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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详尽之史料,彰光辉之人生
——评《钱亚新年谱》

2022-02-09黄书悦

图书馆研究与工作 2022年9期
关键词:年谱图书馆学学术

黄书悦

(中山大学信息管理学院 广东广州 510006)

钱亚新是我国著名的图书馆学家、目录学家,先生学问精深、论著丰富,尤其在索引领域产生了深远影响。作者谢欢自2011年开始研究钱亚新先生以来,已有十载,终成此作,于2021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50余万字的《钱亚新年谱》(以下简称《年谱》)不仅记录了中国近代著名图书馆学家钱亚新先生完整的一生,而且是继《裘开明年谱》与《顾廷龙年谱》之后,中国大陆图书馆界正式出版的第三本图书馆学学人年谱专著。依据程焕文教授“图书馆四代学人”的说法,钱亚新先生属于中国本土培养的第二代图书馆学人,且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并与四代图书馆人都有交集。长久以来,学界对“开天辟地”的第一代图书馆学人关注有加,但对于“承上启下”的第二代及之后的“国产化”图书馆学人研究较少。本谱一定程度上填补了上述空白,记录了以钱亚新先生为代表的第二代图书馆学人对我国图书馆事业作出的杰出贡献。该书是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和社会意义。

1 还原历史场景,描摹生命历程

《年谱》围绕钱亚新及其家人活动、交游情况、治学及图书馆学实践活动三个方面展开,事无巨细地叙述了钱亚新自出生到逝世的所有事迹,清晰地展现了其人生历程,使读者清楚地了解到其思想成长、工作治学的过程,让读者准确地认识到钱亚新先生醉心图书馆学研究与教育,竭力推动图书馆事业发展的灿烂人生。同时,作者还重视将事件还原到具体时空和人的事实联系中,将钱亚新先生的生命史置于波澜壮阔的20世纪的历史背景中,记录关键的历史节点,还原更加真实的历史场景,使读者能够清晰地了解到个体在大环境下所做的抉择及其背后的原因与契机,从而能够对谱主有更深的理解与认识,使谱主的形象更加丰满完善。

例如,作者在记述了钱亚新先生在抗日战争期间的相关活动时,着重强调了当时的时代背景,谱中记到,“(1938年)4月10日,日军飞机轰炸湖南大学……4月11日,携湖南大学图书馆同人至湖大图书馆废墟整理……”以及“(1939年)2月26日,日本敌机9架轰炸辰溪,先生全家险遭害,于是决定居家迁往龙头脑附近;3—6月,数月间因日机不间断侵扰、轰炸,先生既不能工作,又不能安居,于是决定居家迁往山沟中之张家大屋。居住在张家大屋期间,先生常向任凯南请教古籍版本知识。”作者并不对上述钱亚新先生的决定与行为附加额外的解读和评价,但将时代背景与先生所为相联系,自然能够让读者能够感受到钱亚新先生在战乱的艰难条件下仍心系图书馆学研究、牵挂图书馆事业发展的光辉形象。同样的例子还有《年谱》所载195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草案》(以下简称《宪法草案》)通过后,先生参加南京图书馆对于《宪法草案》的学习及讨论一事,并收录了先生对于学习、讨论《宪法草案》的感想:“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比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草案的公布使我感到更大的兴奋了。因为有了宪法,社会主义建设就更有保障了”,寥寥几句话,读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先生对于《宪法》颁布的激动欣喜之情,可以更深刻地认识到钱亚新先生关切社会、心系家国的拳拳之心。

2 材料运用详实,考证严谨细致

作者系统地研究了钱亚新先生的生平,发掘了许多钱亚新先生的原始资料。尤其是关于谱主童年、少年时期的记述,向读者展现了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钱亚新先生走上图书馆学、目录学道路的全过程。在钱亚新先生的回忆录《青少年时代》的基础上,作者还通过对先生长子钱亮、先生表弟陈耀祥以及毛相骞、张志伟先生进行访谈得到了一手的口述资料,通过整理和稽别后收入本谱。

口述资料、回忆录等文本的使用贯穿本谱始末,从侧面展现了谱主为人处事之道。在先生子女与学生的回忆里,钱亚新先生的形象更加饱满而生动。其子钱亮回忆,“(1946年)6月10日,早上8时,与我(钱亮)同登南岳衡山,12时到达峰顶,中午在山顶一寺庙食素面一碗。下午下山时,先生第一次见到茫茫云海,叹为观止”;在被下放到句容后,先生“与当地农民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先生返回南京后,与当地农民仍保持联系,当亲戚一样走动”;学生徐培基回忆,“…我在苏州并没有什么亲戚,危机之下就跑到钱亚新先生的寓所平安过了一夜,然而钱亚新先生一家却因担心学生安危而一夜未得安睡”。部分口述资料看似并非要事,甚至是生活中的“琐事”,但正因为这些细节,使先生对学生关爱、对农民亲爱、对子女慈爱、对生活热爱的形象跃然纸上。

作者不仅在纵向上对史料进行深入挖掘,在横向上,其以“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研究态度遍寻钱亚新先生的文稿、信函、讲话、作品、档案、日记甚至于先生所就读学院相关通告、彼时的生活补助费预算书和名册等文书,挖掘了民国报刊、民国多位名人传记、回忆录等各种与先生有关的文史资料,所涉参考数百种,可见作者所下考证功夫之深。这些资料的利用不仅保障了《年谱》内容的真实性,同时还能够为其他相关研究提供借鉴和参考。

作者在叙事过程中不仅切实地做到了有言必据,而且常常引多种不同类型的资料进行佐证。例如先生投考江苏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一例,作者在参考了先生的回忆录《青少年时代》的基础上,还从《申报》上找到了当年招考预科生的信息,可信度高。又如钱亚新拜访冯玉祥一事,其根据首先来自于先生晚年《登泰山》《访冯将军》诗,据先生诗作记载,此事发生于1933年。但作者并未直接使用这一时间,而是一视同仁地进行了仔细认真的考据,发现“1933年”应是先生记忆错误,此事真正发生于1934年,所赠图书是冯玉祥个人文集。作者在谱中依据实际客观情况进行记述,并就时间勘误一事进行了标注,使读者在阅读时能够明确其信源,便于后来者的研究。先生访冯玉祥一事着墨并不多,但于细微处见真章,对待细节的态度更加反映出了作者求真务实、严谨细致的作风。

3 反映谱主贡献,学术价值较高

《年谱》不仅细致地展现了钱亚新先生躬耕于图书馆学研究和图书馆事业的伟大人生,还反映了其作为中国第二代图书馆学家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杰出贡献。钱亚新先生有着丰硕的学术成果,他一生中撰写了图书馆学、目录学方面的专著17种、论文180余篇[1],有些直至今日仍在发挥着重要影响,如我国第一部现代索引著作《索引和索引法——书籍杂志和报纸》、广为采用的《拼音著者号码编制法》《图书馆学论文索引》等。《年谱》作者谢欢在其另一著作《钱亚新图书馆学学术思想论稿》中评价钱亚新先生是“中国近代索引运动的集大成者、中国图书馆学的重要建设者、中国‘新古典目录学’的重要奠基者”[2]191-193,《年谱》也完整呈现了先生在此三个领域的巨大贡献,对其可考的编撰目的、过程、意义、影响都予以一一记录,有着丰厚的学术史料价值[3]。

《年谱》对于重要的、能够体现先生专业水平和大家思想的文献不吝笔墨,予以摘录,从而使读者能够更清晰地感受到先生学识的广博和思想的魅力。例如《两汉书姓名韵之索引〈凡例〉》《善本书目综合索引〈辑例〉》《古今书刻索引〈辑例〉》《私立立信会计专科学校图书馆计划书》《研究及写作计划》等都以原文呈现。此外,作者对于先生因战乱等原因而散佚的作品也进行了不懈的搜集和整理,新发现了先生以“练佳”为笔名的书评等文章。《年谱》对遗失或尘封的文稿进行记录,推动了对先生生平学术成果的考据。新的史料的发现是推动学术史研究的重要动力,可以认为《年谱》进一步完善了中国图书馆学史料体系的建设。

此外,《年谱》还体现了从抗日战争到改革开放中国社会风貌的变迁,为图书馆史乃至其他学科近代史的研究提供了有力参考。例如,谱中记载了民国末年先生收入的变化,1945年先生在国立师范学院的研究补助费为1 000元/月,抗战结束后的8月起,补助费上调至44 400元/月;此后几年,补助费绝对数额成倍增长,1948年,先生所在国立社教学院采用“食米代金”的方法发放薪金,“先生本月得米三斗,折合市价369 000元,夫人吴志勤本月工资亦为米三斗”,而补助费达到了惊人的1.17亿元。1946—1948年先生工资绝对数字的变化直观呈现了彼时通货膨胀的严峻形势,从先生的亲身经历出发,读者得以一窥当时动荡的时局,了解这一时代背景以先生为代表的“学者教授”这一特定群体的生存状态。

最为关键的是,《年谱》还侧面展现了先生所历88年间从索引和索引法到中图法中国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壮大,是图书馆学史研究领域的又一力作。先生一生与学科紧密相连,从文华图书馆学专科学校(以下简称“文华图专”)的学脉之源,到战乱年间以先生为代表的图书馆人对事业的坚持不懈;从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学科的飞速发展,到文革时期学科的式微、多位图书馆学家接连辞世,再到改革开放后学科的欣欣向荣,先生一生的学术生涯与学科发展同频共振,两次学术生涯的高潮是学科发展的高光时刻。从先生波澜起伏的一生中,读者可以看见近代以来中国图书馆学、图书馆事业薪火相传、砥砺奋进的发展之路。

4 突出谱主特质,提炼群体共性

《年谱》突破了以往个人研究“内史”视角的桎梏,紧密围绕钱亚新先生的生命历程,却并不局限于“人物个体生平、事功、学术思想的叙述”[2]9。作者将视野放宽至整个20世纪的广阔图景,以充分的史料作为支撑,密切关注谱主与时代和其他学人的互动,从而不仅能够更加客观、准确地评价先生的学术贡献和学术地位,更能以先生为观察点和切入口,了解到民国至今几代图书馆学学人热爱学术、关心事业、亲睦友善的群体共性。

《年谱》全面、详细地记述了钱亚新先生与第一、二、三代图书馆学人的交往,记录了恩师杜定友(以下简称“杜师”)先生的帮助和支持、同辈的引介与帮衬以及对后辈的提携与关爱。先生走上图书馆学的道路,离不开杜师的引导——在谱中我们可以了解到,面对一个对“图书馆学系”感到好奇的青年,杜定友先生不仅平等、亲切地接待、答疑,而且鼓励钱亚新先生报考图书馆学系;在文华图专招收新生时,杜师也给予了先生充分的肯定与鼓励,先生考取后,杜师亦十分喜悦;在武昌求学期间,先生也通过信件与杜师保持着密切的交流,分享所思所学,探讨学术问题;直至五十五岁,先生虽已成为知名教授,仍常常向杜师虚心求教;而在杜师去世后,先生也通过整理文稿、著书立说的方式怀念恩师。全谱提及杜师之处共计六十有余,可见先生与杜师的师生情谊贯穿终生,非常厚重。

《年谱》中同样也呈现了诸多先生与学生的交流:张德芳晚年回忆钱亚新先生,“钱先生不管不顾地抢着帮我们提行李、拿网篮,带我们去报到……一位著名的专家、教授,却那么毫无架子,那么平易近人,那么热情地对待学生、后辈”;卢贤忠回忆先生担任研究生导师时,“孜孜不倦……每堂课都有完整、详细的讲稿……钱先生帮我确定了论文题目,并从头到尾进行了指导”;张郁芳深情忆及请钱老审阅研究生毕业论文的情形,“他强忍着疼痛,用皮带一勒,又像没事一样,继续讲解”。

而在与朋辈的交往上,先生与毛坤、周连宽等图书馆学学人在学术上共精进,在生活上相帮衬。在学术上,先生与毛坤一同办报、讨论学术、研究教学[4],在卢沟桥事变爆发后,毛坤帮助先生一家在长沙团聚;在民国末通货膨胀时期,先生在周连宽帮助下谋得上海市立图书馆阅览部兼职主任一职以增加收入,缓解了经济拮据的窘迫,而后来也曾对周先生的研究生进行悉心的指导[5]。

5 编制年谱索引,呼应钱老夙愿

值得一提的是,不同于其他年谱,《年谱》谱后还附有一份《钱亚新年谱索引》,包括了主题、人名、文献名、机构名索引四部索引,极大便利了笔者学习和研究本谱,能够更直观地了解到先生毕生所关联之人、事、物。正因如此,笔者也对索引之必要性有了更切身的体会,更对先生的学术造诣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先生本人精于索引,其一生编撰了几十部索引,其索引思想亦十分丰富,包括索引基本理论、历史、实践以及教育与人才培养等诸多方面[1],是中国索引学的重要人物[6]。先生曾呼吁,“希望把教材中提到的书名、人名编成索引附在书后。”[7]年谱后的这一部索引,正是依据先生的呼吁构想而制,不仅极大地方便了读者检索年谱内容,而且映照了先生毕生投入的事业,以别样的方式对先生作出的贡献给予了崇高的敬意。

早在中华图书馆协会成立之初,先生便同杜定友、毛坤等其他五位索引委员会委员联合发布了《中华图书馆协会索引委员会启示》并指出了索引之优势,即“随时随地所见之索引,均有同一之规则及方式,于检查施用上,可获莫大之便利。”本书所附四种索引为读者查阅提供了极大便利,满足了不同方向的查检需求,笔者在查阅和写作过程中也深感便利。但是,纵使先生在近百年前已有编制索引的先见之明,深谙索引之功用,当前书后索引仍并不多见,图书馆学界应发挥自身学科优势,加快建立书后索引规范,引导书后索引编撰,提高学术专著整体质量[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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