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高校新闻传播专业教育的困境与改革措施初探

◎曹 磊 谢文晓

(河北大学，河北 保定 071000)

21 世纪的互联网革命，使传统传媒行业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今天的传媒行业生态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移动互联网时代彻底打破传统媒介的边界，媒体融合的趋势越发明显，传统的以某一固定介质为基础的媒介形态，已被互联网彻底重构。业界巨变昭示着新闻传播教育已经严重滞后于新闻传播产业发展。

近年来，清华大学、复旦大学等知名院校对新闻传播专业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改革，一些国外知名大学也纷纷抢滩中国新闻传播教育市场，宣告新闻传播教育改革已迫在眉睫。特别是对经济欠发达地区的新闻传播院校来说，在自身资源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如何适应互联网时代对传媒业的冲击，如何满足社会对传媒人才的多层次、多元化需求，如何进行差异化办学，体现本地区特色，成为摆在地方院校新闻传播专业面前的问题。

一、冲击与重构：当下地方大学新闻传播教育主要面临的问题

改革开放后，我国新闻传播学教育经历了几次大的跨越，开设新闻传播专业的院校从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4 所扩张到了2015年年底的681 所，约占全国高校总数的三分之一。这些院校拥有1 244 个新闻传播专业点，在校本科生规模达到22.6 万人，专职教师人数近7 000 人。[1]单从数量来看，可谓进步巨大。然而，随着媒介生态环境愈加复杂，我们的学生培养已经显现出与业界相脱节、培养模式单一、课程设置滞后的现象，快速发展掩盖的问题逐步暴露出来。

带着这些问题，笔者在2021年3月到6月间以电子邮件、微信访谈等形式，对位于中西部地区的8 所大学和学院(2 所位于西部地区的211 大学，2 所位于中部地区的一本综合性大学，2 所地方大学独立学院和2 所地方二本学院)的40 位新闻传播专业的教师和学生(其中硕士研究生10 人，本科生20 人，教师10 人)，以及10 位媒体从业人员进行了访谈。访谈院校均为经济欠发达的中西部地区的本科院校，其新闻传播专业都具有一定的历史积淀，曾为本地区培养出很多新闻传播的专业人才，目前都面临着改革的问题。访谈的内容包括学校的培养目标、专业划分、课程设置、教师讲学、实验实习、学生就业，以及媒介的人员需求等方面。通过访谈，笔者对于目前地方性院校新闻传播专业人才培养的普遍问题有了大概的了解，总结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媒介的根本制度和人员的培养方式不匹配

我国的媒体属于全民或集体所有，是为服务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而存在的，其职责在于传播国家的意识形态、大政方针、政策法律和反映社会关切。这决定了我们的主流媒体适合精英化培养模式，应按社会需求制定严格的招生计划，避免为追求市场效应盲目扩招。如果模仿西方市场化的专业人员培养模式，势必导致学生毕业后找不到对口的工作，而单位需要又无法得到满足。

通过访谈了解到的上述几所大学新闻专业近三年的就业情况显示，地方大学新闻传播专业近年的就业形势非常不乐观，由于传统媒体式微，新媒体在经济欠发达地区又没有很好的发展空间，导致近三年新闻传播专业毕业生在媒体就业的比例逐年下降，大致在10%—20%之间，也就是说80%以上的学生并没有找到专业对口的就业单位，这无疑是教育资源的浪费。

(二)学科专业和课程设置落后于市场需要

技术的发展颠覆了信息的传播方式，今天人们获取信息的手段越来越趋向于智能化、数字化，大数据、人工智能、算法推荐等技术，取代了过去依赖人力和物力推进的信息传播。近年，美国的wordsmith 软件可以在一分钟内生成2 000 份新闻报道，《纽约时报》《福布斯》等新闻平台已经开始用机器人进行新闻采写和分发，2015年腾讯公司开发了梦幻写手(Dream Writer)尝试机器人写作。新华社、今日头条等行业领军机构也纷纷开始试水人工智能机器人进行新闻的采写。[2]

新闻院校作为培养从业人员的机构，专业设置一定要符合社会需求。现实情况却是一些学院新闻专业更多从自身的学科建设和人员分配出发，忽略了社会需求，导致很多大学新闻传播专业课程设置落后于传媒业的迅猛发展。以笔者调查的中部某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为例，本科课程设置当中，专业课围绕传统媒体展开，与十几年前的课程设置无异，涉及新媒体的课程很少。笔者访谈的多数学生都反映，即便是有限的新媒体课程，仍然存在教学内容陈旧的问题。有的老师仍用9·11 事件作为案例，有的课程使用的软件早已被淘汰，有的实务课程给大家提供的练习机会太少，导致学生感觉到学习的知识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

(三)教学以理论灌输为主，实践课程太少

新闻传播专业是一个“道器并重”的专业，要求教师有深厚的理论知识以及丰富的实践经验。然而，我们的新闻传播教育过去二十年没有很好兼顾理论与实践能力的平衡，过于追求学历学位、科研成果，具有行业经验的教师太少。很多教师直接从学校到学校，上课以理论灌输为主，课程负担重，科研压力大，很少有机会外出进修或者参与媒体运营实务，与行业发展严重脱节。这样的教学方式在多变的媒介环境中显得捉襟见肘，很难培养出符合社会需求的新闻人才。笔者采访的一位在某地方大学从事教学工作的青年教师C 向笔者反映，学校的课程压力、科研压力、各种各样的活动和评比，压缩了青年教师的大多数时间，使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充电，知识更新很难跟上环境变化。

(四)学科建设、培养模式趋同，没有实现差异化竞争

2019年，我国的新闻传播学专业进一步裂变为9 个，设立新闻传播类专业的高校达到721 所，本科专业达到1 352个。在研究生教育层次，截至2017年年底，全国有新闻传播学博士学位一级学科授权点26 个，新闻传播学一级学术硕士点126 个，新闻与传播专业硕士点119 个。此外，在职业技术学院当中，新闻传播教育也已经遍地开花，截至2019年3月，全国251 所高职院校共开设了538 个新闻传播类专业点。[3]但院校两极分化十分明显。以中国人民大学、中国传媒大学等为代表的处于学科最高端的第一阶梯院校，集中了国内最好的师生资源，科研资金雄厚，一线城市多元的媒介环境也给这些学校的学生提供了充分的实习机会，因而这些院校的发展一骑绝尘。高职类院校则注重实际操作层面的教育，课程设置和培养模式以就业为目的，比较现实。对于处在发展中游位置的地方大学新闻传播专业来说，既无法与名校竞争，也不可能走完全面向就业的道路。因而走一条差异化、有特色的竞争道路是必然选择。然而笔者在调查中发现，中西部的地方大学新闻传播专业在学科建设和培养模式等方面盲目模仿名校。这种趋同化的模式对地方大学来说很不利，失去了自己的特色，没有形成差异化竞争。

二、务实与创新：地方大学新闻传播教育改革的方向和举措

面对新技术对新闻传播行业越来越激烈的冲击，以及中国高等教育逐步普及化的现实，新闻传播教育若仍抱残守缺，势必要在即将到来的高校教育洗牌的过程中被边缘化。特别是对于中西部的地方大学来说，在媒介生态、国家财力，人才引进和生源选拔上竞争不过顶级大学，未来面临的环境将会更加艰难。为此，笔者认为，在未来地方院校新闻传播专业的教学改革当中，要突出以下几个方面。

(一)适当调整招生规模，实现精细化培养

笔者调研的几所地方大学新闻院系都经历了迅速发展，每年的本科生招生规模都在200 人以上，再加上硕士研究生，每年的毕业生超过300 人。中西部地区新媒体市场发展缓慢，仅靠新媒体无法吸收这么多毕业生。适当调整招生规模势在必行。

因此，地方院校未来的教学改革应缩小本科生招生规模，适当加大专业硕士招生规模，鼓励非新闻专业的本科生报考新闻传播专业硕士，实现精细化培养。一方面，有助于尝试各种教学改革措施，构建横向培养机制。另一方面，有助于解决新闻专业学生其他学科背景知识缺乏的问题，适应传媒业的专业化发展趋势。同时，也可以与高职类院校形成差异化竞争，避免过分注重实操型的培养，忽视了学生的理论视野与知识积累。

(二)调整专业和课程设置，适应时代需求

现有的新闻传播院校的专业设置停滞在以前传统媒体一统天下的时代。媒介融合的现实打破了以媒介形态划分的专业壁垒，新闻专业化也要求新闻传播教育尽早破除专业壁垒，实现“通才式”培养。

近年来，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在专业和课程的改革方面走到了前面。他们借鉴了一些国外高校的做法，实行2+2 的跨学科培养模式，基于培养复合型新闻人才的办学目标，将四年本科教育分为两个阶段，要求每个新闻学院的学生选修一个非新闻传播类的专业，在系统学习非新闻专业课程的基础上，再来学习新闻传播专业的主干课程，并在老师指导下完成两个专业的知识整合。[4]这样的做法有效解决了新闻传播专业学生知识面狭窄、缺乏专业知识背景的问题，为适应新媒体时代的人才市场需求做出了积极探索，值得其他学校，特别是专业门类齐全的综合性大学借鉴。

(三)加大实践课程比例，借鉴“旋转门”制度和“学徒制”模式

西方的新闻院校通常采取以英国为代表的“学徒制”以及以美国为代表的“旋转门”式的培养模式。所谓“学徒制”与正式的学院教育有所区别，学员在新闻采访环境中对那些有经验的记者进行观察和模仿来学习职业技能。而“旋转门”制度，则是指在私人部门和公共部门之间建立人力资源交流的渠道，就像一道旋转门一样，政府的退休官员、企业的资深专家可以在大学里继续发挥余热。特别是对于一些应用型专业来说，这部分人是十分宝贵的财富，其职业经验是一种社会性知识，具有一般大学教师没有的优势。

新闻传播专业归根结底是“术”大于“学”，实践经验是理论课程无法替代的。现有教学模式过于偏重理论灌输，使新闻传播教育失去了自身特点。一位在央视从事纪录片拍摄十多年的导演M 在回答笔者访谈的问题时指出，电视编导只能在实践中干出来，就像师傅带徒弟一样，要跟老编导出去做片子。一个好的编导需要的政策把握能力、广博的社会知识和敏锐的观察力，在现有的新闻学院课程设置当中很难学到。他比较认同学徒制的培养方式，认为大学要压缩现有的理论课程，把时间用在实务上，给学生充分的锻炼机会。

此外，我们的大学囿于死板的人事制度，没能很好地发挥退休的官员和专家的作用，因此未来地方大学教育改革应首先大力改革人事制度，让这些具有丰富业界经验的专家能有机会发挥余热。

单纯模仿“学徒制”或者“旋转门”制度不适合实际情况，但可以在教学方式上进行探索，利用旋转门制度将业界专家资源引入学校，成为学生的“师傅”，每位“师傅”可以指导三到五位学生，为他们提供实习机会，带领他们完成实际工作。这种制度比较适合专业硕士的培养，新闻专业的专业硕士更需要在有丰富从业经验的导师的指导下完成实际工作，增加实践经验，成为一名合格的“学徒”。

(四)改革学科建设和培养模式，突出自身特点，实现差异化竞争

近年，由于教育部教学评估的影响，很多大学开始高价引进优秀学者，形成一股盲目攀比的风气。然而我国的教育资源高度密集在一线城市和经济发达地区，中西部落后省份缺乏对一流人才的吸引力。因此对处于中游位置的普通大学来说，盲目追求学术发展，一味在学科建设和培养模式上模仿一流大学，没有立足本地资源实现差异化竞争，是不切实际的表现。学术建设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想通过引进几个特殊人才就能实现学术飞跃是不现实的，培养合格的新闻工作者才是第一要务。所以从人才引进、课程设置、培养目标、考核方式等方面，都要立足于实务，以社会需求和学生就业为主要导向。

重点大学历史包袱较重，改革起来顾虑太多。地方大学则可以轻装上阵，改革不合理的考核体系，大力引进行业精英，与业界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尽可能多地给学生提供实习机会。西方著名的密苏里新闻学院有8 家校办媒体，包括报纸、杂志、电视台、广告公司、电台、媒体策划中心等等，教师担任负责人，带领学生完成各项工作，在实践中培养学生，受到企业的热烈欢迎。[5]地方大学完全可以吸收这些实践证明的优秀制度，走出一条有自身特色的发展道路。

三、结语：培养适应时代需要的复合型新闻人才

优秀的新闻工作者必须是复合型人才，培养复合型人才的新闻传播教育要有大局观。一位在某省级党报工作20年的记者L 告诉笔者，做一个好记者，最重要的是新闻敏感性，其次是要有广阔的视野和专业化的知识以及不断提升的文字表达能力。文字能力是记者的核心素质，要通过学习、模仿名作品来提高。此外，要有新媒体思维。现在的新闻报道已不是单纯的文字新闻，而是多媒体的融合，在策划每一个选题的时候，要考虑到它在新媒体客户端的呈现和传播。最后要培养细致、有计划、条理性的习惯、良好的人脉关系以及政策的把握能力。新闻学院的学生具体领域的专业知识不够，学校没有很好的实践环境，学生动手能力差，是这些年报纸不喜欢招聘新闻学院学生的主要原因。

中国的高等教育，已经进入到高质量发展的阶段。在未来的高校竞争中，能够及早发现问题并勇于创新的学校才能走在前面。现有的地方大学新闻传播教育如果延续传统模式，将被行业发展远远甩在后面，新闻专业的边缘化将不可避免。笔者不揣浅陋，在经过实地调研的基础上，从招生规模、专业划分、课程设置、培养模式等方面实事求是地提出若干改革思路，整理和呈现出现的问题，希望能为决策者提供一些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