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成为梁山泊主的原因探析

张春晓

(河北衡水中学，河北 衡水 053000)

水泊梁山人才济济，一百单八个好汉各有所长。论武功，有五虎将八骠骑李逵武松鲁智深；论谋略，有吴用朱武公孙胜；论血统高贵无人与柴进争先；论文武全才谁敢同麒麟相抗；说水里功夫，数张顺李俊；谈精通医理，有安道全和皇甫端；雕刻师是金大坚，书法家是萧让，孟康是造船高手，汤隆是火器专家；一丈青不让须眉，戴院长神行无影，最不济的时迁也会一招飞檐走壁。如此多有本领的英雄，可梁山之主却偏偏是看似一无所长的宋江，这实在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不过，任何事物的形成都是有其内在或外在原因的。宋江能坐上这第一把交椅且他人皆无怨言就证明他肯定有过人之处，经过认真阅读《水浒传》原著及查阅相关资料，笔者认为宋江的成功主要是由于他的机谋权变之术。金圣叹曾论说道：“宋江是纯用术数去笼络人，吴用便明明白白驱策群力，有军师之体……吴用与宋江差处，只是吴用却肯明白说自家是智多星，宋江定要说自家志诚质朴。”[1]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张俊也在一次谈论宋江的演讲中说道：“法家韩非、申不害这两个人，就提倡用‘术’来统治天下，用权术统治天下。”[2]

宋江就是得了法家的真传，通过玩弄权术而成其至尊地位。笔者主要选取三个角度来一一进行论述。

一、挥金如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无论古今，钱都是好东西，“有钱能使鬼推磨”，甚至“有钱能使磨推鬼”之类的说法也无非是想说明金钱的巨大威力。宋江显然很清楚这一点。《水浒传》一十八回《美髯公智稳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中，宋江出场时作者对他的介绍是“为人仗义疏财”，“仗义疏财”四字便奠定了宋江在读者心中的印象基调。紧接着宋江“担着血海似的干系”通知智取生辰纲的晁盖等快逃。宋江走后，吴用问晁盖这大恩人是谁，晁盖说“呼保义宋江的便是”，于是公孙胜、刘唐都道：“莫不是江湖上传说的及时雨宋公明。”这个及时雨便主要指宋江的仗义疏财，扶危济困。人常道：“久旱逢甘雨”，这等“及时雨”当然不由得人不感激敬服。

宋江靠挥金如土来收买人心从两方面着手，即对英雄的收买和对平民百姓的收买。

对英雄进行收买的最经典案例当属李铁牛和武二郎。宋江与李逵认识不到三分钟便替李逵还了十两银子的债，要知道一两银子约合现今人民币一百五十元，十两就是一千五百元，别说李逵这样的直肠人，就是脑袋有好几个弯的也得感动得叫大哥不可。戴宗埋怨宋江不该给他钱，因为李逵好赌，又总是输多赢少。我们看宋江怎么说的：“量这些银两，何足挂齿，由他去赌输了罢。若要用时，再送些与他使。”这番话一说出来，相信戴宗也必然为宋江的慷慨大方生出敬意，这样一来，宋江等于用十两银子征服了两个人。这等买卖，你说划算不划算？

武松在柴进庄上受尽冷落，但宋江又是拿钱给武松做衣裳，又是在临别时取银两给武松当盘缠，又是与武松结拜，结拜后又取出十两银子送与武松，这等慷慨解囊谁能禁受得住？于是武松辞行时的举止是“武松堕泪，拜谢了自去”(二十三回)。柴进一开始几乎和宋江齐名，用流荡江湖的赌徒石将军石勇的话来说就是：“老子天下只让两个人，其余的都把来做脚底下的泥。”这两个人，一个是宋江，一个就是柴进。柴进血统高贵、家底殷实，且仪表非凡、谈吐不俗，不然宋江见李师师时就不会带他去了。欧阳健和萧相恺就谈道：“从个人条件来看，无论是血统、家底、风度还是胆识，柴进都比宋江强。”[3]可是梁山之主却不是柴进，为什么？从柴进对打虎英雄武松不耐烦的态度，我们就完全明白了。

李逵和武松，都算得上是英雄人物。武松景阳冈打虎名闻天下，李逵后来也有斧劈四虎的壮举。收买这些虎将固然对宋江日后的作为大有帮助。但我们若仅仅从宋江收买这些英雄人物来分析宋江的机谋权变，那我们就把宋江想得太单纯、太简单了，其实宋江还深深明白群众呼声的重大作用。

宋江在小李广花荣的清风寨上，每次带人出去游玩都不让花荣派的人掏钱，也不告与花荣知道。要知道花荣已经把经费拨给这些人了，这些人又不用上班又看了景致又白落些银两，当然都说宋江的好。书中写道：“自从到寨子里，无一个不敬他的。”(三十二回)

三十七回宋江被收在营中时，宋江又是上下使钱，吃酒喝茶钱都给，结果当然是“因此无一个不喜欢宋江”。宋江投靠梁山后，依然推行自己大把撒钱的政策，难怪活闪婆王定六的父亲也说：“老汉听得说：‘宋江这伙，端的仁义，只是救贫济老，那里似我这里草贼。若待他来这里，百姓都快活，不吃这伙滥污官吏薅恼’。”可是，只要大把撒钱就可说明宋江仁义吗？王晓家就写到宋江“仗义疏财”之举是“予人以利的成分多，行义的因素少”[4]，他认为《水浒传》作者用了“散施”二字便是证明，这确是真知灼见。但无论如何，宋江毕竟用金钱为自己造好了声势，要不然怎会出场的每位好汉一听到及时雨宋江之名都要磕头下拜呢！群众的呼声就是人民的意志，“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的向背，本就是一种政治资本。宋江挥金如土，但他获得的东西实在已远远超出这些金钱的价值。

二、不耻下拜

人道是“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一丈”，先让自己矮半截是为了以后能高半截，宋江不耻下拜的功夫就极其到家。无论年龄大小，不管本事高低，他都以礼相待：施礼、下拜、跪下，甚至让位，只要能达到目的怎么屈尊都行。

三十二回宋江遇孔明孔亮兄弟俩时，宋江的表现是“慌忙答礼”，同一回中面对燕顺等三人时程度就深了一层，成了“宋江滚下来答礼”，还是同一回中为了阻止王英要留下刘知寨的妻子，宋江开口前是“便跪一跪道”。三十四回宋江对日后五虎将中的秦明是“宋江慌忙答礼不迭”……这些行为动作变化很能体现出宋江内心的机谋权变。不过，这些伎俩要跟宋江的必杀技“让位”相比，就逊色多了。

宋江第一次提出让位，是对双鞭呼延灼，也是未来的五虎将。五十八回呼延灼被活捉后推到寨前，书中写道：“宋江见了，慌忙起身，喝叫快解了绳索，亲自扶呼延灼上帐坐定，宋江拜见。”把呼延灼先感动个够呛，随后就是：“倘蒙将军不弃山寨微贱，宋江情愿让位于将军”。呼延灼双鞭挺硬，膝盖倒是挺软，其反应是“叹了一口气，跪下在地道：‘非是呼延灼不忠于国，实慕兄长义气过人，不容呼延灼不依，愿随鞭镫。’”宋江第一次用这一招收到了奇效，于是六十四回宋江见到了神勇的关胜，立马又感叹：“若得此人上山，宋江情愿让位”，书中写道：“林冲、秦明变色各退”，林冲、秦明还只是变色，若呼延灼在身侧，估计呼延灼会气得哆嗦。不过有趣的是等宋江真地生擒了关胜，宋江又是叩头，又是“冒犯虎威”，却只字未提让位之事，所以读到这里难免让人产生宋江有叶公好龙之嫌。六十九回收服双枪将董平时，宋江又故伎重演：“倘蒙将军不弃微贱，就为山寨之主。”作者有深意的地方就在于宋江对董平说的话与对呼延灼说的话几乎一般无二，宋江的虚情假意也就一览无余了。

可以说无论呼延灼还是关胜，无论关胜还是董平，宋江也只不过是形式上让让位，但是到了卢俊义，宋江就有些似乎动真格儿了。宋江足足让位了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郑重其事。

第一次让位是在六十二回。我们来看当时的情景：(卢俊义到来)，“宋江先跪，后面众头领排排得都跪下”，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迎接方式，谁人不感动？这也就罢了，宋江又紧接着让卢俊义坐山寨之主。卢俊义当然不敢上座，宋江又说：“万望不弃鄙处，为山寨之主，早晚共听严命。”卢俊义回说：“宁就死亡，实难从命。”僵持之中，智多星吴用解围道：“来日却又商议。”让位的事就这么搁下了。

第二次让位是在六十七回，宋江又提出让位，卢俊义何等聪明人，当然不敢应，“宋江再三拜请”，又成了僵局。这时李逵、武松用故意发怒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必跟宋江的志向，吴用又说了句：“等日后有功，却再让位。”宋江这才从这个大台阶上走下来，第二次让位的闹剧也就这样波澜微惊地落幕。

不过无巧不成书，偏偏就在吴用这句“等日后有功，却再让位”话音刚落的时候，六十八回卢俊义便活捉了杀晁盖的罪魁史文恭，应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功劳了。何况晁盖临死前又有谁捉得史文恭谁便为山寨之主的遗嘱，宋江这次也就不得不假戏真唱，又一次要让位给卢俊义。他说我有三不如你：第一我是貌拙才疏。我长得不漂亮，才能呢也有限，这是第一不如你；第二不如你，我是小吏出身，而你是个员外；第三不如你，文不能安邦，武不能服众，力不能缚鸡，功不能立业。三点原因一列出来，连宋江自己都以为这次是真的了。不过即使宋江再诚恳，卢俊义也没傻到大大咧咧上座的地步。让位又一次陷入僵局，故事的发展就颇具戏剧性了。先是李逵点火，继而吴用以眼神示意武松，武松一发言，紧接着刘唐和鲁智深等也群起响应，投反对票。这样，在群众的呼声中，宋江又一次保住了位子。

不过宋江高就高在到这还不算完。他还要让卢俊义和众人都心服口服，于是提出二人分头攻打东昌府和东平府，结果卢俊义碰上了个没羽箭张清，对张清的飞石无计可施，只好向宋江请求援助。且看宋江听说卢俊义出师不利已有两员将被伤之后的表现，宋江叹曰：“卢俊义直如此无缘。”宋江一向以义重如山著称，但此时不问兄弟伤势如何，开口就是卢俊义与寨主之位无缘。我们就应该明白宋江心中到底是兄弟重要还是位子重要了。结果，宋江一到，张清束手。不过有心人应该注意到了，吴用和公孙胜在卢俊义率领下与在宋江率领下的表现迥异。二人在卢俊义帐下，吴用也不会神机妙算了，公孙胜也不会呼风唤雨了。但宋江一来，吴用立刻就有了妙计，公孙胜也能使“阴云密布，黑雾遮天”。所以我们便知道，二人在卢俊义帐下都没有出死力，为的就是让卢俊义不胜，卢俊义这一不胜，宋江也便名正言顺地坐稳了第一把交椅。

笔者做了这样一个统计，宋江五十八回要让位于呼延灼，六十二回首次提出让位给卢俊义，六十四回又打算让位给关胜，六十七回第二次让位给卢俊义，六十八回第三次向卢俊义让位，六十九回又要让位于董平，短短十余回宋江提让位就高达六次，这样高频率的用同一伎俩且屡试不爽，放眼古今，也只有宋江一人。容与堂刻本书前评论文字中说道：“若夫宋江者，逢人便拜，见人就哭，自称曰‘小吏小吏’，或招曰‘罪人罪人’，是假道学，真强盗也，然能以此收拾人心，亦非无用人也。”[5]

不耻下拜，宋江就这样用这种先抑后扬之法，把自己推上了至尊地位。

三、妙招多施

除挥金如土与不耻下拜两大法宝外，宋江还运用了多种策略来争取与巩固自己的地位。这其中包括撮合婚姻、救人危亡、投其所好、迫其就范、广建功勋五大妙招。

(一)撮合婚姻

婚姻乃终身大事，所以掌管婚姻的月下老人颇受到人们的看重，宋江体恤下属生活，曾为两人解决个人问题，这两个人就是王英和秦明。

王英，人称矮脚虎，身材短小，贪淫好色，三十二回宋江受清风寨刘知寨之妻所害，险些丧命，等将其抓获，王英却想将此女子占为己有。燕顺知这女子人非善类，“拔出腰刀，一刀挥为两段”，把个王英气得抽刀要跟燕顺玩命。且看宋江怎么说的：“燕顺杀了这妇人也是。兄弟，你看我这等一力救了他下山，教他夫妻团圆完聚，尚兀自转过脸来，叫丈夫害我。贤弟，你留在身边，久后有损无益。宋江日后别娶一个好的，教贤弟满意。”燕顺也说：“兄弟便是这等寻思，不杀了要他何用，久后必被他害了。”可以说燕顺和宋江的想法一样，都是为王英好，但王英肯定是恨燕顺而敬宋江。这便是宋江的高明之处。宋江日后果然把有才有貌的扈三娘赔给了王英，至于二人婚后生活如何书中倒是只字未提。

再说五虎将之一霹雳火秦明，家小皆已被慕容知府所害。其实如果不是宋江的馊主意，秦明的家小也不会死。为了收服这员大将，宋江又一次做媒，三十五回书中写道：“宋江和黄信主婚，燕顺、王矮虎、郑天寿做媒，要花荣把妹子嫁与秦明。”注意，文中不是用的“请花容”而是用的“要花荣”，意思当然是说你花荣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这是组织的安排，宋江就这样替人家花荣妹子做了主。

王英和秦明终身大事都是宋江帮忙解决，二人怎不会为宋江赴汤蹈火？

(二)救人危亡

俗语有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还是救命之恩呢？经常听到或看到这样的话：“我这个人是你救的，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杨雄、石秀和张清便是宋江从刀尖下救回的人。

《水浒传》四十六回，戴宗和杨林引杨雄、石秀拜见天王晁盖。二人说到时迁偷鸡事，晁盖大怒，要斩二人。在这生死关头，宋江挺身而出，且看这段描写：“宋江慌忙劝道：‘哥哥息怒，两个壮士不远千里而来，同心协助，如何却要斩他？”然后又用一番言辞把晁盖稳住，二人的命算是保住了，不过只为他们说话又有些夺了晁盖的面子，于是宋江又有下面的一番话：“哥哥权且息怒，小可不才，亲领一支军马，启请几位贤弟下山去打祝家庄。”这样一来，晁盖的面子也照顾到了。宋江说完这番话吴学究道：“公明哥哥之言最好。岂可山寨自斩手足之人？”戴宗说道：“宁可斩了兄弟，不可绝了贤路”，这句话表明戴宗很为自己领人家来却差点要了人家的命而又悔又恼。也就是说，宋江一出面，又救了杨雄和石秀的命，又照顾了晁盖的面子，又没让引见人戴宗和杨林丢份儿，一石三鸟，宋江的机谋权变之术实在高妙。

《水浒传》七十回，没羽箭张清连伤十五员大将，及被生擒活捉，诸人皆有报复之意。花和尚鲁智深更是按捺不住，“拿着铁禅杖，径奔来打张清”，我们来看及时雨宋江的表现，“宋江隔住，连声喝道：‘怎肯叫你下手！’”又“取酒奠地，折箭为誓：‘众兄弟若要如此报仇，皇天不佑，死于刀剑之下’”。这番举动是何等的义薄云天，众人见宋江如此，只得作罢。假若宋江不出面，鲁智深带头，十五人一拥而上，张清不成肉酱都很难，张清当然也深深知道，日后自唯宋江马首是瞻。

(三)投其所好

人只要有欲望，就有弱点，宋江是懂心理学的。李逵和樊瑞便是宋江心理战的两大战果。

李逵喜欢喝酒，宋江就请他喝酒，还顺他心意用大碗，李逵不禁感叹：“真个好个宋哥哥，人说不差，便知我兄弟的性格。”李逵不喜欢吃鱼，想吃肉，宋江就要来三斤羊肉，李逵又道：“这宋大哥便知我的鸟意，吃肉不强似吃鱼？”酒肉一下肚，李逵就跟定宋江了。谁惹宋江他就劈谁，宋江把他毒死他也毫无怨言。难怪孟超说李逵“成也宋江，败也宋江”[6]。

再看混世魔王樊瑞，为人喜欢五行道法。待投到梁山来后，拜了公孙胜为师，宋江又表关切照顾之意，“力主叫公孙胜传授五雷天心正法与樊瑞”，樊瑞是因为与公孙胜斗法落败才上了梁山泊，早有向公孙胜学绝活的意思，宋江替公孙胜做主的结果当然是“樊瑞大喜”。

投其所好，即跟着我你就有好处，众人自然趋之若鹜。

(四)迫其就范

能拉拢就拉拢，拉拢不成就来阴的，我是强盗我怕谁！

五十一回为收服朱仝，李逵斧劈了小衙内，宋江对此不置可否；六十五回为逼安道全上山，张顺一口气杀了四口人，宋江更是对此只字未提。这显然证明宋江对二人的行为是默许的。完成任务就行，滥杀无辜就算不得什么了。

为了收降秦明，三十四回中，宋江派人假扮秦明兵马，大肆烧杀抢掠，书中写秦明眼中看到的情形是：“原来旧有数百人家，却都被火烧做白地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烧死的男子、妇人，不计其数。”这等罪责，秦明不上梁山就没有活路，只得上山坐把交椅。

迫其就范，不仅是为了逼这些人上山，对这些人的心理也会起到一种威慑作用。多少聪明点的人就会知道，宋江这个人不好惹，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朱、安、秦三人又怎会不明白，朱仝道：“是则是你们兄弟好情意，只是忒毒些个。”安道全道：“兄弟忒这般短命见识。”秦明也道：“你们弟兄虽是好意要留秦明，只是害得我忒毒些个，断送了我一家老小。”如果上山不服管教，他照样可以再一次断送他们的一家老小，这样一来，谁还敢造次！

迫其就范，断人退路，慑人顺服。这也是宋江擅长用的权术。

(五)广建功勋

宋江上述的许多行为，可谓用心良苦，但晁盖若强硬把权，宋江岂不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宋江当然要设法架空晁盖，以达到自己率众招安的目的。宋江具有杰出的军事指挥才能，夏志清认为：“宋江的军事才能确是出类拔萃。”[7]这是宋江终成梁山泊主的硬件。他利用自己的军事才能广建功勋，一点点蚕食晁盖的统治力量。下面我们便来看一看“广建功勋”四字的具体实施。

宋江初上梁山，就“智取无为军”，活捉了黄文炳，表明自己颇有谋略，后来的三打祝家庄，更是奠定了自己的领军地位。宋江后面边立功又边阻挡晁盖立功，以使自己一支独秀的优势得以确保。

五十二回柴进遇难，晁盖要下山相救，宋江不愿晁盖下山立功，于是说道：“哥哥是山寨之主，如何使得轻动。小可和柴大官人旧来有恩，情愿替哥哥下山。”入情入理的一番话，把晁盖便留在了山上。五十四回宋江救得柴进(柴进感激的自是宋江)，五十七回又大破了连环马，收降了呼延灼。这样一来，宋江不仅以自己的军事指挥才能服众，更在与麾下兄弟的同生共死中建立了深厚的阶级友情。晁盖发觉自己有被架空的态势，于是五十八回道：“三郎贤弟，你连次下山多遍，今番权且守寨，愚兄替你走一遭。”宋江不慌不忙，又是一番入情入理的言辞：“哥哥是山寨之主，不可轻动。这个是兄弟的事……”把个晁盖说得又没词儿了，只得把下山建功的机会拱手让给宋江。宋江一下山，就使得“三山聚义打青州，众虎同心归水泊”，五十九回又大闹了西岳华山，晁盖这回实在是坐不住了，于是六十回晁盖要下山拿曾氏五虎。宋江又道：“哥哥是山寨之主，不可轻动，小弟愿往。”晁盖见宋江又来这一套，也就撕破脸来：“不是我要夺你的功劳，你下山多遍了，厮杀劳困，我今替你走一遭，下次有事，确是贤弟去。”这句话应该说是颇带火药味儿的。但宋江却依旧苦谏，晁盖抵触厌烦情绪已经到了极致，书中写道：“晁盖忿怒，便点起五千人马”。

不管怎么说，晁盖总算是下山了，可晁盖却偏偏这么倒霉，首战就失利，心里老大不痛快，肯定心想他宋江屡建功勋，怎么我一下山就失利？林冲何等聪明，见状赶紧说以往宋江出山也有失利的时候，但我们看晁盖的反应：“晁盖只是郁郁不乐”。晁盖为什么不乐，大家应该心知肚明。后来的结果，我们都知道，晁盖被史文恭射中面门，饮恨而亡。不过晁盖毕竟还是留了一手，我们来看晁盖的遗言：“贤弟保重，若哪个捉的射死我的，便叫他做梁山泊主。”言罢，“瞑目而死”。这当然是表明如果不说完这番话，晁盖是死也不会瞑目的。宋江听了这番话肯定恨得牙根痒，自己建了这等功勋还不能顺理成章地接替晁盖，不过宋江此时人心已收，功劳已就，羽翼已成了，生擒史文恭的卢俊义焉能威胁到他的统治，别人就更不用说了。这其中又有一个有趣的地方，即宋江当梁山泊主前总是以晁盖为山寨之主不可轻动为由相阻，但一旦他当上了山寨之主，却次次亲自出马，宋江大权独揽之心也便昭然若揭。

结语

宋江凭挥金如土制造声望，用不耻下拜引人崇敬，撮合婚姻使部下安顺感激，救人危亡使下属甘心为己卖命，投其所好使人欣喜而趋之若鹜，迫其就范断人归路且慑人心服，另外还通过广建功勋来架空晁盖。经过这如许多的纵横捭阖、腾挪跌宕，看似了无本事的宋江终成为梁山之尊。

宋江厉害就厉害在他看似一点都不厉害，而且人人都认为他义重如山、信人不疑。可是宋江义重如山却说出“卢俊义直如此无缘”，宋江信人不疑却对在方腊处卧底的柴进生出怀疑(九十九回)。由此观之，宋江实在是个伪君子、真小人。可就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宋公明，把梁山葬送了众人都毫无怨言，给李逵吃了药酒李逵还“要求和哥哥一处埋葬”(一百回)，吴用和花荣也都为他自挂了东南枝，这不能不说是人类历史上的奇迹加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