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平族”的具象表征、理论诱因与引导理路
2022-02-10张慧,石路
张慧,石路
摘要:“躺平族”是以倡导简约的生活方式、运用戏谑的话语表达和展露矛盾的心态境遇为表征的青年亚文化新样态。“躺平族”的出现是现代经济社会高度内卷、学校教育体系矛盾叠加以及温室型家庭教育机制综合形塑的结果,折射出青年的行为对抗、价值迷茫和心理失落。新的历史方位下亟须社会、学校、家庭通力协作,营造公平正义的发展空间,推动学校教育均衡发展,建构良好的家庭教育机制,综合引导“躺平族”转变观念,勇做新时代的弄潮儿。
关键词:“躺平族”;青年;内卷化
中图分类号:D43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2-7408(2022)01-0085-08
“躺平主义”是当代中国社会变迁和体制机制改革下衍生的青年亚文化新样态,在高速发展的互联网信息传播机制推动下跃升为大众关注的热点议题。“躺平主义”的信奉者被称为“躺平族”,以青年为主要构成。“躺平”作为应对内卷化倾轧、消费主义宰制和娱乐化捆绑的软性抵抗态度具有一定合理性,但其散发出的消颓气质正在对青年的心理结构产生波动性负面影响,值得关注。“青年是整个社会力量中最积极、最有生气的力量,国家的希望在青年,民族的未来在青年”[1]。国家统计局发布的第7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结果显示,全国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为264亿,已占到总人口的187%,标志中国老龄化人口水平从最近几年相对缓速的状态日渐步入增长的“快车道”,因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目标需要青年作出更多创造性贡献。站在“两个一百年”的历史交汇点上引导“躺平族”转变观念,能够更好地汇聚起青年的先锋力量,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奋斗。
一、“躺平族”的具象表征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命,他们自己就是怎样。”[2]“躺平族”的身份在新的话语体系中需要被重新界定,而行为特征则成为定义其身份的重要媒介。
(一)简约的生活方式:低欲望心态与消费主义的抵抗式和解
消费是内嵌于社会再生产链条中的重要环节,用于满足个体生存发展需要,而发轫于20世纪初的消费主义已经脱离消费的本义,变成追求和崇尚过度物质占有,追求消费愉悦感的社会思潮。这股思潮率先在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国家兴盛起来,而后逐步蔓延到发展中国家并渗透进社会生活各个领域。消费主义不断生产欲望,制造“虚假需要”,导致个体在不断努力填充欲望、满足“虚假需要”的过程中陷入“为消费而消费”的泥潭,既损耗个体的身心健康,还会加剧“物对人的统治”,造成深层次的不自由。美国社会心理学家马斯洛遵照人类价值体系中沿生物谱系上升方向逐渐变弱的本能或冲动,以及随生物进化而逐渐显现的潜能或需要,将人类需求划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五种类型。引起热议的《躺平即是正义》一文的撰写者在文章中详细描述了自己如何在两年没有稳定工作的前提下维持一种“自由”状态,纵然这种生活方式具有特殊性,但其投射出对欲望的节制和消费主义的抵抗却获得普遍性认同,因而受到大量网友追捧,推动“躺平学”风行一时。“躺平族”随之建构起一套“躺平生存指南”,倡导优先满足必要的生存发展需要,摈弃不合理的消费模式,以达到挣脱消费主义裹挟和回归朴素生活的目的。
(二)戏谑的语言表达:互联网媒介下青年的话语狂欢
语言是社会约定的音义结合的符号体系,交流是语言负载的重要功能。“躺平”一词作为个体性的自我表达,激发青年参与话语叙事的热情,产生虚拟广场聚拢效应,持续吸引持有相同价值理念的青年关注,并在网络贴吧、微信群等平台建构社群组织,进行情绪宣泄与身份指认。“躺平族”创造了“只要躺的足够平,人生躺着也能赢”,“躺的足够快,就不会被资本主义割韭菜”等充满对现实调侃或讽刺的网络流行语并配以生动形象的表情包图像,运用“圈话”的形式表达身份并形成身份的区隔,掀起虚拟广场的话语狂欢。正如《光明日报》发文指出:“在物质相对丰裕的当下,人们可以有选择地放慢脚步,以相对舒适的工作方式换取足够的生活条件,或者依靠前期积累安逸度日。”[3]这场话语狂欢背后反映出国家经济发展成就为个体多元化生活方式创造的有利条件,使得个体能够突破传统结构单元的规制,以个体意愿或需求为标的,塑造自身的身份认同。
(三)矛盾的心态境遇:青年“身躺而心不平”的真实写照
按照社会认同理论的观点,个体知晓自己归属于某个特定群体,且自我所获得的群体资格会赋予意义和自尊[4]。“躺平族”不是天然形成的,相当一部分是遭受学业、工作等外部挫折之后产生较低的社会认同感,再加上社会对“躺平族”的批评指责,更加加剧其心理焦虑和畏惧,迫使其从现实社会的实践参与中退缩到私人空间领域,表达对现实世界的不满与疏离。虽然网络上声称要躺平的人此起彼伏,但现实中真正躺平的人却是极少数,大部分青年都属于“语言躺平族”或“暂时性躺平族”,一方面通过话语表达发出想要被理解、渴望被允许、期待被认可的信号,纾解心理和情绪压力;另一方面,“躺平族”选择阶段性地按下生活暂停键,留出空白期对学习、生活、工作进行反思,审度自身的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重构人生的意义之维。“身躺而心不平”是当代青年矛盾纠结的心理状态,蕴含其既想掩盖自身在激励竞争中的行动力、执行力缺失,又心怀对“活出自我”的价值追求。实质上,“躺平”作为媒介热词并不会对社会产生根本性冲击,因而在担心“躺平族”扩大可能带来的消极影响的同时更应寻找消解青年奋斗动力的根源。
二、“躺平族”出现的理论诱因
“躺平族”的出现不能简单地归咎于个体的懒惰或某个特定群体的颓废,应从经济社会发展高度内卷、学校教育体系多重矛盾以及温室型家庭教育机制施加给青年的影响进行综合分析。
(一)现代性经济社会高度内卷引发青年的行为对抗
“内卷化”是学术界和公共网站上的热门关键词,用于表征一种社会或文化模式在发展到某种确定形式后,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另一種高级模式的现象,被广泛地运用于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诸多领域。德国哲学家康德最早在《判断力批判》中对“演化”和“内卷”进行理论对比分析,强调演化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追求完善而调节环境的一种进化,而内卷化则仅是在内部重复这种进化,造成事物结果的复杂化。继康德之后,美国人类学家戈登威泽以“内卷化”描述某种文化模式抵臻既定顶点时,既无法保持稳定也难以进行自我更新的特殊形态。现代社会侧重将内卷看作非理性内部竞争和内部消耗,是不断地在内部进行自我复制和精细化的停滞不前。
特定文化现象的出现往往根源于独特的经济社会发展境遇,当前中国社会正处于经济社会转型的关键期,经济增长换挡降速和社会结构深度调整觸发的行业内卷和阶层内卷使得青年职业生态环境和个人上升空间表现出白热化与狭窄化。德国韩裔学者韩炳哲在《倦怠社会》一书里指出韩国社会已经成为“功绩社会”,置身于“功绩社会”的人们越来越懂得如何自我剥削,处于不断给自己寻找“应当要完成”的目标,不断给自己增加KPI的生活状态。将类似的情景切换到中国社会,表现为社会成员普遍接受单一化、同质化的成功观和价值观捆绑,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奋斗哲学面前,成功反倒偏离自我实现的初衷,成为接受内卷的鼓励,而“躺平”则是青年面对内卷与成功精英学的行为抵抗。
市场化经济催生的社会流动趋缓窄化青年的发展通道,造成青年自我流动感弱化。国内有学者指出,“改革开放初期出现的市场化、平等化效应已逐渐式微,各个阶层普遍受益的共赢状态逐步终结,开始形成强势阶层独享改革红利而弱势阶层承担改革代价的格局,财富向上聚敛,风险向下转移”[5]。一些缺乏先赋性优势的青年在经济上欢迎、身份上排斥、社会上孤立的阶层流动模式中很难仅凭借自身的努力劳动达到后致性改变社会地位的价值预期。由此,青年的上进心遭到反噬,认定自己无法实现向上流动,久而久之就会接受“丧文化”,形成“阶层跃迁”不畅的话语抵抗。在“努力不一定变好,不努力一定会变糟”的社会竞争中,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愿相信“草根逆袭”“咸鱼翻身”的“阶层跃迁”的奇迹幻想,产生奋斗的无意义感和荒谬感,在严峻的现实环境中选择成为“躺平族”。
部分企业应对行业内卷制造的高压工作生态引起青年群体的职业倦怠。企业作为以盈利为目的的社会经济组织,面对“你死我活”的资源争夺战和“不进则退”的市场风险战,除却外部资本的不断追加,内部人力效能的持续提升成为企业的施力重点。利益原则驱动部分企业创造出“鸡血文化”,采用有偿或无偿的方式延长员工的工作时长,使得占据企业员工比例较大的青年长期超负荷工作。青年群体将这种工作模式概括为“996”“007”工作制并戏谑地将自己定义为“打工人”。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相关数据显示,中国人平均每天工作时长高达92小时,位列全球第一。而青年生活中大部分的时间被工作填满,容易产生“难以胜任”的倦怠感。此外,青年群体与父辈群体在职业诉求中呈现出差异性,前者更加关注稳定收入基础之上的自我价值感,这与通常企业多数岗位的重复性机械劳动相悖离,外在重负与内在不满的双重叠加下,部分青年将“躺平”作为新的自我排解方式。
(二)学校教育体系多重矛盾诱发青年的价值迷茫
教育是解读中国社会发展样态的窗口,随着改革开放的纵深推进,中国教育事业发展由起步走向成熟,取得显著成就。但在引人注目的教育成绩背后,却暴露出大中小学劳动教育不同程度缺失化、中高等职业教育“污名化”、高等教育学历贬值化与人才培养同质化的诸多矛盾,成为引发青年陷入迷茫困境、表征“躺平”行为的重要因素。
一是大中小学劳动教育不同程度缺失化制约青年生成完整的劳动教育轨迹。劳动教育作为身体“在场”的文化实践活动和精神解放的涵育过程的双重集合,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制度的重要内容,是全面发展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大中小学必须开展的教育活动。但在升学所制造的焦虑文化氛围中,劳动教育始终处于智识教育之下的边缘地位,具体表征为“理论上抽象存在,实际上虚化;理念上强调,实操上弱化;名义上强化,课时上简化;口头上重视,课程上淡化”[6]。这种遮蔽劳动的育人价值和丰富内涵的做法是对教育完整性的曲解和误读。“躺平族”的出现反映出学校劳动教育不足的负面影响,一方面,劳动是人生存的根本,劳动价值观的培养是一个长期过程,不是短暂性努力所能完成的任务,忽视劳动教育不利于青年在循序渐进的受教育过程中树立正确的劳动观念、培养必备的劳动能力、培育积极的劳动精神、养成良好的劳动习惯与品质;另一方面,劳动是青年成长的必要途径,弱化劳动教育无益于发挥劳动教育在青年成长过程中树德、增智、强体、育美的综合育人价值。
二是中高等职业教育的“污名化”制约一部分青年实现自我生成与价值确证。2019年国务院印发《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中明确指出:“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是两种不同的教育类型,具有同等重要的教育地位。”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职业教育为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与智力支持,随着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思路的调整,职业教育的重要地位与作用日渐彰显。但在传统儒家文化“重道轻技”知识观和现代社会成员认定职业教育是“末流教育”价值观的歪曲下,“污名化”成为对职业教育偏见迎合的产物。一方面,儒家文化作为主流价值观主导中国传统文化秩序,将知识系统划分为以道德人伦为核心的圣哲知识和以生产技艺为代表的匠人知识。知识系统的分层限定“劳心者”优于“劳力者”的角色定位,从事生产、制造和商品交换的社会成员被认为处于社会末端,这些行业随即受到贬抑,被视为“贱业末技”,这种观念的历史延传造成对职业教育的轻视。另一方面,职业教育接纳的生源大多是经过基础教育选拔后成绩不太好的学生,在以学科教育为参照体系的评价标准下,这些学生被贴上“差生”的标签,职业教育被视为“末流教育”。实际上,职业院校中的不少学生在自身专业的学习中刻苦努力,认真钻研,希冀在未来职场中能拥有“一席之地”。然而,现实社会对职业教育的“污名化”造成一些职业院校毕业的青年很难获得良好的就业机会,即便获得就业资格也会因学校“出身”而在职业晋升中层层受阻。困囿于学校歧视包袱的影响,职校毕业青年普遍感到无辜、无能与无助,日渐失去奋进的动力,要么选择退居小县城享受安逸生活,要么选择退出职场比拼,寻求平淡的生活方式,最终以“躺平”姿态宣告退出激烈的社会竞争。
三是高等教育规模扩增造成的学历贬值化和人才同质化加剧青年就业焦虑。高校是青年获取知识、增长才干、锻造本领的重要场所,高等教育目的是培养青年的专业本领,使其掌握赢得幸福生活的文化资本。教育部官网数据显示:2020年全国共有普通高校2738所,其中本科院校1270所(含本科层次职业学校21所),高职(专科)院校1468所,各种形式的高等教育在学总规模4183万人,高等教育毛入学率544%[7]。根据马丁·特罗的“高等教育发展三阶段论”,我国高等教育已从大众化阶段迈入普及化阶段。高等教育受教育人数的攀升使得本科学历逐渐从以往的稀缺元素变为个体持有的必需品,原本通过接受高等教育形成的社会竞争优势已不再明显,导致不少学生从进校开始就忙于考取各类等级证书以加持就业资本。此外,部分高校在扩招过程中所设专业趋同造成人才培养同质化倾向较为明显,尤其是部分青年理论素养与专业实践能力之间存在差距,纵使学校开展类似的专业实习,但与现代社会精细化分工之间的实践需要还存在不小的差距。如此以来,不仅青年的就业难度逐渐增加,还招致社会对高等教育培养人才质量的负面评价,甚至一部分用人单位对青年形成“眼高手低”的认知或“大学生还不如专科生性价比高”的判定,挫伤青年积极性的同时使其陷入“读书无用论”的迷茫困境,“躺平”成为青年逃离接受高等教育却找不到好工作的迷茫困境的情绪出口。
(三)温室型家庭教育机制触发青年的心理失落
美国心理学家塞林格曼最早运用“习得性无助”这一概念表征有机体在经历失败和挫折时将失败归因于不可控制的外部因素所产生的无助心理状态。家庭是青年群体接触时间最早、发挥影响最深、持续作用时间最长的场域,其价值观、劳动观的形成皆有赖于家庭教育。改革开放后,多样化的经济发展方式也带来了多元化的文化思潮,错误的成才观和劳动观随之渗入一些家庭的教育观念。一些家长受“劳动贵贱论”影响,充满对青年成为脑力劳动的知识分子的角色期待,在青年成长过程中常会以“不努力学习就去扫大街”“不好好学习就去工地搬砖”等错误言论进行引导,使得部分青年存在根深蒂固的“脑力劳动是高等岗位,体力劳动是低等岗位”的观念。事实上,青年群体面对的实际工作境遇常常是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交织,由此繁重的工作对冲固有的观念,使得青年表现出“不堪重负”的无助心理而选择成为“躺平族”。
通过微博、豆瓣、知乎的数据浏览不难发现“躺平族”的主要构成是90后和00后,这一群体享受着国家和平发展带来的安逸生活。他们在父辈创造的良好物质环境中被寄予过多的期望、给予过多的照顾、予以过分的爱护。这种温室型家庭教育机制使得他们缺少参加劳动锻炼、获得劳动体验的机会,制约青年形成社会责任感。“责任感的形成是由外在的集体生活转变为内在的自我认同感的过程。”[8]青年在劳动教育中能够有效平衡自我与他者的关系,认知自我价值的实现必须依托于共同体,进而在劳动教育中领悟从事社会交往所遵循的规范和应承担的责任,习得与他人合作、尊重他人、关心他人的能力。但劳动教育的缺失恰恰推动其走向反面,造成部分青年在走入社会时只权衡个人利益得失,而不考虑公共利益增损,“躺平族”青年的产生一定程度上折射出青年因个体失意退出公共领域,漠视公共责任的举动。温室型家庭教育机制的后果还体现在青年群体容易出现疏离劳动、厌恶劳动、畏惧劳动的情绪,在激烈的社会竞争中遇到困难常以“社会的不公平”“工作环境的压抑”等外部因素作为放弃理由,不愿“向内求变”、主动适应社会发展趋势、学习掌握新的技能,进而轻易将自己判定为“loser”,“躺平”映射出青年囿于现实困局无力挣脱的心理失落。由是观之,家庭教育模式的选择对青年成长具有本原性影响,良好家庭教育观念应当培养青年平等的劳动价值观和努力向上的奋斗观,这既是对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弘扬,也是現代社会的立身之道。
三、引导“躺平族”转变观念的策略选择
“一个时代的精神是青年代表的精神;一个时代的性格,是青年代表的性格。”[9]“躺平族”青年的行为心态是对整个时代不良氛围的无声抗议,因而要推动青年摈弃“躺平”观念就必须将问题上升到更宽广的视域,从社会、学校、家庭多维环境的整体提升中寻求解决方案。
(一)营造公平正义的发展环境,焕发青年奋斗活力
随着中国现代社会转型,“个体不断从传统的结构单位中‘脱嵌’,从现实社会结构的‘类型’与‘范畴’中走出,依照个体的需求,建构新的身份意义,在个体化的情境中,身份认同也就趋于多元、自由、独立”[10]。“躺平族”的出现标识着青年群体的身份认同趋向多元,社会在允许多元化身份认同存在的同时还要依据这一群体出现的时代症候,形塑转换空间。
一是调整经济社会发展结构,纾解青年就业紧张态势。青年群体的就业空间主要聚集在城市,以楼宇经济、街区经济和总部经济为主要内容的“三新经济”成为吸纳青年就业的全新经济模式。整个社会要“立足发展新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不断促进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在传统经济与“三新”经济的优势互补中变革劳动力市场的“时”“空”边界,延展青年的就业空间,丰盈青年的工作模式。互联网环境下的就业形态目前已发生从线上到线下的改变,“一人一岗”到“多人一岗”或“一人多岗”的弹性岗位模式逐步凸显,当代青年拥有更多选择工作平台的机会。社会各界力量应顺势而为,充分发挥社会动员功能,弘扬“爱岗敬业、争创一流、艰苦奋斗、勇于创新、淡泊名利、甘于奉献的劳模精神,崇尚劳动、热爱劳动、辛勤劳动、诚实劳动的劳动精神”,激发青年奋斗的信心与决心,协助其摆脱“躺平”心态,跻身于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时代洪流,实现自我人生价值。
二是畅通社会阶层流动空间,消除青年阶层跃升梗阻。社会阶层流动是社会分层研究中赓续不断的研究主题,反映社会体系分层的变化和发展状况。阶层固化作为阶层流动的对立面,体现社会阶梯中持续存在的机会不平等现象,造成机会不平等的因素中以家庭出身为表征的先赋因素影响力大于以个体努力为表征的后致因素。“如果缺乏阶层流动,社会就无法形成行之有效的激励机制令个体成员相信通过自身努力可以实现社会经济地位的改善。长远来看,缺乏阶层流动会阻碍社会的可持续发展。”[11]“躺平族”的出现印证社会阶层流动理论,故而要转变青年“躺平”现象,必须在促进社会转型的过程中塑造新的机会结构与流动渠道,融通市场资本、人力资本和文化资本,促进社会阶级分层呈现出平等化效应,最大化地促进后致性机制在社会流动中的作用。
三是强化企业社会责任感,营造青年良好职业生态。“996”“007”工作制背后的加班现象成为多数青年的“不可承受之重”。这一现象背后是部分企业通过延长劳动时间形成对员工休息时间的占有,迫使休息时间较于劳动时间总是处于被牺牲的劣势之中。美国学者OC费雷尔、约翰·弗雷德里克、琳达·弗雷尔在《商业伦理——伦理决策与案例》中指出:“像所有其他人类活动一样,公司在经营中必须准备承担道德行为的成本。虽然这种成本有时很高,但这是维护我们正直人格所必须付出的代价。”[12]企业在权衡利润得失的同时更要重点关注劳动者的身心健康,积极营造尊重人才、重视人才、激励人才的良好工作环境,体现社会主义社会平等、和谐的新型劳动关系,使青年充分感受到来自企业的关怀与重视。企业应坚持“人才强企”的发展战略,在企业内部的各类岗位中,设置科学合理的薪酬标准,让新时代奋斗青年收获满意成果。当代青年成长环境不同以往,身上涌现出对工作意义的追寻和对自我价值能否实现的极为关注的新特质。企业要重视青年群体的这一特质,构建阶梯式培训机制和晋升机制,持续性地推动青年的专业成长,满足青年自我实现的价值预期,促进其形成对企业的认同感。
(二)实现学校教育均衡发展,促进青年全面成长
“青年者,国之魂也。”新时代实现学校教育均衡发展的核心就是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完善基础教育、职业教育、高等教育对青年的培养与塑造,充分发挥学校削弱青年成为“躺平族”可能性的教育功能,促进青年获得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一是促进大中小学劳动教育一体化建设,贯通青年接受劳动教育的全过程。马克思非常重视劳动教育,他强调:“生产劳动同智育和体育相结合,它不仅是提高社会生产的一种方法,而且是造就全面发展的人的唯一方法。”[13]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上提出“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努力构建德智体美劳全面培养的教育体系”。“劳育”首次与德育、智育、体育、美育齐名,标志“劳育”地位的提升。2020年3月20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中指出要“把劳动教育纳入人才培养全过程,贯通大中小学各学段”,为学校提升劳动教育水平明确目标方向,阐明提高大中小学劳动教育最根本的途径就是实现劳动教育一体化。首先要做好大中小学劳动教育一体化的顶层设计和整体布局,注重层次性和衔接性,突出结构化和时代化,在系统化的劳动教育内容体系中促进青年全面健康发展。其次要明确不同学段劳动教育的重点,小学阶段要注重培养劳动意识和劳动安全意识,初步养成热爱劳动、热爱生活的态度;初中阶段要掌握劳动知识和劳动技能,养成认真负责、吃苦耐劳的劳动品质和安全意识;高中阶段要树立劳动自立意识和主动服务他人、服务社会的情怀;大学阶段要强化马克思主义劳动观教育,培育创造性劳动能力和诚实守信的合法劳动意识,达到不同学段劳动教育内容有机衔接的最佳效果。最后要优化大中小学劳动教育师资队伍建设与管理,补足配齐劳动教育专兼职教师,密切不同学段劳动教师的交流协作,不断提升合力育人水平。
二是推进职业教育现代化建设,赋予职校青年公平的就业机会。2020年9月教育部等九部门印发《职业教育提质培优行动计划(2020—2023年)》中阐明“坚持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不同类型、同等重要的战略定位”为清除传统文化中“重劳轻技”的知识观和祛除“末流教育”的陈旧认知确立重要目标前提。一方面,职业教育要紧密对接经济社会发展需求,加快构建纵向贯通、横向融通的中国特色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深化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强化工学结合、知行合一,健全德技并修的育人机制,提高职校青年人才的培养质量,为促进经济社会持续發展和提高国家竞争力提供多层次高质量的技术技能人才支撑,增强职业教育的吸引力和社会认可度。另一方面,在国家政策引导下,强化中职教育的基础性作用,把发展中职教育作为普及高中阶段教育和建设中国特色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重要基础,建立普通高中和中职学校合作机制,赋能职校青年多元化选择空间和丰富化自我提升空间,激发其更多样的发展可能性。职业教育的“污名化”是历史和现实因素共同形塑的结果,消除职业教育的“污名化”既需要国家为职业教育“正名”,也需要社会改变传统观念,给予职校青年以平等的尊重,还需要企业提供公平的就业晋升渠道,促使职校青年在社会竞争中找到社会认同感与职业归属感,消除因学校歧视产生的“躺平”心理,进而向着成为未来的大国工匠和劳动模范的目标前进。
三是推动高校实现内涵式发展,增强青年的教育获得感。1999年扩招政策是高等教育的发展拐点,扩招以来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数大幅上升,更多更公平的教育机会被创造出来。随着高等教育持续发展,人们不止于满足享有受教育的机会,而对受教育的过程和质量生发更高的期待与诉求,促成高等教育发生由外延式向内涵式的转向。一方面,提升高等教育质量是内涵式发展的核心,高校要优化与高质量发展相适应的教育结构。国家推行的“双一流”计划和“双万”计划为高校提供新一轮发展契机,高校必须紧抓时代机遇,秉承“因校制宜”的原则发展多样化学科和特色化专业,满足青年个性化教育需求,避免同质化人才竞争导致的恶性循环,减轻青年就业的焦灼感。同时,通过提高教学质量增加学历教育的含金量,培育青年的科研创新能力和服务经济社会发展能力,拓宽青年就业选择的范围,促使青年内化“知识改变命运”的信念,坚定受教育的信心。另一方面,高校要建构“五育”并举的育人体系,将劳动教育融入专业教育,对焦专业核心素养,明确“培养青年什么样的专业能力”和“怎样培养青年专业能力”的问题,有的放矢地调整和优化人才培养方案,将培养青年的专业实践能力落到实处,消弭理论素养与实践能力不匹配的矛盾,消除部分用人单位对高等教育人才的偏见,增加青年对学历教育成果的认可度和社会对学历教育成果的满意度。习近平多次强调:“青年一代有理想、有担当,国家就有前途,民族就有希望,实现我们的发展目标就有源源不断的强大力量。”[14]当代中国青年是与新时代同向同行、共同前进的一代,既生逢盛世又肩负重托,“躺平”作为一种暂时性疗愈方式,既不能回避也不能逃离这种责任。高校要深入开展理想信念教育,引导广大青年将理想信念建立在对科学理论的认同上、对历史规律的正确认识上、对基本国情的准确把握上,动员青年扎根中国大地,将爱国情、强国志、报国行融入中国现实。
(三)构建良好的家庭教育机制,锻造青年奋斗品格
《孟子·离娄上》中提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家庭是青年人生的起始点,也是青年构筑梦想的起航点,在多元价值观念并存的时代中家庭教育对青年的影响显得尤为直接和深刻,构建良好的家庭教育机制,磨炼青年的奋斗品质是预防青年“躺平”的重要环节。
一是发挥家长引导示范的作用,塑造青年奋斗观念。家长是青年成长方向的示范者与引导者,是青年“三观”形成过程中的“重要他人”,对青年思想形成发挥启蒙、奠基、定向的作用。一方面,家长要明确自身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角色定位,从孩子低龄阶段就带领其在劳动实践中体悟劳动的多样性和平等性,明晰劳动只存在种类形式的区分而没有高低贵贱的差异,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同样值得尊敬,摈弃“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更有价值”“劳心者比劳力者更高贵”的陈观旧念,引导青年扣好人生的第一粒扣子,迈好人生第一个台阶。另一方面,家长应认知到家庭教育具有渐进性和长期性的特点,进而以“重言传、重身教,教知识、育品德,身体力行、耳濡目染”的方式,结合孩子成长的阶段性特点,在“一手抓学习,一手抓劳动”的过程中循序渐进地开展与其各个年龄段相契合的劳动实践活动,使“劳动最光荣、劳动最崇高、劳动最伟大、劳动最美丽”的劳动价值观根植于其内心深处,为将来迎接和应对人生诸种挑战奠定坚实的思想基础。
二是涵养勤劳致富的家风,端正青年价值取向。“家风好,就能家道兴盛、和顺美满;家风差,难免殃及子孙、贻害社会。”[15]家风体现着一个家庭的精神气质和延续导向,是社会风气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多元思潮相互激荡的现代社会,少数人的“一夜暴富”更是刺激青年敏感的神经,加之一些家长疏于引导,部分青年产生了渴望不劳而获、崇尚暴富、贪图享乐的虚空想法。因而广大家庭必须发挥家教在家风中的主体作用,把家庭教育的精神培育、行为养成融入家教,形成勤劳致富的家风,正向激励青年通过双手缔造美好生活,体悟“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奋斗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只有奋斗的人生才称得上是幸福的人生”的真谛。充分培养青年的独立意识,规避源于溺爱而助长青年懒惰行为的风险,鼓励青年勇敢面对和处理成长过程中所遇的难题,塑造青年坚韧不拔、顽强拼搏的优秀品格。只有在良好的家风中才能不断健全青年的人格,树立正确的价值取向,推动青年将个人的“青春梦”与国家的“复兴梦”结合起来。
三是充分发挥家庭功能,鼓励青年走出挫折困境。家庭功能理论认为家庭的基本功能是为家庭成员生理、心理、社会性等方面的健康发展提供一定环境条件,良性家庭功能运行有助于增强个体的社会适应能力。青年走出“躺平”困境不僅需要获得社会关照,更需要家庭成员展现解决问题的能力和情感表达的能力,与“躺平族”进行深入沟通。在促成“躺平族”转变“躺平”观念的过程中,家庭成员要尊重青年表露的真实想法,明确其陷入“躺平”困境的背后原因,借助情感关怀和行为介入的方式有针对性地协助青年重构为美好生活而努力的信心。
结语
“躺平族”的出现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反映个体奋斗欲望的不断下沉与整个社会态势的蒸蒸日上双向交汇形成的巨大张力,而“躺平”从个体的行为选择跃升为社会舆论关注热点,说明解决青年“躺平”问题不仅需要现实观照,更需要从理论层面进行分析。分析“躺平族”的目的不是为了以同一把标尺评判个体生活方式的优劣,而是试图解读青年发出“躺平”信号背后的心理结构,从社会、学校和家庭中寻找消解个人奋斗欲望的诱因,以更好地为青年奋斗提供动力支撑。正如习近平在十九大报告中强调的,“历史只会眷顾坚定者、奋进者、搏击者,而不会等待犹豫者、懈怠者、畏难者”[16]。新时代中国青年处在中华民族发展的最好时期,既面临着难得的建功立业的人生际遇,也面临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时代使命。青年与其“躺而平之”,被动地接受内卷的侵蚀,不如“起而行之”,勇做时代的弄潮儿,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生动实践中放飞青春梦想,在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历史征程中实现人生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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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何妮】
基金项目:新疆哲学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新疆南疆地区青年群体思想观念研究”(20BMZ100)。
作者简介:张慧(1992-),女,新疆塔城人,新疆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马克思主义教育教学方法;石路(1975-),男,河南偃师人,新疆师范大学政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政治学理论、马克思主义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