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充和:一株完美的梅花,真乃古色今香
2015-05-30罗昕徐明徽
罗昕 徐明徽
“合肥四姐妹”中的小妹张充和先生于2015年美国东岸时间6月17日下午一时(北京时间6月18日凌晨一点)在美国纽黑文去世,享年102岁。“或许只有像张充和那样精于昆曲和书法,并彻底经过传统文化熏陶的人,才能真正了解昆曲的意境。”张充和的生前好友、耶鲁大学教授孙康宜回忆说,“充和永远是一株完美的梅花,真乃古色今香。”
张充和曾用过众多笔名
张充和先生性格淡泊,对于自己、家族的事迹并无心记录。《天涯晚笛》是张充和先生晚年口述史,由耶鲁大学东亚系教授苏炜记录整理,该书也被认为是一部民国文学史和生活史。
1997年,苏炜来到耶鲁,次年结识了张充和。“张充和先生的丈夫任教于耶鲁的东亚系,张充和就一直以兼职状态在耶鲁教授中国书法和昆曲,两人在系里享有很高的评价。退休后张充和先生和丈夫依然为系里做一些工作,耶鲁的东亚博物馆也一直是他们夫妻的心血所在。张充和先生教授的书法在耶鲁受到许多外国学生的喜欢,昆曲能理解的就较少。”苏炜说。
苏炜教授告诉记者,2008年、2009年两年间,张充和口述自己和家族的历史,苏炜教授负责记录整理,“很庆幸及时为先生记下了这些故事,2011年后,张充和的精神就没以前好了,身体状况开始走下坡路,往后也不大再敢打扰她”。
“吃惊而沉痛。”得知张充和过世的消息后,苏炜教授有些不能接受,“她的经世阅历就是一部生动的民国文学史和生活史,她的学识才华就是一代民国知识分子的写照和缩影。张充和先生的离世,让人在悲痛之外还有种深长的文化惆怅感。稍感安慰的是,得知她是在平静的安睡中离开的。”
关于张充和,人们通常知道的是,她是昆曲大师、书法大家,但很少有人了解,张充和在文学上也颇有造诣。只是由于张充和发表文章时往往使用各种笔名,使得她的作品不被大众了解。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陈子善告诉记者,2012年他在阅读《张充和手钞昆曲谱》时注意到书中《张充和大事记》有“1936年至南京任《中央日报》副刊《贡献》编辑,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多篇”一条,当时张充和才24岁。
“《贡献》十分有趣,是作为那个年代文学史研究的很好的资料,内容有文化名人专访、影剧评和书评、译文、文艺动态、生活常识、各地风光小记等。”陈子善教授告诉记者,他查询到《贡献》1936年5月15日创刊,次年8月5日停刊,共339期。但是《贡献》的编者未署名,也给考证带来了一定难度。
“张充和没有以本名在《贡献》上发表作品,但她不可能不为之撰文”,陈子善教授介绍,《贡献》创刊当日和次日连载的《姑苏风情》,署名王恺,文中说“苏州是古代文化的渊薮”“在苏州,你会觉得异样的宁静”“苏州人的性情比较趋向于安逸潇洒”,说得到位,这篇也许就出自张充和手笔。《贡献》后来还发表过不少关于苏州题材的文章,可见编者对故乡的偏爱。
历史学者王道根据诸多史料考证出了张充和的众多笔名:陆敏、充相、真如、张旋、季旋等,“张旋”还是张充和考入北京大学时使用的笔名,张充和曾使用这个笔名翻译过一些长篇小说。2014年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了《小园即事》,收录了张充和在担任《贡献》编辑时期内发表的各类短篇文字。
“文化曲人”的境界
张充和的生前好友、耶鲁大学教授孙康宜回忆说,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1981年1月初,孙康宜还没到耶鲁大学教书,她正担任普林斯顿大学葛斯德东方图书馆馆长。那时小说家沈从文及夫人张兆和正好自北京来访,张充和与傅汉思始终相陪。一日,孙康宜和普大的蒲安迪教授在饭桌上向张充和提出演唱《金瓶梅》曲子,发现她并没有反对。几个月之后,张充和就在纽约明轩演唱了《金瓶梅》曲子,包括《双令江儿水》《朝元令》等。
“或许只有像张充和那样精于昆曲和书法,并彻底经过传统文化熏陶的人,才能真正了解昆曲的意境。”孙康宜教授感叹,所谓“昆曲的意境”其实主要是指“文化曲人”的精神世界。例如张充和在《曲人鸿爪》书画册里收集了许多“曲人”给她的书画,其中包括曲学大师吴梅、王季烈等人的书法,画家兼曲人张年、吴子深等人的作品,还有来自各方曲友的题咏。“最难得的是,不论充和走到世界的哪个角落,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她都不忘将那《曲人鸿爪》的册子随身携带,倍加珍藏。可见对充和来说,必须把昆曲和诗书画合在一起,那才能真正达到所谓的‘文化曲人的境界。”
孙康宜教授还向记者表示,她与张充和之间的趣事太多了。“其实《古色今香:张充和题字选集》(大陆版)的编注就是因为一件趣事才开始的。”那是2009年,孙康宜和张充和提起耶鲁大学要为她举行一个“题字选集”书展的构想时,张充和半开玩笑地说道:“嘿,我的那些题字啊,简直是小题大作了……”没想到就是那句“小题大作”,引发了孙康宜想要编写《张充和题字选集》这本书的念头。
“因为‘小题大做正好说中了充和本人的书法特色。她的书法之所以如此卓越而又独具风采,就因为她一直本着‘小题大作的精神在努力创作。每次有人向她请求题字,她都一丝不苟,费心地去打好长时间的腹稿,进而又在纸上写了又写,试了又试,直到写出了气势,调整好了布局,自己感到满意之时,这才一挥而就,交出她最满意的一幅。”孙康宜感慨,不管张充和写什么字、给谁写,只要是从她笔下写出的字,每一个字都灌注了她平生习字的全部精力。
2008年lO月间,张充和被查出患有癌症。医生发下通知当天,孙康宜教授正好去拜访了张充和先生。“她对死生之事看得很淡薄,同时也很勇敢。她一方面告诉我那个坏消息,一方面安慰我:‘一个人要离开这个世界,总要有个什么病。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
“她是一个真正的才女,并以诗书画昆曲‘四绝。”孙康宜教授感慨说,她一直以为张充和的丈夫傅汉思是用梅花来形容他的夫人充和的。“对我来说,充和永远是一株完美的梅花,真乃古色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