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博周村方言一级元音研究

【摘要】本次实验调查了淄博市周村区方言的一級元音情况，在前人音系梳理的基础上，对一级元音的共振峰数据进行提取，利用脚本绘制了一级元音声位图并与普通话进行了对比。从声学空间透视淄博周村一级元音的生理发音和元音系统格局，全面展示了每个元音的变体范围和相对位置。

【关键词】淄博话;周村;一级元音;元音格局

【中图分类号】H1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09-0126-03

基金项目：陕西理工大学研究生创新基金项目“山东方言一级元音格局语音实验研究”（项目编号：SLGYCX2103）。

山东方言的语音研究可分为两个方面。传统视角下山东方言的研究理论主要是音位与音位变体以及中古音的流变，描写实际发音的生理状态与梳理古音流变的趋势是研究的重点所在。传统研究有三个角度，首先是共时性的发现研究，包括共时单项特点研究，共时对比分析研究以及共时分区研究，而共时分区研究又可以分为共时特点分区研究和共时片区归属研究。其次是历时性的发现研究，主要是中古音分化后单项语音特点的分化与扩散研究。最后是共时与历时相结合的综合性语音特点研究。

而实验视角下山东方言的语音研究主要集中在声调，包括单字调、多字连续调、声调格局以及新老派声调对比，还有立足某一地区的方言进行全面地实验语音描写，除此以外就是对特殊语音现象的专项研究，包括鼻化韵、变韵、尖团音以及子尾音变。实验语音学视角下的山东方言研究在声调方面研究成果丰硕，但全面语音描写的区域有限，单项语音研究零散。在元音方面的研究主要是在全面描写时顺便提出，山东地区没有关于某地方言一级元音的专项研究，更没有系统性跨片区的一级元音描写和对比分析。希望本文能够在填补淄博方言实验语音研究空白的基础上，为接下来的跨区域实验对比研究提供一个基点。

一、淄博周村方言语音归属及其语音系统

（一）周村方言语音归属

淄博位于山东省中部，南北狭长，下辖五区三县。淄博方言属于冀鲁官话石济片聊泰小片，是鲁中方言的典型代表。[1]根据钱曾怡先生对山东方言的划分，淄博方言内部还可以进一步分为西齐片和东潍片。[2]西齐片主要分布在淄博的中部和北部，如博山区、高青县等，而东潍片主要是淄博南端的沂源县。周村位于淄博市的中部西侧，属于西齐片，张店区和淄川区接壤。

（二）周村方言语音系统

根据苏培的调查，周村方言有25个声母（包含零声母），37个韵母，三个声调213、55、31。[3]单元音有9个，ᴀ、ə、ɤ、i、u、y、ɿ、ər、ɔ。其中ər带有卷舌韵尾，具有三级元音的特征，因此不属于一级元音。通过对母语者的调查，ə与ɤ可归并为一个音位。所以本次调查的一级元音一共7个，ᴀ、ə、i、u、y、ɿ、ɔ。

二、语音实验和元音格局

（一）语音实验与方言调查

传统的方言语音研究的展开是立足于音位理论，认为方言中不能起到区别意义作用的音素是归并的对象，并不作为语音理论系统研究的重点。这样的研究模式归并出来的语音系统能够较好地在一个方言内部建立语音系统框架，但对音系底层的音素研究不够深入。传统的音素辨识是通过调查者的现场听辨，能够兼顾发音时的唇形状态和音质特点。

而语音实验的方法更侧重于音质的细微化分析，将描述性的发音说明变成可量化的数据，能够弥补人耳辨识带来的主观性误差。实验语音的方法能够在完善对音素研究不够深入的传统方法的同时，推进音位研究。语音格局和传统方法都是立足语言的系统性，以音位作为研究得出发点，实验手段既可以对每一个音位变体成员进行参数提取、对比音质差别，还可以通过一个音位的不同变体的声学格局来展示一个方言内部语音的定位性和游移性特点。

（二）元音格局

每一种语言或方言都有各自的元音格局，语音格局是元音系统性的表现，包括的内容可以有元音的定位特征，内部变体的表现，整体的分布关系等等。每一种语言和方言的元音音位各自形成一个格局。元音格局本质上研究的是语音的系统性。元音格局中相对性数值要比绝对性数值更值得关注。因为每个人的发音在具体的语音参数上千差万别，甚至同一个人发同一个音每次也都会有偏差，听话人能够辨识出所听到的元音，并不是因为对语音音质具有细致的分辨能力，而是对一种语言中各个音质有一个范畴上的感知，对它们的格局有一个整体的认知。[3]

在这种整体性的认知是一种异质的分布，存在有分布集中的典型性区域和分布分散的非典型性区域。典型性区域的特点对音质判别起到重要作用，而非典型区域则可以看作典型区域的变体，同时某一个音质的分布是处于整个语音系统的大范围内的局部。而元音声学格局图是展示这些现象和特点的最佳方式。

元音系统还表现在元音的层次性。在汉语系统中根据韵母中主要元音的组合情况可以将语音进行分层。出现在单韵母中的元音是一级元音，能够带韵头的元音是二级元音，能够带韵尾的是三级元音，既能够带韵头又能够带韵尾的元音是四级元音。[4]在这样的层级划分下，一级元音是最重要的元音成分，它们是一个语言系统中最核心的元音是典型区域，而其他层级的元音作为典型区域的变体，会围绕在一级元音周围。

三、实验过程

（一）字表说明

字表选择遵循以下原则。第一是声母的选择尽量要涵盖每一种发音类型，按照塞音、擦音、塞擦音、鼻音、边音，五大类选取例字。第二是声调选择尽量选取平调，便于平稳段数据提取。第三是要考察零声母情况下的元音状况，有利于和非零声母音节中的元音进行对比。第四是尽量选取方言中意义相对独立的常用字，避免多音字。本实验的例字是在这四条原则的基础上从《方言调查字表》[5]中选取出7组，每组根据搭配情况选取10到12个例字。为了避免朗读惯性，在开始和结束各添加两个讹字。

（二）录音说明

1.发音人情况

发音人，1996年出生，淄博周村人，现就读于陕西理工大学。

2.录音及实验设备

选取一个安静环境，控制环境噪音。为了保证共振峰数据的可靠性，每个例字读两遍。使用的录音软件是Adobe Audition 2020，采样率是16000Hz，采样精度为16bit，单声道，保存格式为WAV。经过筛选，最终只得到134个有效样本。

（三）实验方法

将长录音通过praat剪辑成为单个的语音样本，参考波形图和语图确定共振峰稳定段的起止时间。并设置提取5条共振峰，最高共振峰频率5500Hz，将语音样本转换为Formant对象。然后提取Formant对象中元音稳定段的共振峰数据，并计算平均值。最后得出每个语音样本的第一共振峰和第二共振峰的数值，导入Excel。

共振峰的提取完毕后，在praat平台运行熊子瑜老师的元音声位图脚本，绘制淄博周村一级元音声位图。

四、实验结果

通过对语音样本的第一和第二共振峰数据的提取，绘制出了图一淄博周村一级元音声学椭圆图。图一的左右边对应样本的第一共振峰数值，上下边是第二共振峰的数值。其中上边线和右边线的单位是赫兹，而下边线和左边线的单位是巴克。四条边线坐标轴刻度，采用对数刻度，即刻度等距不等值。这样的设置既能够展示每一组元音的共振峰具体频率范围，还能展示声学元音图与元音舌位图的关系，与此同时还对应了听感标度。全面展示淄博周村一级元音的格局面貌。

（一）淄博周村一级元音声位分析

1.格局整体呈现均匀状态，呈锐角三角形框架。高元音i、u、ᴀ并未占据F1和F2全部的顶点数值。元音y占据了格局的最高端，第一共振峰均值是框架中的最小值，约为300赫兹;元音ᴀ占据框架的最底部，第一共振峰均值为格局最大值，约为750赫兹;元音i占据了格局的最前端位置，其第二共振峰均值达到了2700赫兹;元音u分布在格局的最后端，第二共振峰均值约为800赫兹。

2.i元音在元音格局中对应的是F2的最大值，继而共振峰均值约为2800赫兹。声位分布集中，变体在F1数值上离散度高于F2，具体变体分布也十分集中，仅有一个变体与y元音存在相混的情况。

3.y在框架中属于极值元音，其F1平均值约为300赫兹，低于元音i、u的连线。而从具体分布来看，y元音分布分散度较高，区域集中部分的第一共振峰数值是低于i元音的。

4.ɿ位于元音i、u的连线的中部，其F1均值约为440赫兹，分布位置略高于元音i、u的连线区域，而具体的第一共振峰频率均值与元音u基本持平。

5.ɿ元音的第一共振峰数值分散度比第二共振峰数值高，呈条形分布。u元音在F2值的分散度较高，而F1值则较为集中约为440赫兹。u元音在整个框架中是F2极值对应的元音。

6. ə元音是央元音，在第一共振峰的数值上分散性较强均值约为700赫兹，元音整体离散度是所有一级元音中最高的，变体中集中区域的第一共振峰值约为650赫兹。在格局分布上与ɿ、ɔ、ᴀ都有重叠部分。

7.ɔ元音格局分布在u、ᴀ连线的中部，是为数不多的在F2数值上离散程度更高的元音，其第二共振峰均值约为900赫兹。其变体分布集中区域的第一共振峰值约为850赫兹，第二共振峰约为1300赫兹。

8.ᴀ元音的F1均值是整个格局中的最高值约为800赫兹，在F2数值上离散程度高于F1。同时在框架分布上，与央元音ə与央元有较多的重叠部分。从具体分布上看，ᴀ元音分布较为集中，只有一个离散样本与元音ə相混。

淄博周村一级元音格局中u、ᴀ连线部分全部都有变体覆盖，可见，淄博周村方言一级元音发音部位整体靠后。后元音有3個，按照舌位高低分别是u、ɔ、ᴀ。其中ə元音在格局分布中更既符合后元音的发音部位，但从变体分布的情况看，其集中分布区与ɔ元音基本持平，不应该被归入后元音。从整体框架来看元音变体的指向都是靠后的共鸣腔。

从淄博周村方言在一级元音分布格局上，各个元音的分布相对离散，有较强的独立性，只有央元音ə在分布上与其他元音有重叠现象。一方面是央元音ə自身本来就存在较强的游移性，自身离散度较高。另一方面，在调查样本选取时根据对母语者的语音调查，以及母语者自身的语感，将元音ɤ与元音ə进行了归并，在这个过程中增加了内在可能变体的数量，造成高离散度的情况。

从各个元音在框架中所占的椭圆面积以及样本分布来看，各个元音内部的离散程度也很高。原因在于调查字表在制定时为了全面覆盖，兼顾了五类声母和三类声调，而最终的有效样本过少，导致样本分布不够集中。

（二）淄博周村方言一级元音和普通话一级元音对比

同时根据熊子瑜先生收集的数据[6]，可以得到普通话一级元音的声位图，并与图一进行对比分析，得出格局差异。

1.在一级元音的数量上淄博周村方言和普通话都是7个一级元音，不同之处在于淄博周村方言中没有舌尖后元音ʅ，但多出了一个元音ɔ。在淄博周村方言中，中古精知庄章组不分，故缺少普通话中与舌尖后塞擦音相拼合的元音。同时周村方言中的ɔ元音对应的是普通话中的复韵母au，在拼合上存在单独做韵母的情况，属于方言系统中的一级元音。

2.普通话的三个顶点元音，i、u、a三点连线形成的区域基本能够将所有一级元音的第一、二共振峰均值点包含在内。而淄博周村方言的一级元音系统中，i、u、ᴀ连线区域十分有限，y元音椭圆完全脱离三点元音格局，ɔ元音的均值点也是分布在u、ᴀ连线以外的。所以淄博周村方言格局形态与普通话是不同的。从框架情况看，淄博周村方言在一级元音格局上，前高元音的圆唇和不圆唇元音在舌位高低上存在差别，y的舌位高度是要高于i的。这一点与普通话格局中i、y舌位基本持平的声学分布是不同的。

3.在一级元音空间集中区域角度上，淄博周村方言一级元音分布倾向于占用发音后腔，在空间分布上，u、ɔ、ə、ᴀ四个元音将舌面后高、中、低三个舌位层次全部占满。而普通话的一级元音集中在中前部，ɿ、ʅ、ɤ三个元音在语音格局中分布紧密，占据格局的中心部分。在一级元音的发音集中度上，淄博周村方言更多使用发音靠后的元音。这种发音位置靠后的惯性还能通过淄博周村方言中存在大量鼻化元音来进行证明，鼻化元音，因为带有较强的鼻化色彩与三级元音定义更加吻合，故不在一级元音的研究中涉及。

五、结语

本次研究调查了淄博市周村区方言7个一级元音的声学分布和变体分布情况，并与普通话进行了声学格局上的对比。淄博周村方言在元音格局上更倾向于使用靠后的发音舌位，在顶点元音上出现了圆唇与不圆唇元音的舌位差异，一级元音分散程度高，中元音ə向后的游移性强。

一级元音研究是方言元音系统研究中最核心的研究，二级、三级和四级元音在语音格局上是以变体的形式围绕在一级元音周围，它能够反映出一种方言最基本的系统框架。与普通话的对比，能够加深对方言的认识，有利于方言区的普通话教学。

本文还存在不足之处，在样本的选择上兼顾各种声母类型，但样本量却未能达到对应的量级，导致了样本离散度过高。同时在发音人的选择上，由于现实情况，没有找到传统意义上的老派发音人进行录音。研究有待进一步地深入。

参考文献：

[1]苏培.周村方言与普通话的语音接触研究[D].曲阜师范大学，2019.

[2]錢曾怡，高文达，张志静.山东方言的分区[J].方言，1985，（04）：243-256.

[3]石锋.北京话的元音格局[J].南开语言学刊，2002，（01）：30-36+156.

[4]石锋.实验音系学与汉语语音分析[J].南开语言学刊，2006，（02）：10-25+164.

[5]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调查字表[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6]熊子瑜.语音库建设与分析教程[M].西安：西安交通大学出版社，2017.

作者简介：

陈坤，男，汉族，河南信阳人，陕西理工大学，2019级硕士研究生，研究专业：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字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