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的迷惘与古老文明的伟力
——以《五月病》及“红水河”系列为中心
2022-02-26赵丹
赵 丹
(北京信息科技大学 公共管理与传媒学院,北京 100000)
《五月病》出版于2018 年,是黄佩华较近的作品,全书以西塘大学校庆活动的筹办为线索,讲述了西塘大学艺术学院为校庆活动筹资、筹办培训班和校庆晚会等事,中间还穿插艺术学院书记王三德处理日常教学、招生工作、教师发展、学生意外等大小事情,表现了有一定良知的高校知识分子在如狂潮般涌来的琐碎事务中的努力与迷惘。读《五月病》,很难忽略作者所写王三德“回乡”的片段,在其中,作者的笔和主人公的生命一样,仿佛焕发了勃勃的生机——在作者对“杀年猪”风俗的生动描写中,主人公重新找到了久违的激情与活力。这不禁让人想起黄佩华早前的作品,尤其是“红水河”系列如《红河湾上的孤屋》《涉过红水》等,这些作品以一些现代人与世隔绝的特殊经历为题材,表现了作者对自然的尊重、对原始生命力的歌颂,以及对现代社会的观望和反思。两相结合,不难发现,黄佩华的创作题材表面看来有城市叙事和地域民族叙事两种,但是其实两者似乎围绕着同一个思想内核,即黄佩华作为一个写作者身处现代社会的迷惘及其对古老文明之伟力的追寻。
一、物欲社会中的迷失
黄佩华对城市生活的描写和作者本人的生活经历有关,他将相当多的笔力放在了描写公务员生活和大学教师生活上。但是无论以何为题材,黄佩华着力描写的是现代人身处物质时代的空虚与迷惘。《五月病》是黄佩华这种创作倾向的集大成之作,在其中他通过主人公王三德面临的种种难题表现出现代人的精神困境。在小说中,王三德作为西塘大学艺术学院的书记表现出一定的担当与责任感,却处处受窘。西塘大学想利用校庆的机会增强学校实力,因此给二级学院下了筹资指标,巨额的筹资任务给艺术学院上上下下带来巨大的压力;大学本来应该是最圣洁的精神港湾和教书育人的天堂,是反思并抵御物质洪流的地方,但是在上上下下的筹资中却成了消费主义时代的小小缩影——这无疑是黄佩华作为教育工作者对当前教育环境的反思。不能不说王三德还是想用心办学的,对学院大小事务他兢兢业业、认真负责,但是在普遍市场化潮流的裹挟下却显得力不从心;他想教好学生,但是学生潘梦琴却因对荣誉的追求迷失了自我,走上了绝路,给王三德和学校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为了筹资,艺术学院参与了校外一个培训机构的活动,这成为一个“定时炸弹”,最终办班失败,学生无法按照计划升学,王三德也被立案审查。在“经济第一”这个指挥棒下,教育者和受教育者都被拉入泥潭。
在这种物质潮流的裹挟之下,“人”的生命力萎靡了。小说中有一个很明显的象征人物,就是王三德的妻子钟果梦。她衣食无忧,却缺少真正的精神追求,所以只能将精力放在儿子王冰冰和宠物狗乖乖身上;她不能理解王三德生活中的困惑,或者对原始文明的景仰之情。相比之下,王三德成为一个颇有担当的人物:他尽力去做好学院书记的工作,表现出相当的魄力和责任心,“棘手的事都是他先揽先扛”[1]132;他关心老师和学生的发展,尽力为他们提供方便;他有一副热心肠,能不顾三叔公家人的冷漠而主动帮助病重的三叔公治病,尽管妻子总是因为一些琐碎的事找他的麻烦,他也表现出宽容和配合。当然,王三德的这种“宽容和配合”中也有一定的无可奈何——在无法对抗的大潮流下,王三德有时候也只能被迫采取妥协的态度。当然,王三德并不是毫无瑕疵的“理想人物”,他喜欢喝酒,经常约集几个学院老师一起喝酒,但他又不是为了享乐而喝酒,而是在默默地观察着身边的人,“王三德觉得,不管是男是女,一旦喝了酒一般都会讲真话,不设防,不掩饰,不装逼,露真情,讲实话,这种氛围真是太难得了”[1]195。也正是借助于喝酒,王三德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学院内部的矛盾。他有时候也顺其自然,对别人工作或为人处世上的小瑕疵能够采取宽容的态度。比如当听说别人假离婚置房之事,“他认为这也是一种生存之道,虽说不算是一种大智慧,但也是普通人的小伎俩,不足为奇”[1]115。
但是王三德在种种难题的困扰下也难免筋疲力尽,力难支绌,无奈地看着学院各项事务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从而萌生退职之心。
《红河湾上的孤屋》中的女人也是因为想逃离城市生活的污浊而流落至红河湾。尽管“她”有着非同一般的与贫穷生活抗争的能力,并因此成为城市中的女强人,但却被商店经理以开除公职相威胁,并因此不得不与商店经理厮混在一起;在不顺心的生活中,她变得沉沦,抽烟、喝酒、放荡,在城市中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反而在来到远离世间的红河湾后,女人重新获得了轻松和宁静。
这些说明了黄佩华对现实生活的敏感和高度的现实主义创作精神。公务员身份其实是黄佩华很长一段时间的现实体验,他曾辗转担任机关通信员、水泥厂干部、西林县委宣传部部长等职务。行政事务的繁忙与充实并未压抑住黄佩华那颗诗人的心。后来,尽管黄佩华追随自己的文艺爱好相继去《三月三》杂志社、广西民族大学任职,但或许是黄佩华自身的领导经验使然,他渐渐走上了管理岗位,担任《三月三》杂志社社长兼总编辑、广西民族大学艺术学院党委书记等职务。行政职务尽管是黄佩华可以胜任的,却也让其感到疲累,比如在《三月三》杂志社工作期间,“黄佩华正处于生活、工作和创作的多重压力之下,生活被切成了几大块,有时还得为单位的事情对付一些应酬,烦琐的事务似乎越来越多,创作的时间越来越少,而且,黄佩华还感觉到创作的激情似乎也在开始一点点地消退。黄佩华感到有些疲倦了”[2]。
我想黄佩华的苦恼不仅在于生活的压力与琐碎,更来自作家的敏感以及由此导致的对生活的不满。这在《五月病》《公务员》《文学杂志主编王晓》等文学创作中都可见一斑。多重的身份、丰富的生活经历,为黄佩华提供了观察社会的多重视角。他总能发现官场、高校等场所中值得深思的典型问题、典型现象与典型人物,并将其提炼、艺术化,以反映在自己的作品之中,所以才会出现其对消费主义时代和物欲文化的反思。《五月病》中,王三德因为省艺术研究所的行政事务过于烦琐而来到高校供职,没想到还是走上繁忙的行政岗位;勤劳肯干的个性给了他富足的物质生活,以及更多选择工作岗位的自由,但是却也使其被越来越多的外在条件所约束,从而失去了选择生活方式的自由,这也是很多现代人面临的悖论与难题。高速发展的社会为个人带来更多的生存机会和海量的信息,可是也使个人面临更大的生存压力以及更加碎片化的生活。与此同时,日新月异的科技使社会不断进步,专业化的知识和多样化的娱乐方式也使进一步的社会分工和私密生活成为可能,然而却使人和人之间更加疏远。王三德的儿子王冰冰就因为爱玩游戏而很少和父母交流,寒假见到久未谋面的父亲也“不爱搭理”[1]89,一家三口像生活在三个不同的世界,家庭生活充满隔膜。此外,现代文明的快速发展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一系列的生态灾难。黄佩华看到,“社会发展与时代文明的突如其来,显然让居住在山地的人们没有多少准备,大家似乎都在手足无措,都被这一切搞得懵懂了”[3]。
现代人利用不断更新的社会制度以及推陈出新的科学技术追求个人幸福,追求更丰富的物质和精神生活,以及更美好的自然环境,但是却似乎总是走入其反面。安东尼·吉登斯因此在《现代性的后果》中发出这样的质问:“现在我们怎么会生活在一个如此失去了控制的世界上,它几乎与启蒙思想家们的期望南辕北辙?为什么‘甜蜜理性’(sweet reason)的普及并没有创造出一个我们能够预期和控制的世界?”[4]看到问题的黄佩华难免感到迷茫,他需要寻找一条出路,所以,我们发现,“回乡”成为《五月病》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二、对古老文明与自然力量的追寻
《五月病》中王三德“回乡”愿望强烈,不只是为了尽孝,而更多是为了重新感受乡土民俗的力量。小说详细地描写了王三德回乡后“杀年猪”的场面,“杀年猪”作为王三德故乡的民俗,一方面表达了故乡人在游子归乡时的喜悦与激动之情,一方面寓意着对来年的希望和寄托——文中提到“村里的风俗认为,杀年猪时久杀不死,是一种不祥之兆,来年家庭可能会有诸多不顺”[1]104,因此杀猪之人必须有力量,行动干脆、利落,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古老文明中对力量的崇拜及信仰,对自然的敬畏之心,以及人性的单纯。这和王三德所在的城市生活的软弱、萎靡以及人事的复杂纠葛形成鲜明的对比。“杀年猪”作为集体习俗也能够凝聚人的感情,连本来冷漠的儿子王冰冰都热情地参与其中,并重新找回对父亲的敬意,和“回乡”前的父子间的隔膜形成鲜明的对比。令人感到悲哀的是,故乡的淳朴民风也在经济社会的扩张中走向衰落。三叔公本是一个急公好义之人,一直默默帮助村人,三叔公的家人却因觊觎三叔公的房产不愿意将年老病重的三叔公送医,只盼望其早早离世。王三德在气愤中四处为三叔公寻医,表现出对传统道德的一种追寻。“回乡”因此成为王三德在压抑的市民生活中找到的一丝缝隙。“回乡”情节的书写当然和黄佩华对乡土题材的熟悉有关,但是从深层来说,更是黄佩华对古老文明的追寻。
对自然力量和原始文明的尊重与崇拜在《红河湾上的孤屋》《涉过红水》等作品中更为明显。《红河湾上的孤屋》的主人公“他”因变故被冲到一个与世隔绝的河湾,他依靠河水从上游带来的食物和木材,与大自然的无情进行艰苦的斗争,渐渐养成尊重“天意”的习惯,尽管他并没有丧失人性和善意,却并不主动搭救坠河之人,“他时常为那些溺水者祷告,眼睁睁地送他们往阴州地府,给海龙王做奴仆去”[5],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她”也是被河水偶然推上岸,才被他顺应天意搭救的。
在《涉过红水》中,主人公巴桑尽管对溺水者采取了截然相反的态度,却同样表现出对自然的敬畏之心。同样流落河湾地坪,他总是搭救溺水者,并相继救下了合社和板央,无法救活的死者则被他带着对生命的敬意安葬。尽管世事变化,巴桑所营造的栖息地因为水电站的建造难逃被淹的命运,他却并未放弃对死者尊严的守护。在地坪即将被淹没之际,巴桑虔诚地将骸骨装入瓷坛,依次搬入溶洞中的高地,而巴桑和合社因来不及逃出也被淹没在溶洞中,在对自然和生命的守护中走向死亡和永恒。在两部作品中,无论世事如何变化,从民国时期到新中国成立后,从剿匪争斗到“文革”,每个人都面临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但是红河水却川流不息,滋养万物,带走这世间的恩恩怨怨,并继续哺育着幸存者。在这两部作品中,很多人物都是因为世俗生活的苦难和变故或主动投河,或被扔进河中杀害,却因缘际会在与世隔绝的河湾获得了新的宁静和生活。在这种对比中,黄佩华无疑将“红河湾”等作为人性的纯然之地,这里的人尊重自然,性格单纯善良,成为独立于世俗社会的一方净土。
特别令人感动的是两部作品中的主人公,他们日夜守护在红河水边,渐渐养成敬畏自然的习惯以及随顺自然的态度。尽管失望于自己的衰老,但是巴桑对疾病的态度却是“治它干卵,生死由命”[6]56;在乌鸦争夺死猪的尸体,板央等感到震惊和恐惧时,巴桑却淡然处之,“他想每只乌鸦都有这么锋利的嘴和爪子,那原本就是用来撕咬的”[6]69;在板央苦于前尘旧事时,巴桑却劝道“人死百了”,板央多年对生父的怨恨因此获得一种宣泄与和解。
在黄佩华看来,大自然为人类提供栖息地,也教给人类顺遂的态度,但是这却被久居城市的现代人忘却了,因此产生许多世事的烦扰和迷惘。通过写作“红水河系列”,黄佩华自觉在自然的力量中寻找宁静与对抗污浊市民社会的力量。黄佩华是有意将原始文明与自然敬畏结合在一起的。在《五月病》中,故乡民俗传递出的是祖先流传下来的敬畏之心。在“红水河系列”中,流落孤岛的巴桑等人也表现出返璞归真的倾向: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天吃饭,也默默承受自然带来的苦难;他们敬畏生命,甚至包括一切生物的生命,按照自然的规律生老病死。他们远离现代文明的古老生活方式,反而得到了自然的庇护和抚慰。在笔者看来,这是黄佩华对古老文明之伟力的主动追寻。
黄佩华的这种创作思路无疑首先得益于其成长经历。黄佩华出生于广西一个名叫平用的壮乡寨子里,尽管家境贫苦,但是黄佩华的父亲黄明达不辞辛苦,努力学习游泳、造船来参与集体围渔活动,又带领一家人耗时两年进行艰苦的围滩造田活动,表现出壮族男子独特的力量和韧性;黄佩华的母亲同样勤劳肯干,她生儿育女,操持日常家务,还要费尽辛苦以壮族人独特的制衣工艺制作全家人的衣服。得益于父母的辛苦,黄佩华和他的兄弟姐妹顺利长大成人,并拥有不错的前途。幼时的壮族乡村生活,富于激情的围渔造田活动,独具民族风情的劳作方式等,使黄佩华有着浓厚的民族和故乡情结。村前的驮娘江不仅是黄佩华幼年的流连忘返之地,也因其对自己家族的哺育成为黄佩华眼中的母亲河。黄佩华对其有十分浓厚的感情,因此在作品中将“驮娘江”和“红河”等河流作为哺育万物的自然力量的象征,就像黄佩华所说,“我的小说无不怀有浓重的家族情结和河流情结”[3]。总之,在平用,在壮族村寨的生活中,黄佩华度过了一段充满美好民族记忆和生活记忆的幼年时光,民族书写成为黄佩华不自觉中的文学使命。
对民族故事的复述与对民族文化的书写也成为黄佩华不自觉中寻找到的对抗现代生活的一种武器。如前文所述,现代社会使人面临更碎片化的生活和更大的生存压力,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更加疏远,生态灾难使现代人的生存空间更加恶劣;与此相对比,民族文化与传统文化以其相对平静的日常生活、亲密的人际关系以及与大自然的和谐统一,吸引着现代人的目光。如果现实中的故土已经不可找寻,那么通过文学手段塑造一个“文化故乡”便成为现代作家的选择。因此作家们以传统文化比照现代文化,以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反思现代文化中的分裂与困窘。在西方文化中如怀念田园风光的哈代,在中国文化中如书写“湘西世界”的沈从文都是这样反思工业文明和城市文明的。在社会的单向发展之中,哈代、沈从文等为现代性提供了一种反思的向度,黄佩华也在此文学谱系之中。
如果说黄佩华的民族情结一开始还是自发的,那么随着“寻根文学”思潮在全国范围内的兴起,在民族文化中寻找精神力量的创作行为就成为黄佩华的自觉行为了。如同黄佩华自己所说,“真正认识到地域文化和民族文化心理的重要性,时间上大致是在20 世纪80 年代末吧,可以说,从那时候开始才是我这种文学意识的觉醒”[7]。20 世纪80 年代末,中国兴起了“寻根文学”思潮,在《文学的根》中,韩少功呼吁从中国的民族文化与传统文化中寻找创作资源,以传统文化反思现代生活。他认为,“文学有‘根’,文学之‘根’应深植于民族传统文化的土壤里,根不深,则叶难茂”[8]。韩少功的《爸爸爸》更是成为寻根文学的代表作,对这部作品解读一向多样,甚至南辕北辙,但是笔者更认同这样一种说法:其中的主人公丙崽模糊了个体生命的特征,成为老子“道”“静”一类哲学范畴的显像,以其混沌观望“文明”社会中的欲望争斗,并得以独善其身[9]。
在“寻根文学”思潮兴起前后,广西作家梅帅元、杨克有感于广西文学的沉寂,自觉参与到“寻根文学”的思潮中去,他们在代表性文章《百越境界——花山文化与我们的创作》中呼吁广西作家利用百越民族的民族文化优势,发掘民族审美意识及心理结构,同时结合魔幻现实主义写作方式,以更新的艺术形式沟通传统与现实,他们呼吁这样的文学创作:“打破了现实与幻想的界限,抹掉了传说与现实的分野,让时空交叉,将我们民族的昨天、今天与明天融为一个浑然的整体。”[10]1996 年,黄佩华等广西作家齐聚“花山会议”,谋求广西文学的发展。花山岩画已有2 000 多年历史,以雄伟壮观的祭祀场面、粗犷有力的线条传达了壮族先民勇敢无畏的精神,刚健有力的动作,环绕周边的太阳等形象也使壮族先民的激情激荡至今。花山岩画已成为世界文化遗产,成为壮族传统文化的典型代表。“花山会议”无疑给与会的广西作家们以民族精神的鼓舞,使他们以更深沉的感情去追寻先民的遗迹,寻找民族精神的力量。
伴随着20 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坛气氛与个人思考,黄佩华写出了越来越多优秀的有生机和活力的民族与地域文学作品,这也包括“红水河系列”,以及中篇小说《远风俗》、长篇小说《杀牛坪》、长篇历史传记《瓦氏夫人》,民族文化丛书《彝风异俗》等。但是,在这些创作中黄佩华并未仅仅满足于单纯的民族叙事。20 世纪80 年代末,黄佩华参与的“广西文坛‘88’新反思”在广西学界引起热烈讨论,在其中,黄佩华、常弼宇等人有感于广西文学局限于对民族传统故事的封闭式复述,而呼吁广西文学将现实精神照射进丰富的民族文化题材,以传统反思现代,以寻求广西文学的突围。黄佩华以沉重的笔触写道:“我们的麻木来自怯懦和畏惧,面对自然和历史带来的贫困与饥饿,面对改革大潮和我们的新生活,广西作家们的笔触却是一再犹豫、迟钝、畏怯、回避”[11];黄佩华等人此时的文学主张在民族书写之外进一步明确注入了现实精神。事实上,黄佩华本人一直在民族题材中进行现实批判,这不仅包括以现代启蒙精神反思乡土文化中的封建和落后,也包括以民族传统资源反思现代人的迷惘。不将民族传统与现代社会任何一方神圣化,更加体现了黄佩华的现实主义创作精神。
可以说,壮族的出身背景以及“寻根主义”思潮等种种原因,使黄佩华自觉以民族叙事为使命,但是以民族文化资源反思现代文明社会才是使黄佩华的创作卓然于群的真正原因。在这样的创作中,在现代文明的反衬之下,古老文明的神性魅力充分展现,现实与传统彼此交融,世俗与神话彼此呼应,作品也就展现出更迷人的魅力。
结 语
在“寻根文学”思潮的刺激之下,黄佩华自觉地运用了成长经历中的精神资源,在对古老文明的生命伟力的追寻中,试图去化解现代人的迷惘与萎靡。由此,黄佩华的作品表现出浓厚的民族文化色彩,并在对现代人精神痼疾的剖析中抵达思想的深处。黄佩华的写作还并未完成,他对这个问题的追寻还在继续,我们期待他能循着现代文明与古老文明的冲突与连接的线索写出更有深度的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