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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高校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刍论

2022-02-09李爱民

北京教育·高教版 2022年12期
关键词:基础学科计划人才

□ 文/李爱民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了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奋斗目标,对“实施科教兴国战略,强化现代化建设人才支撑”进行重点部署,明确提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在教育、科技、人才三者中,人才是关键因素,科技发展靠人才,教育是人才培养的基础。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事关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综合国力竞争和民族复兴伟业,是一项基础性、先导性工程,战略意义尤其重大。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高校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取得了显著成效,也面临许多困惑和问题。我们要站在新的历史起点,认真梳理总结高校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经验,以教育研究推动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向前发展,走出具有中国特色、体现创新精神的基础学科拔尖人才自主培养之路。

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的发展变迁

新中国成立初期,教育基础非常薄弱,全国人口中80%以上是文盲,当时国家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扫除文盲,高等学校大多被改造为专业学院,直接为经济建设服务,主要任务是培养短平快、能应用的行业专才,遑论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后来的“文化大革命”和“教育革命”背离了教育规律,给整个国家的教育事业和人才培养带来了严重影响。

随着国际国内政治局势的变化和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教育领域思想开始发生转变。20世纪70年代初期,著名华人物理学家、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杨振宁和李政道先后几次回国,分别向中央领导人提出加强基础科学研究和重视培养基础科学人才的建议获得了赞同。1975年,中国科学院所属的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以下简称中国科技大学)提出参照体育界和艺术界办附属学校培养人才的经验,办一所试验性的理科中学,从全国范围选拔招收外语和数理化好的学生,按照科学研究工作的要求,进行自然科学理论的学习和技能训练,培养数理化好的学生进入中国科技大学学习。由于当时的政治形势,这份由中国科技大学提出的试办附属理科中学的方案最终未能实现,但这标志着新中国历史上加强基础学科人才培养的萌芽。

中国科技大学试办理科中学的设想虽然没能付诸实施,但是选拔少年人才进行提前培养的想法在政治形势改变后得以实现。“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中央重新提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奋斗目标,掀起向科学技术现代化进军的高潮。但当时整个国家面临人才缺失和断层的严重状况,中国科学院和中国科技大学抓住这一机会,认为“向科学技术现代化进军,基本任务是出成果、出人才。最重要的是出人才,有了人才,才能出成果”。[1]在中科院和教育部支持下,中国科技大学从1977年开始着手选拔“智力超过同龄少年,年龄在15岁以下,学业成绩已接近大学入学程度”的中学生作为“预科班”。1978年3月,预科班改为“少年班”,正式启动了中国高校历史上选拔优秀理科人才进行专门培养的探索。此后,国内其他一些重点大学也陆续开办少年班。同一时期,部分高校也在本校入学的本科学生中启动了优秀人才培养计划,在全校范围内遴选“富有创造能力”的优秀学生进行跨学科专业的专门培养。[2]

在部分高校试点基础学科优秀人才培养的基础上,从1991年开始,国家又在重点高校先后分五批建立了106个“国家理科基础科学研究和教学人才培养基地”,目标是利用这些“理科基地”持续稳定地为国家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优秀的基础科学研究和教学人才,为相关学科输送高质量研究生源。1995年1月,当时的国家教委又发文在不同类型高校中建立了49个国家文科基础学科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基地学科点(后增加为51个),[3]文科基地主要在中文、历史和哲学学科设点,目标是为了培养面向21世纪需要的高质量人才,弘扬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提高人才素质。

2009年,为求解钱学森先生提出的“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这一问题,教育部与中组部、财政部共同启动“拔尖计划1.0”,主要在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和计算机科学与技术5个学科,依托高水平研究型大学和科研院所的优势基础学科建设一批国家青年英才培养基地,吸引最优秀的学生投身基础科学研究,努力使受计划支持的学生成长为相关基础学科领域的领军人才,并逐步跻身国际一流科学家队伍。[4]2018年,教育部等六部门又印发《关于实施基础学科拔尖学生培养计划2.0的意见》继续支持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提出经过5年的努力,初步形成中国特色、世界水平的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体系,并将学科领域从自然科学扩展到人文社会科学和其他自然学科。截至2021年11月,基础学科拔尖学生培养计划2.0基地名单已全部公布,三批共计288个基地获批。2020年1月,教育部颁布《关于在部分高校开展基础学科招生改革试点工作的意见》,决定自2020年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36所试点高校正式启动“强基计划”。“强基计划”目的是选拔和培养有志于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且综合素质优秀或基础学科拔尖的学生。一方面,教育部在设计“强基计划”政策框架时,就突出基础学科的支撑引领作用,要求参与“强基计划”的试点高校重点在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相关专业进行招生,并对通过“强基计划”录取的学生制订单独人才培养方案和激励机制,加强就业教育和指导,以实现选才、育才、用才的前后贯通,为科技强国建设输送更多素质高、情怀深、视野广的拔尖创新人才。另一方面,通过重点在历史、哲学、古文字学等人文学科专业招生,从本科生培养抓起,探索建立“本—硕—博”衔接的培养模式,“强基计划”还将缓解这些事关我国文化传承学科的高层次人才紧缺问题,进而筑牢文化强国建设“根基”。“强基计划”的内涵有三个方面:一是培育基础学科拔尖人才;二是强化基础科学研究;三是奠定国家创新发展之基。这三者之中,培养好基础学科拔尖人才是根本,是基础中的基础。“强基计划”把基础学科拔尖创新人才遴选与培养同国家重大战略需求相结合。[5]通过实施计划,选拔培养一批基础学科拔尖人才,为新时代自然科学和哲学社会科学发展播种火种,为把我国建设成为世界主要科学中心和思想高地奠定人才基础。

当前高校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存在的问题

自改革开放之初,中国科技大学率先以“少年班”模式招收并培养基础学科优秀人才以来,对基础学科拔尖人才的培养已经由个别高校的自发探索转变为社会和政府越来越重视关注的国家战略。文理科基地班和“拔尖计划”以及“强基计划”实施以来,各高校无论在基础学科人才选拔方式还是培养模式和组织形式上,都不尽相同,风格各异,体现了多样化特点。尤其是培养模式和组织形式方面,教育部鼓励各高校探索创新,没有固定统一模式。考察当前高校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计划实施情况,主要存在以下方面的问题,值得关注和思考。

一是在选拔培养对象方面,是否能够选到“对”的学生?实施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计划,目的就是能够真正选出适合的培养对象,实现培养目标。加州理工学院拥有数十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该校在招生时并不单纯考虑学业成绩,还要考查学生的学习潜力、研究能力、表达能力、领导才能等多方面素质。只有在各个方面都优秀的学生,才能最终如愿以偿,进入这所全球最优秀的理工学院学习。但从目前国内高校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计划生源选拔方式看,依然遵循高考分数至上的原则。以清华大学2022年“强基计划”招生为例,招生简章的选拔程序规定,决定能否入选的综合成绩包括两部分:高考总分+学校测试成绩(由基础能力测试和综合素质面试构成),其中高考成绩占比85%,学校测试成绩仅占15%。而且考生能否入围主要依据就是高考裸分成绩。这项规定并不是清华大学自主设计,而是“强基计划”在录取标准上的硬性规定。另外,还有一项硬约束就是即使对于破格录取考生的高考成绩原则上不得低于各省(区、市)本科一批录取最低控制分数线。有些即使达到标准被录取进来的学生不一定对基础学科和基础研究有兴趣,但因为“强基计划”实施高校的“名校光环”和政策优惠措施,使得这部分学生搭便车实现名校梦想,然后再考虑转专业的也大有人在。培养基础学科人才要注重兴趣培养,无论是哪个学科,在学习和从事科研的过程中都要以兴趣为基础。目前,这种以高考分数作为基本衡量标准的选拔能否最大限度地选到“对”的人,值得存疑。国内外许多著名科学家读书时都曾经有偏科现象,都是因为学校和教师提供的机会和创造的环境使他们最终获得成就。中科大少年班最初选拔的也都是自荐或者别人推荐的在某方面有特殊专长的业余科学爱好者,经过学校教师的深入调查了解发现了一批天才少年。在应用学科火爆、财经类专业回报率高见效快的诱惑下,如何吸引最优秀的学生投身基础研究?如何有效发现热衷基础研究的甘于坐冷板凳的“偏才、怪才”乃至奇才、天才?是摆在高校面前的一道难题。

二是在实施培养过程中,如何培养才是有效的?优秀的教师才能培养出优秀的学生,目前各高校基本上是“校自为战”,即主要依托本校师资力量来实施本校的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计划,即使组合的是本校本学科最好的师资力量,但学校之间的学科水平差距也影响了培养效果。许多高校在对遴选出的基础学科人才培养对象实施培养过程中,有一些限制性规定,如本硕博连读,还有的是入选人才培养计划的不能中途退出或者转专业等。这种“封闭式”培养设计能否培养出拔尖创新人才?而且国内高校的二级学院大多学科设置面窄,不利于创新人才发展。大量研究和实践表明,学缘异质性对拔尖创新人才成长具有关键价值。斯坦福大学是学科门类齐全的综合性大学,但全校只设了7个学院,其独创的“大学院制”对学科的交叉发展起到了巨大的促进作用,该校的人文与科学学院,下设文史哲类和理学类30多个专业,承担了斯坦福大学80%的本科教育与学位授予工作和40%的博士研究生教育。学校组建了17个独立的由副教务长、科研处长直接领导,以教授、博士研究生为主体的跨学科研究中心、实验室和研究所,占全校科研力量的20%。这些机构鼓励学科交叉,强调与各院系合作,为创新型人才脱颖而出提供了有效平台。美国研究型大学在培养创新人才方面主要趋势是:加强人文教育,大力促进人文教育与科学教育的融合,注重培养学生的跨学科综合知识能力;深化课程综合化和跨学科设置,支持本科生参与科研,着力提高学生的问题意识与创新思维,从基础层面培养学生未来的研究潜力和水平;加快高等教育国际化过程,培养学生在多元文化和国际环境中独立思考及协作能力,应对全人类共同面对的资源、环境、气候等问题。这些都需要开放而不是封闭的培养环境。牛津大学注重培养学生自信,该校特有的导师制,是从本科开始,每名本科生都会有指定的导师,每位导师一般只带两三名学生,每个星期,导师和学生之间都会进行一个小时左右面对面的平等讨论。学生可以自由地提出问题挑战导师,也需要在辩论中捍卫自己的观点。该校校长认为这种辩论的好处,可以在牛津大学毕业生身上培养出一种自信,就是这种自信,使得该校培养出了一大批诺贝尔奖得主。

三是在培养效果评价上,什么才是我们想要的标准?当前,在基础学科拔尖人才结果评价上,存在几种标准。一是就业标准。有些高校和拔尖人才培养计划组织在展示培养效果时,以就业率作为衡量标准。二是留学标准。有些“强基计划”和拔尖人才培养基地项目把毕业生出国留学人数作为培养质量标准。到国外名校留学深造无可厚非,我们更要关注有多少学生最终学成归国,像老一辈科学家一样成为满足国家战略需求的“民族脊梁”,我们的基础学科人才培养基地,不应成为西方发达国家的留学预备基地。这也是近年来国家一直强调要对基础学科“人才自主培养”的原因所在。

以研究推动基础学科拔尖人才自主培养质量提升

我国高校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已经走过了四十多年的探索路程。2022年2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召开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二十四次会议时强调,要全方位谋划基础学科人才培养,科学确定人才培养规模,优化结构布局,在选拔、培养、评价、使用、保障等方面进行体系化、链条式设计,大力培养造就一大批国家创新发展急需的基础研究人才。这就需要我们立足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的实践,开展有针对性的高等教育研究,不断为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提供理论支撑和智力支持。

一是要研究基础学科拔尖人才的成长发展规律。

人的成长遵循一定的规律,教育如果遵循人才成长规律则事半功倍,如果违背规律则事倍功半甚至事与愿违,很难培养出理想的人才。任正非先生曾讲过:我们要按照青少年成长的规律,进行有效教育。方法见识比知识重要。……知识是见识的一部分,见识是广阔的视野和综合的思维。毅力实际上就是厚积薄发,是持久地积累和对人性的考验,坚持是最不容易的事。此外,志向和兴趣等非智力因素对于基础学科拔尖人才成长非常重要。要从基础教育学段开始开展成长成才规律跟踪研究,打通大中小学一体化成长发展通道。只有研究把握基础学科拔尖人才成长规律,才能更好地识别出有潜力的培养对象,然后遵循规律辅之以有效的教育引导和环境影响,帮助其顺利成长为基础研究领域的创新人才。

二是要研究扎根中国大地培养基础学科拔尖人才的有效方法。从当前各高校探索和试点情况看,有些高校在实践过程中对国外名校人才培养方式方法借鉴甚至模仿的多;有的高校全凭经验和感觉进行人才培养设计,缺乏科学的教育教学研究做支撑。这样的方式培养出的人才距离为实现国家战略需求而制定的政策目标有差距。要立足高校探索和试点情况,不断总结成功经验,归纳提炼出中国特色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模式,打造出多样化的可复制、可推广、可为全国高等院校借鉴的新时代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机制。

三是要研究高校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效果评价机制。当前,高校在实施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过程中,由于缺乏人才评价标准和科学的人才培养效果评价机制,导致人才培养效果和质量自说自话,莫衷一是。今后,要加强对高校各人才基地或者计划的实施效果评价机制研究和开发,引导高校在基础拔尖人才培养过程中对标国家战略需求和人才培养的核心价值取向,履行“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使命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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