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与胶东图书馆
2022-02-18唐桂艳
唐桂艳
(山东省图书馆,山东济南 250100)
阿英(1900-1977),钱杏邨的笔名,原名钱德富,安徽芜湖人。 1926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 年与蒋光慈等组织太阳社,宣传革命文学。 1930 年当选为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常委。 抗日战争期间,在上海从事救亡文艺活动。 1941 年应陈毅之请去苏北参加新四军革命文艺工作。 1947 年4 月任中共华东局文委书记。 建国后任华北文联主席,中国文联副秘书长。
阿英是中国现代屈指可数的大藏书家,被认为仅次郑振铎一人。 他一生爱书,即使在战斗激烈的岁月,也总是挤出时间访书、购书。 自1947 年初,他随北撤部队进入山东鲁南山区,到9 月26 日离开山东抵达大连,在山东九个月时间内,他一路访书、购书,与山东结下了不解书缘。 其中,最大的收获,莫过于两次到访胶东图书馆。 在此,他见到了山东解放区最大的专门图书馆,这个共产党领导下的红色图书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也为这个馆做了很多工作。
1 笔墨勾勒胶东图书馆概貌
创建于炮火硝烟中的胶东图书馆,是山东共产党人创办的山东最早、最大、最具特色的图书馆,它以收集根据地的新旧图书、文物为目的,保存了大量的珍贵文献和革命文献,在山东革命发展史、山东图书馆发展史、山东文物保护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为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做出了重要贡献。 但是,关于胶东图书馆的历史资料,至今能够见到的、唯一较为全面的,即是阿英《敌后日记》①阿英:《敌后日记》,上海: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 年8 月第1 版,后收入《阿英全集》第12 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 年7 月第1 版。中的记载,他以一个访书者的身份,记录下了1947 年6 月间胶东图书馆的情况,虽然是相对随意的散记,但足以让我们一窥其当时的盛况,也为我们解决了诸多关于胶东图书馆的疑惑。
1.1 关于创建时间
关于胶东图书馆成立的时间,查检资料,共有四处记载。 《山东省志·山东文物事业大事记(1840-1999)》:“(1943 年)10 月,中共胶东区党委、胶东行署成立图书馆,任命王景宋为馆长。 其任务是收集根据地的图书和文物。”[1]《山东省新编地方志总目提要》“山东省志文物志”条下[2]及于芹、张媛《山东博物馆藏甲骨述要》一文[3]亦同此说,即1943 年10月成立。 阿英亦有记载。 阿英1947 年6 月访胶东图书馆,在与代理馆务的倪同志交流后记录:“该馆成立于一九四三年。”[4]未说明具体月份,只确认1943 年成立。 作为日记资料,这个时间是可靠的,只是不知前三条来源何处,应该有更确凿的证据。
1.2 关于馆址
胶东图书馆初创于栖霞,具体位置不明,未见任何资料谈及。 在阿英访馆之前,尤其是日军投降前,胶东区党、政、军各机关为了应对日伪军的疯狂反扑频繁迁移办公处所,像1944 年3 月开始,胶东区行政公署就经历了乳山田家村——乳山马石店——海阳北申家——栖霞方格庄——海阳取水崖——海阳郭城——莱阳城西南杨家疃村(均为现县属)的数次迁徙,由胶东区委、行政公署联合成立的胶东图书馆有没有迁移? 当时的各报社印刷厂均能够驴驮马担、车轮滚滚地负辎重辗转迁徙,何况胶东图书馆初创之时,藏书不可能太多,加之长期革命斗争的经验——“就地埋书”,迁移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胶东图书馆到底曾走过哪些地方? 现知有两处记载,一是阿英日记中记录的海阳西鲁家夼,时在1947 年6 月;一是《山东省志·山东文物事业大事记(1840-1999)》中记录的栖霞陶家夼,时在1947年秋季①按:山东省文物事业管理局编《山东省志·山东文物事业大事记(1840-1999)》第79 页记载:“(1947 年)秋,国民党军队重点进攻山东。 胶东区行署为确保文物安全,事先抽调干部、民兵,将文物装成 300 余筐(箱),从栖霞陶家夼取出,人抬、肩挑、车推,转移至海阳县安全地带。 国民党军队进攻失败后,局势趋于缓和,又将多数文物运至乳山县司马庄保存,另一部分随行署机关转移到莱阳县河头店村。1949 年春,两部分文物又集中到莱阳县沐浴店统一保存。”。
西鲁家夼村位于海阳市东北部,在与栖霞接壤的群山之中。 此村向南十里为郭城,再向南十五里是战场泊,战场泊向南八里即胶东行署所在地湖西村。 时阿英住莱阳夏格庄,西约十里为省文协驻地北张夼,西北约十里为胶东文协驻地石硼,石硼正北约五里为胶东区党委驻地石桥夼。 阿英第一次访馆,即是从区党委石桥夼出发的,先是沿沙河东北十里上公路,至野侯(野后),再行十五里至徐家店,“饭后向东南,七里至侯家,下山时,四面如花坛,风景极佳。 有盲人联合会人在此作宣传。 旋即入崎岖山道,又凡十八里,数过山,到一小庄,在此煮茶,因天甚热。 又四里,到西鲁家夼——图书馆所在地(小庄名姜家)。”[5]这是所谓的“西路”。 阿英回驻地时走的是“南路”,即由馆里向南行二十里至战场泊,西行七里至姜家(北姜格庄),再西行十五里至发城,再西行九里至夏格庄村。 第二次访馆,阿英是南路去,西路回。 阿英一日步行五十里,其中的崎岖山路十八里,要过数山,可知西鲁家夼村的地形地势确是易守难攻的,胶东图书馆的藏书在此应是非常安全。
1.3 关于馆舍
阿英首次访馆,先是参观,他见到了图书馆有八间屋子。 第一、二、三、五四个房间,全是旧书。 另有新书一室,杂志一室,报纸一室,又装订一室。
在阿英记载的图书整理过程中,我们可以了解到,旧书是以经、史、子、集、丛分藏在四个房间的。第一室存经部、丛部书,内有《自警编》及明版书数部;第二室存史部书,内有不少地方志和金石类书,有《岱史》及明版书数部,有《明状元图考》《语石》《国朝经籍志》,还有部分刘鹗的藏书;第五室存子部、集部书,子部书有嘉靖本、万历本《艺文类聚》各一部,《太平御览》日本影宋刻本一部,清嘉庆鲍崇城刻本两部,还有《桃花影》《茶经》《留青日(扎)〔札〕》《金瓶梅》等,集部书中清刻本佳者较多。 阿英整理的主要是第二室、第五室,时第一室由王昆玉老先生在整理,未言第三室之事,据馆藏品类及阿英小儿子钱厚祥整理过书画、碑帖,猜测第三室存的是书画、碑帖。
1.4 关于人员与管理
关于胶东图书馆的人员设置,大多数只提到馆长为王景宋。 或创馆初期,工作人员寥寥无几。 我们从阿英记载中了解到,其两次访馆,王景宋馆长均不在,有一倪姓女同志代理馆务,第一次见到了莱阳人王昆玉,第二次拜访过曲姓、徐姓二位工作人员。知1947 年时,馆里的工作人员至少为五人。
从阿英日记中透露出的若干访书流程,我们知道,胶东图书馆的古书不是想看就看的,要有胶东行政公署的介绍信。
阿英两次访馆,均由胶东行署出具介绍信。 第一次是1947 年5 月26 日阿英访胶东军区司令部金政委,由金政委作介绍书给行署主任曹漫之,讲阿英欲参观胶东图书馆[6]。 5 月31 日,阿英至胶东区党委教育科李济民科长处,取得行署所写胶东图书馆介绍信[7]。 第二次,也是8 日提前至区党委李科长处,请其向行署要介绍信,陪吴秘书长等往图书馆,10 日由“李科长送介绍吴秘书长等往图书馆参观函来”[8]②按:吴秘书长即吴仲超,时任中共华中分局秘书长。。 可知,在阅书这方面,胶东图书馆是有严格规定的,与今天的古籍阅览制度有相合之处。
1.5 关于藏书数量与质量
胶东图书馆到底存了多少书? 有多大的规模?具体有哪些书? 由于胶东图书馆很少在旧书上钤盖馆藏章③按:钤“胶东图书馆藏书之章”的古籍,目前所见仅一部:清何秋涛撰《朔方备乘》,清刻本。,多在新出版的革命文献中钤章,故其藏书数量、质量无法得知。 而这些,阿英日记中都有详细记载,这是对胶东图书馆藏书数量与质量的唯一记载。
先说数量。 阿英经与代理馆务的倪同志交谈,并据1946 年底馆里所作的总结,记下胶东图书馆的书刊藏书总量有110253 册,其中旧书82397 册,新书21064 册,旧刊物3379 册,新刊物3453 册。 报纸有32 种450 本。 舆图127 份。 金石拓片千余份。古物三,包括造像一、汉瓦二。 书板有二十余种。 另有照片、战时邮票、宣传画等,未作统计[9]。 这大概是胶东图书馆最盛时的藏书数量。
关于藏书质量,阿英笔墨间透露得最多。 当时,阿英之子钱厚祥所整理的书画中就有高凤翰、何焯、阮元、翁方纲、许瀚、左宗棠等名家书画精品。 关于三箱碑帖,“皆大汉碑,无旧拓本,然草草检视,可能遗漏也。 有唐伯虎所绘张仙像拓本,原拓甚精”[10]。
其实,阿英去胶东图书馆的主要目的,是看善本书。 所以,在他笔下的旧书,全部是珍稀版本。 其中,明本有《艺文类聚》《岱史》《殊域周咨录》《弗告堂集》等,稀见本有《留青日(扎)〔札〕》,此书“刻本甚稀——在沪仅见到振铎买有此书抄本”[11],同样在上海未见过的还有一部《永乐大典》书目。 阿英所见抄本《亳州牡丹史》四卷,明薛凤翔撰,此书现存版本并不多,南京图书馆、苏州图书馆有明万历间刻本,国家图书馆有清初刻本,北京师范大学有清抄本,吉林省图书馆有清末抄本。 对于清刻本,阿英认为“佳者较多”:“《玉蟾集》内刻像,《离六堂集》插图卷,都极佳。”[12]
2 辛勤编纂胶东图书馆善本简目
阿英两次到访胶东图书馆,数天时间,过眼数万册古籍,边看边挑选善本,最后为图书馆留下了一部善本简目。
阿英第一次在胶东图书馆呆了整整四天,除去参观及交流时间,真正的整理图书有三天时间。 第一天整理子部书,边挑边著录。 接着整理集部书,先挑选,后著录了一部分。 当日,经部书、丛部书亦著录精本完毕。 第二天由整理地方志开始,中午即告结束,发现一批刘鹗的藏书。 下午继续著录前一天集部未著录完的书。 第三天查漏补缺,并看了书画、拓片。 当晚,“灯下,整理完本目录初稿,次序尚未排定,明晨还须再写一过,始克交付图书馆。”[13]第四天一早,“晨起,誊写善本简目,交与图书馆。”[14]完成善本目录的编纂后,阿英始起身回程。
回住处后,阿英为了完善这本书目继续做了很多工作:
第2 天,“午饭后,将善本目分类粘贴,后又整写,迄晚不完。”[15]
第3 天,“晨起,续抄书目。”[16]
第4 天,晚上,“灯下,续抄善本书目,不完。”[17]
第5 天,“晨起后,领报纸十张,补整书目,迄十时写完,装订成册,以备带至图书馆校正。 私意如将清本并整一个,可成一卷完整书也。”[18]
以上可以看出,从6 月1 日至9 日,阿英一直在作胶东图书馆的善本简目,无论是在馆内还是回到住处,他利用的都是早晨、午后、晚上的时间,可见其用功之勤,亦见其责任心所在。
第二次去,阿英呆了两天,分别在地方志室、集部室发现《岱史》《弗告堂集》等珍本及明版书数部,第二日亦在丛书室发现明版本数部,并自废书中检出书目两部,似刘鹗手笔,一题《六一阁藏书目》。 当日晚上,“灯下,整理此番所发现明版书目录。”[19]
这应该是胶东图书馆的唯一一部善本目录。 在这之前,藏书家黄县杜明甫、莱阳王昆玉均受聘整理馆藏,大概是对全部图书进行初步分类、著录,尚未形成馆藏目录①按:王昆玉后来在山东省古代文物管理委员会期间有《线装书籍分类表》一书,孙鹏翔抄本。 此书书衣墨笔题:“文管会王昆玉依江苏图书馆目修,文史馆孙鹏翔录。”从此书可知,王昆玉精于古书的分类。。 阿英编纂的是胶东图书馆的馆藏善本目录,是一部分精品。 对于这个善本目录,世人少知,那世平《阿英书目成果梳理研究》一文亦未谈及。 从阿英的日记中,我们可以得知,此目录应该有两本,一在胶东图书馆,未完善本,即未修订,亦未补充第二次发现的明本。 另一本即完善本当在阿英手中,但目前,此二本均未找到,实属遗憾。
3 面谈函书留下宝贵意见
阿英是一位革命的藏书家,党交给他的任务之一便是抢救古籍、文物,战火中的经历,让他不仅对书有发言权,更对图书馆有相当的思考。
早在上海“孤岛”时期,阿英就在北京路一家通易信托公司大办公楼阴暗的地下室里主持编纂《文献》月刊,发表抗战救国运动的各式文献,包括从地下党电台传送来的延安资料,楼适夷认为这是“在孤岛与最大敌后根据地之间装上一条热线。”“他办公室墙边堆了一大堆线装书,我翻翻,全是唐五代宋元明清的词集。 他低声说:‘这是延安毛主席要的,专门收了给他送进去的。’”[20]
阿英的老书友王松泉回忆说:“一九三八年,八路军驻沪办事处,从延安辗转带来毛主席的一封信……是托阿英代买一些古典词曲的书其中有开明书店出版的汲古阁本六十种曲。”[21]有些书一时买不到,阿英从自己的收藏中补齐了不少。
阿英从孤岛到苏北后,在随部队流动的五年中,战火中抢救的文物、古籍、书画,都跟着他一起流动,“十辆八辆鸡公车,吱啕吱啕跟他在一起‘跑反’。”[22]
抗战胜利后,阿英对图书馆的建设有了更强烈的意识。
1947 年5 月1 日,他在赴胶东路上,因思念在盐阜牺牲的大儿子钱毅,计划“拟集大众文学书数万册成一‘钱毅图书馆’,以纪念之”[23]。
5 月2 日,他到达诸城相州,晚间起草工作规划,《关于研究工作》:“为着保证研究材料的充分,及不散失,必须健全资料室的组织,并进行科学管理,以免散失。 也必须宣传部给予必要书籍、期刊、报纸之经费。”[24]此时,是他刚任中共华东局文委书记不足十日。
6 月18 日,阿英第二次从胶东图书馆回来后,就想到“厚祥可创一农村图书馆”[25]。
阿英这种对图书馆的重视,一直延续至建国后。1956 年,“阿英同志倡议文联成立专门的文学艺术图书资料馆,周扬同志和我都支持他。 他为此约各协会的有关同志开过会。 他提出要自己担任馆长,并把他珍藏的图书资料捐献出来。”[26]
阿英这种对书的钟爱,对图书馆的钟情,从一进胶东地界就可看出。 1947 年5 月9 日,在古岘,“地主家没收字画古董,闻大都在胶东行署——在区党委附近。 如有机缘,颇想一看。”[27]这里说的就是由胶东行署主管的胶东图书馆,当时胶东解放区还有胶东山区图书馆、区党委图书馆、胶东军区图书馆,但所藏皆为新出版的书。 在日记中,阿英记载曾到访国防剧团资料室,对于区党委图书馆,只记载了“离此(按:区委)二十余里,有书二万余册。”[28]以收藏晚清文献为主的阿英,其最大的兴趣当然在胶东图书馆的旧书。
第一次到馆时,阿英便与代理馆务的倪女士交谈,从她口中得知胶东图书馆的馆藏数量、馆藏品种,以及该馆的历史,知旧书来自胶东有名的藏书家杜明甫。 不知二人交谈的内容还有哪些,只是在6月9 日的日记中,他记道:“午后,函金政委,转倪同志信,并说明对图书馆意见。”[29]想必是倪女士写了一封信给胶东军区金政委,阿英在代转时亦表达了对图书馆的意见。
阿英在访书之余还与馆里工作人员交谈。 第一次去,是与莱阳王昆玉老先生谈。 王昆玉 (1890-1969),北京大学文科毕业,先后任省立六中、省立女师、莱阳中学、蓬莱八中、山大附中、烟台八中等十余处学校的国文教员,在山大附中时,季羡林是他的优秀学生。 1946 年6 月任胶东图书馆职员。 1952年,调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任图书组组长。 1953 年8月,被聘为山东文史研究馆馆员。 两人相见时,王昆玉在第一室整理旧书,阿英称其为“参议员王先生”,想必王昆玉曾当选胶东区临时参议院参议员。在阿英离开胶东图书馆前一天的晚上,两人曾有过一次交谈。
第二次到馆,也是在离开的前一晚,“图书馆同志们来谈,十一时辞去。”[30]由于日记记载不详,我们无法得知阿英与王老先生、同志们谈至深夜的内容。
返回的第二天,阿英写了一封详函,给当时的胶东行署主任曹漫之,谈图书馆工作问题,约四千余言。
阿英之所以给曹漫之写信,因为他知道,曹漫之是一个懂书的人。 曹漫之(1913-1991),山东荣成人。 胶东根据地的重要领导者、建设者。 他在荣成县立一小任教员时,在师生中大量推荐鲁迅、郭沫若、茅盾、蒋光赤、殷夫及其他进步作家所著作的小说、诗歌、论文给大家读,“还传播李浩吾的《新教育大纲》、陈豹隐翻译的《资本论》,在这之前还成立了一个地下图书馆。”[31]在荣成民众教育馆夜校任教员时,通过馆员李耀文,他们“用民众教育馆的经费购进了大批的进步刊物”[32]。 曹漫之不仅懂书,还对图书、文物有正确的认识:“早在抗日战争时期,胶东行署主任曹漫之就作过指示:在斗地主和打敌人时,得到的浮财可以分,但文物图书不能分,因为那属于国家资财,并成立了胶东图书馆和胶东文管会。”[33]
面对胶东图书馆的创办者,对于如何办好这个馆,阿英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所以尽管不知此函的具体内容,我们亦可以想见阿英的意见绝对是中肯的,比如,他就认为馆里有关胶东材料的新书不多:“新书——特殊是胶东材料甚少。”[34]
4 尽情享受文化盛宴
对阿英来说,胶东图书馆可谓是山东解放区的文化宝库,8 万多册的古旧图书,在当时的延安以及其他解放区,可说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在馆数日,阿英如饥似渴地抄录珍稀资料,尽情享受这场文化的饕餮盛宴。
阿英所抄之书有《留青日(扎)〔札〕》《桃花影》《牡丹史》《殊域周咨录》,以及《岱史》第十三卷《香税志》约三千言,《弗告堂集》中《金陵花品咏》一卷,刘鹗《六一阁藏书目》中的宋元明部分。 我们从他安排时间之紧凑,可知其对这些书的渴望:
第一日,借《留青日(扎)〔札〕》回住处阅录。晚饭后,灯下读《留青日(扎)〔札〕》尽。 第三天晨,摘抄《留青日(扎)〔札〕》尽。
第二日,从第五室的子部书发现稀见本《桃花影》传奇,午后,著录《桃花影》传奇,至二时,不完。归后,继续阅抄《桃花影》材料,至晚毕。
第三日,发现《牡丹史》抄本一部,乃借回著录。饭后借佛曲归,就灯下与厚祥、小惠等著其曲牌名字,至十时许,未完而寝。
第四日,侵晨起,继续摘抄佛曲曲牌名完,又选出两篇作品,交小惠抄写。 早饭后至第五室进行著录工作。 做《孝顺事实》材料笔记,到午未完,带回续记完。 午后,至第一室找王老先生,借《自警编》作笔记。 完后复至第五室,找遗漏材料,便录数则。 借《明状元图考》及《茶经》归作札记,至黄昏时摘录终结。
第二次去:
第一日,抄《岱史》第十三卷《香税志》约三千言。 因为此卷“为后来所无,并可见当时剥削情形”[35]。 午后,在集部室,发现“《弗告堂集》中有《金陵花品咏》一卷,颇冷僻,亦将其抄出,至晚而尽。 借《殊域周咨录》归,灯下择抄。”[36]
第二日晨起,续抄《殊域周咨录》不完。 上午在丛书室,“自废书中检出书目两部,似系铁云手笔,一题《六一阁藏书目》。 不及全抄,乃录其中之宋元明部分,成《六一阁藏宋元明善本书目》一卷。 将来如有机缘,拟借其全帙录之。”[37]午后,“乃就清华图书馆增刊一——二〇〇期中,录其不经见曲子数种目,并将《周咨录》材料录完,归去。”[38]
阿英不分昼夜地抄书,可以想见胶东图书馆藏品的特点与质量,想见这座宝库对读书人的作用。阿英在享受胶东图书馆提供给他的文化盛宴的同时,笔墨流淌,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藏书家眼中的图书馆,一个由共产党人创建的以收集古旧图书为主的图书馆,一个兼具博物馆功能的图书馆。 阿英日记中留下的这些珍贵史料,不仅为进一步全面研究胶东图书馆提供了基础材料,也彰显了中国共产党在战火硝烟中抢救文物、为保护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所做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