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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所引《楚辞》的特点

2022-02-26张玮

今古文创 2022年8期
关键词:楚辞特点

张玮

【摘要】 《说文解字注》在行文注释时征引《楚辞》高达226次,囊括《楚辞》篇目17篇,可谓内容丰富,涉及甚广。《说文解字注》中的引《楚辞》内容,不仅是段氏训释《说文》的具体例证,也是段氏治《楚辞》的细节体现。本文对《说文解字注》中所引《楚辞》内容进行逐条整理,统计分析,并对其引用情况梳理总结,可供我们加强对许书的理解,另一方面也能借助段氏《说文解字注》训释字义的平台,同时结合《楚辞》各注本,夯实对《楚辞》文本的基础把握,对《楚辞》文本内容进行深层次的剖析,加强对《楚辞》意蕴的理解。

【关键词】 《说文解字注》;《楚辞》;引用;特点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08-0025-03

段玉裁在注释《说文解字》[4]时,广搜群经,征引群书举例训释,可谓搜罗宏富。余行达《说文段注研究》认为段注中校释之典籍共302种,在百条以上者诸多,其中就列有《楚辞》[1]125;据毛远明统计分析,段注中涉及的文献典籍共311种,多则上百条,少则仅一 二条[2]。其中引用数量之多,范围之广,可见对《说文解字注》引文的研究是非常有必要的。

王伟《历代散见〈楚辞〉资料辑录》 [3]一书详细辑录了《说文解字注》引《楚辞》的具体情况,笔者通过整理分析《楚辞》文本及注文各个篇目卷次的被引数量,发现其中共涉及《楚辞》及相关注文达226处。对这些数据进行分析处理,可以总结出段氏在引《楚辞》[5]过程中所存在的倾向,从而进一步完善《楚辞》研究。

一、《说文解字注》引《楚辞》数量繁多,各有侧重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在训释《说文》时,在其中194个字头下,引用了《楚辞》内容进行举例疏证,共征引《楚辞》226次,涉及《楚辞》篇目17篇。每篇征引数目不一,多者如《离骚》篇高达48次,少者如《卜居》《惜誓》等,仅两见,如表1 所示:

从表格中可以看出,段注中对《离骚》篇的征引次数最多,其次是《九歌》《招魂》与《九章》,宋玉《九辩》篇被征引次数也较多。汉人作品中则多是刘向《九叹》、王逸《九思》篇,其中又属《九叹·愍命》篇征引次数最为多见。

《离骚》全文373句,共48次被征引用于段注,占全文比例的13%。在段注引《楚辞》226次中,《离骚》篇高达21%,可以说《离骚》在段氏引《楚辞》疏证《说文》的过程中,成为他重点关注的对象。《九歌》中《湘君》《湘夫人》篇则是引《楚辞》中的主力军,绝大部分内容来自这两篇。湘君、湘夫人二神具体为何人、是何关系等等,这些话题都将这两篇推上了“九歌”研究中的高潮,讨论甚多,段氏在引《楚辞》的内容中,也极大程度上来自《湘君》《湘夫人》两篇。

《九章》以类相从,其行文主旨与《离骚》篇同出一辙,同是屈原口吻,述己生平与遭谮之经历,《离骚》是屈原整体的自我叙述,如“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等等,而《九章》则是分散的屈原自述,如《惜诵》章“言己以忠信事君,可质于明神,而为谗邪所蔽,进退不可,惟博采众善以自处而已”;可将《九章》各篇视作是屈原片段式的生活经历和心情反映[6]87,与《离骚》篇所述实则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重在突出屈原的遭忧被谗,段氏从屈原本体出发,着重选取表达其忧愁愤懑的内心写照,注释《说文》。

在汉人拟《楚辞》作品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刘向《九叹》、王逸《九思》篇占据了极大的篇幅。刘向是《楚辞》的纂辑者之一,所作《九叹》在汉代的楚辞学史上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对于《九叹》的征引在《说文解字注》中也明显多过于其他汉人作品,而《九叹》以下,又主要以《愍命》篇为主。

《九怀》《九叹》《九思》等均是汉人模拟《九歌》体而作,同是悼屈子之遭厄的作品,而之所以在《九思》处多次引用,除《九思》篇哀恸屈原,述说伤悲,意味深长,被视作伤悼屈原作品中的佳作之外,还与王逸表达了希冀政治清明,积极入世的美好愿望有关,如《守志》篇“乱”曰:“天庭明兮云霓藏,三光朗兮镜万方。斥蜥蜴兮进龟龙,策謀从兮翼机衡。佩稷契兮恢唐功,嗟英俊兮未为双。”表达了王逸期盼君子贤臣各得其所,恢复昔日唐功的美好愿景。

总结段氏在《说文解字注》中对《楚辞》文本的征引情况,即段氏尤为观照的还是屈原的作品,这主要以《离骚》篇为代表。在汉人作品中,则主要以《九叹》《九思》篇为主。

二、《说文解字注》引《楚辞》方式多样,重视王逸注文

段氏在训释时征引方式多种多样,有单独引《楚辞》原文的;有单独引《楚辞》王逸注文的;还有既引《楚辞》原文,也引王逸注文的。训释每一个文字时,既有只引一个篇目及注文的,也有涉及多个篇目和注文的。

(一)单独引《楚辞》原文

段注在引用《楚辞》原文时,常用的引出方式主要有:“《楚辞》曰:”“《楚辞》:”“屈原曰:”“《屈原赋》曰:”“《楚语》:”“《楚词》:”等等,例如:

1.茄:扶渠茎。

谓华与叶之茎皆名茄也,茄之言柯也,古与荷通用。……屈原曰:“制芰荷以为衣,雧芙蓉以为裳。”[3]620

2.啁:嘐也。

《楚语》:“鹍鸡啁哳而悲鸣。”啁,大声;哳,小声也。[3]641

段氏在引《楚辞》原文训释《说文》时,有时候并不一定是全句征引,而是根据训释的对象选取与之相关的部分,常以句中的某个关键词作为代表,对《楚辞》文本有省略的处理。如:

瑛:玉光也。

《山海经》言“玉荣”,《离骚》《孝经援神契》《洛书》皆言“玉英”。[3]614

文中所引“玉英”分别见于《九章·涉江》“登昆仑兮食玉英”,《哀时命》“采钟山之玉英”,《九怀·危俊》“搴玉英兮自修”,《九思·疾世》“秉玉英兮结誓”等处。

即段玉裁在引用《楚辞》原文时引用方式多是篇目名后加“曰”或“云”字,或是篇目后直接引出原文,如“《九歌》曰:”“《大招》云:”“《招魂》:”等等,对于《楚辞》的称呼也有所多变,主要有《楚辞》 《楚词》 《楚䛐》《楚语》《屈原赋》《屈赋》等不同方式,有时也惯以“离骚”一名总称其出处。

(二)单独引王逸对《楚辞》的注文

单独引王逸注文的情况,数量偏少,据笔者统计仅40次。从数量上的多少来看,我们试可以推测出段氏在引用《楚辞》注释《说文解字》时,比较倾向于以《楚辞》文本之原貌来进行举例疏证。

段氏在《说文解字注》中引出王逸注《楚辞》内容时,方式多种多样,最为常见的主要有“《楚辞》……王逸注……”“王逸曰……”“王注(曰)……”“《楚辞》王注曰……”“王注《楚辞》曰……”等等方式。

砾:小石也。

《释名》:“小石曰砾。砾,料也。小石相枝柱其间,料料然出内气也。”《楚辞》王逸注两云“小石为砾”。《西京赋》薛注:“石细者曰砾。”[3]617

(三)同时引《楚辞》原文和王逸对《楚辞》的注文

既引《楚辞》原文,又引王逸注文的方式,笔者统计为86次。多番征引原文和相应的注文,可以看出段氏在疏证《说文》时对注释材料之准备的全面与具体。此种情况段氏普遍在《楚辞》文句后直接加“王云”或“王逸曰(注)”等方式引出,格式较为统一。例如:

1.儃:儃何也。

或当作儃回,《九章》曰:“欲儃佪以干傺。”又曰:“入溆浦余儃佪。”王逸曰:“儃佪犹低佪也。”[3]634

2.款:意有所欲也。

《屈原赋》曰:“悃悃㱁㱁。”王注:“心志纯也。”按,古款与窾通用。窾者,空也。款亦训空,空中则有所欲也。[3]640

(四)引洪兴祖对《楚辞》的注释

尤其要说到的是,段氏在引用《楚辞》注文疏证《说文》时,绝大部分注文采用的均是王逸的注文,但本文在对所引注文进行逐条分析时,发现段氏也采用了洪兴祖《楚辞补注》的注文,次数很少,仅5见,如:

笯:鸟笼也。

《方言》:“笼,南楚江沔之闲谓之篣,或谓之笯。”《怀沙》曰:“凤皇在笯。”洪兴祖《补注》引《说文》:“笯,笼也。南楚谓之笯。”[3]636

如上所示,段氏在选取《楚辞》内容时,多采用《楚辞》文本和注文两相结合的方式进行疏证,较少单独采用注文。从数量上来说,对《楚辞》王洪二注的征引也有所侧重,总体而言,王逸注文占据了核心地位,这大概是因为王逸本就是楚地人(今湖北宜昌),去古未远,较为熟悉其中的楚地方言,其对《楚辞》的训释更为准确可靠,再者因为王逸与许慎同是东汉时期人,其文字和语言习惯应是一致的,借用王逸的注释多能贴合许慎之语,使训释更显真实可信。

三、《说文解字注》引《楚辞》及王逸注文与今本之不同

将《说文解字注》中的引《楚辞》内容与以四部丛刊本为底本的《楚辞补注》进行比较,段氏中的引《楚辞》内容,除了前文提到的有省略现象外,还出现了部分倒、脱、衍、讹等现象以及少量篇名句读错误,如下举例:

鬋:女鬓  皃也。

《招魂》曰:“盛鬋不同制。”王云:“鬋,鬓也。制,法也。言九侯之女,装饰两结,垂鬓下髪,形貌诡异。”[3]647

今本《楚辞补注》王逸注文今为“鬋,鬓也。制,法也。言九侯之女,工巧妍雅,装饰两结垂鬓鬘下髪,形貌奇异”,段氏引文中“奇”误为“诡”,且“垂鬓”下今脱一“鬘”字。

窐:空也。

《楚辞》曰:“圭璋杂于甑窐。”此甑下空也。《考工记》:“凫氏为钟。”注:“隧在鼓中,窐而生光。”高注《淮南》曰:“靥辅者,颊上窐也。”然则凡空穴皆谓之窐矣。[3]652

该处引文出自《哀时命》篇,“圭”字《楚辞补注》本今作“珪”,且今作“璋珪”。

:早取谷也。

《内则》“稰穛”注云:“孰获曰稰,生获曰穛。”正义曰:“穛是敛缩之名,明以生获,故其物缩敛也。”按,穛即字,亦作穱,古爵与焦同音通用也。《大招》《七发》皆云“穱麦”,王逸云:“择麦中先孰者也。”《大招》以为饭,《七发》以飤马。[3]647

此处实则为《招魂》篇,段氏误作为《大招》。

霉:中久雨青黑也。

《楚辞·九歌》:“颜霉黎以沮败。”[3]654

文中所引应出自《九叹·逢纷》篇,段氏误作为《九歌》。

《说文解字注》中段氏引用了大量《楚辞》内容,举例注释,疏证《说文解字》,这进一步拉近了读者与《说文解字》的阅读距离,但同时,段氏在引用《楚辞》时,其内容繁多,再加上段氏作注时,已近晚年,精力有限,不可避免有些许疏漏的存在。

四、结语

本文研究得出,段氏《说文解字注》征引《楚辭》凡226处,《楚辞》文本及各家注释均有所涉及。段氏对《楚辞》作品的甄选与采用,一直持有一个明确且坚定的态度。在篇章上,即主要以屈原的作品为主,如《离骚》《九歌》《招魂》篇等,宋玉《九辩》篇的征引也占据了一定的数量。在汉人作品中,则是刘向《九叹》、王逸《九思》篇为主要征引对象,对于《卜居》《渔父》《惜誓》等作者问题存在较大争议的篇章,数量上则较为少见。对于《楚辞》注文的征引,王逸因为距屈原去古未远,又同是楚地人,且与许慎是同时代人,遂而在征引时,王逸注文占比高达90%以上,偶有涉及洪兴祖的注释。在引用方法上,段氏普遍采用《楚辞》文本与注文两相结合的方式引出,单独使用注文进行训释的情况较少,文本与相应注文的结合,使得训释更为具体与全面,同时段氏本人对王逸的注释也有所发挥与细化,可供我们加深对王逸旧注的理解。

段氏在作注训释《说文解字》时,巧妙地征引《楚辞》作为例证,将《楚辞》文本以及段氏他本人对《楚辞》的理解和阐释运用一种新的方式,呈现在对《说文解字》的疏证中,于《楚辞》旧注常常有完善升华之处,于前人未备者又时有新见,在前贤基础上不断丰富楚辞学研究。同时,除《楚辞》之外,段氏还广征《方言》《尔雅》《广雅》及其相关研究著述,数量仍然繁多,每一个方面的研究都可以被当作是如今文献研究的补充与完善。征引众多文献资料,不仅仅是对它们在文学发展中经典性的又一种肯定与认可,更是无形中的传播与继承。

参考文献:

[1]余行达.说文段注研究[M].成都:巴蜀书社,1998.

[2]毛远明.《说文段注》校释群书述评[J].文献,

1999,(01).

[3]王伟.历代散见《楚辞》资料辑录[M].北京:中华书局,2020.

[4](清)段玉裁注,许惟贤整理.说文解字注[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5.

[5]洪兴祖.楚辞补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6]马茂元.楚辞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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