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黄丕烈藏书交游考论

2022-02-09徐书林

新世纪图书馆 2022年1期
关键词:藏书

摘 要 黄丕烈是乾嘉时期的藏书巨擘,他通过地缘、业缘、师友、同年、姻亲结识了90位士人,不仅促进了书籍的交流,使得各个地域、各个藏书中心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而且促进了书籍的利用,发挥了藏书对学术的推动作用,促进了藏书与学术的共同繁荣。

关键词 黄丕烈;藏书;乾嘉学术

分类号 G256

DOI 10.16810/j.cnki.1672-514X.2022.01.015

Abstract Huang Pilie is a famous bibliophile in the period of Qianlong and Jiaqing in Qing Dynasty. Through geographical, hobbies, friends and teachers, the exam and marriage, he share and exchange books with ninety friends, which not only promote the exchange of books, make the connection between each region and collection center more closer, but also promote the use of books, make the common prosperity of collection and academic.

Keywords Huang Pilie. Book collection. Academic study in the Period of Qianlong and Jiaqing in Qing Dynasty.

黄丕烈(1763—1825),字绍武,号荛翁,又号复翁,江苏吴县人。他是乾嘉时期的藏书巨擘,陈登原先生曾言:“乾嘉间之藏书史,可谓百宋一廛之时代允矣。”[1]他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与他开明的藏书理念,注重书籍交游有关。今日学界对黄丕烈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藏书题跋、古书版本、校书刻书三方面,而关于他与士人藏书交游的研究则较少。《黄丕烈藏书题跋集》 (以下简称《黄跋》)与同时代人的文集中,有不少关于藏书交游的记载,今以这些资料为基础,对藏书交游的对象、藏書交游的形式进行探讨,以期有补于清中期藏书史与交游史的研究。

1 藏书交游对象

黄丕烈藏书交游的对象十分广泛,据《黄跋》与同时代人的著作可以发现,他与90位士人有过书籍往还。

江苏64人,分布在苏州府城、苏州其他地域、江苏其他地域三大区域。苏州府城共43人,其中:吴县29人,分别是董国华、顾纯熙、管鼎、李福、陆煃、毛榕坪、钮树玉、潘奕隽、潘世璜、潘世恩、石韫玉、孙延、沈钦韩、释寒石、屠苏、王秋涛、吴嘉泰、夏文焘、夏容菴、袁廷梼、袁兆篪、贝镛、严蔚、杨偕时、周锡瓒、周世敬、朱奂、朱秋崖、张吉安;长洲10人,分别是陈墫、程世铨、顾凤藻、彭蕴章、王芑孙、王嘉禄、汪文琛、汪士钟、吴翌凤、张绍仁;元和4人,分别是顾之逵、顾千里、顾东京、顾翔云。苏州其他地域共11人,其中:常熟6人,为陈揆、邵树德、邵恩多、张金吾、张燮、张蓉镜;昆山2人,为徐云路、张庚;吴江2人,为翁广平、张士元;昭文1人,为孙原湘。江苏其他地域共10人,其中:阳湖2人,为洪亮吉、孙星衍,嘉定2人为钱大昕、瞿中溶;高邮2人,为王念孙、王引之;金坛1人,为段玉裁;武进1人,为赵怀玉;仪征1人,为阮元;上海1人,为沈恕。

浙江15人,包括:杭州5人,分别是鲍廷博、陈鸿寿、陈文述、何元锡、余集;海宁5人,分别是陈鳣、陈元筹、陈以纲、吴骞、吴寿暘;嘉兴3人,分别是戴光曾、黄锡蕃、金锡爵;平湖1人,为钱天树;湖州1人,为严可均。

此外,安徽共4人,包括:歙县1人,为程瑶田;休宁2人,为戴延介、汪梅鼎;宣城1人,为张焘。江西1人,为鄱阳胡克家。福建1人,为温陵张祥云。湖南1人,为善化唐仲冕。甘肃1人,为阶州邢澍。未知地域3人,为丁竹浯、蒋寅、沈书山。

从地域上看,黄丕烈书籍交游的士人以江苏为主,约占71%;浙江次之,约占17%;安徽、江西、福建、湖南、甘肃亦有少量涉及。其中,各个地域内部分布极不平衡。以江苏而言,苏州府城约占48%,其他地域仅占23%;以各地而言,吴县居首,约占32%;次之长洲约占11%,常熟约占7%,杭州与海宁各约占6%,元和约占5%,嘉兴约占3%。黄丕烈居于吴县,交往士人以本地及周边地区为主,故吴县、苏州、江苏占比较高。他交游的对象以江浙士人为主,且从地域内部来看,主要分布在苏州、常熟、杭州、海宁、嘉兴等地,这与各地私家藏书发展情况基本相适应。

从声望来看,黄丕烈交往的士人中有不少声名卓著的一流学者与藏书巨擘。陈鳣、段玉裁、顾千里、钱大昕、阮元、王念孙、王引之等在学术上颇有建树,他们与黄丕烈交往,借阅黄家藏书,弥补了自身所藏不足、所见不广对学问的限制,推动了学术的进步。朱奂、周锡瓒、袁廷梼、顾之逵、张金吾、鲍廷博、陈揆、吴骞等皆是各个时段、地域的藏书巨擘,他们和黄丕烈以书籍为纽带,形成的藏书共享团体,不仅促进了书籍的流通,逐渐改变了藏书秘不示人的风气,且一家书散往往众家收得,使得藏书流传有序。当然,寂寂无名者亦不少,如顾纯熙、管鼎、陆煃、毛榕坪、王秋涛、顾凤藻、夏文焘、蒋寅等。其中,陆煃、夏文焘、顾凤藻曾在黄丕烈家担任西宾,关于三人的情况,前人甚少研究。今查《(道光)苏州府志》卷六十六,夏文焘中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壬子科举人,顾凤藻中嘉庆十三年(1808年)戊辰恩科举人[2]。《(同治)苏州府志》卷八十三载:“夏文焘,字季慈,乾隆壬子举人,泰州学正。少从钱宫詹大昕游,通舆地之学,兼通秝算,年八十而卒。”[3]另,黄丕烈与顾千里等人所记夏文焘之字皆作方米,不知孰是。据顾凤藻所作《夏小正经传集解》夏文焘序“予年长于梧生,今亦称外兄”[4]320,可知夏文焘是顾凤藻的表兄。据朱绶《知止堂文集》中的《简簃消寒集记》与《陆损之哀辞》可知陆煃,字损之,号东萝,以字行,诸生[5]。

此外,交游对象中旧友与新朋并存。他与杨偕时、周锡瓒、顾之逵、袁廷梼等人相识较早,关系甚笃:“倚树吟轩杨氏,余幼时读书处也……余就读时,与仲氏偕时同笔砚,情意殊投合也……偕时病殁,年才五十有四。从此失一良友,甚可伤也!”[6]35“余友周丈香严为同时藏书四友之首……二十年来,抱冲没于丁巳,寿阶没于己巳。今己卯春,香严又没矣。余以一身而兼三君之哭,又且历见其书之聚散,可不慨欤?”[6]819“忆余于二十年前彼此同好,有得辄复相示,今不见其人(顾之逵),并不得见其书,而余之所谓赏奇析疑者,又大半换一番人。”[6]269旧友过世后,他结交了不少新朋,如吴翌凤、陈壿、张绍仁等。吴翌凤曾在楚中游历三十余年,嘉庆十八年(1813年)回到苏州。此时,黄丕烈与他结交,并请观吴氏藏书。嘉庆十九年(1814年),黄丕烈往候新交于西畇草堂,“西畇草堂者,陈子仲遵之居也。仲遵颇亦嗜古书,故所收间有可观者”[6]281。张绍仁是黄丕烈晚年最要好的书友,“虽交不过十年,而爱书之专,校书之勤,余自愧不及,故敝藏多有借去手校者”[6]649。

2 结交书友途径

2.1 多因地缘结识

最具代表性的当属黄丕烈与同郡者的结识,如结交周锡瓒、顾之逵、袁廷梼三人。他曾多次言及:“吴中藏书家余所及见而得友之者,首推香严周氏,其顾氏抱冲、袁氏绶阶皆与余同时,彼此收书,互相评骘,傥有不全之本,两家可以合成,必为允易,周、顾、袁三君皆如是也,故一时颇称盛事。”[6]146“余郡周丈香严藏书最富,与余最为莫逆,每请假观,必出书相示,或假归传录校雠,无不有遂余所请者。”[6]148“抱冲收藏与余同时,故两家书互相商榷而得之。”[6]278黄丕烈与三人熟稔,并延及他们的家人。如黄丕烈结识周锡瓒之子周世敬、袁廷梼之婿贝镛、顾之逵之季弟顾东京与从弟顾千里。

黄丕烈除了北上参加科举外,大都在江浙活动。他能与江西的胡克家、福建的张祥云、湖南的唐仲冕、甘肃的邢澍结交,主要是因为这四人都曾在江浙及周边地区做官。“鄱阳胡果泉先生典藩吴郡,敷政之余,留心选学。”[6]690胡克家曾以百金相赠,借抄黄丕烈藏尤延之所刻《文选》。嘉庆四年(1799年),张祥云任安徽庐州知府,常往江浙访书,与“江苏黄顾诸名人习近,亦大半皆江浙旧藏”[7]。嘉庆十二年(1807年),张黄两人始识,后渐有往来,如黄丕烈所校聚珍本《舆地广记》归张祥云。唐仲冕曾在荆溪、吴江、苏州等地任职。邢澍曾任浙江长兴知县,后侨居浙江嘉兴。嘉庆十六年(1811年),黄丕烈始访邢澍,“既晤,诘知所藏宋元人集甚富,如周益公、魏鹤山,皆有旧钞,其書俱有渊源”[6]813。

2.2 多因书结缘

鲍廷博与黄丕烈于嘉庆四年(1799年)因交易《战国策》而结识,“去冬鲍渌饮来苏,以金本介袁绶堦示余,订观于钮非石寓楼”[6]74,此后交往日繁。嘉庆十六年(1811年),黄丕烈至嘉禾遇到鲍廷博,两人昼则同席,夜则联舫,纵谈武林旧闻,并于第二日同访本立堂书坊。陈鳣在苏州阊门外置有别业,黄丕烈云:“海宁陈仲鱼侨吴之时,与余同好收书,故彼此所收非见知即闻知也。”[6]867两人在嘉庆六年(1801年)至嘉庆十九年(1814年)多有往还。嘉庆二十二年(1817年),陈鳣辞世,黄丕烈往悼未果,见家中所借陈鳣之书颇为感慨:“二十年来好友,一旦幽明暌隔,伤也如何!”[6]290

黄丕烈与吴骞的交往,最早见于嘉庆二年四月二十二日(1797年5月18日)“访顾涧萍于春申君庙巷王荛圃孝廉家”[8],此后交往日繁。吴骞每过吾郡,“必承枉访,并出一二古书相质”[6]56,后他因慕黄丕烈之“百宋一廛”“拟广搆元椠佳本,取《荀子》驽马十驾之意,颜所居曰‘千元十驾’”[9],并另作长句相寄。黄氏亦作《寄怀槎客》:“千元百宋竞相夸,引得吴人道是娃。我为奇古荒产业,君因勤学耗年华。良朋隔世忘双璧,异地同心有几家。真个苏杭见闻广,艺林佳话徧天涯。”[6]121

此外,吴骞与黄丕烈的书籍交往中,常见陈鳣的参与,“顷同陈仲鱼过访,茶话片刻,历历述古书源流,俾得闻所未闻,实为忻幸”[6]56“偕陈简庄泛舟访余于县桥,尽出行箧所携书相质,宋元旧刻颇有可观者”[6]796。陈鳣、吴骞故后,黄丕烈与两人之子仍有书籍往还。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黄丕烈向吴寿暘借重言重意本《周礼郑注》,吴藏本缺《春官》与《夏官》,而黄藏本有《夏官》与《秋官》,此书的借阅,不仅对黄氏校勘《周礼郑注》有所裨益,且促成了吴寿暘抄补此书,其有诗云:“数卷遗经独抱残,延津敢望剑双完……董氏全编供合校,重言片帙补精刊。新年好向梅花祝,更与春风补一官。”[10]道光三年(1823年),陈元筹欲以向山阁旧藏为质,向黄丕烈借贷三十金,然黄氏经济窘迫,无力协助,只得感叹:“不知我力薄,翻讶友情疏。”[6]135

2.3 因讲学结识

乾嘉时期,学者多寓居苏州讲学,黄丕烈通过这种师友关系,结识不少朋友。如钱大昕主讲紫阳书院,黄丕烈多往求教,亦得识钱氏弟子与朋友。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黄丕烈言及与黄锡蕃结交:“海盐黄椒升,余二十年前友也。颇藏书,最喜金石,尤好蓄古印,兼精篆刻,尝往来吴门,从潜研老人游,故余得订交焉。”[6]499此外,黄氏与程瑶田的结识,亦由钱大昕促成。嘉庆元年(1796年),黄丕烈欲请程瑶田书“学耕堂”匾额,但因两人此前未有交集,又乏人引见,故计议未决。次年二月十日,钱大昕过访黄家,言及将去拜访程瑶田,黄氏欣喜若狂,“恳竹汀为之先容,而余即偕涧宾往谒,拜求椽笔”[6]605。

2.4 因同年结识

张燮、邵树德、蒋寅、张士元、王芑孙、沈书山皆是黄丕烈的同年。黄氏与张燮在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同中举人,“余与子和相知以同年,其相得则彼此藏书故”[6]608。张燮曾作《寄黄荛圃同年》:“同心喜有江夏黄,只字片纸皆收藏……君能穷经我注史,莫问人间金与紫。一卷书轻万户侯,磨铅握椠从兹始。”[11]黄丕烈因与张燮熟稔,不仅结识张燮之孙张蓉镜,且久闻同年邵树德之名。“海虞邵君荻香,余同年友也。君举京兆,余捷省闱,己酉赴礼部,虽有团拜之会,初未一识其面,然久熟知其名。于何知之?于君之同邑张君子和知之。”[6]840黄虽不识邵,但黄为张之书友,邵为张之诗友,故黄氏知邵氏工诗,后又通过张氏结识邵氏之子邵恩多,并请观邵家藏书。黄丕烈与蒋寅多有赠书之雅事,如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蒋寅将五百文买得的《孟东野集》展示给黄丕烈,黄氏一见即知此是宋刻佳本,蒋氏云:“予方买时亦知其为宋刻,特欲就君一决其善否尔。如非善本,当拟燕石之藏,若果宋雕,即为宝剑之赠。”[6]400遂将此书赠予黄丕烈。此外,黄氏亦赠予蒋氏《郑桐庵笔记》。张士元学问优渥,两人曾就黄氏校刊的《仪礼》进行质疑问难。

2.5 因姻亲关系结识

石韫玉、袁廷梼、袁兆篪、李福、王芑孙、王嘉禄、丁竹浯等皆与他有姻亲而更有书缘。石韫玉为黄丕烈的表兄,他“十四岁附学于中表黄氏之塾”[12],两人相交多达六十余年。袁廷梼与黄丕烈由书友而结亲,袁之次子袁兆篪于嘉庆十四年(1809年)娶黄之次女。此年秋季,袁廷梼去世,袁家为度岁,由黄丕烈作介,以二百四十余金将五砚楼部分藏书卖予书坊。嘉庆十五年(1810年),袁兆篪请黄丕烈检点书籍,黄氏感慨道:“婿家书籍半就沦亡,而余代为储,聊志我姻家以书作合,二人有同心之嗜,非书主人去即攘为己有,沾沾自喜也。”[6]469李福与黄丕烈往来较多,故知黄氏家富藏书,他曾作《陶陶室宴集》云:“主人藏书富缃帙,标题甲乙琅嬛穴。其间宋椠两陶诗,贮之别构陶陶室……主人爱书兼爱客,奇文欣赏聊晨夕。”[13]道光元年(1821年),李福之女李慧生嫁于黄丕烈第三孙黄美镐。王芑孙与黄丕烈是同年,他多至黄家借阅古书,对黄丕烈藏书之多,鉴别之精十分佩服,曾作《黄荛圃陶陶室记》言:“今天下好宋版书未有如荛圃也。荛圃非惟好之,实能读之。于其版本之后先,篇第之多寡,音训之异同,字画之增损,及其授受源流,繙摹本末,下至行幅之疏密广狭,装缀之精粗敝好,莫不心营目识,条纷缕析,积晦明风雨之勤,夺饮食男女之欲,以湛冥其中。”[14]后其幼子王嘉禄娶黄丕烈的幼女。丁竹浯是黄丕烈的内侄,嘉庆九年(1804年),黄丕烈长子去世,“家中应对乏人,遂令竹浯常往余家,余一举一动皆书也。检书一事,时任之竹浯,亦颇好之,握管学书,书法颇娟秀”[6]655,后丁竹浯多助黄丕烈影摹古书,如《玉山唱和集》 《韩诗外传》。

3 藏书交游的形式

3.1 他人向黄丕烈借阅书籍

14位友人曾向黄丕烈借阅168种书籍:钱大昕阅65种,钮树玉阅44种,周锡瓒借18种,陈鳣借15种,潘世璜阅9种,袁廷梼借5种,何元锡借3种,周世敬与王芑孙各借2种,汪文琛、张蓉镜、王念孙、沈恕、胡克家五人各借1种。

其中,钱大昕在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至嘉庆九年(1804年)间,共阅览黄丕烈所藏65种书,这些书大多是宋元旧本,罕秘难得,有助于钱大昕的研究。如“经注合刻”始于何时,钱大昕通过借观黄家所藏单行本《仪礼疏》与《尔雅疏》,提出经注合刻始于南宋,“唐人撰《九经正义》,宋初邢昺撰《论语》《孝经》《尔雅疏》,皆自为一书,不与经、注合并。南宋初乃有并经、注、正义合刻者。”[15]340此外,钱氏校定《宋史》多取证于黄家藏《宋太宗实录》,如“李从善伪封郑王”,“郑”当依黄本作“邓”;“汉洲刺史”,“汉”当作“溪”;“陈从信年七十三”,“七十三”当作“七十二”。[15]498-499

钮树玉在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至嘉庆四年(1799年)间,曾21次前往黄家观书,所阅皆宋元旧刻、名人钞本。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阅览最多,共24种:《说文五音韵谱说》《列女传》《郡国利病书》《北堂书钞》《唐文粹》《杜诗》《国语》《左传》《隶续》《东家杂记》《广雅》《方言》《李杜集》 《郑注仪礼》 《左传注》 《元秘书监志》《逃虚子集》《孟东野集》《类篇》《隶续》《太平寰宇记》《黄氏日钞》《隆平集》《林和靖集》。[16]潘世璜往黄家观书的时间较为分散,嘉庆九年观《鉴戒录》《白氏文集》《毛诗》《元统元年题名录》,嘉庆十年(1805)观《剑南诗集》,嘉庆十六年(1811年)歸还《玉笈金箱》并阅《近光集》 《东坡和陶诗》,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观《长安志》。[17]

周锡瓒多往黄家借书,他曾言:“百宋初刊犹恨少,一瓻频借不嫌多。”[18]所借有《仪礼》 《说文系传》 《三国志》《唐语林》《剡录》《齐乘》《墨子》 《儒门事亲》 《伤寒括要》 《鬼遗方》《医说》《张说之文集》 《吕和叔文集》《吴礼部别集》《王绂友石集》 《孟东野诗集》《嵇康集》《吕衡州文集》。周氏多用黄本校正讹误,如嘉庆九年(1804年),周锡瓒借明刻本《吴礼部别集》对校家藏钞本,发现钞本上卷仅有的“吴正传序”与“刘孝标云云”两条正好符合明刻一叶的字数,遂判断“上卷已断烂,犹存残简,钞入以留上卷之痕迹”。

陈鳣所借黄家藏书,据《简庄文钞》 《简庄文钞续编》可知有《蜀石经毛诗考异》《高丽图经》 《逸周书》 《后汉书》 《李善注文选》《徐昭法先生手札》《淳祐临安志》《刘子注》《却扫编》9种,另《经籍跋文》中所记宋本《尔雅疏》、宋严州本《仪礼郑注》、宋景德官本《仪礼疏》、残宋本《礼记郑注》、元本《毛诗注疏》与述古堂影写北宋蜀大字本《孟子音义》亦是黄家藏书。陈氏多用黄家藏书进行考证,如他利用《尔雅疏》校俗本,发现俗本引《陆氏草木疏》字当从木旁者皆被改为王旁,且这种错误源自李济翁《资暇集》。陈氏校此一条后,感慨道:“书以宋版为贵,即此一字,已属信而有征,又况全经之足资考证也乎。”[19]

3.2 黄丕烈向他人借书

黄丕烈亦向22位友人借过93种书:周锡瓒38种,顾之逵8种,张绍仁与陈鳣各6种,吴骞5种,吴翌凤与张燮各4种,戴光曾3种,袁廷梼、朱奂、朱秋崖、钱大昕、何元锡各2种,贝镛、顾纯熙、管鼎、王秋涛、夏文焘、张金吾、孙星衍、陈以纲、钱天树各1种。

黄丕烈向友人借书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形:一是为校刻所藏借书,如黄丕烈为校勘钱曾藏影宋钞本《孟子音义》,向周锡瓒借汲古阁影宋钞本。两本同出一源,黄氏用周本不仅辨证了书中误字乃宋刻原有,且发现毛本最后一叶“孟子音义第十四”几字,并非《音义》原有。二是友人为中间人,助黄氏借书,如陈鳣为黄氏向蒋梦华借得《断肠集》;蒋砚香为黄氏向陈以纲借得《芦川词》;嘉庆七年(1802年),何元锡告诉黄丕烈张敦仁藏有宋刻《韩非子》,然张黄两人不认识,“适西宾夏方米与之熟,方米以他事往,候请观其书,归为余言其真。余即属方米往假,果以是书来”[6]184;嘉庆十年(1805年),黄丕烈通过瞿中溶借得钱大昕所钞《巴西邓先生文集》。三是友人去世后,黄氏从其家借书,如顾之逵去世后,“一切书籍俱托季弟东京代司筦钥,以余素与抱冲好,故时得借观”[6]382,黄丕烈借得《高注战国策》《舆地广记》《中兴馆阁录》《骆宾王文集》 《孙可之文集》 《林和靖集》6种书。

3.3 互赠书籍

黄丕烈与22位友人有过互赠书籍的行为。其中,黄氏向7人赠送过8种书籍:赠陈鳣《后汉书》《国朝名臣事略》、程瑶田《吴都文粹》、蒋寅《郑桐庵笔记》、孙延《大戴礼记》、释寒石《元叟和尚语录》、袁廷梼《夏小正》、周锡瓒《太玄集注》。黄氏被18人赠予24种书籍:鲍廷博《古逸民先生集》、陈鳣《梅花百咏》《牡丹百咏》《玉堂春百咏》、顾之逵《二百家名贤文粹世次》、顾翔云《砚笺》、何元锡《孔氏祖庭广记》、黄锡蕃《魏鹤山渠阳诗》、蒋寅《孟东野诗集》、陆煃《浣花集》、钱大昕《陈仲众文集》、阮元《夷坚志》、邵恩多《古贤小字录》、吴翌凤《石林居士建康集》、汪梅鼎《郑世子瑟谱》、杨偕时《周礼》、周锡瓒《尔雅》 《图画见闻志》 《眉庵集》 《姚少监文集》《施注和陶诗》、张燮《永嘉四灵诗》、张庚《太玄集注》、赵怀玉《圣宋文选》。上述赠书活动,不仅多有雅事,且涉及内容考辨。

赠书之雅事,如周锡瓒赠书予黄丕烈,周氏所赠前四种书皆见于《黄跋》,其中《图画见闻志》 《眉庵集》补足了黄家所藏,《姚少监文集》是作为生日礼物相赠,“《姚武功集》虽未全,尚是宋版宋印,且有元官印,可宝,奉送聊以当祝,幸哂存之”[6]417。《施注和陶诗》的记载则见于《研六斋笔记》:“先君子旧藏宋椠《施注和陶诗》二册,黄荛圃主事曾借去临校一本,深悉是书之善,遂割爱赠之。”[20]《周礼》一书连接了黄氏与两位友人的书籍赠送。黄丕烈幼时在杨偕时家读书,见《周礼·秋官》,“稍长,喜讲求古书,从偕时乞得,登诸《百宋一廛赋》中,偕时亦不以余为豪夺也”[6]35。后黄丕烈见顾之逵家所藏《周礼》独缺《秋官》,欲以为赠,然顾氏去世,此举遂废。嘉庆十七年(1812年),顾翔云托黄丕烈装潢毛本《砚笺》。黄氏本欲求此书,但顾氏欲赠友人,遂未果。后黄氏知此书仍在顾处,“未及待其词之毕而即要之曰:‘余有陆本,又有扬州本,任君所携一本去,毛钞本断断乎其必归余。’蒙允翌晨相赠,余迫不及待,急遣奴蹋月相索,彼此作书往复,极一段情话”[6]237。

书籍内容考辨,如嘉庆十年(1805年),陈鳣邀黄丕烈观元大德本《汉书》,黄氏遂将大德本《后汉书》赠予陈氏,以补旧过。原来,黄氏在京师时欲以正统本前后《汉书》为抵向陈氏借贷,然他却将两书带回苏州。此时,陈鳣问起,两书因被他人索去,黄氏无以应答,故以大德本《后汉书》相赠。黄氏认为此本不甚贵重,故藏而未读,陈鳣阅后发现此书实际上是元代重刊的宋景祐间刊淳化本。他以此本校今本,发现并更正了5处错误。一是今本《和帝纪》有“孝和皇帝讳肇”,注《伏侯古今注》音“兆”,李贤注云《说文》音“大可反”,可见伏无忌与许慎各有所据。大德本作“肈”,与《说文》字形同,而今本改“肈”为“肇”,将二字混而为一,遂使音注不同的原因不可考;二是今本《郑康成传》有“吾家旧贫,不为父母群弟所容”,据大德本“不”为衍文,且“为父母群弟所容”与《郑公碑》合;三是今本《阜城·王延传》有“汝南之长平、西华、新阳、扶桑四县益淮阳”,陈鳣通过本校发现今本《郡国志》《刘隆传》《马援传》皆作“扶乐”,且大德本亦作此,遂下按语“桑、乐二字,形近讹误”;四是今本《郭太傅传》误将章怀注“初,太始至南州,过袁奉高……太以是名闻天下”溷入正文;五是今本《律历志》的“五者以備”当据元本作“五是以备”,《李云传》作“五氏来备”,注云“是与氏通”,章怀注中亦有“三国时,氏仪作是仪”,故知今本为误。[21]陈氏深入校勘,不仅彰显了此书的价值,亦促进了《后汉书》的研究。

3.4 因书作图

黄丕烈收得古书佳本时,常请友人绘图作诗,如余集画“唐女道士鱼玄机小影”、严可均绘《百宋一廛校书图》、陈鸿寿作《得书十二图》、汪梅鼎作《续得书十二图》 《再续得书图》。“其名之可考者,曰《襄阳月夜图》,得宋刻《孟浩然诗》作也;曰《三径就荒图》,得蒋篁亭所藏《三谢诗》作也;曰《蜗庐松竹图》,得《北山小集》作也。余所见《元机诗思图》,为得《咸宜女郎诗》而作。”[22]乾隆六十年(1795年)六月四日,黄丕烈买得宋刻《三谢诗》。六月二十日夜,黄家失火,而此书安然无恙。嘉庆七年(1802年),黄氏检书忆及此事,仍觉喜惧交并,后作《再续得书图》将此书列入名为《三径救荒》。此外,不少友人对黄氏祭书图进行题咏,如石韫玉《题黄荛圃祭书图》:“爱书成癖祭书虔,万卷琳琅聚一廛……邺架曹仓同著录,我言过眼总云烟。”[12]412张吉安《黄荛圃祭书第二图》:“第二图成百宋廛,重孙汤饼正开筵。祭书天与绵书种,喜报书仓大有年……。”[23]唐仲冕《题黄荛圃主事(丕烈)祭书图三首》:“经当拜手陈,诗以劳心祭。况邀太乙灵,岂为毋昭裔……。”[24]

3.5 观书赋诗

黄丕烈常邀请好友至家鉴赏古书,分韵赋诗。如他与同好曾就《仪礼疏》《仪礼郑注》《新雕重校战国策》《淳祐临安志》《咸淳临安志》《孙真人千金方》《图画见闻志》《梅花喜神谱》《新刻珞琭子三命消息赋》《丁鹤年集》《唐女郎鱼玄机诗》11种书赋诗。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黄丕烈邀请钮树玉、袁廷梼、瞿中溶、顾千里观宋景德官本《仪礼疏》,顾氏云:“景德观书竟未灰,长恩遣值祭诗来……却怜秘籍人间少,何似精雕为一开。”[25]50袁氏云:“古经义疏久未灰,此本居然景泰来。分卷不同疑史误,修词有据解题该。装池轴用琉璃躞,什袭囊须锦绣裁。若是春明容我借,明窗珍重为君开。”[25]51嘉庆四年(1799年),黄丕烈邀钮树玉、袁廷梼、夏文焘观《孙真人千金方》,四人用“孙”字作诗,而禁押本事。后瞿中溶补和一首云:“本草神农著,医方扁鹊论。千金新显迹,十卷旧残痕。宋刻源流在,真人面目存。惟无疗贫药,一饭感王孙。”[26]得书赋诗活动,一直延续到道光五年(1825年)。是年七月七日,黄丕烈邀请友人观《唐女郎鱼玄机诗》,李福、吴嘉泰、瞿中溶、戴延介、孙延、顾蒓、董国华、袁廷梼、徐云路、黄丕烈、夏文焘分别分得“荛翁属题唐女郎鱼元机诗”十一字。

3.6 质疑问难

黄丕烈常与友朋就书中的疑难问题进行考辨。考辨藏书印,如《赤雅》中“谟觞山房”一印的考辨,涉及黄丕烈、潘奕隽、潘世璜、石韫玉四人。黄氏最初向潘奕隽求教,然未等潘氏作答,他在石韫玉处得知:“谟觞,地名,是藏书之处,似出《穆传》。”但他翻阅《穆天子传》只发现群玉、策府二名,便又向潘奕隽之子潘世璜请教。世璜复札云:“谟觞出《记事珠》:嵩高山下有石室名‘谟觞’,内有仙书无数。方回读书于内,玉女进以饮食。”[6]52考辨书籍内容,如金锡爵所见古铜器上有“《易》奇而法,《诗》正而葩,《春秋》谨严,《左传》浮夸”四句韩文,他知道黄丕烈藏有宋刻韩愈《进学解》,故作札相询,欲考四句异同。黄氏借世彩堂本核对,发现此句顺序与金氏所见相同。乾隆六十年(1795年),张廷济携此铜器拜访,黄氏遂见实物,但仍不知这四句为何刻在铜器上。后黄氏拜访翁广平得知此见于《鸡窗丛话》,名曰“书范”。这个小问题,展转四人,才得以弄清。可见黄丕烈与友朋治学严谨,且能虚心求教。考辨书籍真伪,如嘉庆十一年(1806年),陈鳣将所得明刻《重校襄阳耆旧传》展示给黄丕烈,黄氏见卷上有“晋习凿齿”一条,且书中羅列唐五代人物,便知此为伪书。后他收得无“重校”二字的汇刻本,末有“绍熙改元初伏日襄阳守延陵吴琚”识语,便判断“重校”的书是沿袭《襄阳耆旧传》之名,作伪年代在宋代。

此外,黄丕烈与友朋还有一些零散的藏书交游活动。刊刻书籍,如黄氏刊刻顾凤藻所作《夏小正经传集解》,顾氏记云:“曩岁借窗于黄氏士礼居,主人荛圃主政藏书富有,窃资稽览,缀辑是编。今主政已将所藏传本刊行,复索鄙著附梓。”[4]330装潢书籍,如黄氏为夏文焘之父夏容菴装潢宋本《崇古文诀》。审阅书籍,如陈鳣《与黄主事丕烈》:“鳣纂辑新旧五代史黜朱梁诸伪,以李氏为正统……引书至七百余种,十年心力半耗于斯,近将脱稿,当呈阁下一纠其谬。”[27]交流书讯,吴翌凤将《翠微南征录》见于《浙江采集遗书录》的信息告诉黄氏。

4 结语

黄丕烈书籍交游,所涉士人、地域甚广。他与朋友互借、互赠藏书,促进了书籍的流传,使得各地藏书群体间的联系更加紧密,推动了江南藏书业的发展。同时,在书籍互借与互赠过程中,友人多利用书籍进行考辨,发挥了藏书对学术的促进作用,推动了乾嘉学术的深入。他与朋友观书唱和、绘图、考辨等活动,使对书籍的欣赏从外表延伸至内容,更加多样化,提高了藏书家鉴赏、利用所藏的能力,促进了一身兼多艺藏书家的形成,推动了苏州文人风尚的发展。以上虽是对黄丕烈的个案研究,但确是清中期藏书交游活动的一个缩影,从中我们能发现藏书交游圈子是如何形成,围绕着书籍的交游是如何开展,以及藏书交游如何对学术产生了影响等。

参考文献:

陈登原.古今典籍聚散考[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3:341.

罗琦,宋如林,石韫玉.道光苏州府志[M].刻本.1824(清道光四年).

李铭皖,谭钧培,冯桂芬.同治苏州府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江苏府县志辑9.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206.

黄丕烈.士礼居黄氏丛书[M].扬州:广陵书社,2010.

朱绶.知止堂诗录[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63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黄丕烈.黄丕烈藏书题跋集[M].余鸣鸿,占旭东,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蒋凤藻.心矩斋尺牍[M]//丛书集成续编(第142册).上海:上海书店,1994:401.

吴骞.吴兔床日记[M].张昊苏,杨洪升,整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7:122.

吴骞.拜经楼诗集续编[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380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146.

吴骞,吴寿暘.拜经楼藏书题跋记:附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5:208.

张燮.味经书屋诗稿[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434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593.

石韫玉.独学庐四稿[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447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480.

李福.花嵎读书堂诗钞[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49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372.

王芑孙.惕甫未定稿[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44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364.

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M]//嘉定钱大昕全集.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

钮树玉.非石日记钞(附遗文)[M]//丛书集成初编(第57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39.

潘世璜.须静斋云烟过眼录[M]//丛书集成续编(第84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39.

周锡瓒.小通津山房文稿[M]//代诗文集汇编(第403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282.

陈鳣.经籍跋文[M]//丛书集成初编(第50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39:79.

周世敬.研六斋笔记[M].稿本.

陈鳣.简庄文钞[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436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26-27.

叶昌炽.藏书纪事诗[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317.

张吉安.大涤山房诗录[M].刻本.1834(清道光十四年).

唐仲冕.陶山诗录[M]//续修四库全书(第1478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199.

顾广圻.顾千里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7.

瞿中溶.古泉山馆诗集[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49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569.

陈鳣.简庄文钞续编[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436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69.

徐书林 武汉大学文学院中国古典文献学博士研究生。 湖北武汉,430072。

猜你喜欢

藏书
河南藏书史研究述评
藏书的意义
小毛驴藏书
读书的体积
著名学者的书劫
文人藏书的故事
走近中国私人知识库—私家藏书
为巾帼藏书发先声
美普林斯顿大学获赠近19亿元巨额藏书
藏书与读书