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充和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
2018-05-14宸冰
宸冰
张充和出生于上海,是张武龄、陆英夫妇的第四个女儿。当年为了缓解家庭经济压力,八个多月大的张充和被叔祖母收养并带回了合肥老家,在那里,她一直生活到十六岁。
叔祖母是李鸿章的侄女,家学渊源,相当重视小充和的教育。她聘请吴昌硕的弟子朱谟钦作为张充和的启蒙老师。她学习古文,是从断句开始的,第一节课老师就给她一篇《项羽本纪》,让她用红笔断句。
张充和很钦佩这位先生,因为“他主张解释,不主张背诵”,更重要的则是他懂得爱惜古墨。某位长辈曾经给过张充和几锭古墨,她用来练字。朱先生见了,提醒她说:“小孩子家写字,别用这么好的整墨,用碎墨就行了。”
古墨的价值很高,后来张充和初到美国生活困窘,忍痛出售了珍藏的十方墨,卖出了一万美元。朱先生还专门弄来了颜勤礼碑的拓本用于她练字。直到晚年,张充和每过几年还是要临一次颜勤礼碑。
朱先生从张充和九岁一直教到她十六岁,留给她的,不仅仅是深厚的国学知识,还有伴随一生的诗书情怀。
书法家欧阳中石这样评价张充和的书法:“她有真正的文化学者的态度,没有经过几十年的钻研是达不到的。她的书法不是率意而来,而是继承真正的中国传统文化,并沿着文化高度往上攀登,达到极高境界。”
桥·楼·明月梦
相對于其他姐妹,张充和经历了漫长的单身时期,她似乎并不害怕没有人来爱。最初,她被大众所知是源于一段情事。相传那首“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就是诗人卞之琳为张充和所作。
两人在沈从文家中相识,于张充和,只是多了一个如水之交,而于卞之琳,却多了一个终生倾慕的缪斯。卞之琳苦恋张充和,几乎成了当时文学圈内公开的秘密。他持之以恒地给她写信,甚至在她出嫁后去了美国,仍苦心收集着她的文字,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送到香港出版。他对她的爱恋,持续了大半生,直到自己45岁才黯然结婚。
多年后,朋友兼学生苏炜谈到这段“苦恋”,张充和说:“说苦恋都有点勉强,我完全没有和他恋过,所以谈不上苦与不苦。”当苏炜问到,你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呢。张充和回答,“他从来没有说请客,我怎么能说不来。”
婚姻
1948年,张充和在炮火声中嫁给了傅汉思。那一年,她35岁,两人同样是在沈从文家相识。一开始,傅汉思是来向沈从文讨教,后来就只奔她而来。
张充和拒绝了太多追求者,在她的回忆中,他们都有着类似的特点:沉默、木讷,有着中国文人惯有的腼腆,可是她却全然不喜欢那样拖泥带水的爱情。在张充和的成长过程中,母亲的缺席使她无法适应“欲说还休”的情感表达方式,而傅汉思西方式的直接与热情,最终打动了她的心。
傅汉思是德裔美国籍犹太人,出身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精通德、法、英、意大利文学。他们志趣相投,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爱好者。傅汉思的汉学修养很深,写起文章来如鱼得水,让妻子张充和很是佩服。
傅汉思曾在一本诗歌集的致谢辞里写道:“我妻子体现着中国文化中最美好精致的部分。”而张充和则“调皮”地评价自己的终身伴侣:“汉思是个单纯的好人,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
一曲微茫度此生
1949年,整个中国面临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张充和与傅汉思搭乘“哥顿将军”号前往美国,她随身带着一方古砚、几支毛笔和一盒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古墨。
张充和一生醉心艺术,但始终保持着老派文人游于艺的态度,书法、诗词都是写了就写了,没想过要结集出版,无意于以著作传世,更没想过要去抢占艺术史上的一席之地,做什么都是兴之所至。
张充和百岁诞辰时,广西师大出版社推出了一套张充和作品系列,分别是《天涯晚笛》《曲人鸿爪》和《古色今香》,收录的都是张充和无意中留下的吉光片羽。比如这一阕《望江南·凤凰好》是张充和90年代中期在凤凰创作的。“凤凰好,渡口暮归鸦,忽听爷爷呼翠翠,一时诗画幻奇霞,何处笔生花。”不由把人带进沈从文小说《边城》的意境里。
苏炜回忆起向张充和请教书法时,她经常用清水在纸上写字教他们。正如英国诗人济慈墓志铭上写的一句话:这里躺着一个人,他的名字写在水上。写的过程就是消失的过程,像飞鸟掠过,天空却并没留下任何痕迹。张充和诗中有一句意思和此相仿,足以概括平生: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