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高师院校大学生网络语言失范现象分类研究——以白城师范学院为例

孙 璇，张 婧

（1.宁夏大学 人文学院，银川 750000；2.白城师范学院 文学院，吉林 白城 137000；3.吉林体育学院 基础课教学研究部，长春 130022）

网络语言作为当代大学生不可或缺的交际方式，其使用的广度和深度均已达到空前的力度，在地方高师院校学生群体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然而，随着网络平台上语言文字信息传布的随意性渐强而规范性不断下降，大量违反语言文字规范的语言异化现象层出不穷。这些现象多已与现代汉语规范不相契合，造成网络语言文字失范。 “失范” 是与 “规范” 相对立的概念范畴，《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将其解释为 “失去规范；违背规范” 。而网络语言失范则是指互联网语境下主体言语行为背离网络语言规范的现象。从语言本体层面来考察，网络语言失范可以分为语音失范、词汇失范和语法失范。

本文采用定向问卷调查方式，针对白城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语文教育、广播电视学、小学教育、学前教育等语言或教育相关专业学生，采集到共计392 份有效问卷，对地方高师院校学生使用网络语言情况进行数据化分析，以问卷汇总的学生常用网络语言词汇样本为主，并辅之以高校学生用户活跃的新浪微博、主流网站、网络词语词典等开放平台用户数据共同作为语料支撑，从语音、词汇、语法等层面对地方高师院校学生失范性网络语言进行了系统分类。

一、语音失范

不断更新迭代的拼音输入法在电脑、手机等不同终端的普及在大大提升网络交际速度的同时，也带来网络语言环境下大量的语音失范现象。语音失范，特指用户在使用网络语言的过程中所运用的语言样态中语音违反现代汉语语音规范的现象，主要由谐音、叠音和合音三种方式构成。

（一）谐音式

在关于学生使用失范性网络语言类型的调查中，我们发现，谐音式高居榜首，占比为56.02%。按照构成形式，谐音式还可以细分为字母型谐音、数字型谐音、汉字型谐音。

1.字母型谐音

用与汉字或英语单词音同或音近的汉语拼音字母或英文字母来代替汉字进行谐音式表达。如：

hehe——呵呵 Q他——cue他

2.数字型谐音

用阿拉伯数字0 ～9 代替与其音同或音近汉字的读音。如：

520/521——我爱你 886——拜拜了

3.汉字型谐音

选取语音相同或相近的汉字代替原有字词，谐音对应的原形可以是汉语或外语。

（1）以汉语字词为原型的汉字型谐音。

偶——我 方——慌

辣鸡——垃圾 集美——姐妹

火钳刘明——火前留名 雨女无瓜——与你无关

（2）以外语为原型的汉字型谐音。

败——buy 粉——fans

瓦特——out 狗带——go die

（二）叠音式

用叠音方式改造原有字词，有些词语则将叠音与谐音兼用而加以改造。

1.单纯叠音

东东——东西 觉觉——睡觉

2.叠音与谐音兼用

康康——看看 蜀黍——叔叔

（三）合音式

通过 “快速急读，部分音素脱落” 的方式快读成词或通过类比造词。［1］

1.快读成词

造——知道 表——不要

2.类比造词

男票——男朋友 酱紫——这样子

二、词汇失范

词汇是语言系统中最为灵活的部分，社会生活的任何发展和变化都会首先在词汇中体现出来。网络语言是在互联网背景下应运而生的，作为一类特殊的社会方言，其产生、演变的过程也是社会演变的折射和缩影。因而，网络语言词汇会以多样化的形式不断涌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甚至一度成为每年的热点。然而，语言作为一个开放性的符号系统，是任意性与约定性对立统一的有机体，其规范是人们在使用过程中约定俗成的，非一时、一人之力可以任意更改。网络新词必须纳入现代汉语词汇系统中，要经受住语言自我淘汰、自我净化与自我更新的考验，才能谈论其生命力与存在价值。正是基于这种思虑，我们才尽量从学生提供的丰富语料或大学校园里活跃度高的各类网络平台上选取新鲜的或热度持续增温的与现代汉语词汇规范相抵牾的网络词汇加以讨论，对词汇失范现象进行归类。

（一）缩略构词

经济原则是人类活动的根本性原则之一。语言行为作为人类重要的活动，亦遵循着经济省力的原则。在语言活动中，人们无时无刻不在谋求以最小代价、最省力的方式换取最大限度的利益，实现最高效的交际互动。这一原则在网络语言中的一个最佳诠释便是如同井喷式爆发的缩略词语。近年来，除了人们已知的、经缩略而形成的相对固定的网络专业术语外，特为网络交际而催生的词语缩略形式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各种网络平台，并涌入人们的日常用语之中。本文所要讨论的缩略构词形式，特指这一类词语。网络缩略词语是网络语言中经由缩减或省略而产生的特有词语形式。

1.英文字母缩略

以英文单词的首字母或部分字母代表原词，代替后的单个字母或字母组合用来指代原词或词组的意义。

（1）单词部分字母缩略。

gt=get

cp/CP=couple

（2）词组首字母缩略。

HE=happy ending

BTW=by the way

2.汉语拼音缩略

以词语拼音的首字母或首字母组合代表原词，代替后的单个字母或字母组合用来指代原词或词组的意义。

（1）词语拼音首字母缩略。

hh/HH=呵呵

sjb/SJB=神经病

（2）词组拼音首字母缩略。

qswl=气死我了

pyq=朋友圈

（二）旧词新义

旧词新义是以旧有的词语形式承载新的词义的一种重要的词义演变方式，现代汉语中固有的词语伴随着网络语言的发展和演变而产生新意义，出现新用法，通过 “旧瓶装新酒” 自然成为网络语言中产生大量词语、建构网络词语新义的有效途径。 “新” 与 “旧” 是历时维度下相对而言的。旧词新义是一定历史时期内经济发展、社会进步、文化繁荣在语言文字上的映射，故而具有强烈的时代特征。

1.词义扩大

在同一意义范畴之内，词义指称的客观对象范围由小变大，扩大后的新义与原义构成类属关系。如：

“退群” ，本义为退出QQ、微信等社交软件的群聊组，原梗来自主播秦川的大秦话，现在常用来形容 “因为某种原因和其他成员区别极大，不能合群，所以被大家劝退” 的情况。近期 “退群” 这个词更是因戏谑地指称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任意退出各种国际组织的行为而屡见报端，词义的指称范围经由网络社群扩大至社会现实，尤其是政治生活之中。

2.词义转移

词义所表示的概念发生了变化，新的概念完全代替了旧有概念的外延和内涵。如， “囧” 说文释为 “窻牖麗廔闓明” ，汉语大词典解释为 “窗透明，引申为明亮” 。作为网络语言中使用频率较高的词语之一， “囧” 的语义已经被重新阐释为面部表情或心情的郁闷、尴尬及行为事物的搞笑怪异等。

（三）词义别解

作为一种修辞手法，别解是为一个词或短语赋予通用义之外的新义，或重新启用初始义。［2］它旨在达成特定的表达效果，基于语言的同音、多义或歧义、结构重组等创造出或新颖别致、或幽默风趣、或诙谐讽刺的意趣。依据使用状态的差异，别解可以分为固定和临时两种类别，固定别解是新义不依托于语境而附着于语言形式之上，我们将固定别解与旧词新义归入同一类。本文所述的词义别解专指临时别解。临时别解即根据表达的需要临时赋予词语新的临时含义，或通过拆解字形的方式获得一个新词。通过临时别解获得的新义或新词，其语义依赖于语境而存在，是一种临时的变换或借用。如：

“我可以” ，指对某些人、某些事很喜欢。出自《中国有嘻哈》中 “我觉得ok” “我觉得还行” “我觉得我可以” 。2019 年12 月4 日，该词入选哔哩哔哩发布的2019年十大弹幕热词榜。

“月半” ，将 “胖” 的两边拆开，形成的一个新形容词，用来形容比较胖的一种状态。

三、语法失范

语言是一个音义结合的符号系统，系统内部的各组成要素和成分之间的关系构成了语言这一抽象的符号体系。人们一般把语音、词汇（语义）和语法称作语言结构三要素。在诸要素之中，词汇发展变化最快，语音次之，语法发展最为缓慢。语法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上的语法就是语言的结构规则，狭义上的语法则是语言组词成句的规则。网络语言从现代汉语脱胎而来，在运用过程中又一定程度上或偏离或超越传统，显现出特定的组合和聚合规则，种种偏离超越了现代汉语语法规则的语言现象，就是语法失范。

（一）词语形态变异

布龙菲尔德在其关于形态学的研究中曾指出，一个复杂词包含外层的曲折变化和内层的构词构式。［3］一般认为，汉语主要不依靠形态，而是依靠语序和虚词来表达语法意义。由于相对缺乏形态标记和相应的形态变化，现代汉语词语表现出词性不确定、复杂词语复合化自由度高、词语重叠现象普遍、网络新词能产性极强等特点。网络语言运用过程中的超常规现象迅速涌现，构成了种种变异的语法形态。

1.词性混用

与典型的屈折语印欧语系相比，汉语词语本身没有系统的词缀标记和构型标记等，不能通过改变词形的方式实现词性的转变，而是依靠语句内部词语之间组合关系的异动即语序来完成词性的转移。现代汉语中的词性转移，主要体现为名词、动词、形容词等词类之间的互相转化。在网络语言世界中，为了迎合表达需求、实现特定的修辞效果，词语的运用经常逾矩 “跨界” ，突出表现为名词、动词、形容词等不同词性高频率地相互混用。

（1）名词→动词。网络语言中，名词常转化为动词性功能的用法十分普遍。如：

“粉” ，音译外来词 “粉丝” 的简称，源于英语单词fans。 “粉丝” 目前已被现代汉语词典（第7 版）收录，释义为 “迷恋、崇拜某个名人的人” 。随着使用频率增加，名词 “粉” 逐渐演化出动词性功能，延伸出 “成为XX的粉丝” 的语义，可在句中作谓语，后接动态助词、宾语或趋向补语等。

“粉” +动态助词 “了” ：

曾黎真的……不说了粉了。（@追呀追小橘，新浪微博）

“粉” +宾语：

我发现当我一准备粉明星，就能看到粉黑大战。（@_malnutrition_，新浪微博）

“粉” +趋向补语：

他要被粉得退圈了。（@不吃草的小元宝，新浪微博）

（2）名词→形容词。如 “柠檬” ，原指一种植物或植物的果实，在网络语言中常用作形容词，表示嫉妒或羡慕等含义。也常组成名词性词组 “柠檬精” ， “柠檬精” 一词被列入2019 年度十大网络用语之中，在句中可以承担多种句法功能。

“柠檬” +动态助词 “了” ：

我柠檬了！（@人民海军，新浪微博）

“柠檬” +宾语：

lululemon，柠檬了谁？（@美股研究社，微信公众号）

2.词类生造

为了追求表达的标新立异，甚至出于猎奇心理，网民故意错用词语甚至生造字词。如 “叻” “噶” “吖” “鸭” “咩” “捏” 等现代汉语极少使用或不承担特定句法功能的字词，却常出现在网络语言句末充当语气词或叹词。此外，大量谐音词被用作人称代词，如 “偶” “额” “泥” “泥萌” 等。

3.随意重叠

名词的重叠形式，除了少数带有量词性质即可以被量词修饰的词语以外，在现代汉语中一般不能随意进行重叠。但是名词的重叠式在网络语言中被使用得越来越多，如 “东东” （东西）、 “屁屁” （屁股）、 “饭饭” （饭）等，这些通常被认为是儿童在习得母语过程中于特定阶段表现出的语言特点，经由网络用户刻意模仿而扩展开来。除此之外，部分形容词也被重叠使用，如 “漂漂” （漂亮）、 “羞羞” （害羞）等。

（二）超常搭配、省略或异位

1.词语超常搭配

（1）词语超常搭配常体现为副词的超常使用，即一般不单独使用的粘着性成分副词化。［4］如：

就是吃完会想续碗；超治愈。（@少女爱丽丝，新浪微博）

巨好吃的南瓜紫薯糯米滋。（@桃子日食记，新浪微博）

（2）程度副词与名词的超常规搭配，这种 “副+名” 式组合在网络空间中频繁出现。如：

做人不能太 “美国” 。（中国青年网）

这果然很real幂呀！（@扒皮匠，新浪微博）

（3）其他不合规范的强行成分混搭等。如：

我要从海边回去草原上。（@理塘丁真，新浪微博）

2.成分超常省略

网络用语常常为了追求快速、便捷的交际表达的经济性而能省则省，结构松散，语句简短，成分的随意省略比比皆是。如：

你咋这缺德呢。（@芋圆吃饱没，新浪微博）

我晕！！这又是什么大型追星成功现场啊。（@星娱酱，新浪微博）

3.语序错乱异位

网络用户刻意改变现代汉语的常规语序，有的来自网络或影视作品，有的属于网民自造，较常见的是状语后置。使用频率较高的有 “……了快” “……先” 等。如：

关于最近的兼职，休息了两个礼拜了快。（@Hhhexw，新浪微博）

我不奉陪我不奉陪，走先。（@白小姐不吃素，新浪微博）

（三）语码混用

1.时态乱入

汉语没有显性的时态标记，语序与虚词是汉语表达语法意义的主要手段，同时，动态助词 “着” “了” “过” 常附着在谓词后，用来表示进行、结束或完成等意义。然而，网络语言常将英语与汉语语码胡乱混用，照搬英语中的时态概念以故意制造出类似洋泾浜的语言。英语中表达时态的 “-ing” “-ed” 等后缀被强加在动词后，表示持续进行或过去完成等含义。如：

大哥闭关ing。（@Ober，知乎）

我真的恋爱ED了，不怪我。（@淼淼fun，新浪微博）

2.英汉混杂

由于互联网的迅速发展，国际交流的深度和广度都实现了空前飞跃，网络语言也随之受到外来语言特别是英语等强势语种的影响，出现了大量英汉混合的杂糅句式。如：

再来个牛逼plusPRO。（@沙雕且鸡友52，小鸡词典）

好精彩的一场battle。（@触手蜀黍，新浪微博）

3.方言与普通话混用

部分经济发达地区或方言文化输出广泛地区的方言句式用法作为强势方言被网络用户大量模仿复制，混杂在普通话中。如：

最近是有在认真吃饭的。（@爱生活的马克君，新浪微博）

我的麻鸭植发好贵的说。（@淡年华GJ，新浪微博）

以上，我们依托于网络语言本体，从现代汉语语言系统要素出发对失范性网络语言进行了分类，对其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作出界说。简言之，失范性网络语言涵盖了语音失范、词汇失范和语法失范三个层面，各个层面上的失范表现再进一步细分，就勾勒出了失范性网络语言的层级体系。它们有别于传统的、规范的现代汉语语法和语用体系，与静态的语言规范即纯理性的、恒定的语言规则是相悖的。

四、结语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它承载着人们的思维、情感、价值，甚至可以说，语言本身就是人类价值的载体和集中反映。00 后青年学生出生在我国经济社会飞速发展的新时代，他们天然就伴生着网络原住民的属性，网络在青年学生成长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不言而喻的。因而，网络语言自然也承载并映射着他们的情感、态度与价值。我们选取大学生这个特定群体所使用的特定网络语言形式作为研究重心，从语言学角度观照网络语言失范现象并对其结构层次进行分类考察，可以为评判网络新词新语、评估网络语言的容纳度与生命力提供具体的观测指标，亦是网络语言规范化工作的题中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