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古八景
2022-02-23王新子
王新子
查新安诸旧县志,古邑山水文化名胜,有“八景”之说,并都冠以很有诗意的名字:函关晓月、天限狂澜、夷里温泉、荆紫生岚、芝泉绕泮、涧水秋云、烂柯仙迹、山飞瀑布。
函关晓月
汉函谷关位于新安县城东500 米的东关村,今遗址尚存。“汉帝英雄重武材,崇山险处凿门开。”这是唐人咏叹汉函谷关的诗句。它北依凤凰山,南接青龙山,西临奎楼山,东望八陡山,皂涧河流经遗址西部、南部,在遗址东部与涧河交汇折向东流,关楼上“四面青山三面水,一层紫气万层烟。”的楹联恰如其景。
汉函谷关历为京畿要塞,是洛阳西行第一关,两京古道上的重要军事关隘。“山川函谷路,尘土游子颜”,白居易的《出关路》道出游子出行的辛酸。夕阳西下时,他们在函谷关前投店歇息;东方微明,他们又早早起程赶路。
清代学者吕公滋诗“疏柳萦官道,寒烟罩远山。半钩残月下,孤客渡函谷”,描写的就是函关晓月的情景。晨光熹微,汉关雄立,对于背着行囊赶路的人,最摄人心魄的就是那轮弯月。函谷关前那弯晓月,就是一首凄美的诗,无言诉说游子对故乡最真挚的思念。
“函关晓月”也是一幅动人的画。厚重而沧桑,苍凉而磅礴,展示着历史的深邃,散发着永恒的魅力。
“函关晓月”更是一首抒情的歌。那条崤函古道,早已被陇海铁路和310国道取代隐入历史深处,但汉函谷关——这座世界级物质文化遗产的光辉与将永远光耀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上。
天限狂澜
黄河流经新安,似乎格外昂扬壮美。西来的黄河水,先是进入一段峡谷,人称“八里胡同”,壁崖耸立,天河一线,涛声震天。奔出峡口后,即为水势相对平稳的“西沃”渡口,短暂喘息,转眼就到了狂口。狂口是黄河出峡口后坡度最大、河面最窄、水位最深的一段,河床下为青要山余脉构成的带状拦河连山石,横贯河底,其势有断有连,断处水深莫测,连处石如大象。
每当夏秋之交,河水暴涨,黄河滚滚而下,冲击巨石,浊浪翻滚,咆哮沸腾,声如龙啸一般,所以此段黄河又称“老龙巷”。“自许天心通地肺,非关人力夺神功”,黄河狂口段独特的地质构造造就了“天限狂澜”的壮美图景。
“天限狂澜”的壮美,不仅体现在水击河床的雄浑之势,水击山崖形成的惊涛骇浪也同样令人震撼。两河交汇处青山伸向水中的“猫儿崖”,直插河心,湍急的黄河水不顾性命飞扑过来,陡峭的岩石任浊浪拍打,溅起数丈高的巨浪,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水崖相交处漩涡飞荡,睹之惊魂。因黄河水在此“涡”流东去,形成冲击小平原,故俗称“东沃”,与“西沃”相呼应。清代新安知县邱峨写诗赞曰:“山浮砥柱分河界,石作金堤卷怒涛。隔岸夜深雷鼓震,傍崖雨霁浪花高。”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20 世纪90 年代,为使黄河更好造福人民,减少水患发生,在狂口下游不远处筑起了黄河大坝。“天限狂澜”的壮阔情景成为历史的记忆。
但看今朝,“人造大湖”碧波荡漾,辽阔无边。雄伟的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使黄河安澜,造福人民,并见证着盛世的一个个辉煌。正是——
狂口要津舟楫忙,天限狂澜心神荡。往昔景象何处觅?高峡平湖水茫茫。
夷里温泉
涧河水向东刚过铁塔山,南岸山峦间一沟蜿蜒而来,而“暖泉沟”名字的来历,缘于沟内的温泉。
相传,宋朝初年,陈抟老祖游历至新安时,见暖泉沟村物华天宝,便在此建房居住。陈抟字希夷,所以暖泉沟又被称为“夷里”,温泉就被称为“夷里温泉”。
温泉胜景,诗文中也多有描述。清代新安知县邱峨诗云:“掬月石边流未冷,濯缨岩下气常温。暖非照日烟先起,寒不成冰浪欲翻。”诗人吕公滋也有诗云:“岭头飞雪白,河上冰如银。惟有夷里水,常留太古春。”然而沧海桑田,曾经汩汩流淌的温泉水早已干涸。
宋代新安籍的进士钱若水,家住温泉附近,北临涧水,因此其父给他起名若水。钱若水天资聪颖,十岁能著诗文进入仕途后,曾受诏和人修《太宗实录》80 卷,又跟随真宗皇帝巡视大名府,并上书御敌安边之策,文才武略彪炳后世,为北宋名臣。
在一个夕光普照的傍晚,我去了暖泉村。
下车后,沿沟向前寻觅,只几步就感觉从闹市进入了山村。两岸房屋稀疏,少有行人,四野恬静,苍凉。沟内不见泉流,但见荒草杂树丛生,黄土裸露。一时间,遗憾之情涌上心头。
中途遇一长者,他说在他小时候,沟内到处有泉眼,水柱五六十厘米高,泡珠成串,如沸水翻滚。冬天热气腾腾,水雾一片,沟两边只能听到说笑声,互相却见不到人影,远近来洗澡洗衣的人络绎不绝。后来,周围群众采石取土,泉眼被掩埋了,再加上工厂抽取地下水,水位下降,泉水就干了。问起村中是否有姓钱的人家,他说钱若水后人北宋末年大都已经南迁,县城十字街和河南社区还有钱氏后人……
岁月如剪,又如风霜,时刻削减着一切。暖泉沟里,风声如诉,对我诉说着岁月的无尽沧桑。
荆紫生岚
新安北部,黄河岸边的崇山峻岭间,有一山傲然屹立,高插云霄,蔚为壮观,此山乃荆紫山。岚者,云雾也。“荆紫生岚”是在特殊的气候条件下形成的自然奇观。清代新安望族名人吕公滋有诗曰:“淡烟束山腰,薄雾冒山顶。枕石卧松荫,野风吹不醒。”
“荆紫生岚”的美景多出现在夏秋季节,尤其是雨过天晴,站在天坛峰俯瞰,万顷白云渐渐形成了壮观的云海。连绵的群山,奔涌的大河,古朴的村落都在浩渺烟波中隐去。茫茫云海,滔滔银波,远浸层峦,近侵绝壁,荆紫山成了云海上的仙岛。
霞光映照下的云海,更为美丽。当红日从雾海中涌出的时候,霞光如火焰般,燃烧在腾挪跌宕的银涛雪浪之上,将白云幻化成斑斓的色彩。前人有诗赞曰:“霞影远笼晴树色,黛痕轻染暮山秋。俗尘半点飞难到,瑞雾千层艳欲流。”置身其中,真有腾云驾雾,恍入仙境的感觉。
荆紫缘何生“岚”?因为荆紫山脚下是滔滔黄河,山上植物茂盛;夏秋遇雨,天晴后大量水汽蒸发,为云雾的形成提供了必要条件,尤其小浪底水库下闸蓄水后,水汽条件更为旺盛。但是,“荆紫生岚”这幅动态的水墨丹青,可不容易让人欣赏到,因为它一会儿工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芝泉绕泮
“慕容山下水云乡,一鉴泉通数仞墙。千古道源洙泗接,半池新涨藻芹香。”清代新安知县邱峨的诗句,描写的是历史上新安八景之一“芝泉绕泮”。史载,慕容山北麓(老电影院附近)有甘泉一眼,水质清冽,曾长期为县城居民的主要饮用水源。
此泉原名“宝泉”,北宋政和年间,农夫谢彦泉中汲水,见一蟾,“背生芝草,长三寸许,凡十五叶,叶间复有异草。”谢彦得之献给朝廷,百官朝贺,此泉遂更名“芝泉”。明嘉靖知县盧大经城下凿洞,引芝泉水,绕大成殿,注入学宫泮池,遂成一景。
新安学宫泮池在20 世纪50 年代尚有遗迹,原址就在今第二高中院内大成殿前,形为半圆,池上有泮桥。新安文庙泮池之水就源自“芝泉”,后南流汇入涧河。岁月流逝,泮池已成过往,但伫立大成殿前,书声依稀朗朗,似消失的芝泉水,缓缓在历史的长河流淌,耳边似乎还传来“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的诵读之声。
涧水秋云
《尚书》之《禹贡》《洛诰》中的伊、洛、瀍、涧四河并列,为大禹治水、周公卜宅之核心区域。千百年来,涧水默默流淌在新安的田野、村落、县城之间,用甘甜的河水滋润着这片厚重的土地。人们用她浇灌田地,淘米磨面,洗菜做饭,捶衣摆布,是世代临水的乡民安居、温饱的生命之水。
“涧流幽绝古今同,偏觉经秋入画中。”可以想象,春天里涧水两岸桃李遍植,杨柳成荫的宜人景色。尤其到了秋天,天空湛蓝如大海,低垂的云朵像松软的棉花,而汩汩东流的涧河上波光闪烁,天光与云影共同徘徊。傍晚,涧水被霞光染成红色;岸边的农家小院内,缕缕炊烟升腾;院墙上金黄色的玉米吊,如金子堆砌而成。此时的涧川,如诗如画,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一条涧水,见过多少人间悲欢和时代的风云变幻。步入新时代后,涧水又迈起欢快的脚步,为构建生态水系、打造宜居城市,谱写着新的篇章。
烂柯仙迹
“烂柯仙迹”源于新安一个家喻户晓的传说。传说古时一个名叫王乔的青年樵夫,上山砍柴,看见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一洞口下棋,就把斧子放在一边,驻足观看。时间久了,两位老者拿出一个桃子给王乔吃,桃子甜美多汁,王乔便不饥也不渴了。又过了一些时候,一位老者说:“你该回家了。”于是王乔就去拿斧子,但斧子把已烂尽,只好怏怏回家。他进入村中,但见房舍已变,人皆陌生。王乔无奈,只好又回至山中。洞口两位老者棋局已定,正欲回洞。王乔也想随着进洞,忽见后面老者袍袖拂动,一团火光堵住了洞口。王乔不敢入洞,只好在外边观看,于是他就成了“真人”,人称“扒头王乔”。后来人们就把此洞叫作“王乔洞”,此山叫作“烂柯山”。
烂柯山位于新安县城西铁门镇境内,凤凰山、和青龙山南。每次去都让我产生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
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我再次来到这里,但见古木参天,碑碣林立,溪水清幽,一派仙风神韵。
烂柯山下一泉名曰“香珠泉”,清冽甘甜,冬夏不断,常有游客携器取水。烂柯山山崖岩壁间有很多溶洞,洞洞相连,曲折幽深,有的长达数里,其中最大的就是王乔洞。
在一方明代“石树”碑刻上,半腰间分明是树木硕大的躯干,但仔细看是树木化石,这就是所谓的“树倒成石”。这是树木的生命与地球灵性的结合体。清常汝翼有诗曰:“何年柏化岩头石,劲质嵌崎太古成。”由此引人遐思:树木能够以另一种形式实现永恒,人是否也会幻化成仙呢?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烂柯山不过是一座海拔不足500米的小山,可是“烂柯仙迹”的典故却使它声名远播。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的题咏,又使其增加了更多的文化内涵。“烂柯仙迹”——新安一道神奇的风景,将永远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山飞瀑布
一座“U”字形大山,突兀挺拔,岩石裸露;环山一湾月牙形湖水,微波不起,默默喘息。这个清静寂寞的地方属于新安县北冶镇柿树岭村,是新安古八景之一“山飞瀑布”的所在地。
据乾隆三十一年(1766)《新安县志》记载,县北四十里有滴流泉,泉水自悬崖下落,形成飞瀑,名曰“山飞瀑布”,又名“流泉易山飞”,并附有图绘。清代新安知县邱峨有诗云:“一道寒光泻碧空,翻飞入望影玲珑。岩边溜雨垂银练,石罅穿云走白虹。琼雪未消山色里,瑶琴长响月明中。乘凉解带临流坐,眼底匡庐兴未穷。”……但这些美景只是史书的记载,“山飞瀑布”成为人们对历史怀古的追忆。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我带着几分憧憬按图索骥,来到了这里。
一大片裸露的黄土,几株稀疏的杨柳在风中摇曳。水是流泉寺水库的积雨水,山是曾经飞泻瀑布的大山。这里曾建有一座“流泉寺”。
据当地老人讲,流泉寺兴建于唐,毁于明,乾隆年间重修,当时庙宇数间,香客如织。古殿遗迹尚存,残碑可见,其文字多漫漶,也有依稀可辨者。
那飞泻的瀑布呢?悦耳的水声呢?突然,同行的朋友说:“看,那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见大山中心下边五六米高的灰色岩石上,有一道凹陷宽约20厘米的白色长痕,直入湖面。对照图绘,这分明就是飞瀑的痕迹了。可我看来,它更像是一道巨大的泪痕。因为随着近代工业的迅猛发展和环境的恶化,早在唐代就已存在的飞瀑如今已经消失得干净彻底,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似的。
法国文学家雨果说:“大自然是最慈爱的母亲,也是最残忍的屠夫。”我们人类只有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才能尽享山水风光之美。违背大自然的结果,往往是破坏了自己赖以生存的美好家园,必定会遭到大自然无情的报复。让我们心怀对自然的敬畏之情,以谦卑的姿态,共同呵护我们的生态家园,让今天的美景不再成为未来的回忆,让未来更多的美景缘于今天不懈地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