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嫌疑犯》新黑色电影美学风格分析

马妍睿 重庆邮电大学传媒艺术学院

电影《非常嫌疑犯》是由布莱恩·辛格执导的一部优秀悬疑片，1995年于美国上映，隔年获得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非常嫌疑犯》于1995年上映，比《记忆碎片》早5年，比《蝴蝶效应》早9年，比《盗梦空间》早15年。在技术、内容和气质上，它也许不能与后来者相提并论，但经典的价值有时并不在内涵，而在于其趋于系统的开创性。该片主要讲述的是围绕着针对五个涉嫌凶杀抢劫大案件的嫌疑犯所展开的一系列调查故事。在毒品交易凶杀案中，只有嫌疑犯肯特和一名匈牙利幸存者活了下来。另一名丧身在此次事件中的疑犯基恩·巴顿多年来受到海关警长大卫·库简的跟踪调查，而警长坚信巴顿是此次事件的主犯并成功再一次利用假死逍遥法外，遂在临近赦免的最后两小时前执意追审幸存的肯特，剧情随着凭一人之口不断印证着警长的想法而推进，然而真相却令人震惊。

一、新黑色电影的黑色元素

“黑色电影”也称好莱坞侦探电影，最早在1946年由法国影评家尼诺·法兰克提出，兴起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美国。在60年代之后西方社会的消费主义日渐兴起，催生了反权威、反中心的后现代文化，它“否认所指意义的确定性，强调能指符号的游戏性，拒绝深度模式，流连于表层嬉戏”，并逐渐解构了传统电影生产模式，在这一条件之下生产的便称作“新黑色电影”。其影片的主人公多为高智商反社会人格，片中多出现高对比用光，故事情节多是建立在所有人都是有罪推论的基础上，而这样独具鲜明特点的风格让带有暗黑暴力元素的犯罪电影在好莱坞传统电影中占据着一席之地，代表作有马丁·西科塞斯的《好家伙》，昆汀·塔伦蒂诺的《低俗小说》和克里斯托弗·诺兰的《蝙蝠侠：黑暗骑士》等。新黑色电影是在传统黑色电影的基础之上，于风格、主题、形式和叙述结构等方面进行了革新，从而解构和衍生出新的电影美学风格。相对于黑色电影，它不仅在叙事上有着多线叙事的开拓，同时在摄影技巧、色调以及光影的运用上都打破了传统禁忌，从而带给观众以更好的视听体验。

黑色电影在主题内容上大致取材于社会黑暗面以呈现内容与形式上的黑色特征。它的场景和场地通常选取的是夜晚和室内，以营造暗黑的气息和危险的氛围，这些元素为电影增强了戏剧化的黑色效果。在《非常嫌疑犯》中，整部影片的基调便是笼罩在一场黑色的轮船爆炸和毒品交易案中，层层线索的抽丝剥茧下显示出的是极致伪装的恶魔，将一切符号掌握并运用在叙述的搭建之中，在权力和智慧的掩护下玩弄着自以为是的海关警长。当人们提到黑色电影，首先会想到的就是黑帮分子或者私家侦探。

《非常嫌疑犯》也不例外，故事的终极坏人是凯撒·索泽，一个冷酷无情且有高智商的并且权力极大的滔天罪犯，也是一个游离于社会体制之外的可以随意处置他人性命的大魔头。严格来说，黑色电影主人公的人物设置并不能单纯地用一个好坏去定性，它们通常不会是单纯意义上的坏人，尽管有着独特的黑暗面，但是他们也会透露出一种不符合人设的正义精神。剧中的主角肯特就是一个多面立体的暗黑性人物，他通过自己高超的编造叙事和运用符号的能力，塑造出一个代替自己的身份，而将真正的魔鬼隐藏在编造的故事之外。他利用外形上缺陷的伪装，将自己的形象弱化为一个残疾的弱者，令观众对其产生一丝悲悯感，使剧中对手海关警察大卫放松警惕的同时也误导观众在观影途中潜意识地将肯特和凯撒划分开来，使整个案件在肯特口中变得更加具有信服力。人物个性的黑色性以及饱满度也正是黑色电影广受观众喜爱的原因。

二、“黑色”悬疑叙事技巧的把玩

作为一部优秀的新黑色电影，《非常嫌疑犯》在叙事技巧上是将非线性叙事结构应用得精彩绝妙的典范影片，其铸造的经典之处便是在于它将传统的叙事技巧在一条轨道上不断进行铺垫，通过在过程中设置遮挡、谎报、暗示、延宕等手法带领着观众进入精彩的戏剧世界，演绎出意想不到的结局，令人回味无穷。首先，影片在最开始展现的便是影片中犯罪事实的高潮部分。黑夜之中充斥着死亡气息的货轮之中，无力的基顿瘫坐在桅杆边，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引燃地上的汽油线准备和凯撒同归于尽，却被凯撒精准地用尿阻断，当他抬头看清这个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魔鬼究竟是谁，也只有无奈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这样的开头让观众带着疑问和好奇心想要去一探究竟这个神秘地背着光的男人是什么身份。随后，展现的是肯特作为幸存者被监禁并接受海关警长的审讯过程。影片的框架一共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现实中的行进部分，按照时间顺序展现。另一个是肯特对于轮船爆炸案发生之前五个疑犯从枪支偷窃案开始的种种回忆，同样是按照回忆中的故事发展顺序进行。

在最初对于肯特的人物搭建上，一出场便是一副残疾的形象，不仅腿脚不便是一个跛子，左手也不灵活，这些细节的展现和被居高临下的警长一做对比，立马使观众对于肯特产生一种对于弱者的同情和悲悯，并对他的个人性格和品行都有着基本的认同构建，这是和人物形象一致的，即令观众可以倾向他的叙述立场，使他的叙述更加具有信服力。同时肯特将基顿的形象用辅助人物律师女友来丰满人物，使得叙述的故事最后，不论是在警长一步步论证自己潜意识认为基顿就是凯撒的理念还是感染观众，都是流畅而自然的过程。更甚有趣的叙事细节，是肯特故意通过以伪装被动以及受威胁的角度刻意露出马脚，激化警长大卫的逆反心理，使他一步步走入肯特设置的叙事漩涡中，并且坚信自己论证出的假象。他在叙述的主体位置上，始终呈现的是一个不主动不负责的旁观者视角，真假交织难以辨别出真实与虚假。影片最后的三线合一，采用了好莱坞经典“最后一分钟营救”手法，将现实中肯特即将逃离法律的监控、以第三方叙述视角的医院幸存者画像传真公之于众和海关警长得意地环视办公室却惊叹于一切诡计的符号串联在一起，惊险和刺激地回溯前因后果，带领着观众迎来一次叙事认知上的全面推翻，在视觉感知上冲击着构建好的认同趋向。

正是基于悬念设置和非线性叙事结构的巧妙应用，在视听上的混淆和误导使影片走向在慢慢接近真相时偏离观众的情感逻辑。该类影片注重的不是最后结局的精彩反转，而是当最后谜题揭晓之后，观众会将整个对于影片人物和剧情的既定分析推翻，带着最新的线索去重新回味和推导过程的奥妙和暗藏在叙事之中的玄机，整个过程仿佛就像在做一场智力游戏。

三、构图与光色中的黑色元素

作为一个电影文本，承载于视听的媒介价值才能让剧本走进公众视野。新黑色电影继承了黑色电影的摄影风格，例如暗调的低调摄影以及高反差的照明，虽然利用彩色胶片进行拍摄，但是画面的整体色调仍是暗色调，并且以夜景为主，整体的视觉表现大多比较低沉。在暴力影像呈现方面，新黑色电影并不仅限于传统的表现模式。通过光线明暗和色彩的强烈对比，辅之以海量刺激的视听效果，紧凑的蒙太奇和韵律化的音乐，来烘托表现残忍的暴力动作，在强加给观众一系列新奇感观体验的同时，也冲击着观众的传统接受模式。黑色电影在自己的摄影风格形式上有着强烈而鲜明的特征，在画面光线的使用上有着强烈的高对比度，画面的明暗呈现也非常明显。它们常常需要使用阴影来对角色脸部进行比例分割，使明暗对比在画面中扭曲式呈现出来，达到对于人物的立体烘托。

在《非常嫌疑犯》中，我们通过三个方面的细节来发觉导演在构图和光色中深埋的线索。首先第一点是光的运用。我们可以从导演布莱恩·辛格出道时的影片《媒体风云》及后来的《X战警》系列中发现，他是一个对于光有着个人追求的导演，个人偏好用突如其来和毫无逻辑的硬面光来揭示人物内心，在《非常嫌疑犯》中，我们可以将光理解为真相的线索。在影片前端有一个镜头画面展示检察官对于肯特的审讯，采用了一道顶光打在肯特的脑门上。这样的用光手法使画面中存在强烈的明暗高对比，大面积面光与死白的呈现，表现出整个真相和逻辑都在肯特的脑中。同样的手法在影片中还有两个。影片结尾，爆破师托德被人从身后射杀时的近景镜头用了同样手法展现他对于真相的震惊。最后一处是关押在轮船房间内凯撒·索泽的终极目标，他是唯一能指认出凯撒真身的人，所以当他出现时画面是明亮的。而当肯特打开房间门找到他的时候，画面中呈现的信息是房间外的人物慢慢将光亮挡住，暗喻真相被掩盖。

第二个细节是关于大卫的。他在电影中的形象一直是一副胜券在握自信满满的样子，但实际一直处于弱势地位。从他的出场和另一位警察的谈话便被立马打断了。而无论是从他和同事讨论案件还是与肯特的对峙，他都处于失语的状态。而在FBI有了线索之后，正在思索的大卫被导演在画面中放在了构图的最弱势位置，画面构图上他处于开放视图的死角，表明调查陷入了困境。

第三个线索是关于小林的。在四人劫持时我们看到了小林的全名，这个地方是导演用了一束光突出细节。然而看完全片我们知道，小林这个人物的确真实存在，只是面孔为欧洲人。这样的细节处理是为了在肯特的叙述语境下使观众信服小林这个人物的存在，也为最后真相的反转增添了趣味色彩。

画面是增强观者情绪感染力的首要因素，除了画面构图、色彩以外，色温的表意性、灯光的场面调度、色调的景深布置、逆光的使用等各种光影手段都非常重要。黑色电影的光色处理是否准确表达出黑色电影的叙事所呈现出的绝望倾向和幽闭意识，以及是否把握住了这种特殊类型电影的类型本质和内涵是我们评判黑色电影中光色运用成功与否的标准。而《非常嫌疑犯》中用光手法可圈可点，帮助推进和渲染情节发展及氛围烘托，将细节隐藏在光色和构图的搭建之中，巧妙又合理。

四、结语

布莱恩·辛格通过多种电影语言的综合运用结合自己独特的电影美学理念，创造了一部具有新黑色电影美学风格的悬疑片。《非常嫌疑犯》是一部典型的悬疑片，影片从金特的第一人称叙述展开时，真实与虚假的界限就已经模糊了，唯一知道真相的就只有金特自己，若想不掉进金特的圈套，就需要时刻留意导演用电影语言给予我们的种种暗示，不受金特的引导，进行理性思考，就不会被恶魔的把戏所迷惑。不同于传统的悬疑片的故事展开模式，全片的张力与悬念并没有着重体现在千钧一发的结局揭秘时刻，而是将精彩的部分藏匿于符号的重组，通过精彩绝伦的谎言和演技，将自作聪明的警官玩弄于巧妙搭建和高超的叙述技巧之下。不仅在叙事上成为悬疑片的经典，光色与构图的恰当配合也为电影作为第七艺术增添了艺术表达的乐趣。通过这部电影，布莱恩·辛格对于叙事结构和美学特征的把控变得更加得心应手，而别具一格的新黑色电影美学风格也从不同元素中渗透出来，使全篇形成完整而紧密的统一性，展现出非凡的艺术表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