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小说挽救一座建筑物
——《巴黎圣母院》与巴黎圣母院的跨学科对话
2022-02-19邱能生邱晓琴
邱能生,邱晓琴
(1.厦门工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2.厦门医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3)
一、引言
作为人文学科的文学,与工程技术学科的建筑学分属两个截然不同的学科系统。文学是以语言文字为工具形象化地反映客观现实和表现内心情感的艺术,是社会文化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对人的思想、情感塑造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建筑学是研究建筑物及其周围环境的学科,然而建筑的技术和艺术密切相关,被认为二者相结合的学科。建筑学服务的对象不仅是自然的人,而且也是社会的人,不仅要满足人们物质上的要求,而且要满足他们精神上的要求。由此可见,这两个学科都具有精神价值,并可在艺术这个层面上相提并论。艺术以各种不同的材料为中介,运用不同的手段来创造审美的世界。因此,文学作品和建筑物都可以作为审美的对象,二者在审美上能够产生某些通感。某些文学家对建筑艺术品常常情有独钟,通过对建筑物的描写来烘托场面、寄托情感。但是,以实有建筑物的名称直接为文学作品命名的情况并不多见。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法国著名作家维克多·雨果以著名的古代建筑物巴黎圣母院为他的小说《巴黎圣母院》命名,这其中的缘由和蕴含的深意值得我们追究和探讨。
二、《巴黎圣母院》的“印刷术”与巴黎圣母院的“建筑术”
巴黎圣母院坐落在法兰西共和国首都巴黎市区的西岱岛上。曾经有这样一个比喻:法国是一位骄傲的美妇,虽历经沧桑却风韵犹存,而巴黎就是这位美妇的“玉颜”与“粉颈”,横穿巴黎的塞纳河就像挂在“粉颈”上的一串项链,河中的西岱岛和路易岛就是这条项链顶端的玉坠,而巴黎圣母院就是镶嵌在玉坠上的一颗明亮耀眼的钻石。这个层层聚焦的美妙比喻不但形象地描述了法兰西共和国和巴黎市区的轮廓,更突出了巴黎圣母院具有凝聚法兰西之美的精髓的性质。当人们对这座建筑物表示赞叹时,可曾联想到法国文学中的同名小说《巴黎圣母院》?作者雨果为什么以这座教堂的名称直接为他的小说命名?
如果理由仅仅是小说的故事发生在这座建筑物内部和周围,说明我们只看到了这座建筑物和这部小说表面上的联系,对二者的欣赏和理解仍有所欠缺。为弥补这些可能存在的不足与遗憾,有必要再次走进《巴黎圣母院》这部小说的世界里,结合相关的西方建筑发展史和这所建筑物本身的沧桑经历,来进一步领略二者的关系和其中的重大意义。
1832年《巴黎圣母院》再版时雨果在故事前面加了《定刊本附记》,其中说道:“人们宣告本书这一版加进了几章新内容,这可弄错了,应该说是未印稿,……初版的时候,包括这三章原稿在内的那些文件丢失了。……现在丢失的三章重新找到了,他就乘机把它们放还原位。那么这就是他的作品的全貌了。”[1]丢失的这几章指的是第四卷第六章和第五卷第一章、第二章。第五卷的两章均占相当大的篇幅,着重展示副主教学问。其中第一章通过炼金术彰显他的科学智慧,第二章通过对建筑和印刷术关系的讨论展示他的远见卓识。乍看起来,第五卷的两章似乎和小说的故事情节没有多大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多余的。读者可能产生的这种感受也在雨果预料之中,他说:“对于那些有着相当判断力,但在《巴黎圣母院》里只寻求离奇情节和悲剧性遭遇的读者来说,毫无疑问会认为重新找到的这几章并没有什么太大价值。但或许会有另外一些读者,他们并不认为去对书本里隐含的美学以及哲学加以研究是无用的事,他们乐意在阅读《巴黎圣母院》的同时,去辨认传奇故事里的非故事部分,然后,……去探索历史家的体系和哲学家的目标。”[1]可见,雨果预设了两种读者,前一种虽有判断力,但思想流于浅薄,后一种不但判断力强且思想深邃,具有美学与哲学的修养,他将挖掘小说中隐含着历史和哲学的希望寄予后者。那么,让我们充当后者,根据作者的提示,翻到小说的第五卷第二章。
这一章的标题是“这个将会杀死那个”,这是小说中生活在巴黎圣母院里的副主教弗罗洛左手指着这座教堂,右手指着打开的书,忧郁的眼光从书本移向教堂时发出的感叹。作者在第五卷第二章开篇就分两层对这句话进行释义,第一层含义是“印刷品将使教堂毁于一旦”,第二层含义是“印刷术将摧毁建筑术”。并指出第二种想法更为新颖,是第一种想法的必然产物,也是一种先见之明,“它不仅是神甫,而且也是学者和艺术家所持的哲学观点。”[2]因为这其中包含着在历史变迁时期对文化表现形式的发展趋势所作的预见,同时也是对不同时代文化表现形式的深刻认识和价值判断。小说故事发生的时间被设在十五世纪,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来自东方的造纸术和印刷术正在逐渐成为人们传播思想的媒介。而用石头写成的建筑艺术虽然是一种坚固持久的著作,并且也能够传达人们的思想,但它没有纸张印刷成的著作那样灵活便利和易于保存,因此,雨果断定作为传播思想的媒介,印刷出来的书籍必然要取代石头垒砌的建筑物而占主导地位。但是雨果并不认为建筑艺术因此应被忽视,他认为:“人类拥有两本书、两本备忘策、两份遗嘱,这就是《建筑术》和《印刷术》,这就是刻在石上的圣经和印在纸上的圣经。当我们凝视着两部在岁月的长河中摊开的圣经时,难免对赫然出现在眼前的花岗岩文字顿生痛惜之感,这是由硕大的柱廊、塔门和方柱组成的字母,是从金字塔到钟楼,从凯奥普斯到斯特拉斯堡,亘古以来覆盖世界的人造山脉。应该重睹写在大理石上面的悠悠岁月,应该经常欣赏、翻阅这本用建筑物写成的典籍。”[2]
雨果满怀激情赞美建筑物的历史功绩:“事实上,从人类诞生直到公元十五世纪,建筑一直是人类的伟大著作,是处在不同时期的人类的力量和智慧的主要表达方式……建筑艺术伴随着人类的思想向前发展。它成长为千头万臂的巨人,以看得见、摸得着的永恒的形式将飘浮不定的象征符号固定下来”[2]。精美的建筑物往往被看作是凝固的音乐,雨果对建筑物也作了音乐式的描绘:“当代表智慧的俄甫斯放声歌唱的时候,每一根柱子就是一个字母,每一条拱廊就是一个音节,每一个方尖塔就是一个单词。他们在几何定理和诗律的支配下运动起来,它们相互组合、彼此连接、互为里表、上升下降……”[2]这种凝固的音乐具有难以被其他艺术所替代的美学价值。而巴黎圣母院称得上是一曲精美绝伦的交响乐,它的建筑主调是哥特式的,但也有罗曼式和文艺复兴式,三种形式相互重叠,“雕像、彩绘玻璃窗、圆花窗、阿拉伯花饰、齿形雕刻、圆柱、浮雕,丰富的想象力遵循对数原理恰到好处地将这一切融为一体,此类教堂的外形千姿百态,而他们的内部结构却和谐一致,井然有序。”[2]这些赞美建筑艺术的激赏的语句足以见得雨果本人对巴黎圣母院的深情与厚爱。但是,在《附记》里雨果痛心地指出“这一卓越的艺术有些人至今一无所知,更糟糕的是另一些人至今还不屑一顾。”[1]“近两百年来,人们就是如此这般地处置这些卓越的中世纪教堂的。他们通体都遭受过摧残,内部的残破程度和外表差不多。神甫粉刷他们,建筑师打磨他们,随后是民众来把他们拆毁。”[1]作者直接明言:一种不幸在他头脑久经考虑并已根深蒂固——这一艺术之王的死亡无从避免的了!作者高声疾呼:“还是把古老的纪念性建筑保存下来吧。假若可能,就让我们把对民族建筑艺术的热情灌输给我们的民族吧。”[1]作者郑重宣告:“这就是写这部作品的主要目标之一,这就是他毕生追求的主要目标之一。”[1]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仅凭作者的直接表白和说教是不行的,过多的表白和说教不仅会破坏故事情节,还难以引起读者的兴趣。因此,在《巴黎圣母院》这部小说里设有一个人物形象,他能够像作者一样理解这座建筑所代表的文化含义,作为一个隐秘的代言人传达作者的思想和情感。而能够担此重任的书中人物只能是生活在其中,博学多才的副主教弗罗洛。作为小说情节发展的关键人物,弗罗洛的出身和早期生活经历在第四卷第二章和第五章中做了明确的交代,再版时加入的第四卷第六章篇幅很短,告知书中世人对已经过而立之年的副主教和长大成人的伽西莫多产生不解和猜度,甚至发出了不祥的诅咒。
在接下来的第五卷的两章中,通过这位副主教和圣马尔丹修道院院长讨论科学、知识和宗教,具体展示了前者的高深学问和超前意识,并对后者的浅薄、世俗、虚伪表示鄙夷。同时,对前一章中世人的猜度做了回答,也为后面这位副主教的种种怪异行为埋下了伏笔。因此雨果声称再版时还原的这几章“……是和这部作品其他部分同时写成的,着手于同一个时期,来源于同一种构思,它们一直就是《巴黎圣母院》原稿中的一个组成部分”[1]其实,这是作者在向读者暗示这几章对于整部小说的重要意义。在第五卷第一章中这位副主教打开密室的窗,用指头指着巴黎圣母院说:“这就是一本书。”这句话高度浓缩了巴黎圣母院作为建筑物的文化意义,用雨果自己的话说:“这座可敬的纪念性建筑的每一面,每块石头,都不仅载入了我国的历史,而且载入了科学史和建筑史。”[2]雨果让这个隐喻出自副主教之口绝非偶然,因为小说中这位神甫正在研读着“这本大书”:“谁都能见到他常常坐在广场的围栏上,长时间地凝视教堂大门上的雕刻,一会看看倒提油灯的疯处女,一会看看正提油灯的聪慧的处女。”[2]这位“聪明、热情、富有想象力的人爱它,是爱它的价值,它的神话,它的含义,及其正墙雕刻中的象征意义,所有这一切犹如羊皮纸上第一次写下的文字让第二次写下的文字盖住一般神秘莫测。
总之,他热爱的圣母院没完没了地向人类智慧提出一道又一道难题。[2]究竟这位神甫从这座建筑物上读出来了什么呢?小说中没有明示,雨果将这一难解之谜的谜底留给了读者,同时留下了一把解谜的钥匙——“所有文明都是以神权开始,以民主告终。由统一走向自由的规律也载入了建筑艺术中。”[2]
三、《巴黎圣母院》表达巴黎圣母院的建筑美学
巴黎圣母院在小说作者为其故事所设定的年代,距今已有300多年的历史。它奠基于1163年,处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中世纪,教皇亚历山大和法国国王路易七世在巴黎的西岱岛共同主持了巴黎圣母院的奠基仪式。从源头上看,它应该是为神权政治服务的,但在建筑史上它是一个划时代的标志。东征的十字军带回来了圆尖拱,它被搬到这座建筑物上形成了一种“哥特式”风格,其意义无疑是为自己的民族带回了自由。之后曾遭诺曼底人焚毁,后又重建,此后历代不断修饰[3]。到了故事设定的年代,也就是十五世纪末,巴黎圣母院已经不是最初的样子了,它“由三个层次分明,相互重叠的建筑带组成:罗曼带、哥特带和文艺复兴带。我们不妨将它们统称为希腊——罗马带……这三个层次中的任何一个建筑物既与整体和谐一致,又各具鲜明特点”[2]。早期罗曼式教堂风格阴郁,拱顶厚重,窗子小,内部昏暗,外观封闭。罗马建筑的宏伟壮丽,反映了国力雄厚、财富充足以及统治集团巨大的组织能力、雄心勃勃的气魄和奢华的生活;它是“罗马教皇君临天下的不朽的象形文字”[2]。而后来哥特式的教堂凭借着当时建筑艺术的发展,尤其是尖券和尖拱的使用,达到了很高的建筑高度,在笔直刺向天空的同时,教堂内部形成了巨大的空间。同样以石为料,同样使用拱券技术,哥特式建筑用小块石料砌成的扶壁和飞扶壁,同罗马建筑用大块石料建成的厚墙粗柱在形式上大相径庭。另外由于大量窗户的使用,减少了墙壁的厚重感,整个建筑物一下子似乎被镂空了一样,形成了一种空灵轻巧的美感[4]。教堂再不那么神秘了,虽然其中有神甫的祭坛,但“四壁都是艺术家的”它不再属于僧侣统治,而是属于自由想象。巴黎圣母院的主要特点是哥特式的。“哥特式建筑则具有市民感”[2],当时的巴黎圣母院已经用上了雕刻装饰和彩色玻璃,地面有镶嵌的图案,墙壁上还雕刻着各种有着极高艺术感观的人物和动物,高处有造型别致的钟楼,门口矗立着青春少女的雕像。这一切已经突破宗教禁欲主义的羁绊,走向世俗社会,散发着人文主义的气息,预示着文艺复兴的到来。
此外圣母院的结构体系条理井然,各个构件表现着严谨的荷载传导关系,这是对客观规律的明确认识,代表着科学精神。建筑表面有规律地排列着一条条直刺天空的线条,象征着理性尊严。从这个意义上讲,巴黎圣母院又是一座饱含着艺术家人文情趣和建筑师科学智慧的建筑物。在它身上体现出来的人文思想和科学理性与宗教本身所宣扬的彼岸思想和神秘主义在当时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与这种矛盾状态相适应,教堂的社会功能不知不觉中进行了自动调节,向世俗方面转化了[4]。随着城市的建立,教堂成了城市生活的中心,不再是令人敬畏的宗教圣所或教会的军事堡垒,除了宗教典礼之外,还兼作公共礼堂、市场等等,市民们在里面办婚丧大事。市民们从信仰救世主转向信仰圣母玛利亚,因为圣母不仅代表着慈爱,还有一幅美丽和生气勃勃的容貌。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教会本身也发生了变化,宗教节日成了热闹的赛会,教会仪式奢华并带上了世俗的气息。这种情况在《巴黎圣母院》的第一卷和第二卷中有着生动的体现,在圣母院广场上,经商的、卖艺的、大学生、小市民、司法界人士等同台亮相,袜店老板威风凛凛地走向红衣主教,并实际上主持了愚人节的庆典。市民们在圣母院门前的表现不仅是自由的,甚至是放肆的。
身处其中的圣母院副主教弗洛罗,统管这座教堂,虽然他仍是个神职人员,但又是一个敏感的永远无法满足和止步的求知者。他研究了神学、医学和天文、算术、几何、音乐、修辞等,并涉足了语言的三重圣殿,经受住了四大智能的考验,涉猎了实证的、外在的、合乎规矩的人类知识的几乎一切领域。怀揣这样的学识,再来研读巴黎圣母院这本大书,他从中看到了法国乃至欧洲的历史和未来,在黑暗中透视出新世纪的曙光,在令人窒息的宗教氛围中嗅出了人文主义气息,他切身感受到被宗教所压抑的人性,体味到人的智慧,人生的价值,把握到理性的尊严和科学的生命力。由此他对宗教产生了无可逆转的怀疑。对于自己的宗教地位,他发出了质疑“我是谁的副主教呀?”他开始咬起了禁果,从事教会视为异端,实则代表着当时先进科学的炼金术,甚至不否认自己的科学会与圣母为敌!
四、《巴黎圣母院》传播巴黎圣母院的建筑美学
巴黎圣母院无论凝固着多少历史知识、建筑科学、先进思想、美学追求和精湛技艺,归根结底,它还是一个教堂,在一般人的眼里,它象征着宗教。住在里面的副主教尽管学识渊博,富有智慧和热情,他身上仍然披着一件黑色的袈裟,在世人眼里他是一个神甫,而不是历史家、哲学家或科学家。内心本质和外在身份的矛盾性导致了小说多层次的悲剧性,发生在十五世纪巴黎圣母院里的事情是一个关于“伤心人”的故事。黑色的袈裟束缚着那颗聪颖、深邃、冷峻而又热烈、最初也不乏善良的灵魂。他万般孤独而又高傲无比,他是巴黎圣母院这件凝固了的艺术品里游荡着的魂,二者都披着宗教的外衣走在时代的前列。宗教的清规戒律虽然没能完全束缚住教堂的功能,世人的认识水平却也没达到能够理解那颗孤独灵魂的高度。从历史学角度来讲,这是社会变革前夜,时代发展的步伐走在世人的普遍认识水平之前的一种状态。在这种状态下,那颗具有超前意识的灵魂被误解和扭曲了,于是,他的善良产生了恶变,他把自己所爱之人送上了绞刑架,他的善行酿出恶果,他被自己所救之人推下了巴黎圣母院。这是一颗顽强的灵魂,他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不愿离开人世,临死之际仍紧紧攀住圣母院的墙壁,仿佛是不甘心自己的生命就此完结。
在《巴黎圣母院》中,这位神甫和这座教堂休戚相关,须臾不离。在雨果那篇简短而又深沉的《原序》中,刻在圣母院暗角里的一个单词“命运('ANAΓKH)”似乎在预言二者将有共同的命运,“他多方寻思,尽力猜测那痛苦的灵魂是谁,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罪恶的或悲惨的印记留在古老教堂的额角上之后才肯离开人世……几个世纪以前在墙上写下这个单词的人已经不在了,永远不在了。也该轮到这个单词从教堂上的额角消失了。这座教堂本身或许也会很快从大地上消失吧。”[1]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相对这颗灵魂而言,这件艺术品有着更为顽强的生命力。它再度历经沧桑,又是400多年过去了,在雨果写作《巴黎圣母院》的年代,巴黎圣母院并不是小说描写的样子。十七世纪,重建了主祭坛和祭廊,增加了大理石和青铜饰物;十八世纪打掉了窗间墙和门楣中心的一部分,以便皇家仪仗队的进出;大革命时期,激进的革命党人把二十八座犹太人和以色列王的雕像推倒在地,那些展示哥特风格的彩色花窗被换成了普通玻璃,在1787年,楼廊交点处的小钟楼也被截断,这一切原本是巴黎圣母院的精华所在,却遭到了时间、政治和宗教不同程度的破坏。
雨果对此感到痛心疾首,他迫切地要求改变这一切,让人们意识到这座古代建筑艺术的珍贵性,不要任意地改装甚至毁坏它。用这座建筑物的名称直接为他的小说《巴黎圣母院》命名,可以说是雨果煞费苦心而采用的一种手段。小说作为印刷文本,传播思想不受空间限制,和学术著作相比,它具有扣人心弦的生动故事情节,更易于激起各层次读者的兴趣,因此传播范围更为广泛。雨果要唤起人们对这座古代建筑的保护意识,小说是达到这一目的最有力和有效的工具,而同名小说更具有让人无从回避对同名建筑物加以关注的强烈效果。事实证明雨果这样做成功了,1831年,小说《巴黎圣母院》问世,受到极大欢迎,在公众舆论的强烈要求声中,巴黎圣母院中世纪的精华部分得以修复[5]。此后,巴黎圣母院随着小说《巴黎圣母院》而名扬四海,其典型而精湛的中世纪多种建筑艺术令人神往,即使没有到过法国的人也会因《巴黎圣母院》这部小说而得知在法国巴黎有一座精彩绝伦的中世纪建筑,它的名字叫巴黎圣母院,真可谓是同一名称承载着两件不同种类的艺术珍品。雨果实现了他的《巴黎圣母院》的写作目标——向世人传播民族建筑艺术。
当雨果让小说中的弗洛罗说“这个将要杀死那个”时,是代表自己在向世人发出警告,经过作者的努力,这个拯救了那个。如今,巴黎圣母院就要迎来它900岁的诞辰了,它正敞开胸怀接纳来自世界各地的参观者,毋庸置疑,是小说《巴黎圣母院》给这座建筑物带来了永久的春天。尽管雨果让他笔下的人物在巴黎圣母院上演的是悲剧,但那段历史已经过去了,书中虚拟人物不可逆转的悲惨命运和现实世界里巴黎圣母院枯木逢春的可喜事实再次向人们展示着一条规律——人的个体生命有限,凝聚着人类智慧精华的艺术长存!
五、结语
雨果对建筑遗产由衷的热爱和强烈保护意识是世界性的。1900年,当英法联军进军中国北京,掠夺和火烧圆明园时,这位有正义感的作家也曾痛心疾首,愤怒指责,但正义的呐喊没能扑灭圆明园的大火,这座堪称是世界最为辉煌的中西合璧式的建筑群最终化为乌有。可见,小说《巴黎圣母院》和巴黎圣母院这座建筑物之间的这段具有传奇色彩的真实故事是世界文化史中罕见的一部小说挽救一座建筑的佳话。这则佳话直接向人们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跨学科艺术之间的相互关照,有利于文化遗产的保护和文化艺术的传播。从比较文学研究角度看待这则佳话,它可以成为文学艺术与建筑艺术影响研究的精彩范例,从中我们不但可以看到文学艺术可以通过对建筑物的描写和相关人物形象的塑造来影响建筑艺术品的命运,还可以得到这样一些启示——作为人文学科的文学艺术,在其创作中,有时需要加入其它学科包括自然科学的因素来丰富或深化作品的思想内容,雨果《巴黎圣母院》第五卷中的两个篇章均称得上是这方面的典范。对于文学批评来说,分析某些文学作品有必要进行跨学科研究,因为这样做才能够深入挖掘和充分展示它们的认识意义和美学价值,同时也可提高读者的认识水平和鉴赏能力。本文聚焦小说的第五卷第二章,不出作者所料,这一篇章的确在很大程度上被以往的评论所忽视,而要充分理解这一篇章,挖掘其中的深刻历史内涵,就不得不结合西方建筑史和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建筑风格及其所承载的历史、政治、科学的信息进行考察。此外,作者让小说中的副主教弗洛罗作为代言人传达自己对这座建筑物的深刻认识和深厚情感,也使读者不可避免地感受到这个罪人身上包含着更为深刻的悲剧性质。总而言之,跨学科考察可使一些文学作品,包括一些已经备受关注的文学名著中被人们忽略的篇章和细节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展示出特殊的魅力,还可以修正一些以往的评论观点,甚至走向它们的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