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团一大”的召开及其历史意义
2022-02-26曾庆榴
曾庆榴
(原中共广东省委党校副校长,原中共广东省委党史研究室主任,教授)
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重要讲话中指出:“1922年5月5日,在中国共产党直接关怀和领导下,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宣告成立。这在中国革命史和青年运动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1)参见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2-3页。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以下简称“团一大”)在广州召开,是广州共产党、青年团组织从实际出发,审时度势,主动向中央提请的结果,主要是因为当时广州的社会政治环境“比较的自由”;“团一大”宗旨明确,主义昭彰,高举马克思主义的旗帜,对中国青年运动具有举旗意义;“团一大”的《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纲领》(以下简称《纲领》)和有关“议决案”的提出,是党的观念更新、理论创新、方针政策调整的前奏,是党面向国民革命(民主革命)、同国民党合作的探索之作,具有理论破冰的意义;“团一大”对轰轰烈烈的国民革命运动起了铺垫作用。
一、东园:中国共青团的“产床”
1920年8月,上海共产党早期组织成立,决定“收罗‘左倾’及有革命性质的青年,组织社会主义青年团”(2)参见曹 典:《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八个发起人”的考辩》,载《上海党史与党建》,2017年第4期。,作为党的后备军。8月22日,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成立。至1920年年底,北京、广州、武汉、长沙等地相继成立了社会主义青年团组织。1922年5月,“团一大”在广州东园召开,这是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正式成立的标志。
“团一大”在广州召开不是偶然的。1922年3月6日,广东的共产党、青年团负责人谭平山给团临时中央负责人写了封信,信中最值得注意的话是:“大会地点,如能够改在广州开更好,因为比较的自由。”他将为何提请“团一大”移会广州的理由,摆得很对位。对广州“比较的自由”这五个字,我们可以做这样的解读。
1920年底至1922年6月,孙中山任“非常大总统”,是孙中山第二次在广州建立革命政权的时段。中共创始人陈独秀应邀来粤,任广东省教育行政委员会委员长。陈独秀在广州居住了10个月,在主管广东教育的同时,指导建立广东共产党组织,并一度担任广东党组织书记。1921年1月22日,孙中山再次建政广州不久,广州政府宣布废止“治安警察条例”,并公布了“广东省工会法草案”。这是一个具有进步意义的重大举措,得到陈独秀的赞扬和支持。1922年6月15日,中共中央发表了“对于时局的主张”,对这一点给予了肯定:“广州政府不禁阻劳动运动和废止‘治安警察条例’,废止压迫罢工的刑律等事,都算是维护民主政治的表示。”(3)参见中共中央党校党史教研室选编:《中共党史参考资料》(一),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34页。由此可见,“比较的自由”这几个字,是基于“治安警察条例”在广州的废止而言的。这是广州作为孙中山革命政府所在地的一种政治优势。
1922年早春,香港海员罢工爆发,大批海员从香港撤回广州,坚持斗争。广东党组织于2月9日发表《敬告罢工海员》,公开打出“共产党广东支部”的旗号,对罢工运动予以大力的支持。这是广东共产党组织在省港革命舞台的首次高姿态亮相。在广州政府、广东共产党组织和广州市民的支援下,香港海员罢工以全胜而告终,被称为中共成立后中国第一个工运高潮的洪峰。这一胜利,用事实说明广州“比较的自由”的社会政治环境。
为筹备“团一大”的召开,广州党、团组织做了大量工作。最主要的是按中共中央的精神,对青年团的组织进行整顿和重组。从1921年到1922年3月初见成效:召开了宣传团的宗旨的万人大会;《青年周刊》创刊;召开了两次重组广东团的筹备会议,团员人数发展到四百多人;并派人到佛山、肇庆等地组建分团。在此,谭平山于3月6日撰写了提请“团一大”移至广州的那封信。随后,又于3月中旬举行广东社会主义青年团的成立大会,到会者达三千多人。此时广东青年团整顿的成效,主要表现为统一了指导思想;明确以马克思主义为宗旨;壮大组织,将大批优秀、进步青年吸收到团的队伍中来。5月,即“团一大”召开期间,广州团员已经发展到八百人左右。广东团组织的整顿、重组工作做得有条不紊,为迎接“团一大”到广州召开做足了功课。确定“团一大”会址——东园,这成为中国共青团的“产床”。
二、“团一大”对中国青年运动的举旗意义
从20世纪初的中国青年运动史料可见:中国青年运动的起点,是从关注“社会问题”开始。当时,中国推翻了帝制,巴黎和会的失败,刺痛了关心民族、国家命运的中国青年。五四运动后,青年人在思索中国向何处去,意识到中国之所以落后,除器物、科技差强人意,政治制度也抱残守缺外,更深层次的“社会”原因是种种的不平等、不合理的社会现象,这是中国青年运动的主要动因。于是在思索“社会问题”,摸索社会改造之路的过程中,“社会主义”的思潮,得到广泛传播。当时的“社会主义”,却是朦胧、笼统和未加界定的。在探求“社会主义”的过程中,从追求“社会主义”出发,又有了建立“社会主义青年团”的行动。这是各种“社会主义者”组合的开始。1920年8月,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成立;随后,北京、广州、武汉、长沙等地也相应建立了社会主义青年团。
早期各地的青年运动都是从关注“社会问题”,到接受“社会主义”思潮,再到建立以“社会主义”命名的青年团体。然而,这显然不够完善。问题的症结在于对“社会主义”,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由于无政府主义者加入,宗旨不一,方向不明,组织涣散,到1921年春夏,各地团组织先后陷于停顿。《先驱》第 5 号有文章指出:此时的青年团,“缺乏全国集中组织”,像“一盘散沙”,“实在没做出几件具体的事业来”。(4)参见《关于中国少年运动的纲要》,载《先驱》,1922年4月1日第5号。
因此,中国青年运动需要认清主义,确立宗旨,高举思想旗帜。经过对各种“社会主义”思潮的辨别,特别是经过与无政府主义的论战,青年一代的思想认识逐步提高和统一。中共一大以后,在党的指引下,青年更清楚地认识到马克思主义才是正确认识中国社会、改造社会的指针。1921年底至1922年初,按照中央的决定,广东社会主义青年团实行整顿和重组,谭平山说:本团“纯以马克思主义作中心思想,因为我们确信马克思主义有改造社会的能力。”广东团组织出版《青年周刊》,其“宣言”高调宣称:“我们最服膺马克思主义!”这是在党的指引下,广东社会主义青年团在整顿、重建的过程中,排除无政府主义影响,端正了政治方向。
在指导思想上,中国青年运动经历了从一般接受“社会主义”思潮到明确信仰马克思主义的转变。“团一大”正是一次以科学的社会主义为宗旨、高举马克思主义旗帜的大会。大会开幕之日,即马克思的诞生纪念之日。在大会主席台上,悬挂着马克思的画像。中共中央局书记陈独秀在大会上做了《马克思的两大精神》的演讲,号召学习马克思主义的“实际研究精神”和“实际活动精神”。“团一大”的《纲领》和“章程”是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引下制定出来的。“团一大”的召开表明,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那样,中国共青团从成立之日起,就以党的意志为意志,以党的使命为使命,以党的旗帜——马克思主义作为青年团的旗帜(5)参见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5页。。因此,宗旨明确,主义昭彰,高举马克思主义的旗帜,是“团一大”最大的亮点,也是这次大会最重要的历史意义所在。
三、“团一大”《纲领》的理论破冰意义
中共一大后,结合分析中国的国情,党对中国革命的基本问题进行了认真的思索和探讨。党急切需要解决的是如何认识中国革命的性质、任务、对象、方针以及依靠谁、团结谁等问题。对这一系列事关中国革命何去何从的问题,团的一大也须做出认真的回答。
“团一大”通过的《纲领》指出:帝国主义列强欲达其侵略中国的目的,各自扶植一派军阀势力,使之互相争斗,“以收渔人之利”,这是中国分裂和内乱的根源。因此,进行“反抗外国资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反抗本国封建武人的压迫”的“民主革新战争”,“铲除武人政治和国际资本主义的压迫”,是摆在中国人民面前的当务之急。“这种反抗封建的民主革新战争,在政治和经济进化之历史的过程上有重大的意义。”而这种革命,就是“民主的革命”。(6)参见中共中央党校党史教研室选编:《中共党史参考资料》(一),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26页。“反帝”“反封建”“民主革命”这几个命题在此均提出了。这表明,《纲领》实际上已指出中国革命的性质,是反帝、反封建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亦就是通称的国民革命。
《纲领》指出,在最近的中国,社会上“最多数最重要的分子”是农人、小商人、小工厂主或工厂主以及知识者等小资产阶级。“鉴于中国政治经济的现状,我们无产阶级和最苦的农民都应当援助这种革命的争斗,造成无产阶级的真实力量,不应采取旁观或反对的态度使封建制度延长生命。”《纲领》指出:“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对于各种运动当协同各种青年团体共同工作”。“团一大”通过的《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与中国各团体关系之议决案》还指出,我们“对于民主革命的政党,则应取援助的态度”。这些观点,可以说是统战思想的萌芽,是建立国共合作的先声。
由此观之,团的一大在高举马克思主义旗帜,清除无政府主义的同时,又对中国的国情及当前革命的要务,保持着清醒地认识,体现了坚定信仰、坚信主义与脚踏实地、务实笃行相结合的精神,是一次方向明确,政策、策略较为成熟的会议。“团一大”《纲领》对中国革命的性质、任务;对无产阶级应参加民主革命;应团结“最多数最重要的分子”等问题的论述,虽然还是初步的、朦胧的,却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引下得出的新认识、新观点,是新思维的萌芽。在对中国革命基本问题的探索方面,“团一大”交出了一份切合中国实际的答卷。
“团一大”闭幕后,中共中央紧接着于一个月后(6月15日)发表“对于时局的主张”,提出与国民党等民主派建立“民主联合战线”,从而放弃了以往不与国民党合作的提法;两个月后(7月)召开党的二大,完整制定了党的最低纲领(民主革命纲领)和最高纲领;第二年(1923年6月)在广州召开党的三大,决定以“党内合作”的形式同国民党合作。这都说明,“团一大”《纲领》和有关的“议决案”的提出,是党的观念更新、理论创新、方针政策调整的前奏,是党面向国民革命(民主革命)、同国民党合作的探索之作,具有理论破冰的意义。
四、“团一大”对广州大革命运动的铺垫意义
“团一大”在广州召开,是广州共产党、青年团组织从实际出发,审时度势,主动向中央提请的结果。这次大会在中国青年运动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其后,轰轰烈烈的大革命运动,即国民革命运动,在广州兴起。“团一大”对这一场革命运动,确实起到了铺垫作用。
广州是孙中山长期从事革命活动的基地,又是党的一大前后陈独秀长期工作过的地方。陈独秀为广州共产党、青年团组织的建立,为广东工人运动及各项革命运动的开展,倾注了大量的精力。基于广州独特的政治条件,“团一大”移会于广州,同时在广州召开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为指导这两个大会,党又在广州召开了党、团干部会议。这是集中党内的主要干部,为“团一大”和“劳一大”定调子、指方向的会议。这几次会议均在广州召开,意味着在广州这座南国名城,可以公开地、高调地、大张旗鼓地开展革命活动。会议开得成功,彰显了广州在革命运动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扩大了广州的革命影响,等于为广州作了形象宣传。
“团一大”是在思想上、理论上有新认识、新观点、新突破的会议,为无产阶级参加反帝、反封建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为共产党同国民党合作,做了思想准备。“团一大”宣告中国共青团的成立,实现了团在思想上、组织上的统一。共青团的诞生和党领导团的关系的确立,保证了党的事业永葆活力,队伍永有传人。大革命运动掀起于广州,与“团一大”在广州召开,与取得这一系列成就,有着密切的关系。
“团一大”的召开和中国共青团的成立,为广州大革命运动准备了大批干部。当时出席“团一大”的25位代表,在大革命时期,许多人都来到了广州:有的出席中共三大;有的参加国民党一大和二大;有的参加第二次和第三次全国劳动大会。例如,谭平山、张太雷任中共广东区委、省委的主要领导人,邓中夏是省港大罢工的指挥者,等等。“团一大”召开时,广东青年团员八百多人(7)参见《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年版,第94-95页。,全国团员五千多人,其中包括早期各地青年团、旅欧青年团的干部,都或先或后,通过不同的渠道,投身于广州大革命运动的洪流。在广州农讲所、黄埔军校的队伍中,在广东工、农、青、妇的行列中,在国民革命军中,到处都有这些人的身影。在广州大革命运动中,建团之际涌现的新生力量,已经茁壮成长,身当大任。这一点,正是广州大革命运动得以迅猛高涨,并以精英辈出、朝气蓬勃、一往无前的态势出现在中国历史舞台的原因所在。
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我们要“善于从走过的路中汲取智慧”。这是让我们在常态化的党史、团史学习中,不断用历史知识、历史经验和历史智慧充实自己,丰富自己,提升自己,从中获得更多的启迪和教益,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