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银河上的鹊桥
——我在耶鲁教书法
2022-02-24苏炜
苏 炜
都说,时光若银河,把我们与古人相隔。假设银河上架上七夕的那道鹊桥,我们是否可以踏过去与古人相会呢?如果在耶鲁大学这个古老的校园,架上这么一道名叫“书法”的“鹊桥”,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耶鲁大学的孩子们从这样一道“鹊桥”跨过时光之流,他们会看见一片什么样的风景呢?
这,不妨看作是我为耶鲁大学的孩子们开设书法课的初衷吧!
一晃眼,这门中国书法课在耶鲁大学已开设十年有余。先说明,此课不算耶鲁的正式课程。上这门书法课的学生不会得到学分,我作为任教老师也不会因之计算课时教学量。这确是我自甘自愿并且甘之如饴地花费自己的时间(也包括需要提供的文房四宝等书法器具),坚持在每周五下午2:30—4:00这个时间段,为耶鲁孩子们开辟的一片周末前放松身心、舒缓心智、畅心漫游的笔墨园地。这里强调了好几个“心”——毋宁说,此书法课乃是一门“心课”——随兴顺怀安顿心魂的课;又与其说是“课”,不如说是一个“Club”(俱乐部),属于耶鲁校园内众多课外活动的“Club”之一;甚至,因为人员的不固定与流动性,它的规格也比“Club”要低。然而,“英雄莫问出处”也——它,可是有着一个非同一般的,甚至已成坊间“网红”话题的独特“出处”呢!
——张充和,张充和,张充和。
“合肥张家四姐妹”是近年一个“网红”话题。我曾在短文《张门立雪》中,讲述过若干年前我带领两位耶鲁洋学生登门求教,跟随世纪老人、被称为“民国最后一位才女”的张充和先生学书习字的故事。其实许多年前,张充和就曾为耶鲁艺术系开设过中国书法课,但自她退休后,此课就搁置多时了。此事则缘起于2007年深秋,我任教练和领队的耶鲁学生中文辩论队,曾打败哈佛、普林斯顿、哥伦比亚等名校,代表美国出席央视举办的、被誉为“汉语奥林匹克”的国际大学生中文辩论赛。随即,又打败作为亚洲代表队的韩国梨花女子大学队和欧洲代表队牛津大学队,斩获世界冠军,为耶鲁大学,更为耶鲁中文项目赢得了至今仍可以炫耀四方的一大盛誉。所以,从北京归来,我对温侯廷(Austin Woerner)、邵逸青(Adam Scharfman)两位主辩手说:“要说给你们的最高奖赏,央视的琉璃金杯和校长的嘉奖晚宴等都可以不作数;带你们去向我们耶鲁社区备受尊崇的世纪老人张充和先生学习书法,是让你们更深地翔泳于中华传统文化这个大海渊薮的最佳路径,那才是你们最为可遇而不可求的、最可珍惜的人生历练和难得机遇!”
孙康宜老师先代我们与老人约定:自2008年早春伊始,我带上两位耶鲁学子,每周四下午四点至五点,到张充和老人家中跟随她学习书法一小时。从研墨、执笔开始,充和老人坚持要我们临帖《颜勤礼碑》,每周须交上两三张临帖的作业,由她评改。每次上课,老人家先用朱砂研制的古墨,以红笔逐字逐行地为我们批改功课。遇到完全写走样的笔画或文字,老人便亲自提笔,一点一画地为我们摹写一遍。如此一来,老人家的认真深挚更让我们不敢掉以轻心。于是,每周四下午到充和老人家上完课后,我便安排周五下午,让温、邵两位洋学生到我的耶鲁办公室(雅称“澄斋”,充和老人为我题写了斋名),和我一起研墨展卷写功课,临写《颜勤礼碑》。
“……从颜字写起,才能打好根基。”充和老人常说。她不主张初学者上来就临写“二王”。“写字,最要紧的是把握好笔墨里的内力。颜字最讲究笔力。有颜字打底,再学隶书、行书都会顺畅,将来就更不怕写大字。这也是当年教我书法的朱老师一再叮嘱我的。过一两年我就要临写一通颜字。初学者一开始就以‘二王’打底的,容易落俗,写大字一般都不好看。”这是充和老人时时向我们重复谈论的话题。
时光荏苒,笔墨纪年。“张门立雪”拜师学字两年,成为我和温、邵二位耶鲁弟子最为深切铭怀的一段耶鲁记忆。某日,我忽然心生一念: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呀!这个每周五下午的“张充和书法功课”时间,与其只是我们“对影三人”的小打小闹,何不把它变成一个向所有耶鲁学生开放的“中国书法”时间呢!此时恰好有几位中、高年级中文班学生向我提出要学习书法,我便顺势而为。2010年秋季开始,这门本源自张充和书法课的“功课时间”,一转而为向所有耶鲁学生(甚至包括当地社区)开放的学习中国书法的趣味课程,就在我“澄斋”楼下的“102”大课室,正式开课了!
我这里说的“趣味课程”,指的就是它的“非正式课程”的性质。安排在周五下午这个时间段,也是为了让辛苦上课一周的耶鲁孩子们,有一个可以彻底放松、无学分压力,同时又可以真实接触到一门全新知识与谐趣的课余活动。
开张伊始,可谓水静河清。“书法”——Calligraphy是什么?“中国书法”又是什么?应该如何教?如何学?我与学生,都是一脸懵懂。最早要求开书法课的那位帅哥学生只露过一次脸,就消失不见了;三位对书法真正感兴趣的同学则是研究生,周五下午往往会有更重要的科研或实验活动需要应付,所以他们的参与也每每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候,研好了墨,铺好了纸,一个周五下午没来一个学生,我就自己一个人默默临帖。偌大的课室里,仿佛细雨润土,只剩下笔触的滑动,心志的入定。——噢,“入定”。这种冥想式的“入定”——“打坐”,在英文里叫“Meditation”。我记得张充和老人就时时说,书法对于她,就是一种“Meditation”,是她身体获得的最好的休息。此一刻,我从静独的书法临习里,最可感受到的,不正是这样一种空山夜雨般的宁谧、千山独行式的孤寂,同时身体与灵思自然打开,让日常琐屑与烦恼放空流走的自然舒坦吗?——噢,冥想,入定,打坐。我忽有一悟:这几个字眼,不正可以让耶鲁孩子们从中国书法里首先领悟到的概念和意趣吗?“Meditation”是美国孩子们很熟悉的一个词语。对于中国书法这么一个渊深博大的汪洋大海,我不妨就撑上“Meditation”(冥思、入定)这条小船,从这么一个西方孩子们熟悉的切入点,带领他们翔划进这么一道异彩纷呈的墨海渊薮吧!
果真,“Meditation”,成为耶鲁这门周五书法课最具号召力和恒久魅力的“卖点”“口碑”和入门台阶了!
确实,这不是一门传统教法的书法课,却又与中华文化的老传统血脉相连。因为不是一门学术类型的课程,参与的同学流动性也很大,比如,每一课总有新来乍到、对书法一无所知的学生。所以,开始的几乎每一课,我都需要给孩子们示范研墨与握笔法,简单解释“篆—隶—魏碑—楷—行—草”的书法历史行迹;除了示范点横竖撇捺的笔画和“提、按、收、顿”等用笔要领之外,反复练习“永字八法”之“永”字,则是让耶鲁孩子们最早体验书法玄奥与意趣的第一步和第一课。
——噢,“永”。想来,如果说跨越时光之鹊桥,这展着翅膀的“永”字,就是组成这座书法“鹊桥”的第一道霞彩吧?一个“永”字,以小见大:“二王”的“永”,“欧褚”的“永”,“颜柳”的“永”;进而,篆字的金石籀痕、隶书的蚕头燕尾、楷书的端正庄严和行草的行云流水,都从这一个“永”字,涌入砚泉,注入笔端,通往那道由五千年轮、百亿翰墨凌空飞渡的神奇鹊桥,流向那片由经史子集、李杜苏黄交织的璀璨星空,再汇入那个孔孟老庄与佛陀基督抱拳把晤,曹雪芹、蒲松龄和莎士比亚、托尔斯泰对酒当歌的中西文明交融的汪洋大海了!——这个“永”,就是英文“forever”的那个“永”,就是古往今来、继往开来、存亡继绝的那个“永”,也就是文明永续、诗心永在、文心永存的那个“永”啊!
还是让我说几个书法课学生的细节小故事吧。
朱力华(Jonassen,乔纳森),这位眉目俊朗、大学数年几乎一节不落地出现在每个周五书法课堂的“铁杆儿”学生,本来是从对“中国功夫”的兴趣出发(他是耶鲁“中国武术队”的一员)而“寻摸”到书法课来的。他有一半的中国血统——母亲是华裔,父亲是洋人。他确实是从“动”(武术)“静”(书法)之间,去领略和感受古老中国文化的恒久魅力的。他告诉我,他曾经因大学生常见的心理疾病(如“新生忧郁症”等)休学半年,所以,每周日耶鲁武术班的挥汗练习和每周五耶鲁书法课的静心书写,是帮助他走出困境、健全身心的最佳路径。因此,书法课对于他,就是一件“风雨无阻、雷打不动”的事情(他特意用了课堂上学到的这个中国成语)。甚至在他三年前毕业离校在纽约定居和工作之后,他还不时抽出周五下午的时间,回到耶鲁书法课来研墨写字。好多年来,他喜欢着绿T恤、总是吟笑低头、沉静挥毫的身影,已经成为每周五耶鲁书法课的固定影像。乔纳森又在同学中人缘极好,他的每次到临总会带来一两位追随他一起学武术、做义工的“同好”,“朱力华-乔纳森”因之便成了书法课的一个凝聚热点。我们中文项目的老师也每每感叹:“帅哥朱力华,果真成了书法课的一个亮眼招牌啊!”有一天,朱力华给我带来一本中文印刷的小书,原来这是他刚刚读完的他的中国外祖母撰写的家族故事。他告诉我说:“是因为书法,让我想追追自己血液里的中国根;现在我上起中文课,对中文的理解和感觉,都大不一样了!”再一回,他把一个陈旧却精美的木盒子带到了书法课上,打开来却让我眼前一亮:这是王羲之集字帖《圣教序》的一个精致古拓本,泛黄的纸页流荡着岁月的馨香。与顺手拿过的手边印刷体的宋拓本相比对,其精到的笔触字口和版本细节,简直与此传世珍品不遑多让!“这是母亲家族的家传宝物,”他轻轻说道,“我妈妈看我这么用心学书法,就从外祖父的遗物中找出了这个木盒子,郑重地交给我,让我请老师看看,我这个孙儿,应该怎样才能充分理解和把握它的价值。”“好好临摹,好好珍藏。”他在我的叮咛中默默点头。这件精美的《圣教序》古拓本,一时间就在书法课的大长桌上流转,在同学们手中传赏细阅。“薪传”——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词语。一件具体真实的书圣王羲之的古拓本,同样这么具体真实地传承到耶鲁孩子朱力华的手上,这可不就是“薪传”这个抽象字眼最为鲜活生动的见证画面吗?——铁板钉钉,这就是千古传承的中国书法可触可感的“一脉相传”啊!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到书法课上另一个“钉子户”——傅楠(Nick)了。傅楠是我们耶鲁东亚系主治明清文学的博士生。稍微了解美国大学教育状况的都会知道,与欧洲、澳大利亚,包括中国大陆,攻读三五年就可拿下一个博士学位远远不同,美国大学修读人文学科博士,那可是需要实打实地“死磕”六七年甚至过十年的大工程(获美国文科博士,平均需七年)。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理解,嗜好中国书法,而且习书过程始终只临写篆、隶两体书法的傅楠,为什么会成为耶鲁书法课的“钉子户”了。过去四五年间,无论风雨阴晴,耶鲁周五书法课,总有他,总是他,总少不了他。“为什么你只是临写篆字或隶书,而从不临摹正楷和行草呢?”我问他。“我因听香港老师的教导。”他说。这位哥伦比亚大学本科毕业、大学期间就是哥大中文项目的“明星”学生如此答我:“我在当本科学生时就开始学中文,休假期间在香港拜师学书法,我的老师说,篆、隶是书法的根基。打好篆字和隶书的基础,掌握好写篆书、隶书的发力、用笔方法,以后无论学楷书、写行草,笔下的功力和书写境界,都会大不一样。”——果然是书法行家的悟道之论!从甲骨文、金文到篆书,早期书法结体繁复而线条单纯;再从篆到隶的结体简化而点画繁化,书法的线条运动变化和空间构造变化,造成了笔墨间抽象情感的升华。——此乃《中国书法史》的开篇第一论,日后书法书体多样化发展,正是篆、隶提供的基础和根源。因此,明代书家丰坊《书诀》曰:“古大家之书,必通篆籀,然后结构淳古,使转劲逸。”现代行家亦有言:“书不通篆,难以高古。”从邓石如到吴昌硕、林散之,以篆隶笔法为根基成书入画并蔚为大家,确是古今书界画坛的笔墨大观之一。傅楠对书法临习手段的独特坚持,果然是不同凡响啊!不独此也,傅楠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独特痴迷,更表现在,他甚至会年复一年地,每年都要亲自参与(或与友人合作)制作中英文的中国农历(含皇历)与西历合成的《珍皇历》小册子,作为新年礼物送给师长、同学与至亲好友。至今,我收到的他从2014年开始每年馈赠的这种精美年历小本本,几乎快摞成一座小书山了呢!
应该说说耶鲁书法课的当下情境了。
进入2022新学年,美国出生的越南华裔研究生魏民安(Andrew Nguy)和大一本科洋学生古爱华(Eddy K),忽然成了书法课最新的灵魂人物。魏民安为东亚研究专业硕士生,主修佛学。据他言,他申请读研同时被耶鲁、斯坦福等多家名校录取,他最后选择耶鲁,完全就是因为在网上看到耶鲁书法课的有关介绍。“开书法课的东亚专业,一定会比没有开的强。这对于我,是一个硬指标。”他如是说。于是,他便成了“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出席周五书法课的另一个人。铺展笔墨,他一落笔即让我惊艳不已:这是一位在书法门内浸润有年的高手!“我从前临帖学的是欧体,耶鲁书法课则是从颜体开始,这对于我,是全新开始的学习。”他谦逊地说。更奇妙的是,某次书法课,他背着一把古琴来到了课上。——原来,他曾专为学习中文、书法和古琴,到中国福州留学半年。“古琴和书法,本来就是古人修身的‘四艺’——琴棋书画之二啊。”他说。自此,把古琴课融入书法课,就成了魏民安为书法课注入的一泓新泉、一股新生力。从今年(2022年)春季学期开始,每周五的书法课往前延伸出一小时的古琴课段落,一下子就吸引了好几位心仪古琴多时而无处可学的华洋学生的参与。古琴课三种不同肤色(黑、白、黄)的学生组成的斑斓画面,两三位耶鲁华裔学生中“琴人”也闻风而来,甚至还有远从普林斯顿闻香而来的“琴人”学生加入。如今,每周五的耶鲁书法课,琴声琤琮,墨香袅袅,果真是弦歌不辍,绵延古今呢!由古琴课又进一步带出了两周一次的麻将课——应学生们的热情要求,麻将这另类“国粹”也成为其他耶鲁中文老师新开设的课目。我们每周五下午的“102”课室,简直成了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的“嘉年华”(狂欢节)了!
自认是书法课“书童”的洋孩子古爱华(Eddy K)方是大一学生,可他的中文程度,可以比肩我教的中文高班学生,达到可以研读鲁迅、巴金、萧红、曹禺、老舍、茅盾的水平。自2021年秋天,书法课从新冠疫情中的网课变回实体课开始,他就主动担当了这个“书童”角色。每次课前,他总是提前十五分钟,把两个沉甸甸的笔墨砚台字帖书箱,从我的办公室搬到楼下的课室,然后开始两手并用以墨条研墨,再为同学们准备好练习写字的纸张(我们都是用学校洗手间的再生擦手纸来做练习用纸,不但环保而且笔墨效果上乘)。“暖男”古爱华把他学中文的非凡热情融入一切与中国文化有关的活动中去——除了对书法、古琴、粤语等兴致盎然,他连学生佛堂打坐到参演中文话剧《暗恋桃花源》也都一席不落(他把这一切都称为“修行”);同时,他还是耶鲁新生最吃重的一门“牛课”DS(Direct Study——原典精读)的学生,真不知他每天的时间是怎么安排过来的!他因之成为当下耶鲁中文学习圈子里的一位“领头羊”,身边环绕了一圈热切的“中文粉丝”,甚至在每周五的书法课后,他们几个“铁杆儿”同好还在旁边的研究生宿舍里,继续自己的沙龙小聚,说着中文品茗、读诗、赏画、弹琴、唱曲……好不雅逸惬意也!
就用这一个不久前耶鲁书法课不同辈分的“雅人”之聚,为本文收篇吧——
虎年新岁的那个周五,天寒地冻,冬雨霏霏。十多年前就是我的中文班洋学生、已在耶鲁医学院毕业数年并在波士顿哈佛医院执业,同时可以用中文发表多篇专业性文章的艾瑞祥(Michoud I)突然背着一把古琴,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书法课上,让我惊诧错愕不已。原来,这是他和上面提到的博士生傅楠悄悄约好的,在去纽约的路上踅进耶鲁,要特意带给“苏老师”一个大惊喜。于是,新老师生重逢相拥,两把新旧古琴——艾瑞祥的丝弦琴和魏民安的钢弦琴,在大课室案桌上参差排开,《梅花三弄》《阳关三叠》……古琴声澄澈沉凝,悠扬飘溢。琴声和墨香之中,老“钉子户”傅楠和新“书童”古爱华带领着一众“耶子”同学沉静抒写——傅楠还在临写他的“无篆不古”的篆书,而魏民安则用我带到课上的红纸,写出了一副自创的“和平共存,处世无畏”的对联……看着两三代不同辈分的耶鲁学生,不约而同地尽情浸润翔泳在古老中华文化的渊源里、潮汐中、星空上——此一刻,那道“鹊桥”,真的在我眼前出现了!
中国书法的“鹊桥”,连通了古今时空之间的那道“银河”,从此或成为耶鲁孩子们的一柱生命烛光,引领他们穿越那片墨色的山河,循着古铜色的文字,走进千古兴亡的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和杏花江南,走进万代不衰的经史子集、儒道释墨和修齐治平……然后,起飞。起飞于信息网络、数据云计算的当下跑道,飞向融入浩渺无涯的知识清空;降落,降落于那片跨越种族、肤色、地域的人文博爱的永恒沃土上,再扎根生长成为生命与灵魂的丰茂大树。而书法——中国书法,或许从此会进驻他们一生思忆的圆心,永远苍郁葱茏,永远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