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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年猪

2022-02-14文河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2年2期
关键词:院坝肥猪石阶

文河

小时候,父亲从猪市上买回来两只小猪崽时,叮咛母亲道:“它们也算是你的儿女了,养得大养不大,就看你的本事了。”

为了不让猪被饿着,母亲每次出门到地里劳动的时候,肩膀上都要挂上个竹背篼,回来的时候都要带一背篼猪草回来。那两头猪远远地听见母亲回来的脚步声,都开始趴在猪栏板上哼叫了起来。猪,其实也是通人性的动物,谁对它好,它都知道。有时候,它们也会从不高的圈里翻爬出来,到院坝里晒晒太阳,看到母亲从屋里出来,两头猪就会摇头摆尾地跟上去,在母亲的周围转圈、撒娇、哼叫,母亲也高兴地赏它们一把猪草。母亲是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的,等到腊月的时候都已经膘肥体壮了。这时,母亲就让父亲先卖一头,把钱拿去买一家老小的衣服回来,让我们过年时也穿上一身新衣服。

冬至节这天,父亲决定杀另一头猪。这天杀年猪的人就特别多,屠夫比平时忙,要提前十天半个月约好。到了杀年猪的时候,屠夫王大拿被一家办丧事的乡民请去了,我们只好作罢。再回头看看那头猪“衣架子”很好,长势正旺,总觉得它还没有长到位,杀了它又觉得挺可惜的,于是,又喂养了一年,果然,养了四百多斤。

这一回,屠夫依旧没来,我们只好叫了幺叔来杀年猪。幺叔虽杀过猪,却不正规,是只能把猪杀死的那种,其余的事情他不管。

母亲这天早上没有喂猪食,只是喂了半盆米汤,喂米汤的目的是增加猪的血水,血水多预示着来年的六畜兴旺,煮出来的血旺。猪饿了一晚上,在圈里拼命地嚎叫着,母亲实在听不下去了,从屋里走了出来到圈门口去望了一眼,那猪也不叫了,两脚搭在圈栏板上眼巴巴地望着母亲,母亲叹息一声后离开,它又嚎叫了起来。

猪比较大,父亲把下院子力气很大的莽娃二哥、德娃和清全老大请了来,外加院子里的人做帮手。等幺叔把尖刀和开膛破肚的砍刀磨好以后就准备行动。莽娃二哥和德娃把两锅滚烫的开水提了出来倒进那大黄桶里,然后把那头猪也从圈里放了出来,平时母亲都把它喂养得很乖,这天它可能有某种预感,一出来就在院坝里狂奔了一圈,莽娃二哥和德娃从两边跑了去把它逼赶到坝中间放杀板凳的地方,它显得很暴躁,张着一张大嘴四处哼叫着,几个人一齐上前怎么也抓不住,它总是横冲直撞。莽娃二哥好不容易才抓住它的尾巴,幺叔也趁机上前揪住它的两只耳朵,德娃也冲上去抓住了它的鬃毛,另两个帮忙的也一人拉住了猪的前脚和后脚朝杀板凳边拖,异口同声地喊出“一、二、三”,才把它按在杀板凳上。莽娃二哥拿出吃奶的力气用左手将猪的尾巴死死地按在板凳上,右手腾出来拉住它的一只前脚向肚子上靠,右膝盖也死死地抵住猪的后背,拉住耳朵的幺叔也趁机拉开了八字步的架势,左手扳住猪的下巴,左膝盖抵住猪的头,德娃一只脚踏在猪的肚子上,此时的猪似乎也叫得更凶了,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大叫似乎是在向谁求救似的。幺叔使足劲从接血旺水的盆里拿上二指宽的尖刀正准备向猪的喉咙刺去时,意外却发生了。那张单薄的杀猪板凳因年月久远,未承受住这超负荷的重量,终于四腿一软,便趴了下去,莽娃二哥也跟着扑在了猪身上,嘴也贴在了猪的肚子上沾了一嘴的猪粪,翻爬起来连吐了几嘴口水,幺叔也坐在地上来了个四仰八叉。被松开了的肥猪感觉获得了一次逃生的机会,翻身爬了起来,立起尾巴朝地坝外的池塘埂子上跑去。

几个人见压在身体下面的猪跑掉了,都不约而同地从地上爬起来去追。莽娃二哥跟一个帮忙的从左边迂回过去,幺叔和德娃从右边压迫过来,准备给肥猪来个合围包抄的阵势,正要收紧阵势时,大肥猪却“扑通”一声跳进了池塘里,看着蛙泳起来的肥猪,几个人都傻眼了。水位离地面有一米多高,要想把这庞然大物弄上岸来谈何容易?池塘只有东边一个缺口能上下。眼看黄桶里的水不再滚烫,大家都很着急。母亲本来是躲开了的,她也不忍心看着把它杀死。现在肥猪掉在了池塘里,要想把它硬拉上来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还得让母亲出马。母亲用潲瓢装了半瓢猪潲来到岸边,向池塘里的肥猪:“喏娃,喏娃”地唤了两声,肥猪就随着母亲的唤声朝缺口处游去,然后爬上岸尾随着母亲朝地坝跟去。母亲走到院坝的石阶前,把那装食的瓢放在石阶上,肥猪站在石阶上就吃了起来,等猪把潲食吃完以后,母亲在它的背上抓了几下痒,肥猪便乖顺地躺了下来。这时,人们却一拥而上,就连帮忙做饭请客正在刨着南瓜皮的黄婶和砍着萝卜坨炖排骨汤的刘嫂也加入了按猪的行列,肥猪被结结实实地按在了石阶上。开始,前后脚还蹬了几下,嚎叫几声,觉得自己大势已去,也没有再挣扎,只是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母亲那离开的背影。母親的眼里也含着泪花,紧走了几步回到了里屋。可那一声声凄厉的叫声仍传进母亲的耳膜,母亲的心也好像被幺叔那尖刀捅了一下,锥心的痛。那声嘶力竭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惨,一声比一声低,最后在无声中静默……

杀年猪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请左邻右舍的邻居和附近的七大姑八大姨吃饭。通过这种请客吃饭的方式,还可以化解平时邻里结下的恩怨情仇,睦和邻居关系。当年也不例外,母亲早早地就吩咐幺叔将猪开膛破肚,先是卸下肚腹板油,取脏、下膀,然后让他割下一块猪屁股上好的一方一二十斤左右的坐肉,交给刘嫂先用烧红的锅将毛烙掉,洗净煮熟,然后切成二指宽、两寸长的小块装在洋瓷盆内,根据请客人桌数的多少装几个盆,准备炒回锅肉。母亲炒的回锅肉也是一绝:她先是将肥肉放进烧红的铁锅内爆炒一两分钟,“噼里啪啦”一阵爆油之后,再放上豆瓣辣椒酱,待肉炒成微黄的锅巴时,放上小麦做的香酱、大蒜、生姜,倒上一点白酒,爆炒一两分钟后,加上酸萝卜颗粒炒,炒出来的肉既耐看,又有味……

坐在这样的年猪席上,人人都吃得热火朝天,互相劝着喝度数很高的高粱白酒。我也学做大人,用小碗倒上酒,与同桌的几个哥们姐妹碰了一下碗,那浓烈的酒哟,真叫一个辣,喉咙里都是火烧火燎的。虽然说难受,可心里却是乐呵呵的。

责任编辑:蒋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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