低伴传导速率减慢,提示多发性周围神经损害、运动神经轴索损害伴髓鞘改变。
1.3 康复评定
双下肢肌力分级,近端肌力4级,远端肌力0级。双下肢肌张力改良Ashworth分级,双侧髋内收肌肌张力3级,股四头肌肌张力2级,腘绳肌肌张力2级,小腿三头肌肌张力3级。可独坐,坐位平衡功能分级3级;不能独站,立位平衡功能分级0级,可借助步行器行走。Barthel指数评分,100分,能生活自理。Berg平衡量表评分,25分。疼痛视觉模拟量表评分,0分。
1.4 康复治疗目标
短期目标(2周):降低双下肢肌张力,增强双下肢肌力,改善足下垂症状和双下肢运动功能,提高平衡能力。
长期目标(1个月):改善跟腱挛缩状况和步态,能独站独走,改善机体整体功能,提高生活质量,尽早回归家庭和社会,重返工作岗位。
1.5 诊断、康复治疗经过和结果
临床诊断:OPIDN。功能诊断:①双下肢运动功能障碍;②平衡功能障碍;③肌张力障碍。日常生活活动能力诊断:自理。社会参与能力诊断:受限。
给予巴氯芬片口服,3次/d,10 mg/次,降低肌张力。同时,配合运动训练、平衡功能训练、冲击波治疗(能级0.2 MPa,频率10 Hz,2次/周,共治疗8次)、超声波治疗(强度1 W/cm2,频率1 MHz,耐受剂量,1次/d,7 min/次)、中频电疗(耐受剂量,1次/d,20 min/次)、电子生物反馈治疗(耐受剂量,1次/d,15 min/次),以及中医传统疗法针灸、推拿等康复治疗1个月。结果发现,患者双下肢肌张力仍较高。再次进行康复评定:双下肢肌力分级,近端肌力4级,远端肌力0级;双下肢肌张力改良Ashworth分级,双侧髋内收肌肌张力3级,股四头肌肌张力2级,腘绳肌肌张力2级,小腿三头肌肌张力3级;Berg平衡量表评分,25分,仍不能独站;立位平衡功能分级,0级,可借助步行器行走;双足仍下垂,跨阈步态。患者情况较入院时无明显好转,准予出院。
2 讨论
OPIDN最早被称为“ginger jake麻痹”,系在美国禁酒时期因人饮用被磷酸三邻甲苯酯污染的酒所引起。虽然在20世纪50年代后,因人饮用被有机磷化合物污染的酒所引起的ginger jake麻痹的发生率几近归零,但在工农业生产和自杀事件中却时有有机磷农药急慢性中毒的报告,而OPIDN是有机磷农药中毒后的严重并发症之一[2]。OPIDN多在重度AOPP后1 ~ 8周内发生,临床表现常为患者先经历小腿痉挛性疼痛和足部刺痛,随后出现四肢远端麻木和感觉异常,进而表现为双下肢对称性进行性无力、肌无力和疼痛迅速蔓延,使得患者无法维持平衡,双上肢亦可受累[3]。感觉障碍先于运动功能障碍出现,但其程度通常较运动功能障碍轻甚至没有感觉障碍[4]。四肢肌张力会逐渐增高,严重者可出现双下肢痉挛。神经系统体格检查提示,远端对称性运动性OPIDN多伴有远端肢体肌肉萎缩和无力,以下肢为主,特征是双侧足下垂导致的跨阈步态[3]。本例患者行走时双足尖下垂明显,表现出典型的跨阈步态。OPIDN早期主要以周围神经损害为主,中枢神经系统功能障碍通常不明显,但随着时间推移和周围神经恢复,中枢神经系统功能障碍逐渐凸显,包括腱反射亢进、肌张力增高和痉挛步态,锥体束征和中枢神经系统受累的体征会越来越明显[3]。本例患者目前的主要问题是双下肢肌张力高和痉挛性双下肢瘫痪,体格检查见其四肢腱反射亢进、双侧巴氏征(+),中枢神经系统功能障碍明显,提示患者上运动神经元受累。
应注意OPIDN与遗传性痉挛性截瘫(hereditary spastic paraplegia, HSP)的鉴别。HSP一般没有周围神经损害的表现。HSP具有明显的家系遗传特征,常见的遗传方式有常染色体显性、常染色体隐性、X连锁隐性和线粒体遗传,但也存在部分散发病例。HSP诊断的金标准方法是基因检测,但由于该病的显著异质性和其有很多亚型,故基因检测阴性者也不能完全排除HSP诊断。HSP确诊的关键仍是鉴别诊断。本例患者3年前有口服有机磷农药史,且最初有双足疼痛表现,以周围神经损害为主,经甲钴胺、维生素B类药物等治疗后,双足疼痛逐渐减轻,周围神经损害得以恢复,应可排除HSP的诊断。
OPIDN在神经电生理检查中有纤颤、正锐波、失神经电位、多相电位、运动神经传导波幅降低伴速率减慢等表现,提示存在神经源性损害[5]。本例患者肌电图检查结果提示其存在多发性周围神经损害、运动神经轴索损害伴髓鞘改变,符合OPIDN的神经电生理检查表现。OPIDN的病理学特征为周围神经远端和脊髓侧索(皮质脊髓束的远端)的轴索肿胀变性[6]。OPIDN的发病机制尚未明确,可能与神经病靶酯酶(neuropathy target esterase, NTE)被抑制和老化有关[7-8],也可能是有机磷农药干扰了钙离子/钙调蛋白激酶Ⅱ的活性,使得钙稳态失调,引起轴突变性[9]。
对于OPIDN,目前尚无特效治疗方法,临床上仍以对症治疗为主,早期及时使用钙剂、糖皮质激素、B族维生素、神经生长因子及高压氧等治疗,辅以中药调理,并配合针灸、理疗和肢体功能训练,有助于患者神经功能的恢复[1]。本例患者发病初期曾接受糖皮质激素、甲钴胺、维生素B类药物等及高压氧治疗,后其疼痛逐渐减退,说明周围神经损害症状得到有效缓解,但仍遗留双下肢痉挛性瘫痪,且3年未能康复,提示存在中枢神经纤维的不可逆性损害。OPIDN患者机体功能的恢复与其锥体束的受累程度密切相关,由于运动神经元受损后会永久丧失功能,且无法再生,瘫痪是严重OPIDN患者的永久性后果。换言之,OPIDN患者的最终预后主要取决于其中枢神经系统功能障碍的严重程度。本例患者在接受巴氯芬药物治疗并配合运动训练、平衡功能训练、冲击波治疗、超声波治疗、中频电疗、电子生物反馈治疗和针灸、推拿等康复治疗1个月后,双下肢肌张力降低不明显,仍无法独站独走,双足仍下垂,说明患者上运动神经元受损,锥体束受累严重,预后较差,康复治疗的价值和意义比较有限。可考虑手术等其他治疗手段,如选择性腰骶段脊神经后根部分切断术、脊髓电刺激植入术等,以改善患者双下肢痉挛性瘫痪症状,提高其生活质量。
OPIDN所致双下肢痉挛性瘫痪与HSP的症状相似,而HSP是一组以慢性渐进性双下肢痉挛、无力和剪刀步态为主要表现的神经系统遗传变性病,其明显特点是双下肢的轻度无力和不成比例的痉挛,发病机制也与NTE(NTE基因突变)有关[10]。因此,对OPIDN所致双下肢痉挛性瘫痪的治疗可以借鉴HSP的治疗手段,如A型肉毒毒素注射治疗[11]、选择性腰骶段脊神经后根部分切断术、脊髓电刺激植入术、大脑皮质初级运动区的高频重复经颅磁刺激[12]、脐带间充质干细胞移植[13]、机器人辅助步态训练[14]和巴氯芬泵鞘内植入治疗[15]等,但这些治疗手段是否对OPIDN所致双下肢痉挛性瘫痪有效,还需观察和研究。总之,当康复治疗对患者机体功能障碍改善的价值有限时,应及时评估患者的具体情况,并据此制定个体化的治疗方案,以获得最佳的治疗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