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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征妇词之新貌及其成因管见

2022-02-26汪琴兰

甘肃高师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思妇敦煌丈夫

汪琴兰

(贵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贵州贵阳 550025)

“征妇”作为一种文学题材具有很深远的历史发展史。先秦时,《诗经》便出现了诸多描写征妇的作品,如《召南·殷其雷》《卫风·伯兮》等。后世文学家沿袭这一传统题材并在各体文学中客观展示征妇生活,如实反映征妇的情感世界和精神世界,征妇多以“怨”“恨”的形象展现,形成了“征妇怨”的传统文学现象。敦煌曲子词作为文学链条中的一环,所描绘的征妇也如同其他文学之征妇般具有“怨”的成分。但是,敦煌曲子词作为词的早期形态,以词这种新型的文体样式进行创作使其必然呈现出与其他体裁不一样的文学特征。征妇作为敦煌曲子词的题材之一,多首词也都呈现出独具个性魅力的征妇形象。除以征妇之怨展现对丈夫的思念或对战争的痛恨、厌恶外,更是在唐代特殊的社会环境之下使得敦煌征妇词呈现出与其他征妇题材文学不同的、崭新的精神面貌。

一、敦煌曲子词之征妇新象

敦煌曲子词中有众多刻画女性形象的作品,或表现少女深挚之爱的发愿词、或表现妇女相思悲哀的咏情词、或表现妓女遭遇抛弃的怨愤词。自上世纪初敦煌遗书问世以来,敦煌曲子词的发现,“无疑为解决我国词体上的诸多问题,提供了不可替代的重要线索”[1]。通过分析敦煌曲子词的题材、风格、思想等内容可发现后来词体演变中的许多因素早在敦煌词中已现端倪甚至达到成熟状态。

就题材而言,晚唐五代以温庭筠为代表的花间词人所创作的艳情词在敦煌曲子词中可找到痕迹,如《渔歌子》:“胸上雪。从君咬。恐犯千金买笑”[2],该词之大胆与放纵可与花间派艳词相比拟;以南宋辛弃疾为代表所创作的爱国词在敦煌曲子词中也可找到身影,如 《生查子》:“为国竭忠贞。苦处曾征战。先望立功勋。后见君王面”[2]395,该词所洋溢的爱国主义精神也如辛词般热情饱满。其他如隐逸词、宗教词、药名词、闺怨词等在敦煌词中也已具备。敦煌词作为早期词,其题材、思想内容也应当为词体发端之态,表现妇女因丈夫出征产生思念的征妇词在敦煌词中也展现出十分鲜明突出的特点。

(一)思归愁怨的传统征妇

征妇题材文学起源很早,先秦时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关于征妇的描写已崭露头角,大多通过劳作场景与征妇生活的叙写来表现对征夫的思念。东汉末期的《古诗十九首》大量描写游子的羁旅和思妇的愁思,其中关于征妇思念丈夫的诗篇细致地描绘了征妇生活,进一步切近了“征妇怨”的传统主题。魏晋南北朝更是出现了诸多描写女性题材的作品,其中不乏描写征妇题材之作。唐代征妇闺怨诗歌臻于成熟与完善,甚至出现直接以“征妇怨”为诗题之作品,如张籍 《征妇怨》、刘兼《征妇怨》等。征妇题材作品历来未曾摆脱表现征妇分离之苦的哀怨和对战争的厌恶,作品多趋向于表现征妇的现实生活与真实情感,多有“怨”“恨”情绪穿插始终。

敦煌曲子词作为早期词代表,有关征妇题材的作品也继承了这一文学传统,多写征妇之思归愁怨。如《凤归云》:

征夫数载。萍寄他邦。去便无消息。累换星霜。月下愁听砧杵起。塞雁南行。孤眠鸾帐里。枉劳魂梦。夜夜飞扬。想君薄竹。更不思量。谁为传书与。表妾衷肠。倚牖无言垂血泪。暗祝三光。万般无奈处。一炉香尽。又更添香。[2]58

这首词开门见山,不同于先写景后抒情的文学传统,开篇即刻画了一个深切思念出征丈夫的征妇形象,且反复直抒情怀。“征夫数载。萍寄他邦”以征妇口吻写出征夫离家时间之久,发出数载时间之咏叹、灵魂深处之呐喊,既体现出对征夫的无尽思念,又表达出对征夫因社会、战争等因素如浮萍般不能自主的同情。“去便无消息。累换星霜”再次说明时间之久,年复一年,甚至连书信也没有,两不相知,征妇之孤寂感与哀愁感升华。接着“愁听砧杵起”“孤眠鸾帐”,更是进一步刻画出征妇孤独的身影,丈夫音讯全无,做寒衣而不知寄予谁,故懒做寒衣、愁听砧杵、独自睡去。即使睡去也未曾减轻对丈夫的思念,“枉劳魂梦。夜夜飞扬”,夜夜梦中与丈夫相见,但都是徒劳,待梦醒时仍旧孤单一人,徒增痛苦与烦恼。短短几句反复表达了征妇对丈夫的深切思念,其情其愁于思念中跃然纸上。下片中“倚牖无言垂血泪。暗祝三光”,因思念丈夫倚窗而独自默默流泪,多么痛楚哀婉,又充满无尽的幽怨。痛苦愁怨之余仍不忘向日月星发出祈祷,希望丈夫早日平安归来。整首词笔墨细腻、哀婉凄凉又清新质朴,发出内心呐喊的同时又表现出当时社会的普遍现象,征妇之情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其愁怨思归的形象跃然纸上,给人如临其境、如闻其声的审美感受。

敦煌曲子词描写征妇思归愁怨的传统形象之作还有很多,如“枉把金钗卜。卦卦皆虚。魂梦天涯无暂歇。枕上长嘘”(《凤归云》)[2]58,这首词在描写对丈夫的思念时又表明战争给人带来精神上的痛苦,故在思夫的基础上又多了一层怨的意义,爱恨交织,寓痛苦于相思中。金钗卜卦的紧张和对丈夫的担忧十分形象,此词之相思情有着更浓厚的感情蕴藉,同时又加上怨的成分,故而隐晦地表达了对战争的不满,真挚深沉而又令人叹惋感喟。

(二)洋溢爱国情怀的崇高征妇

敦煌征妇词与传统征妇题材作品都以描写丈夫出征在外为国征战、妻子独自在家守候与等待为主。但同中有异,敦煌征妇词也独具自身特色,展现出与其他题材征妇作品不一样的精神状态和思想面貌。试举例分析如下:

洞仙歌

悲雁随阳。解引秋光。寒蛩响夜夜堪伤。泪珠串滴。旋流枕上。无计恨征人。争向金风飘荡。捣衣嘹亮。懒寄回文先往。战袍待稳。絮重更熏香。殷勤凭驿使追访。愿四塞来朝明帝。令戍客休施流浪。[2]157

这首词算得上是敦煌征妇词中的佳作,写得颇有特色。词中女主人公触景生情,看到南飞的秋雁、悲鸣的蟋蟀便想到了出征在外的丈夫,不免泪浸枕头。于是在秋日将过、寒冬将至之际赶紧为丈夫捣制寒衣,衣服做好后又将其熏香,然后托付驿使将衣送至丈夫处。词人通过对客观环境、人物行动与心理活动由浅入深的描写,把女主人公对征夫的思念愁情逐步烘托出来,刻画得鲜明具体。捣衣、熏香、使驿等一系列动态描写又使该词具有很强的叙事性,仿佛亲历思妇之举。词到此似已叙述完毕,但作者并未止句于此,“愿四塞来朝明帝。令戍客休施流浪”,最后这一段是思妇所发出的祝愿词:愿四方都来朝拜开明的唐朝皇帝,使边将战士不再因戍边打仗而到处流浪。此段将本词的思想升华到一个崭新的高度,一方面体现了思妇饱满的爱国之心,也从侧面烘托出她对战争的厌恶;另一方面也体现出她渴望国家和平安宁、家庭团圆幸福。最后这段既是本词的重点,短短三句便将该词思想境界升华;同时又是本词的独特之处,它不似其他文人词仅停留于对思妇所处客观环境或思念之情的传达,而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表达了思妇对战争的痛恨、盼望祖国统一的崇高心理。

词上片虽通过写悲雁、寒蛩、秋风等景物渲染了悲凉的环境,又以“泪珠串滴。旋流枕上”这样一个特写镜头描写了思妇的悲痛。但下片通过写思妇寄寒衣与熏香等行为又逐步将这种悲凉之情往回拉,在一系列动作中反衬出妻子对在外征战丈夫的急切担忧与关心。词最后,思妇进一步抒发愿望,而这种愿望并不似传统思妇般简单地渴望丈夫尽快归来团聚,而是希望战争尽早结束、四塞归顺、国家安宁,从而让那些在外征战的征人能够早日还乡、早与家人团聚。这种先有国家再有小家,将个人幸福建立在国家安宁基础之上的崇高气节在今天看来仍属难得,更何况这还是封建社会下一名女子所发出来的肺腑之言。所以下片中,词人将情感从上片的凄凉之中逐层剥离出来,最终引向一种高昂的爱国热情与家国情怀。进而使得征妇于悲凉之中又饱含健康、乐观的昂扬进取之态,展现出与传统征妇不一样的形象特点与精神面貌。

(三)追求慕功精神的新型征妇

除表现出崇高爱国热情与家国情怀外,敦煌征妇更是表现出鼓励、支持丈夫从军作战以建功立业的伟大理想,展现出唐代敦煌女性乐观自信、尚武慕功的积极健康风貌,呈现为不同于传统征妇的新型征妇形象。如《宫怨春》:

柳条垂处处。喜鹊语零零。焚香稽首表君情。慕得萧郎好武。累岁长征。向沙场里。轮宝剑。定欃枪。去时花欲谢。几度叶还青。相思夜夜到边庭。愿天下销戈铸戟。舜日清平。待成功日。麟阁上。画图形。[2]313

全词十分感人而振奋人心,整首词洋溢着极大的乐观之心与自信之态。上片首二句通过写绵绵柳丝与欢啼灵鹊,从视觉、听觉两个方面营造出一幅明快清新的图景,从而为女主人公的出场作铺垫。“焚香稽首告君情”,一位向上苍祈祷、烧香磕头、诉说深情的少妇形象逐渐显现,这句虽略显婉转低沉,但紧接着“慕得萧郎好武。累岁长征。向沙场里。轮宝剑。定欃枪”五句又将低沉之音往回拉,气势逐渐高昂,一位勇猛无畏、浩然正气的边将战士形象清晰明朗展现。下片开端思妇思绪又被拉回现实,通过写花谢了又开、叶黄了又青衬托出征夫征战之久,并与上片“累岁”相照应。时间虽流逝,但“相思夜夜到边庭”,对丈夫的思念是不会停止的,夜夜期盼丈夫回到身边团聚。古往今来,无休止的战争导致多少夫妻两地分离,这句道出了古今多少思妇最大也最基本的一致愿望。紧接着思妇又抒发愿望:“愿天下销戈铸戟。舜日清平”,因为渴望摆脱战争带来的痛苦,也期待与丈夫的团聚,所以她希望战争早日结束、天下太平。这一句于发愿之中又表达了爱国之情,充满积极乐观的健康心态。但思妇的愿望并没有止步于此,“待成功日。麟阁上。画图形”,除了期待战争结束外,她还对征战丈夫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她将对丈夫平安归来的期待提升到期待其凯旋而归并功成名就,希望丈夫归来时能因军功被授予官职,表现出强烈的“慕功”之心。整首词意境因思妇的期待变得更为崇高,于朴素语言与质朴愿望中既述思妇之思情,又叙征夫战场之威风,刚柔并济。最后,思妇表达在家国太平的基础上希望丈夫能够建功立业,层层推进中体现出对未来的无比自信与期待。与传统思妇局限于男女之情不同,在这里,思妇不仅希望夫妻团圆,她也盼望战争休止、国家安宁;同时又与《洞仙歌》中的女主人公不同,她更进一步期望战争休止丈夫归来之时能够建功立业、在朝为官。这便使得传统的征妇题材在敦煌征妇词里再次呈现出崭新的精神面貌,征妇的形象更加鲜活具体,富于浓厚的生活气息又充满现实主义情怀。

传统题材之征妇常常局限于表达对征夫的思念或对战争的痛恶,而敦煌征妇词之征妇则在表达对征夫之思念与对战争厌恶的基础上进一步表达崇高的爱国之情,甚至希望征夫能够建功立业、升官发财,表现出强烈的“尚武”与“慕功”精神。故敦煌词之征妇也更乐观健康,饱含积极昂扬的进取之态。值得注意的是,敦煌曲子词中所刻画的征妇形象,大都饱含这种积极乐观之态,较少整篇单纯描写征妇之“怨”,与传统“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征妇形象形成鲜明对比。如“止凭三尺。勇战单于”(《凤归云》)[2]58、“娉得良人。为国愿长征。争名定难。未有归程”(《凤归云》)[2]103、“早晚王师归却还。免教心怨天”(《破阵子》)[2]178、“早晚三边无事了。香被重眠比目鱼,双眉应自舒”(《破阵子》)[2]174等都展现出唐代敦煌妇女乐观自信、尚武慕功的积极健康之态。

二、敦煌词征妇新貌的成因

敦煌曲子词之数首征妇词所呈现的与传统征妇题材不同的征妇形象与精神面貌,是其他征妇题材作品尤其是中原文人笔下的征妇作品所难以传达的。这并非偶然与巧合,而是与特定的时代背景与社会环境密切相关。

(一)深厚的爱国主义传统

作为封建社会的鼎盛阶段,唐王朝虽完成了大一统,但仍不断受到吐蕃、突厥等外来民族的威胁。国力强盛使得唐代统治者也多有开边拓土的雄心,边塞地区烽火狼烟、战事迭起。敦煌地处西北边塞,又处于古丝绸之路的咽喉地段,是中原地区与外邦联系的关键枢纽站。也正因如此,敦煌常成为各民族发生战事的争夺地,成为战乱频仍的聚集地。战争的爆发离不开人力、物力、财力的支撑,在武器装备较为落后的时代,士兵数量的多寡也与战事的胜败相关联,所以战乱频发的年代许多人被以壮丁的身份充入军队中。这样的背景也就造成了无数家庭的灾难,妻离子散、战死沙场、孤老无依成为战争年代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敦煌自古以来就不断受到各民族的侵扰,为了保卫疆域与家国安全,于敦煌民众而言,对抗战争则成为其自我防卫的必须,不少敦煌民众自愿参与到战争中去。

敦煌民众有很深厚的爱国主义传统,开元时期唐王朝声威远播西域,具有强烈而广泛的影响,敦煌向大唐归附的愿望也越发强烈。敦煌曲子词也时有向大唐归附的愿望之词,如 《感皇恩》:“四海天下及诸州。皆言今岁永无忧。长图欢宴在高楼。寰海内。束手愿归投。”[2]682《感皇恩》是敦煌民间歌谣中表现盛唐时代精神的典型作品,此段歌辞作者在描述唐代千秋伟业的同时直接表露了愿意归附大唐的强烈决心。再如《献忠心》:“早晚得到唐国里。朝圣明主。……生死大唐好。喜难任。齐拍手。奏乡音。各将向本国里。呈歌舞。愿皇寿。千万岁。献忠心。”[2]673这首词以唐代少数民族的口吻表达了对唐王朝的仰慕与崇敬,并直接表明了对大唐帝国的深情与忠心。这些都可看出唐代敦煌民众的爱国之心以及对大唐王朝的崇敬之情与归附之愿。面对外来民族的侵略,在强烈的归附、渴望家国安宁愿望的驱使下,敦煌民众必然英勇奋战、义勇参军。故在这样背景下,敦煌女性面对丈夫的从征,虽爱恨难别,甚至产生对丈夫远征的怨恨、对战争与社会的不满,但为了实现国家和平安宁、实现长久以来归附大唐的愿望,于内心深处仍支持丈夫驰骋沙场、盼望其凯旋而归,表现出崇高进取的乐观心态与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敦煌词中描写孟姜女传说故事的《捣练子》便有“君去前程但努力”[2]549,面对与新婚丈夫的离别,孟姜女忍住分别与战争带来的悲痛,仍不忘鼓励、劝勉丈夫为未来前程努力。类似劝勉之词在敦煌词中并不少见,敦煌词用最朴实、真挚、坦率的文字将征妇的这种崇高愿望与健康心态表达出来,富有浓厚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色彩。

(二)唐代府兵制的推行

唐王朝所推行的府兵制度也深刻影响着敦煌民众的社会心理和精神状态。《新唐书·兵志》中有关唐贞观年间府兵制的记载:“太宗贞观十年(636),更号统军为折冲都尉,别将为果毅都尉,诸府总曰折冲府。……入具弓一,矢三十,胡禄、横刀、励石、大觿、氈帽、氈装、行藤皆一,麦饭九斗,米二斗,皆自备,并其介胄、戎具藏于库。有所征行,则视其入而出给之。其番上宿卫者,惟给弓矢、横刀而已。”[3]1325唐代府兵制度下国家为了节省财政负担,应征入伍府兵,衣帽盔甲、米麦刀戟都得自带。敦煌征妇词中如“征衣裁缝了。远寄边隅”(《凤归云》)[2]58、“无计恨征人。争向金风飘荡。捣衣嘹亮”(《洞仙歌》)[2]157等有关征妇捣练砧杵、裁寄寒衣等行为便是唐代府兵制度下所特有的社会现象。府兵制度的推行虽减轻了国家负担,却加重了百姓负担。尽管如此,敦煌百姓仍激励、歌颂自愿应征,如“为国竭忠贞。苦处曾征战”(《生查子》)[2]395、“想你为君贪苦战。不惮崎岖。终朝沙碛里”(《凤归云》)[2]58。

府兵制自西魏大统年间创建,北周及隋继承并有所变革,唐因隋制。唐代府兵制之所以吸引许多敦煌民众积极参与到战争中去,除了强烈的爱国情怀与归附之愿外,更是因为民众成为府兵之后可以从中获得许多好处,比如免除赋役、获得钱财、勋田、官阶等。故唐初实行府兵制时,“关中、河外,尽置军团,富室强丁,并从戎旅”[4],许多民众积极从军,为的是能够博取功名、升官发财。史书记载:“初,府兵之置,居无事时耕于野,其番上者,宿卫京师而已。若四方有事,则命将以出,事解辄罢,兵散于府,将归于朝。”[3]1328唐代府兵制作为一种寓兵于农、兵农合一的军事制度,只有战时府兵才出战征伐,一旦战事结束则又在家从事农耕。而参与府兵可免除部分赋役,甚至可以建立军功,被授予官职,唐将卫伯玉便是因屡立边功而不断升职最终官至郡王的。这在赋税较为严重的农耕时代无疑会吸引大批民众参与从军,越来越多的敦煌民众产生浓厚的“慕功”心理。另外,唐王朝因其雄厚的国家势力,统治者怀有不断开拓边界的雄心,太宗和玄宗尤甚。太宗少年时便佐父从军,即位后更是打击突厥、平定吐谷浑、统一高昌等,展现出极大的自信,在他的统治下,唐人呈现出高扬的“尚武”精神。玄宗更是好大喜功,为开疆拓土力求边功,他不吝赏赐,甚至将大权授予边帅,在位期间不少人由边将入相、在朝为官。唐代统治者的好武性格以及对边将的器重和赏赐必然影响着整个社会的尚武风气[5],影响着越来越多的人自愿从军,渴望建功立业、改变命运。因此,敦煌征妇词之征妇虽痛恨战争所带来的夫妻分别、离愁别恨,但对未来的乐观憧憬又使其在这种矛盾中选择以昂扬的态度鼓励丈夫建功立业,将儿女私情置于家国统一与建功立业之后,表现出强烈的爱国热情与慕功心理。这也就使得唐代敦煌之征妇呈现出与其他征妇不同的形象特点,展现出昂扬向上、积极进取的阳刚之态。

(三)女性思想的解放

唐代开放的社会环境和女性地位的提高也深刻影响着敦煌女性的精神状态和思想取向。唐王朝国运昌盛,社会环境相对开放与自由,唐文化在各民族多元文化中呈现出勃勃生机的景象。唐前期特别是武曌时期女权思想高涨,女性地位不断提高、女性思想不断解放,女子甚至在许多场合与男子无异。而唐初又承袭北魏遗风,曾长时间受到北魏统治的敦煌依然保留着北魏人很多社会习俗与思想观念。北魏以鲜卑族为主,鲜卑族起源于母系社会,故鲜卑女性地位相对较高,她们习文尚武、参与政事,思想观念十分自由。

唐代敦煌民众中依然有很多鲜卑族人,而唐王朝也不断鼓励各民族融合,中原地区与少数民族地区的联系也不断加强。敦煌作为古丝绸之路的重要枢纽站,连接中原与外邦,各民族地区人民聚集于此,不同文化相互碰撞、相互融合,呈现出一派多样和谐的景象。在这样的大环境与大背景下,敦煌女性不断吸收多民族文化,思想不断开放进步。女性思想的进步必然使其精神状态和价值观念受到影响并发生改变。国力强盛的整个唐王朝社会呈现出高度的自信,好武善战的统治者也不吝财权,在开疆拓土的同时大力授予边将们官职与财力,整个社会弥漫着强烈的尚武与慕功精神。地处西北边塞的敦煌民众也积极投身于边关战事,受到慕功精神影响的敦煌女性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也鼓励、支持丈夫驰骋边疆、求取功名,对未来充满强大自信与美好期待,展现出积极乐观、健康自信的昂扬状态。

结语

敦煌征妇词在唐代开放自由与多元文化融合的土壤中孕育发展而成,敦煌民众在唐王朝开放自由的大环境下呈现出高度自信、乐观积极的健康心理,敦煌“征妇”也表现出这个时代所赋予的极大开放性与包容性。艺术源于生活,文学创作以社会生活为源泉,反过来又反映着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敦煌曲子词源于敦煌民众之手,以极大的真实性反映着那个时代下敦煌民众质朴而真挚的思想感情和价值取向,成为世人窥见敦煌民众及其生活的一面镜子。敦煌征妇深受时代与社会影响,呈现出与传统征妇不同的精神面貌,展现出积极健康、乐观向上的全新状态,呈现出那个时代背景下敦煌女性所特有的精神面貌,展现出与传统“征妇”不同的崭新的形象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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